冷冷拋下這句話之後,單無魂就離開了水煝的房間,但這句話就像是詛咒一般,在水煝的腦海中盤旋不散。
取走靳宇哥哥最寶貴的東西……取走靳宇哥哥最寶貴的東西……就算自己再怎麼單純,也約略猜到了單無魂的意思,如果靳宇哥哥不出現,那麼自己就會變成單無魂的所有物!
「我不要!絕對不要!」水煝猛烈搖頭,嚇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光是想像就覺得可怕,更不用說一旦變成現實,自己說不定會暈死過去!
以單無魂痛恨靳宇哥哥的程度看來,她一定會被折磨得很慘;終其一生被關在這裡當僕役,或是想怎麼虐待她?還是會轉手以高價賣給其他人?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覺得害怕。
就在水煝滿腦子胡思亂想、坐困愁城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輕微的敲響,不一會兒,門縫中探入了任劍飛斯文的臉。
「水煝,妳還好吧?」任劍飛確定四周無人之後,謹慎地關上房門。畢竟此刻他是頂著僕役的身份進駐軍府,可不能讓別人發現他隨意進出水煝的房間,更不能讓人發現他與水煝之間的關連。
「劍飛,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水煝一看到任劍飛,就像是溺水者看到浮木時,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任劍飛奇怪地問道。他親眼看到銀繡帶著大批奴僕服侍水煝的方式,簡直就像太監服侍皇帝一樣的縝密細心,沒理由水煝會這麼害怕啊?
「單無魂……他說……他說了一些很可怕的話。」水煝原本想重複單無魂臨走前說出的警告,但那些充滿強烈佔有慾的話,她實在無法說出口,最後只能脹紅著一張臉,暗示任劍飛對方的危險性。
「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威脅無辜的人。」任劍飛搖搖頭。左看右看,單無魂都不像是會欺負女人的人,應該說,像他那種充滿自信的個性,絕對不屑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更何況是欺負水煝這種絕世美人了!
說得更正確一點,打從單無魂說出,只要他在這裡認真工作三個月,不管赫連靳宇有無回返、自己都可自由離去這一點,他心裡就偏向單無魂了。畢竟,自己可是從頭到尾看見了一切,是赫連靳宇那個傢伙偷東西、欠債在先、跟著卑鄙地丟下他和水煝逃走;而單無魂雖然憤怒,卻沒有遷怒到他們這兩個無辜的人身上,像他,有吃有住、三個月後可離去,而水煝,甚至像是嬌客般被供養在南宅院客房裡,兩者相比之下,他自然欣賞單無魂多一些。
「劍飛,你還小所以不懂,如果靳宇哥哥不回來,他一定會對我做出恐怖的事情的……」水煝憂愁地蹙眉,擔心不已地開口。
「不會吧!」任劍飛看著水煝,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麼說。或許自己和水煝年紀相當,但他可是在外面闖蕩過的人,他與水煝雖然只有短暫的相處,但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水煝比他認識的任何人都來得單純,就像是一朵被隔離、保護得太過縝密的花朵,稀世而珍貴,卻顯得太不食人間煙火。
先不提別的,光是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赫連靳宇死心塌地,這一點就十分詭異了,就算是自小訂了親,但畢竟從來沒見過面、也沒相處過,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執著竟對赫連靳宇如此信任不疑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痛恨靳宇哥哥,每次只要我一提起靳宇哥哥的名字,他就變得很生氣、很生氣。」水煝據實回答,強調他們在這裡的危險。
「我倒是看過不少人對他露出這種咬牙切齒的表情……」任劍飛低聲地喃喃自語。根據畫舫上兩人的互動,赫連那傢伙肯定是偷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才會激得單無魂氣到放箭逮人。
「劍飛,總之我們必須想辦法自己逃出這裡。」水煝並沒有聽見任劍飛的低語,一心一意只想著要快點逃離這裡,自己不想成為負擔、更不想讓單無魂握有可以威脅靳宇哥哥的把柄。
「逃出這裡?」任劍飛一愣。在全無援手的情況下,要逃出蘇狄這塊屬於單無魂的地盤?這一點恐怕不容易。
「嗯,留在這裡不好,我們不能讓自己成為靳宇哥哥的負擔。」水煝認真地回答,身為鳳族人、又是赫連靳宇未婚妻的自己,絕對不能成為拖累對方的負擔!
「呃……我明白。」任劍飛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這種盲目的忠誠……很驚人啊!雖然同是鳳族人,但他真不知道淨縓族的人在想什麼。
「那我們要怎麼離開?我一定會全力配合你的。」澄澈的眼瞳燃燒著勇氣,柔弱美麗的她此刻像是即將要上戰場的戰士一般充滿了鬥志。
「妳得多給我幾天的時間,我得弄清楚單府的每個角落,這樣比較妥當。」任劍飛半是解釋半是拖延地回答。以他的常識和經驗告訴自己,蘇狄城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單府,但在水煝持相反意見的情況下,也只能先延後幾天,等他先摸熟了這裡的環境再做打算吧!
「嗯,我都聽你的。」水煝認真無比地點頭,既放心又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歎息,感激地主動握住任劍飛的手道。「謝謝你,知道有你在這裡陪著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可怕了。」
「不客氣。」任劍飛俊臉微紅,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還不熟悉這種徹徹底底的信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質疑的澄徹眼神。
在退出水煝房間的同時,任劍飛的心中產生了一個奇怪的疑問,這樣一個舉世無雙、而且徹底信任著未婚夫的絕色美人,以赫連靳宇這種習慣算盡好處的傢伙,為何只為了區區三萬兩就將她扔在這裡呢?
◇◇◇
接下來幾日,水煝都在南宅院裡平靜的度過;頭幾日,水煝的情緒還會忍不住緊繃著,就怕單無魂再次來訪、用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盯得自己渾身不自在,但隨著日子一天、兩天的過去,他卻再也不曾出現,水煝心知他應該是為了自己的事情忙碌著,卻又忍不住天真地想著,或許他早已經忘記南宅院裡有她這號人物,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不過了!
每天,銀繡總會帶來新的玩意討好她,怕她寂寞怕她悶,不但送來了一張古琴供她打發時間,知道她喜歡看書後,就搬來了各式各樣的書籍,甚至還讓僕役在宅院前搭了個鞦韆。
「銀繡,妳別再帶東西來了。」午膳過後,當銀繡身後的兩排僕役,手上都提著各式各樣的鳥籠前來時,水煝忍不住開口了。「妳對我已經夠好了,我真的不需要這麼多東西。」
「水煝姑娘,您可是我們單府最重要的嬌客,這點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又算得了什麼呢!」銀繡微笑,吩咐兩旁的僕役將鳥籠高掛宅院前,不一會兒,各式各樣鳥兒的清脆啼叫聲充滿了南宅院的每個角落。
「讓妳每天這麼費心,我真的過意不去。」水煝坦言。自小族人當然都對她好,但是從來沒人像單府裡的僕役一般,像是想極力寵壞她似的,每天帶來不同的新奇小玩意。
「快別這麼說,像妳這種美麗又溫柔的姑娘,就算沒有單爺和老爺子的特別吩咐,我們也願意為妳這樣一位美人兒做牛做馬。」銀繡毫不隱藏自己的欣賞,單爺真是好眼光,畢竟唯有這樣的絕色才配當單府的女主人啊!
「單爺……老爺子的吩咐?這是什麼意思?」水煝一愣,有點弄不清楚對方話中的涵義。
「水煝姑娘,雖然老爺子將單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全都交給了單爺處理,但他老人家對單府所發生的事可說是清清楚楚呢!」銀繡笑得有些曖昧,十分喜悅地開口。「不知有多少人為單爺作媒,而無論是哪家的姑娘單爺都看不上眼,沒想到在老爺子都快要死心的時候,單爺居然帶著妳回來了,妳說,老爺子能不高興嗎?他當然吩咐我們盡力地侍候妳、讓妳開心,以老爺子的個性來看,說不定他早就暗地裡籌備單府的喜事了呢!」
「嗄?」水煝聽完後一愣,臉色變得又青又紅、十分詭異,一來是沒想到銀繡居然將自己的身份誤會成這樣而臉色發青,二來則是想到眾人居然因為認定了自己是單無魂要娶的女子而對她如此慇勤,一張俏臉已經脹得火紅,不知道如何是好。
「妳……這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水煝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顫。單無魂的對象!天啊!多可怕的誤會!她這一生只會是靳宇哥哥的妻子,怎麼可能成為其他人的妻子?
「怎麼可能弄錯,想我銀繡都到這把年紀了,鮮少有看走眼的時候。」銀繡以為她年輕害羞,不禁取笑道:「我也算是看著單爺長大的,我可從未見過他在乎任何人,更何況還是個姑娘。那天妳進單府時昏迷不醒,我聽跟在單爺身邊的屬下說,從畫舫到單府,單爺可是一路上牢牢地將妳抱在懷中,若不是大夫要看診,我說單爺怎麼也不肯鬆手呢!」
無可控制的紅潮瞬間佈滿了水煝的臉孔。單無魂一路上抱著她從畫舫回到這裡?怎麼可能?她一點記憶也沒有啊!
「別害臊啊!年輕人就是這樣,心裡頭要是喜歡誰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就連單爺也一樣,一旦遇上了喜歡的姑娘,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銀繡將她脹紅的臉當成是害羞的反應,自顧自地陶醉在單府即將要有喜事的喜悅上,單爺原本就長得俊,未來的主母更是絕色,兩人生養出的孩子,一定是可愛得不得了啊!
「銀繡,劍飛呢?我有事情找他!」水煝的腦中一片亂,只覺得事情發展到了她無法理解的地步,直覺地,她需要立刻找到劍飛,看到自己熟悉的臉孔,然後再想想該怎麼做。
「喔!那孩子聰明伶俐,今天早上和管家入城辦貨去了,大概要兩、三天才會回來。」銀繡實話回答。
兩、三天!水煝心裡更不安了,在這種危急的時候,劍飛為什麼偏偏不在身邊,讓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該怎麼辦呢?
「水煝姑娘,妳怎麼啦?臉色怎麼發白了?」銀繡這時候才注意到水煝不對勁的地方,急忙向前,著急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額頭怎麼在冒冷汗呢?不行,我得找大夫來看看才行。」
「銀繡,我沒事,可能吹了點風,我進屋躺一下就好。」水煝搖頭,不希望銀繡找來大夫,她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安靜的地方思考。
「這不太好,我看還是找個大夫……」銀繡不確定地問道。水煝姑娘看來弱不禁風,要是真受涼了那還得了。
「不,我沒事,真的沒事!」水煝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而後像是有人在後面追趕一般匆匆奔回了房間。
水煝早該知道沒人把自己的拒絕當作一回事,她才躺在床上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聽到門外傳來了銀繡與其他人交談的聲音。
「王大夫不在嗎?你怎麼找了位沒看過的大夫,要是單爺怪罪下來怎麼辦?」銀繡有些埋怨地嘀咕。
「銀繡姊,我也沒法子啊!回春堂每位咱們認識的大夫剛好都出門看診了,就只有這位大夫。」男僕以無奈的聲音回答。
「罷了罷了,先讓他看看水煝姑娘再說吧!」銀繡無奈,只得動手敲門,領著一名身材清瘦、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中年大夫進入。
「水煝姑娘,別怪我多事,還是讓大夫為妳把把脈,別讓大夥兒擔心啊!」銀繡注意到水煝沮喪的眼神,卻當她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眉頭深鎖。「這位是令大夫,讓他為妳看看,好吧?」
水煝認命地伸出手,只祈求他看完診後能立即離去。
「這病……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啊!」令大夫輕觸水煝的手腕,片刻後搖頭晃腦地說著。
「令大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病?什麼不重也不輕?」銀繡在旁邊聽得急了,忍不住提高聲調問道。「你看這是哪門子的病啊?說得這麼不清不楚,光讓人著急!」
「簡單一句,這是心病。」令大夫以一種莫測高深的語調說道。這一回,不僅是銀繡皺起了眉頭,連水煝也好奇地抬眼,想看看這個說話奇怪的大夫長得是何模樣。
原本以為這個說話聲音低沈的大夫少說也有四十來歲,但這一看之下,水煝發現對方的面頰依舊緊繃光滑、頭髮烏亮,雖然下巴蓄有長長的黑鬚,但看起來反倒成為他俊秀五官中最突兀、最不協調的地方。
「啊!小姑娘終於肯看我了,怎麼,我這個大夫說得對不對?」令大夫輕笑出聲,一手撫鬚,一手煞有其事地繼續診斷。「小姑娘心中藏有心事,這可不是一般的藥就可痊癒的,得讓我看清楚才知道要開什麼藥方。」
「喂!令大夫,你別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水煝姑娘的身體到底如何?」銀繡再次緊張地追問。
「銀繡,我沒事,妳讓大夫說完。」水煝輕聲命令,果然讓銀繡立即住口。
「小姑娘放心,這也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只要對症下藥,包妳藥到病除。」令大夫點頭表示讚許,同時微微傾身,拉出胸前一塊青色的玉珮,放置到水煝的掌心說道。「這一塊玉珮,可是我埋在雪山七七四十九天才煉製出來可以治百病的古玉,小姑娘妳現在掌心握緊,握它片刻,保證妳不藥而癒。」
當玉珮放置到水煝掌心的時候,她瞪圓雙眼,差點要驚叫出聲。淨縓族特有的鳳型玉珮!是爹!是爹派人來救她了!
「你……」水煝又驚又喜,雖然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但他手邊擁有淨縓族的玉珮,必定是她的族人!
「噓!小姑娘,現在妳需要凝神聚氣,一句話也別開口,否則這塊玉珮的療效就會消失的喔!」令大夫壓低嗓音吩咐道。
水煝連忙閉上嘴,頓時明白這位令大夫可是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進來救她的,自己千萬不能露出異樣,否則定會連累他!
水煝的合作讓令大夫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很好,小姑娘還是躺在床上別動,別讓這塊玉的靈氣從妳體內散去,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現在我開一帖藥讓妳服下,保證妳今夜『子時』,又能生龍活虎地跑跑跳跳了。」
「真有這麼神?」銀繡忍不住再次插嘴。不會吧!世間真有這種治百病的玉珮?但水煝姑娘的臉色似乎已經不再蒼白了,這也未免太神奇了吧!
「嘿,過了今晚子時,妳就會喊我一聲『賽華佗』嘍。」令大夫自床邊起身,十分驕傲地撫摸著長鬚,同時坐到圓桌前,洋洋灑灑地寫下藥單。
「喏,就是這帖救命藥。」將藥單交給銀繡之後,令大夫不忘回頭,朝躺在床上的水煝眨眨眼,最後一次吩咐道:「小姑娘,別忘了我說的話,今夜子時我保證讓妳無病無痛、全身上下都像新生的一樣。」
◇◇◇
雖然不明白那位化名為令大夫的人要怎麼將自己救出去,但水煝果真聽話地躺在床上,就連依據他藥單而熬出的藥湯,她也溫馴地全數飲下。
這真的是能救自己離開單府的藥嗎?當苦得媲美膽汁的藥湯滑下喉頭時,水煝心裡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但隨即又遏止自己胡思亂想。令大夫可是握有淨縓族玉珮的人,自己怎麼可以懷疑他呢?真是不應該,帶著這樣的念頭,她將苦藥喝完,不一會兒只覺得全身發軟,跟著她雙眼一閉,陷入沈沈的睡眠之中……
半夢半醒、意識昏昏沈沈之際,她似乎聽到了憤怒、宛如野獸般的咆哮聲音,那一陣陣低沈又憤怒的聲音聽起來好熟悉,但她就是睜不開眼睛,更無法辨識那到底是誰的聲音。
「封鎖整個出入蘇狄城的通道,把地掀開來也要把那個冒名郎中找出來!」低沈的男性嗓音激動不已,充滿了無比的憤怒。
「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一定要找到他!將他帶回來!」
是誰在咆哮?別吵!別在我的耳邊吵鬧啊!我好累……好想睡覺……想開口叫耳邊轟轟轟的吵鬧聲走開,但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更不用說是開口說話了。
「醒來!水煝!睜開眼睛!別在我面前死去!」
男性咆哮的聲音更接近耳朵了,語氣激烈得幾乎要穿透她的雙耳,這個總是在低沈咆哮的人到底是誰?不但打擾她的睡眠,更惡劣的是居然不停地搖晃她的肩膀,不停地在她耳邊大聲說話,霸道地下達命令。
別吵!別搖啊!我只是很累很想睡覺而已……難道現在自己連睡覺的自由都沒有了嗎?她眼不能開、口不能動,只能在心裡無聲地抗議著。
好累……好累……不行,我不能睡著,爹派來救我的人就快要到了,自己絕對不能睡著……我要離開這裡……離開單府……回到族人的身邊去……爹,等等我……靳宇哥哥,等等我……
內心吶喊著一定要離開的念頭,水煝再次陷入深沈的睡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