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勒住了馬,抬頭望著前方被山稜處的雲霧所朦朧的雪山山頂,在夕陽薄光下呈現一種潔淨得難以言喻的純白,仿似女仙遺落在人間的羽衣。
在那座山上,真的有女仙存在嗎?李妍想著,隨即策馬向前,意欲上山。此時隨從侍衛趕上前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啟稟可敦,今天雖然沒下雪,可山上的氣候變化反覆無常,很危險的,再加上天色漸暗,您就在這山下附近玩玩就好,千萬別上去!」
「讓路!」李妍不理會他的阻攔。「我要上去看看。」
李妍的話聲方盡,她已經控縱著胯下馬匹繞過了侍衛身側向前,不顧一切地催促馬兒向前疾奔。隨從侍衛職責在身,便也促馬跟上。
「可敦,請停步,現在上山真的很危險呀!」
「我說要上去就是要上去,」李妍任性地嘟起紅唇。「出了事我自己負責。」
「可敦……」那名侍衛伸長了手臂,拉住李妍胯下駿馬的轡頭:「請體諒一下小的的處境,您要是出了事,小的擔當不起啊!」
「你敢攔我?」李妍用馬鞭抽了一下他拉住轡頭的手。「放手!」
那侍衛吃痛,一時不由鬆開了手,李妍便趁此機會促馬向前竄去。
「放心吧!就算我出了事,可汗也不會怪罪你的。」她丟下這句話後,便即揚長而去。
隨行的侍衛們見到她不顧勸告,硬是要上山,心裡都著急起來。他們面面相襯,一時不禁猶豫著是不是要追上去。只因暮色即將侵臨大地,在這種時候上山簡直是玩命!但萬一可敦要是一不小心發生了什麼意外,他們可是會被降罪的。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侍衛們的猶豫。
眾侍衛轉頭一看,只見克烈和雅蘭母女領著幾個從人出現在他們身後,一名侍衛指著李妍所行的方向說道:「王子,可敦不聽我們的勸,往山上去了。」
「什麼?那你們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追!」一聽到李妍魯莽地在這種時候往山上去,克烈嚇得臉色劇變,什麼也不及細思,便匆匆一踢馬腹向著侍衛所指的方向馳去。
侍衛們見克烈追了上去,一個個便只好也硬著頭皮追上,留下雅蘭母女和幾個從人待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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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得突然,被雲掩霧籠的雪山以著絕對的純白在風中縹緲著。
李妍下了馬,牽著馬緩步走著。雪積得很深,掩沒她的足踝,致使每一步都要花費她好大的力氣;兼且因時辰近暮,山腳下的風更加地冷了起來,吹動樹枝,倏忽一大塊雪落在她的頭頂,打得她發出一陣哆嗦。
她打量著四周,眼前是一片在寒冬中依然蔥綠的針葉林,純白的雪壓著樹枝,在尖端處垂下枝枝晶瑩的冰柱,李妍不禁想著,如果在旭陽初升的時分登上這座山,看著冰柱反射第一道陽光的剔透,那不知會是幅多美的景象呢!
李妍伸手觸摸著靠近她的一根冰晶,不禁揣想著,眠宿於此山的女仙是因為眷戀這玲瓏的琉璃世界而匿藏於此?抑或是意圖借由此山的冷峭以凍結她失去至愛的哀傷?
而她自己……又是為著什麼原因而執意上山?或許,她只不過是癡傻地將希望寄托於一顆縹緲的淚珠吧……賜我如同金星般明亮晶瑩的淚滴……無意識地唱起了這首歌,李妍想起了克烈,心頓時暖了。
在這座山上真的有女仙存在嗎?李妍不敢肯定,但是,她忍不住希望傳說是真的。如果她能有幸證實傳說為真,那麼,她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來換取女仙的垂憐……一切只因那份癡傻的愛戀。
她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寒冷漫無目標地在林間走著,因林路彎曲狹窄,馬兒無法順利邁步,因此她放開了韁繩,逕自和深厚的積雪搏鬥,一步步漸向林木聚集處走去。
此時四周披雪的耐寒蔥綠已經籠上了暮色的藍,顯得更加幽寒。
李妍仰首望天,突然間,一個飛影掠過她眼前的天空。
李妍不由追著那抹影子朝前跑去,尋索著林木的空隙,想看清楚那個朝著山巔飛去的影子。
那是個人影!李妍只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要從嘴裡跳出來似的,高遠的天空是飛鳥縱橫的領域,人是不可能於其上出現的,除非那是仙人!難道……她剛才看到的,真的是住在這座山上的女仙?
強烈的希冀讓李妍奮力地朝著那個影子掠去的方向追趕,但飛影閃過得太快,致使她變成是在林木中盲目地奔跑。正當她繞過一株樹旁時,驀地覺到腳下雪塊鬆軟,下面似乎是空的,就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週遭的狀況時,她整個人便倏地往下滑落。
「啊——」李妍發出一聲尖長的叫聲,雙手混亂地揮動,想抓住些什麼以為依憑,但觸手所及全是覆上了滑冰的山巖,她無法阻止自己的滑落,就這麼一路滑下去。
李妍的叫聲驚動了棲息林間的鳥獸,正率領著侍衛在山林間尋找李妍的克烈因距離的遙遠而聽不真切,但那縷微細的叫聲在他腦海盤旋不去。他察覺到林木深處隱約的變化,肩膀不由僵直,隨即翻身下馬,辨識著剛才聽到的聲音奔去。
「克烈王子,我們找到可敦的馬了……」一名侍衛牽著李妍的坐騎轉向克烈原先所在之處喊著,卻看不見克烈的身影。
「王子?」發現連克烈也失去了蹤跡—一眾侍衛慌亂起來。
而此時李妍困難地爬起身來,抬頭打量著四周。只見她所處之地一邊是陡峭的山壁,上面就是她剛才踩空的地方;另一邊則是山崖,接著的是一片廣闊的天空。李妍不敢到崖邊去看,只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她可不敢相信自己會有第二次的好運。
她抬頭看著山壁,雖然不過數十尺高,但全都被滑溜溜的冰雪所覆蓋,以她的力量根本爬不上去,只能望壁興歎。一陣風呼嘯而過,李妍不由拉緊了披風,頹然地靠著山壁上一塊凹處蹲下。
氣溫下降,李妍冷得直發抖。鷹唳清亮,劃破長空,前方山崖處的天空有鳥飛過,她不禁想著,如果她是隻鳥該多好,至少能自由自在的飛翔……那樣,她也就不會為了追尋那渺遠的傳說而讓自己陷入這種境況了。
剛才她看到的影子真的是人影嗎?這時,李妍不禁懷疑起自己來。她想,她是不是因為期盼過分,以致於產生了錯覺?也許,那只不過是一隻鳥而已……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讓她美夢成真的女仙存在吧,一想到此,李妍全身的力氣彷彿在瞬間被抽光了。
她會死在這裡嗎?李妍想著,死也無所謂,只是身邊沒有克烈的陪伴,讓她覺得好寂寞……她閉上雙眸將臉埋進臂彎,尋找著存在她心裡那總是能令她安心的氣味。
忽地一陣寒率的腳步聲傳進她的耳裡,李妍抬頭一看,驚喜地發現那人竟是克烈!
克烈發現李妍掉下去了,也來不及說話,就急忙沿著山壁滑下,來到她身邊。
「你沒受傷吧?」他的雙手和目光在李妍身上搜尋,借此確定她的安然無恙。
「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李妍鑽進克烈的懷抱,雙手環住他的腰,只要有克烈在,就算一輩子離不開這座山,她也不在乎了。
「你怎麼這麼魯莽呢?」克烈的語氣微帶怒意,「選在這種時候上山,要是出了事……算了,你沒事就好。」他抱了抱李妍,隨即望著四周,想設法上去。但見山壁陡峭,沒有繩子協助是上不去的,他不禁深深懊悔剛才應該等其他侍衛會合再過來,現在,連他也被困住了。
「你生氣啦?」
「沒有。」克烈望著左右四周,只見山崖右側有條微微往下傾斜的山坡路,或許往那邊可以找到比較好攀爬的山壁也說不定,再不然,他也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遮風的地方。
「說謊,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氣。」李妍跟在向著斜坡走去的克烈身後。「可是……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具的有傳說中的女仙嘛。」
聽著李妍的話,一股濃濃的愁緒頓時瀰漫克烈的心頭,他能明瞭李妍的希冀。他握住李妍的雙手:「手這麼冰,你一定凍壞了吧?」他將李妍摟進懷中用自己的披風將她裹住。「我們先找個可以生火取暖的地方。」
這時克烈暗自慶幸沒有下雪,不然萬一他們的足跡被新雪掩蓋,那些還在找他們的侍衛就算本領通天,也將很難找到他們了。
李妍滿心歡喜地窩在克烈懷中,跟他一起走著。此時天色已然融入一片深藍,幾顆星星亮在天幕上頭,四周的景物更加朦朧了。克烈將衣襟撕下一塊纏在拆下的樹枝上點燃,權充火把照明,只見斜坡已至盡頭,儘是結滿了冰雪的山巖,一株樹自壁上斜凸而出,他們繞過樹後,見到一個堪容一人側身而過的隙縫。
克烈拿火把在前頭照著,雖看不清楚隙縫裡的情形,但看樣子似乎滿寬闊的,便拉緊了李妍的手:「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勉勉強強地擠了進去,後面果然是一個山洞,地面窪處結冰成鏡,映著火光泛出瑰麗七彩,大大小小地散佈如星。四面巖壁上因水流滲入成冰,凝結成一縷縷細細的冰線,看似一面玄冰瀑布,彩光流暈,彷彿無數流星不斷竄墜而成的鄰鄰灣瀲。
「哇!好美喔!」李妍張大了嘴,沒想到這方隱藏的小小天地竟有如此奇美的景致。寒冰如鏡,照出他們的身容,相互投映反射,幻作無數個身影。而每個她的身邊,都有著他……「我們乾脆就在這裡住下來,永遠不要出去好了!」克烈微微一笑,將眼中的酸澀藏匿。「我出去弄些樹枝來生火!。」他將火把交給李妍,逐自走了出去。拾了柴火回來後,克烈在洞中升起了火堆,又將披風舖在乾燥的地面上。「可惜我今天打到的獵物沒帶著,不然就有東西給你吃了。」
「沒關係,我不餓。」李妍說著,將頭倚在克烈肩上,唇邊帶著一朵滿溢幸福的微笑。
克烈將她摟在懷中,眉頭鎖著,李妍不解地看著他,他為何蹙眉?難道他並不像她一樣,只要彼此廝守著就能感覺幸福麼?
「你怎麼了?」
克烈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調向火堆。「我只是……希望明天有人能找到我們。」
「我才不希望被找到呢!」
「那怎麼行?我們現在雖然免去了寒冷,可是沒東西吃,撐不了多久的。」
「怎麼會沒有?這裡有風有水,我們就在這裡餐風飲露,過神仙一般的生活。」
李妍臉上的笑容溶解了克烈眉心的結,他笑了,「神仙的生活嗎?」展臂摟住了李妍。「你想過的是神仙眷屬的生活吧?」
克烈的調笑讓李妍雙頰飛紅,不由在他懷中扭著不依,嬌嗔化解在克烈吻上她的髮鬢之際。克烈抱她坐在自己膝上,面色突轉凝重。
「怎麼了?」李妍的大眼裡滿是疑惑,察覺到克烈的不對勁。
克烈看著李妍,稚嫩天真的容顏是自小錦衣玉食護養長大的,帶著她亡命天涯,會不會苦了她呢?但是,他深切地明白他們這樣的關係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傳言繪聲繪影,他多多少少也有些聽聞,再加上他們一起被困在此地,等到他們被救回去之後,那些傳言必定更加如火如荼吧!
微一咬牙,他問著李妍:「你願意跟我一起逃離這裡嗎?」
「逃?」李妍睜大了雙眼,「你是說,離開回紇?」想到逃離此地之後,將可以朝朝暮暮繾綣與共,這教她怎不欣喜呢?她緊緊地抱住了克烈,柔頰在他頰邊摩挲著。「願意!當然願意!我說過,不論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一起去!」感覺她的情摯,克烈也難能自己地抱緊她。「這一路上,可能會有很多危險……」
「我不怕!」
「每年春天雪融後,我父汗都會舉行大型的射獵活動,那時,你必定也得參加的,到時候我們佯裝脫隊,設法逃走;而在這之間,你最好能安排人替你待在可敦鑾帳中拖延他們發現的時間,時間拖得愈長,對我們愈有利。我會先在路上安排好一應物事,我們一路換裝、一路向東走,你覺得如何?」
李妍搖搖頭,「我沒意見,只是……我這樣逃走,那跟著我來的大唐宮女會不會……」憂慮跳上她的眸中,只怕頡密可汗會遷怒於她們。
這也正是克烈一直無法說服自己的一點。頡密可汗性格暴烈,這他是知道的,說不定到時不僅這些宮女難逃一劫,連兵禍都有可能發生。但……只要一想起聚首時李妍那隱藏在眉間眸底的憂懼,他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更何況,李妍將無處寄托的希望放在虛幻的神話之上,而獨自冒險跑上這座山……思及她的瀕臨絕望,他再無任何心思讓自己猶豫,也無暇顧及他人了。縱使將兵連禍結、屍骨成山,這罪孽他也將義無反顧地以一身背負——只為了她的笑靨,他甘願為此受譴,墮入地獄受刑。
現在他只能寄望父汗在聽過他對大唐的分析之後,會對大唐有些心憚,而不致興起干戈。
「不會的,」克烈以謊言安慰著她。「她們畢竟是無辜的,我父汗……不會對她們做什麼的,放心吧。」
李妍偎在克烈胸前,聽見他的心跳,明白他的言不由衷。
自私啊……她從不知道,愛情竟是會讓人變得自私的。但是,即使會因此受萬人唾罵,她也不怕,只為握緊她的癡戀……一如嗜火飛蛾,即使知道烈火會燃盡它的生命,卻仍是——毫不猶豫!
「到春天還有好長的一段時問,」克烈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讓我們靜靜地等待吧!到時,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誰都分不開我們了。」
火星在他們腳下跳躍,熱度融了地面冰窪。李妍閉上了眼,恣意地汲取克烈身上的氣息,春天……等春天到時,命運將會如何對待他們?
「嗯。」輕聲應和間,李妍知道克烈對他們能不能安然逃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那又如何?天涯海角,甚或天堂地獄,她俱都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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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了停,停了又落,漫長的冬天在風向的轉換中逐步邁向春天。
李妍悶悶地枯守在棲鳳宮中看著簷下的冰柱已漸消融,尺長的冰柱現已短成寸許,一如淚幹成灰的臘炬。
自從於雪山受困,第二天被救回城裡後,李妍就受到禁足的待遇,哪裡也去不了,只能成天坐在棲鳳宮裡看雪花飄墜,數著日子等待春天降臨。
萬一……到了春天例行的射獵大會到來時,頡密可汗還是不准她出宮怎麼辦?李妍想著,卻苦於無法和克烈聯絡,因為現在樓鳳宮中任一片言隻語都需經過頡密可汗安排的侍衛才能傳遞出去。
「唉……」李妍趴在窗上,悶悶地歎氣。
「公主,」裴穎摸了摸桌上的湯,都涼了,便命人將湯再去熱熱。「你先別想了,吃點東西吧!看都涼了。」
「我不想吃……」李妍搖著頭,臉上儘是嫌惡的表情。回紇食物她本就吃不慣,而最近更是一看到肉類就嗯心想吐。
裴穎將李妍強拉到桌邊坐下,「你得保重身體啊!」說著,她替李妍在碗裡布上厚厚的一層肉,「你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下去呢?」她偷瞅了眼侍立門邊的宮女,壓低了聲音在李妍耳邊勸著。「克烈王子不是說要帶著你離開這兒嗎?你要沒有體力,怎麼走呢?」
聽到裴穎這樣勸她,李妍這才勉強地拿起筷子,萬般不願地將向塞進嘴巴裡咀嚼。
看到李妍終於肯吃束西,裴穎臉上不禁泛出欣慰的笑容,但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隨即因李妍的嘔吐而任由驚慌替換掉她的笑容。
「公主……」裴穎拍著李妍的背,替她緩和痛苦。
「這肉餿了!」李妍皺著眉頭將碗推開。
「怎麼會呢?這是我剛讓人弄了送來的。」裴穎心覺有異,便自己嘗了一口,沒有壞啊!那怎麼會……看著李妍最近老是食慾不振—老喊著胸口悶、噁心的模樣,該不會……裴穎呆住了,不會這麼湊巧吧?
「我不吃了!」李妍將筷子一摔,驕縱地發著脾氣。「居然弄這種東西給我吃,派人把廚子捆了,送給可汗發落!」裴穎膽戰心驚地看著宮女將地下收拾好退開後,才靠在李妍耳邊輕聲問道:「公主……」裴穎嚥了口口水。「你最近的月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像是……像是遲了吧?」
李妍一聽,心跳驀然加快,她明白裴穎想問什麼,因此不安地絞扭著雙手。
「這……」李妍正想說話,這時卻有宮女將熱好的湯端上,她只好將話咽在喉嚨口,強自鎮定。
只見宮女緩緩退開,退開時不經意地看了李妍和裴穎一眼,她們兩人心裡有鬼,因此都不自在地避開了。在看到那名宮女慢慢地退出房外時,她們兩人才鬆了口氣。裴穎上前去關上了門,快步日到李妍身邊。
「裴穎,」李妍焦急地拉住了裴穎的衣袖:「你說……我會不會是……有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妍垮下了肩膀,萬分希望這只是她的誤判,萬一在這個時候懷了孕,那她跟克烈的事就說什麼都瞞不下去了。畢竟,她從來沒跟頡密可汗同床過,卻有了孩子……一旦懷孕,就是罪證確鑿,她和克烈都逃不了,甚至連她肚裡的小生命也難逃一劫。
在這種時候,李妍無法如同一般女子為自己懷上心愛男子的嬰孩而欣喜。她摸著自己的肚腹,惶然不知所措。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李妍抓緊了裴穎問著。
「我也不知道……」裴穎無奈地搖頭,「這件事,我看還是得設法通知克烈王子才行。你先別急,我們還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也許只是一時不順也說不定。」她安慰著李妍,自知這是心存僥倖,但除了這樣,她不知自己還能怎麼做。
「通知他……你有辦法嗎?」李妍的淚被急了出來。
「我、我盡量想辦法就是。」裴穎替李妍擦掉眼淚,輕拍她的肩安慰著。「但無論如何,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保重身子,多少吃點東西,因為你萬一要是病了,到時一驚動太醫,可就更麻煩了。」
李妍理解地點頭,重新拿起筷子,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懷孕了,是絕對瞞不過太醫的診斷的;而就算她沒有懷孕,生了病也只會拖累克烈……於是她接過裴穎為她重新盛滿的碗,努力地將食物送進自己的嘴巴。
但塞進嘴巴的食物卻教她胸口忍不住翻騰,就要作嘔,只好強忍著。就在她再也忍不住嘔出來時,房門被推開了。
裴穎一見到進來的人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參見可敦。」上官宿月先向李妍行禮,隨即轉向裴穎:「怎麼了?怎麼看到我像看到鬼似的,臉都青了。」
李妍緊搗著嘴,怕自己在上官宿月面前露出形跡被她看出不對。裴穎也是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喲?」上官宿月踱到桌邊看著桌上的食物:「怎麼一點兒也沒動?最近您的食慾是愈來愈差了。」
「不要你管……」李妍正想出聲喝斥,卻又被連續的乾嘔給堵住話聲。
上官宿月修淡的柳眉輕佻起來,「您身體不舒服嗎?」冷冷的視線自李妍身上轉向裴穎:「裴穎,你是怎麼服侍的?怎麼可敦身體不舒服也不傳太醫來診脈?」
「我……」裴穎看看李妍,又看看上官宿月,一時想不出個好理由來搪塞。
「是我讓她別叫的。」李妍辯解。
「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讓大醫看看呢?」上官宿月冷眼看著李妍強忍著嘔吐的衝動,隨即轉身對侍立門邊的宮女下令:「傳太醫。」
「不行!」李妍暴吼出聲。
室內的空氣凝結於瞬間,上官宿月的視線在裴穎和李妍之間流轉,敏銳的雙眼看出她們極力掩藏的慌張和心虛。她緩步走到門邊,「你們全都下去。」待一陣衣裙摩擦的□□聲響遠後,她來到李妍身邊,坐下。
「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傳太醫嗎?」不該出於屬下的逼問語氣,發自上官宿月緊抿的唇間。
李妍現在只覺自己彷彿墮入冰窖,全身冷得再沒有一絲溫暖的血液流動。
「我身為大唐女官,」上官宿月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地說著,「隨您遠嫁回紇,職責無它,便是維護我大唐威儀國體;而您身為代表大唐的公主,您的一言一行俱是我的責任。我一切以不辱使命為重,因此無論有什麼事,您都應該讓我知道,」語氣在此停頓,她直視著李妍的雙眸射出冷冽凌厲。「有補救餘地的,我自會設法補救,不要弄到事無可轉圈之時,以白綾一條贖罪。」
聽著上官宿月的逼問,裴穎轉頭看著李妍,只見她臉色蒼白,原該紅潤的雙唇亦白如雪色,微微顫抖著,形容出她的絕望驚悸。
李妍眨了下眼,仰首困難地呼吸著,任淚一徑滑落她的臉頰。
「那你就給我一條白綾吧?」雪靨沾淚,透冷一如融雪時的溫度。
上官宿月震懾於李妍的決絕,頹然吐氣間,她心中的疑慮獲得了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