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三年前,在他加人自由人之後,文矢他說過的一句話——他以後會有很多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的事情。
不料,真給他說對了,以前他之所以什麼不想那是因為他不用想,自然會有人替他把所有的事都決定好,他只要去做就行了
但是自從樸月離開他之後,他的生活就像是全空般,他開始作起夢,也開始學會去想一些除了殺人之外的事。
他想念樸月,分辨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也開始察覺自己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
因為他沒有身份證、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甚至在失去了樸月之後,他什麼也不是。
望著自己的手,符沙將有些失神。
除了殺人之外,他還可以做些什麼呢?
也許有一天,他會問問文矢吧,因為他和樸月一樣聰明,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扶持就能生活,完全和他不同。
一思及江樸月,符沙將就覺得自己的胸口怪怪的。
他將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
「我好像生病了。」他自言自語的道。「自從她離開我之後,我就一直病到現在……」
如今,他發現樸月沒有死,他想通也想開了一些事情。
對他而言,與其再見到樸月那一天難過的表情,倒不如兩個人從此不再見面的好。
三年了,他不也這樣一個人活過來了?
沒有了她,雖然生活無聊又寂寞,但是起碼她不會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只期望能夠死在他的手上……
「我不想再……殺了她。」符沙將握緊拳頭,低哺道。
雖然他是個殺手,但是他也有不想殺的人。
而教導這個觀念給他的,不就是樸月嗎?
搖搖頭,符沙將決定先放空腦袋再睡一會兒,但是他才剛躺平,便有人敲門走了進來。
「抱歉,你在休息嗎?」
來的人是殷徑竹,他手上拿著一份資料,然後在房裡隨意拉了張椅子,就坐在符沙將的床畔。
「沒有。」符沙將淡淡地答道。
「剛剛墨赤爵把一些資料交給我,我想,先讓你瞭解一下我們這次要對付的對象比較好。」
接過殷徑竹遞過來的資料,符沙將隨便翻了一下。
殷徑竹則是將符沙將來到美國之前,他所查到的一些消息告訴他。
「這個組織原本是進行軍火走私,但是因為美國近幾年查得比較嚴密,因此他們開始做人口販賣的生意。」
「已經查出那個孩子被關的地方了嗎?」符沙將問道。
對他而言,與其看這些密密麻麻的資料,不如衝進敵陣中再說,而對一切以情報為先的殷徑竹來說,當然是行不通的。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根據地在哪裡,大概會在幾天之後做交易,你休息的這幾天,我會和墨赤爵兄弟去打聽消息,看看要由哪裡搭上線,混進他們之中。」
「我也去——」
「不,你還是先留在這裡養傷吧。」
「我的傷不要緊。」符沙將蹙著眉說。
他討厭這種被迫在床上當木乃伊的感覺,但是他們似乎並不這麼覺得,老是要他躺在床上。
殷徑竹只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年輕,復原得快,但是現在還輪不到你出場,還是多休息一點,保持體力吧!」
「但是……我沒有幫忙……」符沙將明明是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可此時卻像個小孩在鬧彆扭。
「沒有關係。」殷徑竹把他當弟弟般說道。
他從很久以前就從文矢的口中聽過符沙將的事情,而他在中情局做了那麼久,也常常看到一些和符沙將一樣感情殘缺的人,很害怕自己沒有存在感,所以他相當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符沙將抬眼望著他好半晌,彷彿正在釐清自己和他的距離,想自己該是把他當成朋友,還是朋友的朋友。
他突然問了,「你……為什麼要救那個孩子?」
被他這麼一問,殷徑竹忽然愣了一下,才笑道:「因為他是我的親人,所以這算是一個私人性質的任務,只能夠利用放長假的時候做了。」
「難道你不想早一點救出他嗎?」讓他躺在這裡,然後去探聽一堆的消息,豈不是誤了救人的黃金時機?
殷徑竹顯然也瞭解他的想法,輕揚嘴角笑了。
「我當然很擔心他的下落,也知道要盡快救出他,但是他們做事都有一定的時間表,所以你放心,事先收集資料絕對比衝動行事然後打草蛇來得好,況且你來得很早,我打算過幾天再行動倒時候一定請你配合救人,如何?」
符沙將雖不滿意,但是殷徑竹都這麼說了,他也沒有反對的必要,便點了個頭。「好,我知道了。」
因為如果沒有幫助,他也不想當個累贅。
「那麼你還是多休息吧。」說罷,殷徑竹走到門口,正要打開門,墨家兩兄弟卻闖了進來。
「哇!有大事!」
「不是,是有女人!」
才剛進門,這兩兄弟又習慣性的一搭一唱,讓符沙將和殷徑竹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大事?女人?」殷徑竹問道。
這裡是他的私人住所,他沒娶老婆,也沒有女朋友,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女人來拜訪才對。
但是墨赤爵和墨青爵又是一陣喳呼。
「是女人!不是大事!」
「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她……」
不習慣他們這種唱雙簧似的說話方式,符沙將皺著濃眉問清楚。
「她怎麼樣?」
他們異口同聲地道:「她居然說要找你!」
「我?」符沙將傻愣地眨了下眼。
在不殺人和不動刀的時候,他有些可愛的單純,但是他自己卻一點都沒有發覺,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現下要是告訴墨家兄弟,他就是前天殺了一堆人的那個殺人魔,他們肯定死也不會相信。
然而,符沙將卻真的就是這種矛盾的綜合體,讓他們現下瞠目結舌,也不得不相信了。
江樸月坐在客廳裡,有些忐忑不安的挪動身體。
方纔那對長相和聲音都很相像的兄弟說了什麼來著……符沙將受了傷,正在休息。
老天,這是她第幾吹聽到他受傷的消息了?
唉,恐怕數也數不清了吧?
每一次他出去替組織賣命、殺人的時候,她總是擔心害怕、坐立不安,沙將一定不曉得吧?
因為她從來沒有說出口,也不曉得怎麼將自己心中的恐懼告訴他。
原本來到這裡,她的心裡有一點後悔,但這一點後悔在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後,完全消失不見。
剩下的是擔心、受怕和不安。
她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這三年的隔閡,也不知道怎麼讓他原諒她,畢竟當初是她先甩開他的手,而不是他
但是一旦見了他,她又情不自禁只想待在他的身邊,只因她還是眷戀著他的溫柔,也只需要他一個人。
輕輕歎了口氣,江樸月再度動動身子,此時裡頭走出另一個高大的男子,而他身後跟著方纔那對說話怪裡怪氣的兄弟。
「你好你是……」
「我叫江樸月,文矢告訴我,在這裡可以找到沙將,我可以見他嗎?」江樸月禮貌地說。
她還記得,一個小時以前,當她打電話給文矢時,他直笑著說她開了竅。
也許吧,不過她還是愛他,沒有改變。
三年了,她以為自己只要不見他就能忘了他,然而她太天真,感情並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這麼簡單。
僅是街頭的偶遇而已,她就……完全無法忍下去了。
她想見他,想得連心都痛了。
「文矢?你說的是池文矢嗎?」殷徑竹恍然大悟。「你自己進去吧!二樓走廊的第二個房間就是。」
江樸月對他的爽快道了聲謝,馬上繞過他們往樓梯走去,然而每走一步,她的思緒也就紊亂一分。
很快,她來到客房前敲敲門,然後進人房內。
符沙將就坐在床上,眼晴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樸月……」他輕輕喊著她的名字,彷彿在確定站在他眼前的女人,是否只是他的幻覺而已。
但是他卻不曉得,只是這簡單的一聲呼喚,卻讓江樸月直想投進他的懷抱,再一次感覺他的溫暖。
「你……受傷了?」江樸月遲疑了一會兒才走至床邊。
幸好,他的樣子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符沙將摸摸自己的腰際,「沒什麼事,你呢?」
「我?」
「你為什麼來?」
聞言,江樸月不曉得是該笑還是該哭,文矢說得沒錯,沙將似乎跟三年前沒有多大改變,還是一直線思考。
歎了一口氣,江樸月在先前段徑竹坐過的椅子上坐下,低垂著睫,輕輕地說:「因為我想來。」
「因為你想來?」符沙將忽然想起了那天他們在街上相遇的情況,胸口的疼痛又泛開來了。
「我聽文矢說,你……來美國工作。」
「嗯。」
符沙將瞥了她一眼,然後將臉別開。他突然有點害怕看到江樸月痛苦的表情,那會讓他更加不知所措。
沒有想到符沙將的反應竟是這麼冷淡,江樸月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蹙著眉問道:「你不問嗎?」
「問什麼?」
「問我為什麼不見你?為什麼要分離?你為什麼不問?」
符沙將給她的回答是一個長長的沉默。
「沙將!」江樸月紅了眼。「你明明可以罵我、可以恨我!為什麼不?」她是那麼殘忍的……傷害了他呀!
符沙將回眸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激動,但他還是語氣平和地道:「你知道的,我一向都不聰明,所以從以前開始就是你一直在教我,教我怎麼思考、教我怎麼分辨善惡好壞,而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又為什麼會躲著我……我想了三年,才想通了一些事情。」
聞言,江樸月全身都僵硬了,與他四目相交。
「我是一個只會殺人的殺手,我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甚至於連朋友都沒有,我以前只有你,而現在我……不,應該說,你沒有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你為什麼要哭呢?」
他話才說到一半,江樸月就哭了。
符沙將抬起手來,原本想幫她擦乾眼淚,但是又垂了下來。
因為他很明白,如果他真這麼做了,那麼下一秒他搞不好會把她壓在床上、綁在床上,結果她可能哭得更厲害了。
唉,要是他能聰明一點就好了,也許他能夠想到很多方法讓她不哭,也讓他的心臟不再生病。
偏偏他就是笨,不會拐彎思考,也難怪樸月不願意再對他一展笑容,一離開他就是三年之久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江樸月抹掉眼淚,但是淚水卻流個不停,抹也抹不完。
見狀,符沙將抓了抓頭,拿她沒辦法,只好在自己的心口上挖出個洞,把舊事重提了。
「我知道,你說過的,你說我總是勉強你很多事,讓你討厭。」他平靜的說。
但也只有文矢才曉得,當她說完那些話,硬是放開他的手,跌入深淵時,他整個人就像發瘋了,殺掉每一個他能殺的人,全身都染滿了血,也差一點隨她而去。
然而可笑的是,這一切都只是個騙局,他也是到他們相遇的那一天才明白,原來他的期待和盼望,根本就是一場空。
他是個笨蛋、是白癡,但他真是付出了一切,想和她在一起,卻忘了問她,她是不是跟他有同樣的心情?
「不是的……不是的……」江樸月吸了吸鼻子,眨著一雙紅透的眼看著他,「不是這樣子的,沙將……」
「我猜錯了嗎?」符沙將迷惑的道。
他又錯了嗎?那答案究竟是什麼?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嗚嗚……」沒有想到她的任性而為,居然傷了他這麼久。
他的黑眸現下不再對她閃著溫柔的光芒,而是寂寞。放棄和空虛。
在符沙將發現池文矢和江樸月一起聯手欺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放棄再找回她了,但是他沒有怪任何人,也不想怪。
誰教他傻得讓他們騙,能怪誰?
「算了,我們都沒死,那就好了。」符沙將搖搖頭道。
也許他是嗜血、他是瘋狂,不過對於一個他立誓一輩子都不會傷害的女人,他什麼也不會做。
因為就算她討厭他,他還是跟三年前一樣沒變,喜歡看她笑、喜歡待在她身邊、喜歡在她身上尋求一絲存在感。
就算,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但知道她活著就夠了。
「沙將……」
「你不必擔心我會再去找你,我不會了。」符沙將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說道。她討厭的話,那麼他就不做。
他只是想,這麼做也許她就不會再死在他面前了,因為跟著他,她永遠只會有危機,也難怪她會厭倦。
可是江樸月卻沒有離開,只是用淚汪汪的大眼盯著他,又哭又笑輕嚷道:「不,這一次我不走了。」
符沙將還是用不明白的目光看著她,但是她不介意。
「這一次換我來等你了,也許……我真的做錯了,但是我不怕等候。」
三年前說不出口的抱歉,她會慢慢告訴他,三年前說不出口的驚懼,她也會讓他瞭解。
但她不會再離開他,絕對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