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劭倫坐在廚房調理台上看著他煮咖啡。
「你不是要走嗎?」他不得不佩服柔霄,簡單幾句話就能讓姜磊留下來繼續為她賣命。
「應該說你很好說服,還是得佩服她對你的影響力頗大?」
「照顧她是我的工作。」
「別忘了之前是誰說要走的?」季劭倫點點下巴。
姜磊放下攪拌棒,吁了口氣。
「那是因為她結婚後就不需要我在旁邊,所以我才會要離開;但是現在,雖然不應該幸災樂禍,但是我真的慶幸她不必嫁給那種人,她值得更好的男孩子。」
「你說話的語氣好像你才是她老爸一樣。」
姜磊聳聳肩,不以為意。
「可能吧!誰敦我打十四歲開始就照顧她到現在。」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放不開她,才會總是為她的事煩心。
「但是……」季劭倫突然曖昧一笑。
「老實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是那一個「更好的男孩子」?」
「你別開玩笑了!」沒一句正經話!
「你滾回你的房間去念你的書算了。」
「你從來沒想過?」季劭倫不死心地再問。
「柔霄長得不差。」
「豈止不差,她是我看過最清秀的女孩子。」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但也最清冷。」季劭倫接口。他從沒看過一個比他妹妹更冷冽的女孩子,有時候他還會懷疑她是不是從南極來的,上輩子是南極寒冰。
「或許吧!」除卻平日最常見的冷笑外,其實他還看過她另一種笑容,那時候的她一點也不冶,只是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現在想怎麼樣?你要怎麼回答我老爸?」
「我想試著再讀個碩士、博士,這一讀下來順利的話也要四年的時間,我也可以繼續照顧小姐,我想她一定可以考取台大,對她來說這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樣聽起來好像你是為她活的一樣,你不是一直要早點獨立嗎?這樣做和你的計劃不是有很大的出入?」
「這……」一時間他答不上話。
「對你來說柔霄到底是什麼?」他搞不懂姜磊是怎麼想的。
「你為她做的這些事,好像是身為一個男人為心愛的女人做的,不是嗎?」
「我只是善盡照顧她的責任而已。」
「但是你未免也太盡責了點,你自己從來沒想過嗎?還是,你對她——」
「沒這回事!」他打斷季劭倫的懷疑。
「那為什麼——」
「不要問了。」姜磊的聲音疲憊地像被人抽乾精力似的。
「我只是覺得她看起來很孤單,從小就總是自己一個人,完全不像個小孩子,所以才捨不下這份工作。」
「是這樣嗎?」算了,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既然他要這麼迴避,他也不好再逼問下去。
「喂,咖啡快燒乾了。」他提醒道。
姜磊回過神,感謝他適時鬆口不再逼問;老實說,再逼問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冒出什麼答案來。一切看來還是那麼地模糊難辨,好比終年雲霧繚繞的廬山一樣,因為身在其中所以反而不能辨識清楚。
身在這團謎霧當中而不去解開它或許對彼此都好吧?
這個答案誰也無法斷定。
「搭乘長榮航空往倫敦的旅客請在三號登機門等候登機。」
季劭倫笑著拍拍姜磊的肩膀。「我該走了,你可要好好保重。」
「你也是。」姜磊回拍他肩膀,掛著一樣的笑容。
「知道嗎?你是我家唯一正常的傢伙,你可得好好保持你的正常啊!」
「你講那是什麼話!」姜磊推了他一下。
「哪有人把自己家裡的人講得跟怪物一樣。」都幾年了老毛病還是不改。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季劭倫一改平時嘻嘻哈哈的嘴臉,忽然正經八百起來。
他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姜磊起了警戒。
「你是說有事即將發生?」
「不是。」他當他會未卜先知啊!
「這些事早就已經發生了。」
「早就已經發生?」姜磊無法瞭解他的意思。
「不用急著知道沒關係,只要好好守在柔霄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清楚的。」
「你在打什麼啞謎,明白講出來不是很好嗎?」在要搭上飛機的時候才丟給他一團謎霧,這傢伙果然是不安好心。「你明知道我向來有事一定要求個水落石出的。」
他這樣只會害他好幾天睡不著覺。
「哈哈哈!」季劭倫爽朗的笑聲蕩漾在機場大廳。
「不要這樣嘛!人生要多點神秘感才有趣啊!」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姜磊露出無可奈何的笑,算是服了他。
「好了好了,我不浪費時間了。」揮揮手,他唇角揚起了笑,「拜了。」
「再見。」姜磊目送他進了出境大廳才舉步離開。
他臨別的話究竟有何意義?記憶中的季劭倫不是個喜歡吊人胃口的人,有話就說是他最欣賞他的地方,這回怎麼會變了個樣?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只要好好守在柔霄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清楚的!
季劭倫的話在姜磊心裡迴盪著。
他是一定會待在她身邊的,只因為他答應過她,要以保母的身份陪著她,也因為他無法漠視她讓他感覺到的孤獨。如果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的話,那她就真的太可憐了。
十八歲的季柔霄展現她的實力,以第二高分的成績進入台大國貿系。
得知這項消息後最高興的,莫過於正在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的姜磊了,他一直認為她有那個本事考上理想學校;而這其中,也有因為這項消息而氣惱的人。季劭傑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是最氣惱的一個。
放榜的那一天,姜磊陪著季柔霄——不,說是他硬拉她去比較貼切,因為季柔霄本人並不特別在意,可以說是胸有成竹,或說是她已經放棄,不過前者的可能性較大,事後也證明的確如此。
消息在季家傳開,季劭傑頭一個做出反應——
「一個野種也會有這種本事!?」他冷哼一聲。
「算是上天厚愛你是不是?哈哈哈!」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姜磊為她抱不平。身為兄長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妹妹,而且還說她是野種!
「她是你妹妹,你不要胡言亂語。」
「我有亂說嗎,「妹妹」?」季劭傑將「妹妹」兩字說得極為曖昧。
季柔霄回他冷冷一笑。「一個正牌貨只能在國外的野雞大學蹲個學歷也不怎麼高明啊,親愛的哥哥。」
「你!」被反唇相稽,季劭傑惱羞成怒。「你這個野種,不配冠上季家的姓!」
「要拿請便。」她的聲音依然冶冰。
「我很樂意雙手奉上。」
「你!你你……」季劭傑氣得說不出話來。
「姜磊。」季柔霄神態自若的叫了站在她身後的姜磊一聲,「泡杯咖啡送到我房裡。」說完,連看季劭傑一眼也沒有就轉身朝樓梯走上去。
該死的季柔霄!季劭傑咬牙切齒、狠狠地瞪著上樓的人影。他總有一天會將她趕出這個地方,總有一天!
步上樓梯的季柔霄則暗自冷笑。自不量力的傢伙,他以為憑他那張嘴就能贏她了嗎?也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她的對手是季仲宇,不是季劭傑那個一事無成、只會依靠家裡勢力作威作福的敗家子弟,他那一點本事憑什麼跟她鬥!
想著想著,她又冷笑了一聲。他以為她會因為他那幾句話而失意消沉嗎?她會讓他知道用這些話刺激她的結果。
在不久的將來,他會知道的。
幾乎每一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枕在他的腿上——姜磊在累積了這些年的經驗後得出這個結論。也因此他不再搬出男女授受不親這類的論調來叨念她,他也不忍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說教來加深她情緒的惡劣。
「好一點了嗎?」他問,腳已漸漸發麻。
季柔霄無語。
她心情的惡劣他可以想見。被自己的親哥哥說成野種——要換作是他也會如此的,更何況她是個女孩子家。只是,她似乎太過堅強了些,竟然一滴淚也沒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看過她流淚,倒不是他希望她流淚,只是有些時候流流眼淚會比強忍住還要來得容易抒發情緒,壓抑情緒是不健康的。
但要她不壓抑自己似乎也是難上加難。他暗自歎了氣,習慣性將手放在她髮際,隨著柔順的髮絲遊走。這幾年她已經沒有再自己剪頭髮了,任頭髮留長的結果是讓她看來更加秀麗,再加上一貫的冷漠,讓她無形中添加了些許的神秘感。
不知不覺都過了九年。
「你在想什麼?」季柔霄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磊低下頭。「我以為你睡著了。」
她搖頭,坐起身。「你有事想問我!」她的口吻是肯定的。
他拉她重新枕回他腿上。「我不想問你什麼,你想讓我知道的事你自然會告訴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即使我問了也沒有用。」她的脾氣他很清楚,他唯一能做的是接收她想給他的一切訊息,不管是好是壞。
「呵呵!」她吃吃一笑。
「你開始張開眼睛了。」
「咦?」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季柔霄草草答覆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一雙眼已合上,這代表她不要被打擾。
姜磊也沒有辦法再問更多,只能自己在心底反覆猜測她那句話的涵義。
為什麼說他開始張開眼睛了?她指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