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門鈴響起時,雨嬋還以為是天泓忘了東西又跑回來,她開門正打算好好取笑天泓一番,卻只見門前站著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太。
老太太二話不說,逕自走進大廳,拿出一疊薄薄的紙張,亮在雨嬋眼前。
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說話了。
也許,她的聲音是平淡無奇的,但對嶽雨嬋而言,從此,她的世界便毀滅了。
她的世界,再也沒有光亮與溫暖,只剩下一望無際、黑漆漆的無底深淵。
「我是天泓的奶奶,看清楚,這是什麼?」老太太道。
她發出猙獰的笑聲。
「離婚證書。附帶一張飛往台灣的飛機票,就在今晚,從倫敦機場起飛。」
東王李雯的面容恍若是撒旦一般,她接下來說的話,句句鞭打著嶽雨嬋脆弱的心靈。
「你以為你是誰?拜託!你才十八歲呢!少不更事的黃毛丫頭,你當真以為我的孫子天泓會對你真心?你竟妄想當東王家族的大少奶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我的天泓對你已經膩了,他討厭你了,他想趕你走,他再也不要你了,瞭解嗎?」
「不——」雨嬋崩潰地跪在地上。
「別不相信,他在離婚證書上簽好字了,他向我坦承,他只是一時迷戀於你,我的孫子嘛!我真是太瞭解他了,風流慣了,喜歡用花言巧語騙女人,一旦得逞,不到三個月,又會移情別戀,另結新歡。坦白說,你不是第一個案例,之前,我替天泓『善後』數十次了。你瞧,你們結婚不也才三個月嗎?」
「你真是個傻瓜,男人是信任不得的,哪個男人不會變心?
不會背叛女人?我的孫子們也沒有兩樣,他們不知道已讓多少女人心碎、哭瞎了雙眼,你可千萬要看開啊!」東王李雯邊說邊觀察雨嬋,她不得不驚訝她身上所散發的味道,的確不像紅塵俗世間的女子。
「你還年輕,還有一片光明前途等待你呢!別陷在情感的泥沼裡,與天泓分手吧!回到台灣,你還可以重新開始,不會有男人知道你在英國的韻事,你一樣可以找個好男人,再結婚生子,你會有一個好家庭、好丈夫、好孩子,天泓要我轉告你,他深深地祝福你。」李雯邊訴說著狠毒的謊言,邊將那張離婚證書擺在雨嬋的眼前。
「簽字吧!別再逼天泓了,大家好聚好散嘛!你再對天泓糾纏,也是徒勞無功的,因為,他又看上另一個女人了,你再也留不住他的人、他的心。講難聽點,現在的你是一文不值。」
雨嬋含淚的大眼,瞬間轉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潭,眼神縹緲,彷彿毫無生氣的空殼。
半晌間,她扯下離婚證書,既不簽字,也不說話,只是用力扯碎、撕毀那張紙。然後,她欠起身,用僅剩的自尊支撐著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東王李雯更是火上加油,乘勝追擊道:「站住!別忘了機票。」李雯尊貴又傲氣騰騰地走向雨嬋,儘管雨嬋有一千個不願,飛機票還是塞到她那孱弱的手心中。李雯就像是條毒蛇,當你被毒蛇咬一口時,你已無力反抗了,此時的雨嬋,已快一命嗚呼哀哉!
東王李雯又道:「天泓怕你會賴在英國不走,特別交代我,要我囑咐司機,載你到機場,而且,司機及隨從要親眼看你登上飛機,飛回台灣,天泓不願與你再糾纏了。」她淡淡地道。「我已派了司機、車子,在門外等你。」
雨嬋!雨嬋!
你想說什麼呢?
你想反駁什麼呢?
事實已擺在眼前,天泓真的?棄你了,他不要你了。飛機票已握在你的手中,外頭的司機也已準備好,你再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了。
曾經有過的承諾,那些海誓山盟、鍾愛一生的話語,此時此刻,竟比這張飛機票還不值呢!過去的種種只是一場夢?
他口口聲聲的「我愛你」,竟讓你輕而易舉地交付終生給他,結果,換來的卻是——比野狗還不如的下場。這就是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愛天泓的結果?
曾經不斷地提醒自己:愛情不是女人的全部,沒有了愛情,人生還是有生存的意義——在沒認識天泓以前,雨嬋還可以斬釘截鐵、胸有成竹地這樣認?。但是,如今,對天泓視死如歸的愛,讓她徹底明白——當失去天泓的愛後,她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別回頭,千萬別回頭,全身弱不禁風,四肢無力,這都不打緊,儘管你已快昏倒了,你的眼前是一片黑,一片模糊,但是,你要用萬分之一僅剩餘的精力,大大方方、?頭挺胸地走出這扇門、坐上車,直到上了飛機?止。
懦弱不是你的作風,你是個冷在骨子裡的美人——這是天泓常掛在嘴邊的話。
所以,要哭,要死,要……都等上了飛機,關了門,讓大家看不到自己的脆弱的一面。直到離開英國前,你都是「冷感美人」。
雨嬋筆直地向前走,向前邁開大步,她那罕有的冰冷氣息隨之散發出來,讓東王李雯看傻了眼。
雨嬋那股不屈不撓、堅韌的個性,像個永遠不倒的不倒翁。在她身上,東王李雯彷彿看到年輕的自己,這一刻,她對雨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東王李雯眼見雨嬋由淚眼婆娑,轉眼間抹去淚水,當雨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孔出現時,老成世故的東王李雯已瞭然於心——嶽雨嬋對天泓徹底死心了。
很好,這樣,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雨嬋就是這樣氣宇軒昂地走出大門,再也沒有流下一滴淚水。東王李雯明白——哀莫大於心死,雨嬋用她僅剩的一點傲氣,走出兩人的愛巢,離開了天泓。
望著窗外的賓士車載著嶽雨嬋離去,東王李雯終於鬆了口
氣。是的!是的!雨嬋會走出天泓的生命,她要讓天泓一輩子再也找不到雨嬋。這樣,她的孫子就不得不屈服於命運,也會另外尋覓合適的伴侶。
東王李雯的眼神飄到了窗外那霧氣繚繞的倫敦街上,心思卻仔細注意著寧靜大廳中的電話,她期待著電話鈴聲快點響起。
她的手緊握著皮包,想到皮包內那張七位數字的支票,她不禁搖頭失笑了。唉!原本最後的打算是,倘若雨嬋依然對天泓糾纏不休,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願,李雯就要拿這張支票打發她呢!可是,情況卻出乎李雯的意料之外,因為,離婚證書已經輕易粉碎他們燦爛美麗的愛情了。嶽雨嬋的自尊與驕傲,使得東王李雯幾乎不費任何力氣就趕走了她。
唉!愛情,果真是不堪一擊啊!
從下午到黃昏,東王李雯耐心等待著默默守候在電話機旁,直到電話響了,她執起話筒,確確實實聽見僕人的保證:嶽雨嬋已搭上飛機離開英國,並且航空公司也收到指示,不得透露嶽雨嬋離境的消息。
東王李雯不疾不徐地掛上電話。
腦海中還得意地想:太好了!我的孫子天泓終於又屬於我了。不會再有女人搶走他了。
當夜幕低垂,萬籟俱寂時,天泓才興高采烈地拿著完好如初的玉鐲飛奔回家。但是當他推門而入時只見室內空空蕩蕩的,雨嬋居然沒有出來迎接他的歸來。雨嬋人呢?不祥的感覺襲擊而來。
在大廳的一角,傳來東王李雯冷冷的威嚴的聲音。「那個婊子,拿了兩百萬,拍拍屁股走人了!」
天泓聞言頓時心摧神毀,三魂七魄全散至九霄雲外。
「不!不!不可能!雨嬋不可能背叛我!」他不由得大吼大叫,他不相信這種說法。
下一秒,他已轉身跑出去了,四處尋找著雨嬋……幸福在此刻煙消雲散,剩下的是無止盡的瘋狂。
他先衝到英國國家出入境管理局詢問雨嬋到底出國了沒有。
但是,回答卻千篇一律。「沒有,東王先生,她沒有出境,她的人還在英國。」
天泓聞言,喜憂參半,即刻,他開始派人在英國各地尋找她,無止無休地找尋。而他的心也在尋找中一點一滴的失落。
日復一日,他就像個遊魂似的在街上遊蕩,直到三更半夜,他才回到東王豪宅,他不去公司,不問世事,滿心滿意只在乎雨嬋……三個月後。
東王李雯佯裝一臉傷心欲絕地神色,告訴天泓說:「那個賤女人已離開英國了,我剛得到訊息是:她已搭飛機去了美國——」
然後,她擺出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求求你,天泓,清醒些吧!別?一個女人而弄得懷憂喪志。你看你,變成什麼模樣?
振作吧!我求求你!我的孫子,我不能沒有你,你也要想想,還有整個東王集團需要你啊!」
「奶奶——」面對東王李雯,一個念頭浮現心頭,他面色如土地問道:「是不是你用錢逼走雨嬋的?」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問清楚。究竟為什麼雨嬋會突然失蹤?這個答案恐怕只有奶奶最清楚。
東王李雯露出譏諷的笑容,她神色自若道:「我可沒有逼走她啊!我只是拿著兩百萬問她:你要錢,還是要天泓?」李雯聳個肩。「她當場決定,拿了兩百萬的支票就走。」她一臉無辜狀。「乖孫子,我只不過是『試探』她一下嘛!誰知道,她竟是這麼見錢眼開的女人?」李雯罵道。「這種女人,哼!根本不值得你?她傷神傷身,放心吧!你只要忘記她就好了,奶奶可以幫你物色更好的豪門千金……」
東王李雯接下來的話,天泓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獨自一人啃噬那已被千刀萬剮的心——他要怪誰?
他該恨雨嬋?還是奶奶?還是那堆花花綠綠的鈔票?
也許他誰都不能怨。只是——痛苦難耐。對雨嬋的愛,對雨嬋的思念……在他心中煎熬不已,雨嬋真是這樣的女人嗎?他相信奶奶的確會拿錢讓雨嬋選擇,但雨嬋真的會選擇錢嗎?可是若非如奶奶所說,那麼雨嬋又到哪兒去了?在這一連串的尋找中,他不得不相信雨嬋是有意躲避他,奶奶的話和雨嬋離開的事實他不得不相信了。
心如死灰的東王天泓終於恢復了正常。但這只不過是表相,其實,他只剩一具軀殼。他如往常般工作、回家……不過,他私下並沒有放棄尋找雨嬋。無論是天涯海角,無論海枯石爛,他一定要找到她。
此刻雨嬋的思緒已全然混淆不清了。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恨天泓,她恨天泓的忘恩負義,她恨……可是,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卻提醒自己,她無法恨天泓,因為她是這麼的愛他,愛他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無怨無悔。
我對天泓是「情到深處無怨尤」,我——怎會恨他?
我無法恨他,連一點一滴都不能。
我究竟該怎?辦?天泓不要我了,我……真能佯裝瀟灑的一走了之?不當作一回事,再重新開始嗎?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沒有天泓啊!
上帝,我好想死,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過下去啊!
上帝幫助我,求你幫助我,我快崩潰了,不如死了算了……天啊!雨嬋陷入前所未有的椎心之痛。突然間,她將雜亂無章地意念凝聚成一個想法,凝聚成三個字——忘了他!
忘了天泓吧!將他忘了,忘了他曾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忘了你們曾熱戀、結婚,甚至分手……將天泓丟出你的腦海,就當你不曾認識他,不曾到過英國,不曾和他有過生死相許的愛情……對!對!我無法忍受這種被?棄的致命打擊,讓我——忘記他吧!那麼,也許我還可以重新活過來。
我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忘了天泓。
我要忘了我到過英國,我要忘了我認識過他,我要忘了他曾是我的丈夫,我要完全忘了這三個月來的一切。
這些念頭就這樣無時無刻盤旋在雨嬋的腦海中,如夢魔、如魔咒,失魂落魄的她不停地喃喃自語著:「我要忘了他,我要忘了他……」
從坐上飛機到回到台灣這十幾個鐘頭裡,雨嬋就像個瘋子般,她那「我要忘了他」的「誓言」,與她共同度過了沒有天泓的第一天,然而遺忘哪有這麼容易?想從飛機上跳下去的念頭仍然浮現心中,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許反倒是一種解脫。
好不容易,她終於挨回台灣了。
在飛機一落地時,雨嬋對著白雲靄靄的藍天暗自祈求著:「求求你,不管用盡任何方法,請讓我忘了他,讓我忘記一切吧!求求你,求求你……」
她不知道是怎?回到木柵的家的。
呆呆愣愣的她,仍是渾渾噩噩的,彷彿是個魂飛魄散的人,在她的身上已找不到半點生氣,只剩下她口中那句:「我要忘了他,我要忘了他……」然而所有的回憶仍如潮水般湧來,她快窒息了。
她站在家中的陽台上,凝望著天空。
今天的天氣有點反常,過去的雨嬋其實是很喜歡這種天氣中的味道的。
天空泛著金黃色,反照在大地時,周圍一片澄黃,讓雨嬋感覺自己彷彿置身在古代的時空中,空氣中還有股潮濕的味道。這種天氣很棒。不燥熱,不寒冷,給人溫暖舒適的感覺。
多適合出遊的啊!但適合她嗎?
雨嬋低頭俯視陽台外,停靠路邊的那輛小車子,自她去英國後,已整整三個月沒有開過那輛紅色小汽車了。
沒有理由的,她一把拿起鎖匙,出了門,坐進那輛她心愛的車子內,這輛車和這幢二十餘坪的房子,是父母親所留下的唯一遺物了。
車子要開往哪裡?雨嬋不知道。
她機械化地一逕往前開,對經過的一切視而不見,憑著直覺跟隨著那股潮濕氣息,恍若要將她帶至死亡的溫床——就在令她措手不及的一霎間,她的車子衝向橋墩,往下翻覆,金屬撞擊聲伴隨著全身的劇痛而來,她跟著車子掉進水中,身上的鮮血汩汩不停地流入潺潺的溪水中,擴散而稀釋開來。
就算是在死亡邊緣,雨嬋的唯一意識還是:這輩子,我不再認識東王天泓……我不認識東王天泓——我不認識東王天泓——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平安活下來,她唯一的念頭只有——忘記他……忘記他……駕駛了台日本進口車的周世成正巧經過,他親眼目睹了這場車禍。他是一位中年人,經營著酒家生意,由於老成世故,所以在黑白兩道都十分吃得開。
他見狀,火速地執起行動電話撥給醫院及警察局,在等待的空檔間,他秉「救人第一」的理念,下車奔向墩旁,意圖救起奄奄一息的車主。
可惜,車子已沈入河水中,車主不知是死是活,周世成在一旁心焦如焚,又無可奈何。
好不容易,警車及救護車相繼而來,救難人員立即潛入河水中,拯救雨嬋。
經過一番折騰,在十多分鐘後,雨嬋總算被拉出車子外。
救護車又呼嘯而去了……而周世成則被警方留下,略做車禍現場筆錄,畢竟,他是唯一的目擊者。
在周世成心底,他詫異著那女子驚人的美貌,不由自主地對雨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對警察直言他所看到的。「我想……她應該是尋死吧!那輛車就這樣的衝下河中……根本就是在自殺……」
送到醫院的雨嬋在手術室中急救了十幾個鐘頭後,總算從鬼門關撿回了一命。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喘息,她還要開數次刀,手臂、大腿、胸部、腹部幾乎都要開刀再治療。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她的臉,居然奇?的完好如初,一點傷都沒有。那張臉,還是一樣的美。
重傷的雨嬋整整昏迷了一個月後,才醒過來。由於她沒有親人探望,所以她的身份是個謎。
當她終於清醒,再度睜開眼睛的?那間,那雙眼眸冷得讓病房中的醫生及護士不禁打了個寒顫。
因為,那眼神居然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如冰霜一般。
「小姐,你——」她的主治大夫李醫生說話了。「你叫什麼名字」?他關心地問。
「我……」過了好久,她還是不吭聲,腦袋中一片空白,眼瞳中充滿迷惘。「我……」
「你是誰?」醫師又再問了一遍。
而她接下來的話,再度嚇了李醫師一跳。
她道:「我……我不知道我是誰。」
「這——」醫生及護士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眼前這女孩——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太匪夷所思了!
一年後。
望著「黑美人大酒店」那閃亮亮的招牌,雨嬋實在無法置信,自己也會有沈淪墮落的一天。
而導致這一切的是發生在她身上一樁莫名其妙的事,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簡單說,她其實是得了「失憶症」。
一年前那場險些讓她成為亡魂的車禍,使她腦部遭到嚴重撞擊,一度,她甚至喪失了全部的記憶,後來,醫院向警方求助,警方依照肇事的車牌號碼查詢,找到她的身份,她才知道自己叫嶽雨嬋。靠著一些過去的家居生活照以及醫療機構的協助,雨嬋斷斷續續找回片段的回憶。可是,發生車禍前的三個月,無論怎?樣,她卻一點也記不起來。她不知道那三個月她做了什麼、她在哪裡。雖然,警察告訴她根據入出境記錄,那時她應該在英國。
雨嬋總算活了下來,可是,為了「生存」,為了「活著」,雨嬋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大筆昂貴的醫療費。即使雨嬋?
售房子,依然不夠償還積欠醫藥費的一半。
這筆龐大的債務,真是讓她心急如焚。
人在走投無路、山窮水盡時,往往只好向命運低頭。對於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女孩來說,除了靠自己姣好的外貌之外,還有什麼方法能快速地獲得金錢?
雨嬋陷入痛苦的掙扎中。
從小到大,道德與倫理深植她心中,潔身自愛的觀念讓她無法接受娼妓這一行業,但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那種淫亂的場所,這都怪命運的捉弄吧!
雨嬋嘲笑自己,也許這是她的命吧!為了還債,她還有什麼辦法呢?她深深呼吸了好幾氣,注視「黑美人大灑店」的招牌許久,許久。她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周世成滿臉詫異地注視著雨嬋。他認得她的,當時,是他報警救了雨嬋。
想不到,一年以後,他竟又遇見了她。
「你認得我嗎?」他柔聲問道。
雨嬋一臉倨傲。「我該認得你嗎?」她沒有什麼情緒地回答著。
毫不掩飾的孤傲及冰冷。
周世成不禁搖頭一笑。「也難怪!你是不認識我的,當時,你正在生死邊緣呢!」他略略清清嗓音,解釋情由。「……是我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小姐,是我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雨嬋瞪大雙眼,驀地,她雙眸濡濕,相當激動地問:「你為什麼要救我呢?為什麼當時不讓我一死百了呢?你可知道,我現在活得多痛苦?我住院近十個月,開刀不下十餘次,身上留了許多疤痕,還欠了好多錢……」
「小姐!」周世成趕緊安慰她。「好死不如歹活啊!螞蟻尚知苟且偷生,你要樂觀一點,一定有別的法子,看開些。」
「是的,是有別的法子!」
雨嬋歇斯底里地叫嚷著。「就是來你這黑美人大酒家當酒家女——」
她的處境相當可憐,周世成不由得同情起她來。
唉!難道,這就是人生?
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嶽雨嬋那超凡絕俗的美,是根本不屬於那種燈紅灑綠的風月場所的,可是天意弄人……「小姐,」周世成一臉真誠。「我是這兒的老闆,既然從前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這表示我們有緣分,你要到我這兒上班,我當然義無反顧的答應你,更何況你有傾國傾城的容貌。
我很歡迎你加入『黑美人大酒店』。明天就來上班吧!」
雨嬋注視著他,許久許久,雖然她內心仍在掙扎,不過——她還是不得不屈服於命運。
一個月後。
才僅僅做了一個月的雨嬋,已聲名大噪了。
這女孩,只有十九歲。長得真是沒話說的美,就像個洋娃娃般,長到腰的秀髮,水汪汪的大眼,櫻桃小嘴,微翹的小鼻子,美的乾淨、美的精緻,讓人不由得會興起保護她一輩子的慾望。
她的花名叫「小嬋兒」。
外表美得傲視群芳,可是骨子裡,她卻冷得像塊冰。
「小嬋兒,來!乾杯!」客人要她敬酒,小嬋兒照喝不誤。
「笑一個嘛!從沒看你笑過。」客人使出渾身解數,想逗她笑。
「我只陪酒,可不『陪笑』,對不起!我笑不出來!」小嬋兒仍是一臉無動於衷,冷冰冰的模樣。
有的客人不死心,故意挑逗她,撫她的大腿,吃她豆腐,她只是將客人的手撥開,還帶點譏諷道:「對不起,你激不起我的『性』趣。」很多酒客來「挑戰」她,但都敗興而歸。
她很傲、很冷,這種味道,卻正好搔到那些酒客心坎裡的癢處。
她於是獲得了「冷感美人」的稱號。
周世成曾經相當擔心小嬋兒這種態度會得罪客人,不過,他的顧慮是多餘的,因為,小嬋兒的「冷感」,反而讓她紅得發紫,儼然是黑美人大酒家的首席公關小姐。
看來這年頭的人還真怪!周世成不禁搖頭失笑。
來酒家的客人,不就是要找最棒的「服務」嗎?他們不是需要善解人意的女孩來「伺候」他們嗎?不過,偏偏小嬋兒不吃這套。她冷淡的神情,對任何事都毫不在乎的姿態,竟吸引了無數的客人反過來「討好」她。周世成只好承認,人的心理或許真有些變態吧!他們喜歡看小嬋兒那種不屑的眼神,還有那被澆一桶水的感覺,他們越得不到小嬋兒的青睞,越是瘋狂癡迷她,這種「得不到的最好」的心態,就是小嬋兒走紅的原因!也因為周世成明白她可憐的身世,也懂得她的潔身自愛,所以,他總是保護她。
雨嬋不容許自己真的墮落下去,她最大的極限就是陪酒,她不願出賣肉體,拒絕跟客人出場,以至於也惹來一場腥風血雨。
一夜,一位喝醉酒的客人,借酒裝瘋,當著?目睽睽之下想要強吻雨嬋的胸部。「小嬋兒,你好美啊!你就像蜜糖一樣甜
蜜,陪我吧!就在今夜……」不但毛手毛腳,嘴裡也不乾不淨。
「放開我!」雨嬋張牙舞爪地用力推開客人,客人冷不防摔在沙發上。她激動道:「請你尊重我!」
「尊重你?」客人不懷好意地大笑,「妓女就是妓女,還談什麼尊重?佯裝什麼清高、聖潔?笑死人了,好!你開個價碼,我付白花花的鈔票,買你的身子,要多少?你說!
雨嬋的反應相當駭人,下一秒,她邊叫?著:「你去死吧!」邊執起水果刀,往客人的手臂上刺過去——「住手!」千鈞一髮之際幸虧周世成及時出面,用他圓滑的手段解決了一切。「對不起!對不起,請大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小嬋兒,她今天心情不好……這樣吧!今天的酒錢不算,這一桌算小店?大爺陪罪的……」
客人還是謾為了好久,好久。
當一切終歸於平靜時,周世成回到休息室見到了淚眼婆娑,哭得痛不欲生的雨嬋。
周世成看她那副梨花帶淚的模樣,心中也頗難過,便乘機「暗示」道:「如果你想早點跳開這個火坑,那你就要趕快還債,等到無債一身輕時,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了。」
雨嬋抬起冰冷的眸子注視著周世成。
周世成輕聲道:「我言下之意,你應該明白,其實,你若願意這麼做的話,你將會賺到更多的小費,以你的姿色,只要你願意稍微犧牲一點,鈔票就會像雪花般飛來。老實說,這兒有很多種,那些女孩,荷包賺滿了,就到國外去,開創自己的另一片天空,在異地,誰又知道她醜陋的過去呢!」
「不——」雨嬋面有慍色。「我不容許自己那麼下賤。」
周世成搖搖頭。「我明白,你與她們的確有天壤之別,你出?的氣質,也使得我不經意地想特別保護你。」他坦白道。
「我的意思並不是要你陪那些客人上床,若你真要那麼做,我還阻止你呢!你就像個天使,像一張純白的紙,一般人是配不上你的。可是,若你願意『轉換』一下想法的話,用別的方式,即使你不出賣肉體一樣可以賺到不少錢。」他若有所思地道。
「好好想想吧!」
雨嬋認真地想了一夜。雖然內心掙扎不已,但終究敵不過現實的考量。她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顯現出一張冰霜罩面的容?。當隔夜雨嬋再來到酒店時,周世成看得出來:雨嬋已將自己冰封得更深了。
只有這樣才能麻痺吧!
這也許是個最好的方式了。因為,從此以後——當客人對她毛手毛腳,不懷好意時,那張依然冷若冰霜的臉,會用凍得讓你毛骨悚然的聲音道:「要摸可以,一次五千,否則免談。」
這樣一個晚上下來,雨嬋的小費高得嚇死人。
不過,摸歸摸,雨嬋卻沒有絲毫反應,不但沒有快感,沒有興奮,在那張美麗的容?上,浮現的反倒儘是嘲弄譏諷。有時客人受不了一再被小嬋兒「玩弄」在股掌間,自然也會惱羞成怒,對她冷嘲熱諷一番道:「哼!你真是性冷感!」
性「冷感」——冷感!?
雨嬋對這個稱號嗤之以鼻,但腦中卻突然出現一個念頭:你是冷在骨子裡的美人——天啊!這幾個字才浮現,一陣暈眩襲擊來,雨嬋頭疼劇烈,她用力甩甩頭想恢復清醒。
她發現只要她試圖回想起那句話,立刻就會感覺到整個頭彷彿要爆炸似的。痛得她用力握住椅沿,好像要把椅子給掀過來一般。
她臉色已是蒼白如紙,只得思忖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只要不想,我就會沒事,我的頭就不會痛了。」她在潛意識中拒絕去回想和那些話有關的記憶,也因此,封在心底的「他」,就離她越來越遠了。
只要她不去回憶她的頭就莫名的不痛了,她趕緊閉眼休息,輕輕喘息著。
周世成關心的聲音立刻傳來。「雨嬋,你怎為了?」
她雙眼微睜。「沒事,只是有點頭痛!」她硬擠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我看,你是太累了,平日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每天又日夜顛倒的生活。拜託!你這副骨瘦如柴,外加面黃肌瘦的模樣看在客人眼裡,搞不好他們還以為我周老闆虐待你這個『冷感美人」呢,到最後客人來找我算帳,我怎?辦?」他打趣道。
「哈!你真幽默!」她勉強起身,還是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我一定要回家休息了!身體撐不下去了。」突如其來的頭痛,幾乎把她的體力給掏空了。
「好吧!趕快回家休息吧!雖然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不過,一切有我。」周世成老神在在地道。
雨嬋露出釋然的笑容,她明白,其實周世成是很在意關心她的,他就像她的父親一般,而他也當她是他的女兒。
周世成是個很好的長輩,他心地善良,常常幫助人,實在令人想不通為何他會來做這種世人覺得骯髒下流的行業?
問他時,他總是笑著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嘛!」然後,他會用一副正經八百,十分嚴肅的口吻教訓雨嬋。「小嬋兒,千萬別自甘墮落,若你真被蛇(錢)吞噬了,一旦沈陷,很容易是非不分,如同掉落萬丈深淵而無法自撥,當良心與現實雙雙折磨你,等你看清一切想回頭時,恐怕已遺恨很多時——」
雨嬋明白他的話。
也許周世成年輕時,會選擇酒家這個行業,是逼不得已的。或許為了某些原因,他想快速發財,只好選擇這種不正當的方式。等他賺夠了,可以收山時,卻已沈淪在錢海裡而猶豫不決。想跳出來,卻又覺得縛手縛腳,相當不捨,因為,錢太誘人了,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明知這個圈子龍蛇混雜,可是,卻也無法自主了。
他的可悲,雨嬋完全能夠體會。
日子久了,感覺也逐漸麻痺了,她對是非都快沒概念了。
一開始,被客人摸來摸去,還有些罪惡感。可是,當那花花綠綠的鈔票落入她的口袋中時,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甚至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何錯之有?
我拿我的肉體賺錢,有錯嗎?況且,這也算是正大光明的「交易」啊!我也要忍受自己的「犧牲」,被陌生的男人侵犯……而縱使有千百種的理由,歸根究底還是一個字害死人——錢。
我希望我不會沈淪,不會迷失,我希望我還能保有一絲理智,上天,求求你,別讓我墮落,讓我還存有那一點點懺悔的心吧!雨嬋不只一遍地在心中想著。
也許,為了自己不得已的選擇!雨嬋總是讓自己孤獨地活著。這種孤獨算是一種懲罰吧!
在酒店裡,想包她做情婦、小老婆的中年男人如過江之鯽,她卻總是不?所動地拒絕了。
憑她亮麗的外表,就算走在路上,也不乏年輕的公子哥或大學生熱烈地搭訕及追求,雨嬋也總是一笑置之,冷淡地拒絕人家。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忍受內心寂寞的煎熬,在她這應如花開般燦爛的年紀,她卻活得比同年紀的女孩要苦上一百倍。
別的女孩在享受青春時,她卻在紅塵中翻滾過日。這難道是宿命?
周世成目送雨嬋的離去,看著那孱弱的背影,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就這樣時光飛逝,轉眼又過了一年。
雨嬋已二十歲了。
一年來的日子如公式一般。
永遠遙遙無期的債務,讓她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每日清晨回家,吃燒餅油條果腹,睡個大頭覺起床吃泡麵、喝牛奶,再上個妝——陽春得不能再陽春的妝!雨嬋省得連保養品都不買,她只有一支口紅,不但當唇膏使用,還當塗臉頰的腮紅用。她實在是天生麗質,不用打扮都讓人驚豔。
她的宵夜是在酒店吃的,體貼的周世成總是會招待這些公關小姐,尤其是!雨嬋。他知道她泡麵度日,所以總是準備好一點的餐點,?的是怕雨嬋營養不良。不過,雨嬋的身子依然很虛弱,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說得好聽是搖曳生姿,跟林黛玉一樣。
這兩年,雨嬋唯一的朋友,就是一些和藝術有關的雜誌與書!雨嬋酷愛藝術,尤其是西方藝術史,她幾乎是倒背如流,她也喜歡欣賞書畫,可惜,這種頗具深度的興趣,在酒店這種地方是找不到知音的!
而她另一項樂趣,就是早上睡覺時算算牆上的數目字,每當少個零時,她就樂個半天,因為,這表示她離開灑店的日子又往前邁了一步。不過,過一會兒,她又憂愁不已,上面的數字,不論如何,照她還錢的進度,還得要一段時間。
她常常這樣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地入眠。
她是將心思放在金錢的數字上,而忽略了月曆上的阿拉伯數字,今天,其實不過,記不記得有差別嗎?反正,在這世上,她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
中山北路上出現一輛紅色的積架跑車。
車上坐著三名超級大帥哥。這三位是東王家族的公子們,分別是老二天煒,老三天堯,老四天威。
天煒開著這輛車,一臉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模樣。
天堯坐在側座上,嘮叨個不停。「拜託你專心一點!小心被別的車子撞到了,馬路如虎口,知道嗎?車子可是不長眼睛的……」眼看旁邊的機車幾乎與積架車相擦而過,天堯覺得心跳停止,好似已被摩托車撞到一般。「你在干?!天煒——」雖然住台灣已兩年,天堯對台北的交通還是敬而遠之。
天威坐在後座,也快忍無可忍了。「天煒,你今天怎為了?
這輛車可是我們特別買給大哥天泓的,難得天泓要來台灣,想他在英國,都是開這種代表英國紳士風範的積架車。這台車可不便宜呢!你別先撞個稀巴爛!」天威「特別」提醒他,他實在不明白二哥天煒今天是怎為了,一臉心不在焉的。
然而天煒對這些話卻彷彿置若無聞,還一語驚人地道:「你們覺得我看女人的眼光准不准?」今天的他,實在怪怪的!
「看女人?」天堯聞言倒真的大吃一驚。「二哥,你該不是花心又犯了吧!你可別對不起二嫂喔!」
「喔——」天煒反應激烈。「別胡扯!你想害我啊!我對雨凝可是一片真心,天地可表——」
「是嗎?」天煒擺擺手,把車停在黑美人大酒店前。「裡面有一名酒女,長得很像——」
話未畢,天堯已一拳揮向天煒。「她媽的!你膽敢背叛二嫂,和別的女人不三不四——」
天煒摀住面頰哇哇大叫。「天地良心!別冤枉我,我是說,我是說……」
「說什麼?」天威的臉也湊過來了。「你怎?會又上酒店?結了婚的男人還去酒店,你的心態有待說明!」
「別誤會我,我是前天晚上和雨凝開車經過這兒,看到有一名女子,很像嶽雨嬋,她走進這家酒店,嘿——我可沒進去,只是在外面看著她。我懷疑,她是,她是——」
「是大哥的妻子?」天堯兩眼圓睜。「你是不是看錯了?那個小丫頭不是失蹤好久了嗎」
天煒捂著頭。「所以,我才問你們,我對女人的記憶及印象如何?」
「一流的。」天威肯定答道。「二哥,你可是『內衣王國』的國王呢!各種環肥燕瘦的女人,你幾乎只要略窺一二,就能深入你的腦海中,更何況像嶽雨嬋那種大美人,你一定是過目不忘。」
「可是,畢竟也事隔兩年了。」天煒遲疑著。「人都會變……」
「你想幹?呢?」天堯想起來就不勝唏虛。「拜託!嶽雨嬋離開的這兩年,大哥幾乎是痛不欲生地度日——」
「所以鴃I」天煒理直氣壯道。「我們都結婚了,如今,只剩下大哥孤單一個,我總是替他難過,他不能再生活在奶奶的陰影下,我希望能找到嶽雨嬋,讓他們再次相聚。」
「可是,你確定那個酒家女真是嶽雨嬋?」天威不置可否。
「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你只是經過,然後就碰到她,也未免太有緣了吧為何且,就是中山北路上。」
「問題也就是在這兒,我怕我認錯,若她不是嶽雨嬋,只是很像嶽雨嬋,這不就丑大了嗎?可是,往另一方面想,找到這名酒女,讓大哥見她,也許……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他們碰面,如果她不是嶽雨嬋,也沒關係,搞不好,她可以『代替』嶽雨嬋,在大哥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但若她是嶽雨嬋,這不就更讓我們拍手稱快嗎?」天煒說得振振有辭。
「話雖如此,不過——」天堯揮揮手,無奈道:「你們應該知道,大哥自從岳雨嬋離開他,已對女人了無興趣,我們能有辦法騙他上酒店嗎?」然後又堅定地說:「更何況我也不上酒店,我跟雨煙保證過,結了婚後,絕不到異色場所。雖然我以前在日本是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可是現在我可是標準的新好男人!」
「我也是。」天威舉手贊同。「我原本就不喜歡到煙花場所,所以我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我只要雨婕,愛就是不能背叛她。」
「你們每個人都說得冠冕堂皇,那我呢!我也只忠於雨凝,我也是不碰酒店的啊!不過,為了大哥,大家不能破例嗎?一切只?大哥,只?嶽雨嬋與天泓這一對有情人也不行嗎?」天煒氣急敗壞地嚷道。
三兄弟面有難色地互視許久。
終於車子又疾駛在高速公路上,他們正往桃園中正機場前進,準備接從英國來台灣的大哥天泓。
當然,在這一路上,他們三兄弟已開始思忖這個偉大的計劃。
飛機上,頭等艙裡。
他看起來一副貴族氣派,一望即知是個身份不凡的大人物,正坐在這架波音七六七飛往台灣的飛機上。
他有著輪廓分明的五官、濃密的黑髮及一雙炯然的湛藍眼珠。體型高大,英姿煥發,如古代傳說中的美男子一般。
除了俊美的容?外,他還有股傲視群倫的氣勢,有著東方人的拘謹、老練,和精幹,也有著西方人頃刻間的爆發力,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綜合在他身上,雖然矛盾,他卻能駕馭得很好,使他看起來如君臨天下的神祇一般,任何人見到他,都不由得服從他。
但他不是神祇,他只是個人,而且是一位很不平凡的世界級商業鉅子。
只是,他並沒有富家公子玩世不恭、嘻戲人間的輕薄樣,相反的,在他臉上卻常常看到一種與他身份不協調的深沈、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