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維護和平是我兒子的願望,我尊重他的選擇,如今他為了自己的夢想戰死,我想他一定深覺光榮。如果我還能同他說最後一句話,我會說父親為你驕傲。」於是民眾又知道他們的安全部部長為了普通人民的生命不惜犧牲自己唯一的兒子。
「據說你們父子倆的感情一直不好,平時並不聯絡。」
「不,這是謠言。天下有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又有哪個兒子不尊敬自己的父親?我們之所以不常聯繫,主要原因是他軍校一畢業就去了波吉亞,而我的工作也格外繁忙。現在再也不能見到他,我的悲痛相信天下身為父母者都會理解。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我們還是父子……」於是民眾發現這個高高在上的能人特別值得同情,將心比心,有這麼一個大公無私的人物成為他們的新首相無疑是可信賴的,至少比起那個靠父親餘蔭爬上財政部部長位置的花花公子可靠。
……
費叔旖瞠目結舌,忽然又為那個死去的男人感到慶幸,她從未見過一個父親可以讓自己的兒子的自身價值發揮得淋漓盡致至此。不用說,這場追悼「英雄愛兒」的記者會全是林澤瑞一手策劃的,目的就在於博取民心,好讓自己的競選之路更順暢。不曾聽余東說過他的這個鐵腕父親,但進入政界後通過各種渠道風聞過一些有關其的流言,然要說真正地透徹地瞭解,卻正是因這場電視轉播。
不知不覺,視線模糊了,淚水濡濕臉龐。也許是為他,也許是為自己。她終於明白他那滿不在乎的冷酷從何而來,也終於明白他一直以來違背良心的苦苦掙扎。
這樣很好……
他死了,便不用再後悔自己總是走錯一條路。他死了,同時也以一個兒子的身份最大程度成全了自己唯一的親人,不管彼此是否還存在人類所謂的父子情。
她淚流不止,用手背擦,用手心擦,濕了的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
余東,他真的死了!笨蛋,死了的話怎麼兌現他們之前的約定?他們從未約會過,他離去的那天,躺在醫院的她曾盤算過到時要穿哪件衣裳要去何處……
結果,尚未期盼到,一切便又終結。
她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屋子。夜空讓城市的霓虹映得暗紫,沒有星星,她倒在草地上,靜靜地等著又一個黎明來臨。
他死了,她卻要繼續活著。
一個月後,罪惡之都——風都。
余東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某個瘋子以無比優雅的姿勢取走自己的酒杯與晚餐,隨後理所當然地一口口有滋有味地品嚐。雖然這些天來他對風都酒吧的菜餚有點不滿意,但貴得離譜的價格仍是讓他極為介意到嘴的食物竟然飛進別人的腹中。
「又見面了。」司徒閒笑得一臉愜意,毫不在乎自己咀嚼的是別人的食物。
「是。」極為無奈的回答。
「我以為你在波吉亞,而且死了。」
「我以為你在精神病院或在監獄,至少不會在這裡。」
「我逃了,你知道我需要一個假身份,在假身份弄到之前這裡最安全,相信你同意我的說法。」
「一樣。」余東苦笑,心痛地盯著同桌者迅速地解決掉所有的晚餐。
「那場爆炸是你自己幹的?詐死當逃兵。」
「啊。」既然被識破,他毫不含糊地承認。
「我想稱讚你的眼罩,但實在與你不搭調,要是費叔旖看到會怎麼說呢?」嘲笑著余東覆住失明左眼的黑色眼罩,司徒閒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以至於四周因其秀麗容貌投以注目的罪人們大受驚嚇。
「也許她會把這款眼罩作為新的軍用武器賣給波吉亞那些戰爭狂。」
「可憐的叔旖,現在一定還沉浸在傷感中。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是一個為了和平犧牲寶貴生命的英雄,估計她也不例外。」
余東一時無言,發覺他同司徒閒兩人實在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即使有交集卻無法交流。幸好似乎另一人也覺得索然無味,決定草草了結有些難以繼續進行的交談。
「你什麼時候回去?」
「等新身份弄好,大概還需要一星期。」
「我比你快,明天就走。」
「我以為你會再待得久些,畢竟四大國政府現都在通緝你。」念對方也算是費叔旖的朋友,他好意提醒。
誰知另一人完全不以為意,聳聳肩,輕描淡寫道:「我可不想同一群犯罪囚禁在一處,簡直比待在精神病院更恐怖。」
「因為你是一個把精神病院當成自家別墅住的可怕人物。」默默腹誹一句,余東以漫不經心的點頭作為回應。
「那麼祝我們新生成功,也祝你同小叔旖幸福。」將玻璃杯舉起,飲盡最後一口酒,司徒閒輕狂地笑著。趁余東一個不注意,一把扯下他那條缺乏創意的黑色眼罩,「你並不適合這個,小叔旖肯定不會喜歡,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有點詫異於對方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敏捷身手,他只能望著司徒閒清瘦的背影以一種囂張的姿態揮舞著那件不怎麼樣的戰利品離開。直到那個背影脫離視線範圍,他才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見到死而復生的他,那個一直以應變能力自豪的女人會是怎樣的表情呢?真是值得期待啊。
一星期後,南之國青港。
意外有時是幸運女神的化身,有時又搖身變成惡魔。不管是何者,費叔旖相信自己都能坦然面對。比如兩個月前某人的死訊,又比如早上打開郵箱時看到了一張另一個某人自製的奇怪名信片。是司徒閒自己拿信紙做的,溫暖的粉紅色上畫了一張頗具神韻的自畫像,短短幾行秀麗的字跡顯示出他良好的教養。因為沒有蓋郵戳,所以根本無從得知這張紙是何時通過何種途徑投進信箱的。
「惡魔不死,惡魔永生。吾為惡魔,信我者不死。汝不死,他也不會死。」
看到右下角的簽名,收到明信片的人才確定手裡捏的不是什麼邪教組織的宣傳單。更離譜的是紙張上還粘著一個黑色的眼罩,不知道司徒閒是從何得來的惡趣味。克制住將紙張撕個粉碎的衝動,她半是懊惱半是無奈。
一個被通緝的瘋子,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幹這個……
她除了無力之外也無法再有別的,本來還有點為他擔心,然而一見此張明信片她便知道先前自己的擔憂全然是杞人憂天。
「對不起……」一個聲音打斷正在低頭琢磨瘋子深意的女子。
費叔旖震驚地抬起頭,光天化日之下她忍住驚見鬼魅的尖叫,呆呆地望著那個左眼受傷的男人。
怎麼可能?除去已經失明的一隻眼睛,眼前的人與死去的余東竟然長得一模一樣,連氣質與聲音都挑不出半絲迥異。
「這東西是我的,雖然有人對它很有異議。」余東走上前自行取過那個在風都被搶走的小物件。
「余東?」她不確定地問,如墜夢境。
「我的新身份是林亞,很高興認識你費叔旖小姐。」他瞇眼微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溫文模樣,原先籠罩週身的殺氣褪盡,「不知道本人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共進晚餐?」
被邀請的女子渾身發抖,被氣的。
「我不覺得自己應該同一個騙子共進晚餐。」
「我也是臨時起意,突然間就想到這是一個徹底擺脫我父親與軍部掌控的好辦法。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不這麼做,我怕我不能回來實踐那個約定。」他平靜地解釋,凝視她臉龐的眼神溫柔得足以融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