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山上,傍晚已有些許涼意,向海嵐獨坐於庭園裡,雙手支著下巴發著呆,偶爾會發出似羽毛般的輕歎聲。顯然心裡正被什麼事情給困擾著。
緩緩地,她垂下一手來到她的小腹。她的月事已經遲了十幾天了,她有些預感自己懷孕了。
這一個月以來,凌震宇徹底實行他做丈夫的權利,以求達到讓她懷孕的目的。
而他顯然成功了,只不過,她心裡猶豫著該不該這麼早就告訴他。她怕一旦告訴他之後,她跟他的關係就此為止,他再也不會待在她身邊。她對他只剩下生育孩子的用處而已。
但她多麼希望能在他身旁多待一些日子,享受被他眷寵的滋味。她知道他並不愛她,他對她好只是因為那紙協議,可她偏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他、戀上他!
為了貪戀他,她心中悄悄作了個決定,她還不打算將懷孕的事告訴他,能拖得一日是一日。
再過二個星期她也得回學校上課,到時候再來煩惱這些事吧!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正打算起身時,一個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在想些什麼,竟然還歎著氣?」凌震宇緊密地貼靠住她的背脊,手揉搓著她的手臂。
「沒什麼!」向海嵐心虛地垂下頭,不敢回望他,生怕被他瞧出了端倪。「你下班啦,」她微笑地補上一句。
他將她的身子旋轉過來,讓她正對著他。深幽的黑眸直望進她眼眸深處,雙手像是無法克制地爬上她柔軟誘人的曲線,並湊上唇纏綿地輾吻著她嫣紅的唇瓣。
這一個月來,他簡直像頭永不知饜足的野獸,總迫不及待、狂熱地索求著她!
儘管他一再地告訴自己,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她盡快孕育他的繼承人,以便完成協議。但私心裡,他卻害怕一旦她真的懷了孩子,他再也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恣意擁抱她、愛她,嗅聞她馨香的氣息,在黑暗裡擁著她溫暖柔軟的身體入眠,
多少次,他曾想撕掉那紙協議,放下他對父親的怨恨、報復之心,但心中的惡魔仍會不定時佔據著他的心靈,令他矛盾痛苦不堪!
為了轉移自己對她的愛戀,他強迫自己開口說道:「我已經讓我的律師將我們之間的協議寫成一紙合約,就等你簽名了。」
他的話讓向海嵐的心猛然揪痛,她原本奢望他能取消那紙協議,如今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不必給我看了,我沒有意見,一切由你決定就好了!」她心灰意冷地說道,簽不簽名都不重要了。
「不行,這是保障你的權利……也是保障我的權利,你非簽名不可。」他強迫自己狠下心來。「回房裡,我會將合約書拿給你。」
她靜靜地凝睇著他好一會兒,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然後徐緩地回答:「全依你!沒事的話,我想到畫室去。」她抽身離開他的懷抱,帶著蕭瑟的心走向屋裡。
望著她纖弱、娉婷的身影,凌震宇陡地升起一股心痛的感覺,想將她再拉回他懷抱裡的衝動,煎熬著他的心靈也消磨了他的意志力,但他仍舊呆立原地,沉痛的黑眸裡,夾雜著濃烈的不捨和眷戀,追隨著她遠去的背影……
這一天,向海嵐正在畫室裡作畫。
最近,她畫裡的主題幾乎全是凌震宇。或喜、或怒,各種不同的神情皆被她一一描繪下來,一筆一畫之間,皆鐫刻著她對他深濃的愛意。
突然間,敲門聲響起,小花興匆匆地湊近門邊。
「請進!」向海嵐揚聲一喊,隨即回過頭一望,原來是管家劉嫂。
「有什麼事嗎?」她問。
「是這樣的,老爺和太太有事請少奶奶到書房一趟。」劉嫂謙恭地回答。
向海嵐微笑地點點頭,「我馬上過去!」
待劉嫂離開後,她心裡納悶著,她的公公從沒約她在書房裡談過事情,這是頭一遭。驀地,她心裡掠過一種不好的預感。
儘管內心忐忑不安,她仍離開畫室,來到書房。
書房位於二樓扶梯轉角處,向海嵐還不曾進去過,據說那是凌長青和凌震宇父子專屬的地盤。她輕敲幾下房門。
房裡隨即傳來凌長青低沉的嗓音。「進來!」
向海嵐打開門走了進去。這書房大得驚人,左、右二兩牆皆鑲嵌著與天花板齊高的書櫃,中央擺著二張大型的檀木書桌,角落處設有一組高級真皮沙發椅和茶几,正面的牆則懸掛著大幅的水墨畫珍品,整個書房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味道。若在平時,她一定會滿心讚歎地觀賞著,但現在她卻無心瀏覽。
至於,坐在一旁的馮素心則遞給她憂心沖沖、惴惴不安的眼神。
「你過來看看這張紙上面寫了些什麼!」凌長青伸手指向他書桌上的一張紙,朝向海嵐命令道。
向海嵐怯怯地走向前,低頭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
這一看,可嚇壞她了,這張紙……竟是凌震宇給她的合約書,上頭載明瞭他倆這間的協議。
她整個人都怔愣住了,為什麼這合約書會在這裡呢?她明明記得她收藏得好好的的,怎麼會——
「你認得上面寫些什麼吧!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凌長青嚴肅地問,宏亮且具足權威的嗓間猛地打斷向海嵐的思緒。
向海嵐心裡為難得很,既不能睜著眼說瞎話,又不能承認她和凌震宇之間確實存有合約書上所述的那些協議。天啊,她該怎麼辦?她在心底無聲地吶喊著。
「我……我……」她怯怯地看著凌長青,支支吾吾半天,仍說不出一句話來。
彷彿看出她心中的遲疑和為難,凌長青緩和了口氣柔聲說道:「你不必怕,儘管老實說。凌家仍是我作主,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是啊!你就說出來讓我們聽聽,震宇那孩子有時是任性妄為了點,但還不至於做出這麼荒唐的事來吧?!」馮素心在一旁跟著勸道,明的是幫凌長青問話,暗裡卻是幫兒子圓場,只見她眉頭緊鎖,顯然也是十分擔憂、著急,就怕兒子真做了這件事,父子倆又要吵翻天了。
向海嵐沉默了好一會兒,晶瑩的瞳眸來回望著公公、婆婆,深吸了一口氣,她沉穩地回答:「我不能說出來,我答應震宇不說的!」
凌長青冷冷地嗤聲道:「你倒挺有情義的,他這樣對你,你還護著他,只可惜那渾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向海嵐默然無語,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足尖。
凌長青見她是絕不肯說了,也沒再勉強她。「你坐在一邊等吧!我已經撥電話給他,要他馬上回來見我,無論如何,今天我非得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感覺卻有如一世紀那麼漫長難熬。
向海嵐始終戰戰兢兢、坐立難安,看著凌長青愈來愈晦暗沉冷的臉色,她的心緊張得劇烈跳動著,彷彿要蹦出喉嚨似的。
她心裡很清楚,當凌震宇回來時,定會和公公凌長青大吵一頓,為這個家掀起滔天巨浪,搞得家人不得安寧。他們父子倆心結由來已久,難保不會一次爆發,加上兩人那不遑相讓的執拗脾氣,這場爭吵看來是難以善了!
而這中間最為難的人也是最大的受害者便屬馮素心了,夾在丈夫和兒子之間,她的苦恐怕非言語能形容。
向海嵐深感同情地望著愁眉不展、惶惶不安的馮素心,她心裡對這個婆婆是又敬又愛的,實在不忍心看她受到一丁點傷害。但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書房裡突地被打開來,凌震宇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面無表情的掃了眾人一眼,他不慌不忙地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特地把我叫回來有什麼事嗎?該不會只是為了開家庭會議吧?!」他嘲諷地說。
凌長青倏地抬起頭來,嚴厲地盯著他看,沉著聲怒道:「你少給我油嘴滑舌,你倒給我說說看,這是什麼意思?!」他拿起合約書扔至凌震宇面前。
凌震宇漫不經心地撿起來,並快速地瀏覽過一遍。
瞬間,他的臉色變得驚冷而陰森,雙眸危險地瞇起,銳利寒芒的目光驀地射向向海嵐,裡面含著深沉的怒氣和指控。
面對他嚴酷凶厲的駭人眼神,向海嵐全身猛然一顫,小臉瞬間刷白,她知道他一定認為是她告的密,但她是無辜的呀!
「你以為這樣就能保住凌家少奶奶的頭銜嗎?」他逐字冷冷地迸出口。「原來你這甜美純真的模樣全是假裝的,骨子裡卻是一個工於心計的婊子!」
他殘忍的指控令向海嵐心痛得幾乎要窒息,全身血液彷彿都冰涼了,不爭氣的淚水倏地盈滿眼眶,仿若即將決堤,傾瀉而出。
「我……我沒有……這不是我做的……」她哽著聲,支離破碎地試著為自己辯白,語音卻顫抖不已。
凌長青見狀心中怒火更盛,圓瞪著一雙火炬般凌厲的眼眸,怒沖沖地瞅著凌震宇大聲斥責道:「你好大的膽子,自己做錯事還敢遷怒別人?這事與海嵐無關。怎麼!你以為瞞得了我?要不是林律師認為不妥拿來請示我,我還真被你蒙在鼓裡!」
說到激憤處,凌長青握緊拳頭猛槌一下桌面,發出砰地一聲巨響,讓室內沉凝的氣氛更趨緊張,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有斷裂的可能。
「你就這麼任意妄為,眼裡還有我這個做父親的嗎?」他繼續怒斥道:「我絕不會允許你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我命令你取消這個協議!」
「辦不到!」凌震宇若無其事冷冷地回應。雙眸冷凝,直勾勾地和凌長青對峙著。
這斬釘截鐵的三個字,讓向海嵐和馮素心莫不心驚膽跳,生怕下一瞬間戰火即將引燃。
果不其然,凌長青霍地站起身來,暴睜雙眼、怒氣騰騰地吼道:「好……很好,你以為我拿你沒轍了是吧?!我既然有辦法將你推上凌氏的主席位置,自然也有辦法拉你下來!」氣喘吁吁地停頓了一會兒後,他繼續威脅道:「你若一意孤行,就別怪我不念父子親情。到時候,你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得不到!」
這一番話聽得向海嵐和馮素心二人,不由得倒抽口氣,發出細微的驚喘聲。
時間頓時靜止了二、三秒,房內靜寂得彷如連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可以清楚的聽見。
「哈哈哈……」凌震宇倏地狂笑出聲,桀騖不馴地瞪視著凌長青。「你以為我真希罕這個位置呀?哼!憑我的能力,還怕沒有一番成就嗎?」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陰邪、狂佞的笑痕。「我是可以不坐凌氏的主席位置,但是你……可就沒了兒子給你送終!」
此言一出,彷彿擲下了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其他三人莫不青白著一張臉,震愕得無法言語、呆若木雞。
凌長青的反應尤為劇烈,毫無血色的清瘦臉孔,青筋密佈、二眼發紅、牙齒格格打顫,卻只顫巍巍地伸出一指直指向凌震宇。「你……你你……」竟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接著,便猛然頹坐於高背椅上。
馮素心見狀,趕忙朝兒子輕斥:「你胡說些什麼呀!還不趕快向你父親道歉。」一邊說著,一邊憂心沖沖地趕到凌長青身邊,忙不迭地幫他拍背順氣。
凌震宇無動於衷地冷哼了一聲,旋即掉頭轉身離去。
向海嵐心慌地緊跟在後,她瞭解凌震宇的個性,這一走他是不會再回來了。一切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她不能讓這個家因為她而弄得支離破碎,凌伯伯雖然嘴硬,但看得出來他是很在乎凌震宇——這唯一僅有的兒子!
她驚慌地跑至門邊,用她的身體擋住門。「別這樣,你父親只是說氣話罷了,你千萬不要走,要走的也應該是我!」她顰眉蹙額,瞠著水汪汪的大眼懇求道。
凌震宇卻只是遞給她凶狠的一瞥。「滾開,少在那裡惺惺作態!」強硬的大手如鐵臂般將她推離門邊,隨即大踏步跨了出去。
向海嵐微微顛躓了一下,趕忙又跟了上去。來到樓梯口,她勉強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你走了,公司怎麼辦?伯父、伯母怎麼辦?你難道看不出他們有多麼需要你嗎?」她卯起她那執拗的脾性,不放棄地遊說著,抓住他衣袖的手緊纏不放。
凌震宇猛地一旋身,朝她齜牙咧嘴的大吼:「放開你的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此刻的他已被憤怒的紅雲遮蔽了心智,加上矛盾衝突不已的情感煎熬,心中一股洶湧的怒潮急遽翻滾著,嘶吼著要竄出他已緊繃到極限的身軀。
看著他神色暴戾、渾欲噬人似的狂怒模樣,向海嵐微微抖瑟了一下,但憑著一股傻勁,她振作起自己,沉著堅定地回答:「不放!」
他突然撇起嘴邪謔地嗤笑一聲。隨即揚手猛然一甩,將她的手甩離他的衣袖。
由於用力過猛,向海嵐的身子頓時失去了平衡,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向前栽倒,往樓下一路滾了下去。
身子一向嬌弱的她,哪堪這麼一摔?她連翻了幾下,暈倒在一樓樓梯上,頭部顯然受傷,頓時血流如注。更駭人的是,她的腿間逐漸泌出血絲,暈紅了白裙。
這突發的變故,教凌震宇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摔下樓梯。
「海嵐!」
他像瘋了一樣地衝下來,幾乎跌倒。看到血泊中的向海嵐,他竟發抖了。
「海嵐、海嵐,天哪!」他扶起她的頭,烏黑的秀髮上糾結著暗紅腥黏的血,嬌俏的小臉蒼白如死。
「海嵐!」他痛徹心扉地又喚了聲。他這輩子從沒這麼恐慌過,腦海裡幾乎是一片空白,完全亂了、慌了。
這時,聞聲走出書房的凌長青、馮素心二人目睹這一幕,不禁呆愣住了。馮素心控制不住地發出啜泣聲。
凌長青首先回過神來。「趕緊叫救護車!」他朝馮素心催促道,這時候僕人們已下去休息,只能靠自己了,
凌震宇微微抬起頭,正巧對上父親那雙難得露出慈藹目光的溫和臉龐,心中霎時百感交集。
接著他低下頭、顫抖著手壓在向海嵐脖子上的脈博,微弱地感到她一息尚存。
「感謝老天,她還活著、她還活著!」他喃喃自語著,眼眶驀地一陣酸澀,隨即濕潤了起來,迷濛了他哀痛至絕的雙眼……
*****
急診室門外的日光燈,是一片慘白的亮晃,叫人倍覺心慌、倉皇!
凌震宇雙手互握緊抵住自己的額頭,原本雄健昂藏的身軀頹喪地蜷縮著,處於極度擔心和恐懼的情緒之中,他的身體出見微微發抖著。
海嵐會有生命危險嗎?鮮紅觸目的血,死白的臉和唇,不斷地在他腦海裡浮現,凌遲、鞭笞著他懊惱悔恨不已的心,
她是那麼地善良、純真、溫柔,從不曾傷害過別人。他不是不懂她的心,卻只因自己被怨恨、偏執及報復的慾望所蒙蔽,在恣情享有她的美好之際,也故意忽視她對他真心的付出和深摯的感情!頭一次,他竟有股想哭的衝動,喉嚨哽澀不已!
一隻大手驀地搭上他的肩,彷彿無聲卻蘊涵著強大力量的慰藉。
「不必太過自責!發生這種事,我得負很大的責任!」凌長青暗啞地說道。
凌震宇低垂著頭微微一愣,向來專制獨裁的父親竟然會承認錯誤?!他緩緩抬起頭,怔怔地凝睇著凌長青。
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彷彿在瞬間老態畢現,神形憔悴頹靡,不若平日的清瘦有神、紅潤硬朗。
凌長青搖搖頭,似有所感地深深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我這樣做全是為了你好,沒想到竟讓你這麼恨我,你的恨意竟深切到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老邁的聲音裡充滿了蒼涼自嘲的滋味。
他舉起手輕拍了幾下凌震宇的肩膀,頗有感慨地繼續說道:「也許我真的做錯了,但你永遠都是我凌長青的兒子,沒有人能取代你的地位!」
雖是短短數語,但凌震宇知道,這已是父親表示退讓的最大極限了!多年來對他的怨恨和憤懣,竟因這句話而消弭、平息,彷彿就只為了等待他這句話!
原來,父親的肯定才是他最終的渴盼和執求!
驀然領悟後,凌震宇只覺得全身頓時輕盈、澄澈了起來。他伸出手回握凌長青那瘦削有力的大手,並遞給他一個為人子對於父親充滿了孺慕之情的眼神。
一旁的馮素心欣慰而滿足地看著這一幕,眼裡閃著快樂、感動的瑩然淚光,這一段糾葛難解的父子情結,總算有了圓滿的結果!
正當三人悄然無聲地感受這一刻的寧靜祥和時,急診室的門陡地又被打開來,驚醒沉溺於暖暖親情中的三人。
凌震宇首先趨上前去朝醫生心急地問:「醫生,我太太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哦!她有嚴重的出血、撞傷、破皮等,但情況已經控制住了,不會有生命危險!」
凌震宇驀地閉上雙眼,在心裡默默感謝老天爺。他心愛的小妻子總算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醫生有點兒遲疑。但他還是說了。「凌先生,很可惜地,凌太太肚子裡的胎兒沒有保住!」
像鋒利的刀刃猛然刺進心頭一樣,凌震宇濃眉緊鎖,兩腿發軟。她懷孕了,而他……他竟然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
醫生離開之後,凌震宇仍像失了魂似的,怔仲、黯然且自責不已。「我殺了我們的孩子!」他喃喃自語著。
「這是意外,不是你的錯,別再自責了!」凌長青大聲喝道,想喚醒失神的他。
「聽著。」他扳過凌震宇的身子,嚴厲地望著他恍惚的臉,「若你真的愛她、在乎她,就好好陪在她身旁、等她醒過來。告訴她你的歉意,以及你對她的愛,懂嗎?」他邊說,一邊用力搖晃著他。
好半晌,凌震宇才漸漸回過神來。是啊!他愛她!早愛得無法自拔,自從看到她憨純的笑臉,他的心就已經迷失了!
他不該將她扯進他個人的怨恨、憤怒裡,讓她成了無辜的犧牲者!
雖然,現在說抱歉已太遲,但他會傾盡一生的愛戀和眷寵呵護她、疼惜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然一思及此,他霍地彈跳起身子,快步走進病房內。
*****
自從轉進私人病房後,向海嵐已昏睡了二天一夜。
凌震宇一直陪在她身邊看顧著她,始終未曾合眼過。
此刻,他的心正焦慮不已,不明白她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醒?
像是回應他的疑問似的,病床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輕微的呻吟聲。
「唔……」向海嵐濃密的眼睫微微掀動著,然後徐緩地睜開雙眼。
凌震宇傾身向前,驚喜交加地執起她纖細的小手。「你終於醒了!」他的聲音顫抖而暗啞,滿含著濃濃的心疼和憐惜。
「我在哪裡?」她沙啞著嗓子,掙扎著想坐起來,整個人卻有如一堆軟泥,沒半點力氣。
「不要動!」凌震宇趕緊阻止她柔聲地安撫道:「你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需要好好休養!」
他的話好像起了作用,向海嵐先是緊緊盯著他看,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猛地揪住他的手,心慌意亂地瞅著他。「那……那肚子裡的寶寶呢?」
凌震宇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他的眼中閃著薄薄一層淚光。「孩子流掉了!」他沉痛不已地回答。
向海嵐渾身僵凝,一臉怔忡地盯著天花板。
「海嵐。」凌震宇充滿感情地喚她。「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他的聲音哽咽,滿懷歉疚與罪惡感。
好半晌,向海嵐轉過頭凝視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只是沒有了孩子,她跟他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牽繫。經過這一切以後,他大概會急著想和她離婚吧!她低下頭,黯然地想著。
「海嵐。」他抬起她的下頷,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再嫁給我一次吧,不是為了繼承權,不是為了其他——只是因為你。我要讓你成為我真真正正的妻子——一生一世!」
向海嵐震愕不已地盯著他好一會兒,但很快地又低垂眉眼,神情黯然地回答:「你不必這樣做,我不能因為你想補償我而嫁給你!」
她那顰眉蹙額的憂鬱模樣,格外地令人愛憐。凌震宇輕柔地挑起她的下巴,極盡纏綿繾綣地吻著她,直至他感覺自已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才放開她。
「我要你嫁給我,是因為……我愛你!」滿溢著深情的炯亮黑眸直直望進她澄澈的眼裡。「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阻礙我們倆,除非……你不愛我!」
他出乎意料的深情告白教向海嵐又驚又喜,卻也羞赧不已。「你……我……我很早就愛上你了……」她的聲音細微如蚊嗚,兩頰也禁不住泛起一片紅暈。
凌震宇滿足地緊摟她,輕輕啄吻她柔細黑髮,只想永遠沉醉在甜美的此刻。
「那你和凌伯伯之間怎麼辦?」她突然想起。凌長青曾說要取消他的繼承權。
「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他寵愛地輕捏了下她秀挺的鼻尖。「你這麼一摔,把我們父子倆全都震醒,也將我多年來囤積的怨恨和憤懣完全弭平。」
「現在你可是凌家最受寵的人嘍!我爸和我媽嚴厲命令我,從今以後不許欺負你、讓你受半點委屈!」他俏皮地補上一句。
向海嵐頓覺整個心房暖融融、甜蜜蜜的,朝凌震宇綻出一朵甜美、憨純的微笑。
「我想我們不必再結一次婚了,我只要……只要……」她嬌怯地支吾著。
「你想要什麼,我全都允你!」
她抬眼睇視著他微笑道:「我只想和你補拍結婚照。你知道的,那種看起來美美的照片,可以留念緬懷的!」
「你的慾望就這麼一點點?」他調侃著,似笑非笑地凝睇她夢幻般的憧憬眼神,愛憐地輕吻著她泛紅的臉頰。「我早已訂了飛往義大利的機票,打算等你完全康復後帶你到你最喜歡的義大利度蜜月,」他在她耳邊私語。
「真的?!」向海嵐二眼發光,不敢置信地瞪著凌震宇,然後突然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好痛喔,我不是在作夢耶!」癡傻的笑容可愛得令人心疼、不捨。
凌震宇的心猛地一陣酸疼,緊緊將她圈入他強壯的懷抱。「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得趕快好起來,知道嗎?」他不要再承受一次這樣撕心裂肺的痛苦,更不想經歷那種害怕失去她的強烈恐懼。
二人緊緊的互擁,彼此的心跳聲和諧地交融著,無盡的愛意一寸寸、一縷縷地升騰瀰漫,纏繞住他們的心靈、身體和靈魂……
洞開的病房門口,悄悄探進二顆略顯花白的頭顱,看著甜蜜相擁的人兒,他們不約而同擺出噤聲的手勢,緩緩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地帶上房門……
——全文完——
心情放送站心嵐
情歌懷想Part2
戲雪詞:陳升演唱者:張艾嘉
飛翔在兩萬英尺的高空候鳥要歸鄉
並不需要堅強或任何悲傷
就讓那日日夜夜想不透荒謬的心事塵封自己心中
不被發現最神秘的地方
我請問煙塵往事那一位歸鄉的老人手中握的相片
那個人是誰?
老先生緩緩轉身露出了光彩的眼神
微笑對我說明是他的抱歉——
一九四八年我離開我最愛的人
當火車開動的時候北方正落著蒼茫的雪
如果我知道這一別就要四十一年
歲月若能從頭我很想說我不走
他說我長得像那年十八歲愛生氣的她
要我懂得珍惜擁有的時光
問起我為何來到了遙遠的北方
想要知道什麼或找尋什麼
時間並不能治療我心中的疼痛
南方的春天說什麼也溫暖不了我冰冷的血
年老的我如今要回到飄雪的北方
找一個理想的日子靜靜躺在她身旁
回去吧異鄉遊子該到了安詳的時候
北方亙古的雪沉默的落著
老人家傾神聆聽風雪中汽笛的聲音
彷彿回到從前走入漫漫的風雪走向漫漫的風雪……
我很喜歡張艾嘉唱的這一首歌「戲雪」。
這首歌總讓我無法厭倦的、一再反覆的咀嚼回味。
每次聆聽時常無法克制、不斷地倒帶,彷彿自虐似地、貪戀著心裡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隱忍著眼眶裡欲流未流的淚,讓它清洗滋潤乾涸已久的眼睛(靈魂)。
我不知道歌裡所描述的是不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卻讓我感覺身臨其境),但那樣的情懷、那樣的遺憾,不知不覺地教人和它產生了共嗚。
怎樣的年代、怎樣的執著,才能淬礪出那樣清淡卻又深刻的感情?在這個世人已不大相信真愛的年代裡,它像一泉清流,緩緩流經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我對愛情又滋長出一絲樂觀的想望。
總覺得世紀末——我們身處的年代,最大的悲哀在於沒有愛的人飄飄蕩蕩、有了愛的人一樣飄飄蕩蕩,日日夜夜想不透關於愛情的習題,在這首歌裡似乎得到了些許答案,又似乎更為無力空乏!
常覺得這世界看起來夠寬度、夠自由了,怎麼自己仍有被縛綁住的感覺,這世界也似乎夠溫暖、夠熱鬧了,怎麼自己仍有清冷孤寂的感覺?!
若這些問題真能在二成英尺的高空或是遙無的飄雪北方可以找到答案,那麼,也許該放下一切去尋找!
和候鳥相遇的時候,或許我會聽到另一個不同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