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這個情形會維持多久?能不能完全復原?也許隔一陣子就好,也許永遠是這樣也說不定。
「能不能開刀呢?」舒珊問。
本來想獨自一人躲在角落哭泣的她,被戴瑞克找到,將她帶到這間會議室內,由醫師和班洛分別詳細的為她解說病情,並安撫她受傷的情緒,說服她重新相信家駿,教她以耐心和愛心去喚醒兩人間的記憶,讓他記起她。
雖然剛開始她也無法接受,但是基於對阿駿的愛,她願意嘗試看看,希望真的能讓他記起自己。
但是……一想到伊蓮娜跟阿駿相擁的一幕,她就無法直視伊蓮娜。
而擅於窺探人心思的伊蓮娜,也知道她耿耿於懷的心態,所以並不怪她,耐心的等待她能自動釋懷。
「恐怕很難。」伊蓮娜回答。「因為那個血塊壓迫到神經,如果要取出將有很大的危險。」
「也許用新的醫療科技可以試試。」她猶不放棄的說。「美國的醫學一向比較發達,我們可以帶他去那裡。」
太異想天開了!六人好笑的搖頭。一般人對美國的想法就是這樣,平常怕他們這種特殊能力怕得要死,一旦有事時,就以為他們是神仙般,任何事都可以辦得到。
「人類的腦部太特殊了,尤其是我們這種人。」洛克解釋。「一般的超能力最多只能治療外在的傷口,對於腦子裡的傷未必醫治得好。」
「這麼說,阿駿是永遠不會好了。」她黯然的垂下頭去。
伊蓮娜走過去安慰她,「別灰心,事情總可以解決的,說不定隔一段時間他腦裡的血塊消了,恢復記憶了也說不定。最起碼他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是不是?」
「可是他卻只記得你。」這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如果他就這樣愛上她了怎麼辦?
比她漂亮的伊蓮娜,原本就具有吸引異性的特質,更何況是完全失去記憶的阿駿?
「我去看看阿駿。」她沒啥精神的站起來,扶著走道旁的牆壁,蹣跚的走向病房。
「看樣子,她受的打擊很大。」喬瑟夫說。
「時間會治療一切。」伊蓮娜也很無奈。
「不過,你最近還是少去接近家駿的好。」戴瑞克提醒。
伊蓮娜點點頭,「我知道。」
獨自走回病房的舒珊,站在房門外許久,她必須得先調整好情緒,才有辦法再去面對阿駿。
她希望自己是以燦爛的笑容去面對一切,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她無法忘記他醒來後緊抓住伊蓮娜,緊擁著她的那一幕。
畢竟自己太平凡了,平凡到心胸挾隘的無法去接受心愛的人心裡有著別的女人。
而且還比自己漂亮、有能力的完美女人。
「誰站在外面?」雖然她不出聲,可是她打從停在房門口開始,他就知道有人。
「是我。」她深吸了口氣,盡量帶著笑容走進去。「你今天有沒有比較好了,頭還痛不痛?」不敢看他,她自說自話,逕自走到桌前為他倒了杯水。「渴了吧,要不要喝杯水。」她將水杯遞到他面前。
家駿看看眼前的杯子,再看看她低垂的臉,「為什麼不敢看我?我很醜?」
「不,不是。」她惶然的抬起頭來,卻撞進他寒冽的冷瞳中。
「伊蓮娜呢?她為什麼都不來看我?是不是他們不許她來?」他逼問著。
他的每一句話都刺痛著她的心,「不,不是。」
「不是?那就是你不願意她來陪我了?為什麼?聽他們說你是我『以前』的女人,那麼是你在嫉妒了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她極力的搖頭,一直強顏歡笑,卻怎麼也抵不過酸澀的淚水。「你怎麼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你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心好痛,像是糾結似的,好痛啊!
望著她哭泣的臉龐,他伸出一手去接住那滑下的淚水,望著它在手心中凝結成一塊。「你在哭,這淚水是真的嗎?該不會是裝出來的吧!」
「你!」她怔愕的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
他不是阿駿,不是那個捨命救她的愛人,她不認識他了。完全不認識了。
她的阿駿不會對自己說出這麼殘忍絕情的話,他不會這樣傷害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的仇視我?即使你喪失了記憶,不記得了一切,但是你也才剛剛醒來,你不應該這樣敵視我的!」她不解的哭喊。
她是欺騙過他,傷害過他,但那都是之前發生的事,他喪失記憶後不應該還記得。
「為什麼?」他斜唇冷笑。「因為我才剛一醒來,他們就為了你在斥責我,說我不應該這樣對待你。哼,我對你做了什麼了嗎?我根本不認識你,又要對你負什麼責任?而你,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讓他們這麼維護你。」
天,這麼無理的控訴,他竟然說得出口!舒珊無法置信的跌坐在椅子上。
「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嗎?答不出來了吧!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你。你長得平凡又愚蠢,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比起擁有美貌又有智能的伊蓮娜,她更適合我,我又怎麼會去喜歡你呢?」
句句惡毒的話刺入她的心中,讓她全身顫抖不已。
「不,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是腦部受傷,一時分不清楚事實,才會這樣說的。我……我不會怪你。」這麼告訴他,同時也是告訴自己,讓自己有個原諒他的借口。「你休息吧!我……我去幫你拿晚餐來。」她幾乎是逃難般的衝出病房。
她無法再待下去了,無法忍受他敵視的眼神,無法再聽他的冷言冷語。她需要安靜,撫慰一下受傷的心靈,讓自己能夠有再面對他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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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家駿依舊沒有改變,仍然排斥著舒珊,並且隨著伊蓮娜的不出現而越來越烈,最後連舒珊也被轟了出來,不讓她進去。
「家駿這樣太過分了。」喬瑟夫看不過去,他想衝進去為她說話,卻被她擋住。
「他現在一心只想見伊蓮娜,任何人跟他說都沒有用。」舒珊低垂著頭說。
不想去見站在另一邊的女人,她並不仇恨她,可是卻因為阿駿的關係而令她無法正視她。
她的美麗令她自卑,她的雍容華貴讓她自歎弗如。
她真的完全喪失自信了。
「也許你去跟他說清楚比較好。」戴瑞克向伊蓮娜說。
伊蓮娜看著舒珊考慮,猜到她不願自己再跟家駿見面的心情。她搖搖頭,「讓她自己去決定吧。如果她有這個需要的話,我隨時願意去見他,而且我也相信我們的『美洲之鷹』一定可以明白一切·」
「我進去削水果給家駿吃。」不想再聽下去,舒珊低頭走過他們,進入病房。
「我覺得她很可憐。」宮本鷹司說。對她的反感沒有之前那麼深了。
「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解決不了的。走吧,別打擾他們。」伊蓮娜說完後帶頭走出長廊。
可是就在他們走沒幾步之際,病房內突然傳出一聲尖叫,驚動五人快速奔了回去。
「怎麼了?」第一個到達現場,拉開門的是戴瑞克。
他看見一柄水果刀筆直的插在牆上,距離它不到一公分遠的是一臉慘白的舒珊,她全身戰慄,似乎受到了驚嚇。
「誰受傷了?」眾人擠了進來,齊聲問道。
「沒人受傷。」班洛走了進去,拔出插在牆上的水果刀,有所瞭解的看向家駿。他正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一臉的冷然。
「是家駿在嚇舒珊。」伊蓮娜也看出來了,走過去輕輕握住舒珊顫抖的手,將她拉過來坐下。
「趕她走,不然下次刀子可不會只是插在牆上而已。」家駿冰冷的說。
「家駿,你不可以這樣對她。」伊蓮娜護住舒珊,為她說話。「阿珊是你的女朋友,她一直在盡心盡力的照顧你--」
「算了,伊蓮娜姊,別再為我說話了。他討厭我,我走就是了。」
他竟然想殺她!這教她心碎。
沒有淚眼婆娑,沒有悲傷的嗚咽,有的只是心死後的覺悟。
舒珊嫻靜的走到他面前,用手輕輕撫向他的臉,微顫的雙唇覆上他的。「我是真的愛你。」說完,她慢慢退開,用著一種深愛的眼眸看他,然後黯然的轉身離去。
在她奔出的那一剎那,家駿突然有種想跳離床鋪追過去的衝動,但很快地,他又坐回床上,怔仲的撫著被她觸摸過的臉頰。
是這感覺!
這是在那段昏迷期間中,一直給他溫暖,幫他度過痛苦的感覺,是給他支撐下去的力量。
「想起什麼了嗎?」伊蓮娜手搭著他的肩膀問。「是不是覺得自己誤會人家什麼了?」
「沒有。」他別過臉去。
「死鴨子嘴硬。」她嗤笑的說。「最起碼,你應該相信那段日子照顧你的人是誰了吧!」之前宮本鷹司跟他說過他都不相信,現在自己感覺到了,就不是假的了吧!
「我知道,但還是不相信她會是我喜歡的人。」他故意冷漠地道。
「唉,這麼說,你早晚會後悔的。」她遺憾的搖搖頭。
「要讓他自食惡果,他才知道錯。」鷹司插嘴。
真受不了這個跟他個性回異,想法相差這麼多的男人。
難道一個失憶,就讓他對所有人都產生戒心了嗎?連對他們這群從小相處長大的夥伴都是。
「有一件事不管你記不記得,我都要告訴你。」伊蓮娜說。覺得應該是把事實真相告訴他的時候,不然對舒珊來說太不公平了。「其實上次她對你下藥的事情,是我們逼她做的。我告訴她你想回來我們身邊,但因她而感到為難,請她不要絆住你。也威脅她要傷害她好友的性命,她才這麼做的。事實上她並沒有錯,她一切的出發點都是因為愛你。」
話說出來了,即使家駿要殺自己,她也不會有怨言。
「我也有錯。」宮本鷹司拍拍伊蓮娜的肩膀,與她站在一塊,一起承擔罪過。「現在你總該原諒人家了吧!」
「我不知道。」他依然面無表情。「我無法去追究一件已經忘記的事,況且我還是無法接受她。」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心莫名的揪痛一下。
「算了,不勉強你,反正你到最後會做出選擇,自己心中真正喜歡的是誰,只要你能相信自己的心。」伊蓮娜語重心長的說完後,偕同宮本鷹司和喬瑟夫一起離去。
「相信自己的心……」齊家駿咀嚼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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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無法相信自己了。她的心傷了,也累了,她沒有毅力再撐下去。
所以她選擇離開。
她走的時候是喬瑟夫開車載她的,家駿並沒有陪同大家來為她送行,她走得黯然,而且落寞。
也許他正等著她走!
討厭的人離開了,他會更高興一些。她難過的想。
回到許久不見的板橋,看到豆漿店內的休息牌還沒有拿掉,但裡面的門是開著的,郁鈴果然還在等她。
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好友最真誠的慰藉。
「我回去了。」舒珊朝送她回來的喬瑟夫說。
「小心點。」
揮手說再見後,她快步的朝前面奔去。在陽光的照射下,她笑吟吟的走入豆漿店。
「哇!鬼呀!」郁鈴正在裡面打掃,猛然一見她的出現,嚇得驚聲尖叫。
唉,還是一樣沒膽。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有鬼是大白天出來的嗎?」
真是好氣又好笑,她什麼時候死的,自己怎麼不知道?
舒珊在她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下。「郁鈴,有沒有東西吃,我餓死了。」她撫著肚子說。
郁鈴怕怕的靠近她,用一根手指戳戳她的手臂。
咦,是有彈性的,這麼說她沒有死囉!
「舒珊!」她喜極而泣的叫起來,緊緊的抱住她。
舒珊差點被她勒死,急得拉開她。
「別這樣咳……咳……別這樣郁鈴,我快不能呼吸了。」她笑著拍開她的手臂,把她拉開一點距離,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滑稽表情。「沒死都被你勒死了。」她白眼斜瞪她。
郁鈴哭笑著說:「人家太高興了嘛!」她用手揮去眼淚。
「高興什麼?」舒珊橫眉豎眼的瞪她,「請問我什麼時候死了,我怎麼不知道。」
這女人敢詛咒她死,虧她還一直當她是好朋友。
郁鈴嗚咽的奔上前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我看你被推下懸崖,以為……以為嗚……嗚……我後來還帶員警和好多人到下面去找,卻……嗚……只看到一攤攤的血,哇!我嚇死了,以為你已經死了,嗚……」她哭得好不傷心。
郁鈴的真情感動了舒珊的心,讓她多日來的委屈一古腦兒的傾洩而出,抱著好友也痛哭失聲起來。
「郁鈴……郁鈴……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她邊哭邊訴說著別離後的經過。
「阿駿真的這樣對待你?太可惡了,我一定不原諒他。他真的忘記你了嗎?永遠不記得你了嗎?」
舒珊難過的搖頭,「不知道,也許永遠也想不起來了。」
郁鈐歎了一口氣,「算了,這麼輕易就忘掉你的男人,不要也罷。以後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開我們的豆漿店,過我們的生活,別再理那群臭男人好了。」
「永遠不要嫁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然後相識大笑。
不管將來怎樣,最起碼她們現在還有彼此可以安慰。
「好,我們要重新振作起來。」舒珊說。
「不錯,不過……」郁鈴歉然的偷睨她一眼。
「什麼事?」
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你可下可以先打電話到警察局報備一聲,因為……我正準備幫你辦喪事。」
「什麼!郁--鈴--」豆漿店內響起了舒珊的獅吼聲。
「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同時,另一個女人的哀號聲也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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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走了之後,四周變得安靜而無趣,家駿感覺自己的心並不在這裡。他們雖然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夥伴,也給他看了很多以前跟他們相處時的影片,可他還是一點歸屬感也沒有。
他的心跟感覺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你是不是在想舒珊?」伊蓮娜走進來問。
「我想她幹什麼?」他一臉不以為然。
伊蓮娜輕歎了聲,無奈的望著他。「別再裝了阿駿,這裡沒有別人,你不需要繼續委屈自己來演戲,你是瞞不過我的。」
驚訝的瞳孔一亮,但他迅速的恢復平靜。「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就在你趕走舒珊的那一天,你故意用刀子嚇走她的時候。如果你真的失去記憶,依你以往殺人不眨眼的行徑,一定不會只把刀子射入牆壁,而是直接射入她的心口。
「由此看出,你不但已經恢復記憶,而且還決定要離開我們了。趕她走只是想先確保她安全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如何脫離我們了吧!」
家駿一笑,佩服的看向她。「你真的很厲害,五人之中,你是最難對付的。」
「因為我懂人心。」她歉然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其實當你決定離開美國到台灣時,我就有預感你會因為這個女人而離開我們。後來我也曾努力的試圖阻止過,但終究抵不過命運的輪盤,你還是選擇她了。」她幽怨地道。
「對不起。」
「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因為命運的輪盤轉動的不只是你而已,還有我們其他人也都會開始走向不同的路,你只是比我們提早一步離開。」希望到時大家都能乎靜的接受這一切。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他試探性地問。
伊蓮娜慧黠地一笑,向他眨眨眼。「繼續演下去。依殺手手則,對於失去記憶,或失去利用價值的夥伴,應該要放棄的不是嗎?你最早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
果然任何事都瞞不過她。
「你放心吧!這件秘密我不會說出去,我是真心祝福你和舒珊的,所以在等一下的會議中,我會提出將你逐出組織的提議。」
「謝謝你。」他真心感激她。
「再見了阿駿,跟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很快樂。」
「我也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