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愁找不到人工的外公得到天外飛來的助手……雖然是徹底的門外漢,可沒魚蝦也好,有可愛的孫女陪著聊天哈啦,還可以趁機考察未來外孫女婿,一舉兩得。
鄉下人早睡,陪著看完八點檔的大愛台,游蘊青還了無睡意兩個老人卻已經揉著眼要找周公下棋去了。
兩人不是沒有單獨相處過,游蘊青很自動的把電視切到凌悍墨通常會看的DISCOVERY,至於香噴噴的一盆糖炒栗子的所有權則是她的。
房子雖然老舊,室內卻是暖意融融。
兩人各佔一把長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凌悍墨看她吃力的剝著栗子皮乾脆整盆拿過來,赤手空拳,一下子桌面上就一小堆黃胖胖的栗子肉了。
游蘊青吃得笑逐顏開。
「鄉下這麼安靜,很不習慣吧?」
「不會,惡魔島更靜。」地下一百三十五層,那是深深的海底,要是關掉所有機器,就像永恆無聲的國度。
「惡魔島到底在哪裡啊?」她聽得生出興味。那是墨哥哥住了很久的地方,有機會她一定要去看看。
「它不是誰都能去的地方,要先遞申請書,入境管理局願意讓妳去妳才能去。」
「這麼麻煩!」
「一點都不麻煩,這是為了過濾不必要的人士,那邊的土著善良又淳樸,不這麼做,早就被沒良心的生意人賣了又賣了。」
「聽起來你們好像捍衛戰士。」吃栗子容易口乾,她把杯子裡的水喝個精光。
「我們才沒那麼好心。」他疏懶的把十指揮乾淨,又用衛生指擦過,這才把全部剝好的栗子堆到游蘊青面前。
「怎麼說--」好好吃的栗子,她百吃不厭。
「照顧那塊土地,只是順便而已,至於那裡的原住民,他們要比文明世界裡的衣冠禽獸要好得太多了。」
好……偏激的言論,不過,她能體諒凌悍墨有這樣的想法。
一個被生身父親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小孩會對人失去信心也是正常的,更傷人的是生養他的爸爸還是知識分子的最高階級。
她被凌悍墨描繪出來的惡魔島給迷住了。
「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倒杯水。」
「喝那麼多水,晚上跑廁所。」
「不會啦。」她的人已經消失在屋子最後面的走道上。
然而,不到三秒鐘,廚房裡傳出遊蘊青的尖叫還有玻璃杯掉落地上的悶響聲。
他火速趕到,連鞋都沒穿。
廚房的紗門外站著凌雪鶴。
在二十燭光的燈泡下,他那身份不清顏色的袍子還有皮包骨的臉簡直跟殭屍沒兩樣,也難怪游蘊青抬頭一看到他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你來做什麼?」繞過一地的玻璃碎片,凌悍墨把她放到身後,雙眼卻是灼灼的對著凌雪鶴。
「我來問你最後一次,要不要回來幫我把實驗完成?」他的迷夢不會醒,也沒有醒來的一天。
「不可能!」凌悍墨斬釘截鐵。
「我是你的父親,就算我低聲下氣的懇求你也不行?」
「你知道不是每個小孩都能熬過那種生不如死的過程,你毀了我不算,現在還要我去當劊子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
「我當然是……」他眼袋深沉的眼中忽然出現叫人顫慄的光,語氣也燃燒了起來。「就因為你是萬中選一的孩子,是我凌雪鶴跟優秀血統女人結合生出來的種子才有資格,也才能禁得起磨練!回來吧孩子,回來……」眼見說不通他開始去推搡捶打老舊的紗門,紗門很快應聲破掉。
凌悍墨可以感覺到在他身後的游蘊青有了怯意。
「這裡不是我的房子,你要進來之前最好想清楚,擅闖民宅的罪可輕可重,這些刑罰你比誰都明白不是?」
以前打他的時候總是挑不容易讓人發覺的部位下手,所以就算他遍體鱗傷也沒有哪個鄰居看出來。
試圖要進來,滿是老人斑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縮了回去。
「看起來,我們父子的代溝很深了,你的翅膀硬了。」似幽微,似惆悵,似滿心的不情願,似向天的怒吼。
「你回家吧,夜很深了,外面的露氣很重,你自己要小心身體。」親情,是條籐蔓,要怎樣才是劃清界線,要怎樣才是一刀兩斷?
凌雪鶴走了,沒有再看兒子一眼,留下紗窗上的窟窿讓月光和風肆無忌憚的在屋子裡漫步閒走。
「我看我們明天還是早點出發吧。」游蘊青覺得毛毛的,一天中碰到兩次,縱使他是墨哥哥的爸爸,心裡頭還是不舒服。
「嗯。」
「你別想太多。」她擔心她的墨哥哥。
凌悍墨低頭,意味深長的把她抱緊。「妳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哪知道!」她嘟嚷。
「賞妳一個乾柴烈火的親親!」
說完,他用力的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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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萬籟俱寂。
一股濃烈到叫人無法喘息的氨水味道很快的融入空氣中。
暗夜中,更詭異的某種藥品被拌入了氨水。
看不清的人影像在玩潑水遊戲,一處、兩處、三處……有五處,偶爾帶著咭咭的冷笑。
接著,火光乍現。
因為黑暗,那光像一筆失控的顏彩。
二樓造的老舊磚房,脆弱的被火神佔據,很快的被吞噬--
房子坍塌的聲音壓過了惡鬼的狂笑。
「外婆、外公,你們沒事吧?」強行把睡在一樓的兩個老人拖出火場,凌悍墨的臉已經是烏黑一片。
鄰居們都住得有段距離,是不怕火勢蔓延到他處,但是,這幢房子卻無法倖免了。
老人相扶持的顫抖著,眼底都是恐懼。「我們沒怎樣……青青呢?青青沒有出來∼∼」
看著一生的心血都化為灰燼,老人不操心這些身外之物,他擔心自己那千金寶貝的外孫女啊!
要是她有個萬一……摸著怦怦亂跳的心臟,好痛好痛。
外婆的眼淚早就止不住。
凌悍墨望著凶狠的火焰,他的心也一滴滴的往下沉,回頭看見游家屋子外頭平常用來洗手腳的水管,他跑過去,打開水龍頭就往身上澆水。
不等身體全濕,甩掉水管,他往火場衝去。
「哎呀,那孩子,危險啊,回來!」外婆再怎麼叫也叫不回凌悍墨堅定的意志。
他往火裡沖,到處是倒塌的樑柱,這增加了他要往二樓去的困難。他的青青睡在二樓,他要想辦法!
樓梯也坍了,到處是煙,他憋住氣,肺因為忍住而生疼,他一鼓作氣,發揮野戰部隊的精神,手腳並用的利用一根梁當平衡木,順利的竄上樓!
「墨哥……咳咳……咳……」微弱的喊叫,游蘊青被壓在床下,她的床是那種老舊的紅眠床,又重又硬,任她怎麼用力都抽不出緊壓的腳,眼看火燒了她的衣角,往她身體舔燒了過來,她被嗆暈過去了。
凌悍墨從煙霧中看見暈倒在地的游蘊青心裡又急又恨,一把將她抱起才發現她的腳卡在床下,難怪她逃不出來!
火捎來更多的火星,點點星火都彈上他的背。
他無所覺。
他不能讓青青死在這裡!
他跪倒在地,閉眼,眉頭慢慢打了結,他的身體竟然形成了膜一般的光,那光越來越盛大,變成了光球,將他跟游蘊青包裹住了,包裹住的同時紅眠床的材質也因為承受不住光束在瞬間炸成碎片。
游蘊青的腿重獲自由了。
「墨……哥……哥……」在昏沉中她隱約的感覺到清涼,那清涼像嬰兒在媽媽的羊水裡,載浮載沉。
「我會帶妳出去。」
「我知道。」她看過這個光,在很小很小的時候。
她安心的又昏過去了。
同時,屋子承受不住大火一節節的淪陷,從屋頂整個覆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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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小豬,太陽曬屁股了,妳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古銅色的大手老大不客氣的掀起棉被,裡頭縮著好夢方酣的游小豬,呃,游蘊青。
冷氣馬上凍醒了無辜被改名的人,她揉著還顯愛困的眼,「你來啦?」
單手提著塑膠袋的男人把東西放在茶几上,裡面有外婆的愛心早餐,還有她昨晚吵著要吃的臭豆腐、烤魷魚。
「再五分鐘醫師要來巡房了,妳還睡?」嘴巴念著,他拿出牙缸,熟練的把牙膏擠在牙刷上,把剛剛掀起來的被子折好。
游蘊青拿過放在床邊的枴杖,「你比我家的時鐘還要準時,一秒不差的出現。」
「外婆給妳熬了稀飯,她說不能放涼,要妳趁熱吃。」所以嘍,直接掀被,這是叫她起床的最佳辦法。
「人家昨天拆石膏,好不容易睡場好覺,你知道那種腿又回來的感覺有多珍貴嗎?」乖乖被凌悍墨領到浴室把牙刷塞給她,毛巾放好,她機械式的刷牙這才閉上小嘴。
一個多月前,老房子被火燒成焦炭夷為平地,整個毀了,而她也因為肺嗆傷、身體百分之十二的灼傷、小腿開放性的骨折不得不住院。
那場火燒掉了很多東西,燒掉屬於她童年的記憶,也燒死了凌雪鶴。
凌悍墨後來告訴她消防隊員在火場找到凌雪鶴的屍體,他的身上有著濃郁的藥水味,經過鑒定,確定他縱火後本來是想逃離現場的,卻因為太過老邁身體動作不靈活,反而被自己放的火給燒死了。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你會傷心嗎?」她問過她的墨哥哥。
他只是僅僅抱住劫後餘生的她,靜默不語,
然而,作為人子的他後來還是從警察的手上領回凌雪鶴焦黑難辨的屍體,燒了之後將他送進納骨塔。
這是他最後能做的。
「妳沒有忘記今天要出院吧?」把一些什物放進袋子裡,凌悍墨淡淡的提醒刷過牙正在吃愛心早餐的青青。
「不是要等醫師來?」皮蛋瘦肉粥,贊贊贊!她吃得粥粒黏在嘴邊都沒發覺。
「那只是例行公事,我昨天已經跟主治醫師談過了。」
游蘊青從保溫鍋的邊緣看過去,唇咬著湯匙,神情飄忽。
要說她的墨哥哥愛不愛她,真的很清楚了。
病人是最煩人的了,人家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男女問的感情更不用說,任何人看到她被火紋身的那種醜樣絕對稱不上好看,可是他卻時時刻刻的為她上藥,守著她,照顧她所有的需要。
被火燒傷藥膏總是幹得快,而撕下紗布的那種痛苦更是椎心刺骨,可是,她的墨哥哥從來在藥性還沒幹掉的時候為她換新藥,從不讓她受苦,這份心,連她的父母都做不到。
「怎麼哭了?」他可是隨時注意她的動靜。
「……」
「妳說什麼?再說一遍!」嘴巴裡都是稀飯,那麼愛講話,不能等食物吞下去再說喔?
「我說--」她用力的喊,然後……後繼無力的害羞了起來,聲音當然也跟著變成蚊蚋,「我說,我愛你啦!」
「我早就知道了,不稀奇。」他還擺酷。
她嘟起小嘴來。
然而,一隻手輕輕的彈了下她的唇。「兩圈香腸很難看的。」
吼!就只會欺負她!
「我出去辦一下手續,妳換好衣服等我。」
「知道了啦!」
她答應得爽快,哪知道等凌悍墨辦好出院手續,推著代步用的輪椅進病房來接她的時候,裡面卻空無一人。
「還在梳洗啊?」他低喃。
女孩子就是愛花時間打扮,不過,青青從來都是適可而止的。
為她帶來的襯衫、長裙丟在床鋪上,「青青?」
沒有聲音。
他快步向前推開浴室的門。
沒有。
人不見了!
他再回頭,放熱水瓶的几上放了張紙條,簡單潦草的英文字。
凌悍墨冷然的瀏覽過去,一把將字條捏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他如風的席捲了出去,他知道該去哪裡找那個把青青帶走的渾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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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馳電掣的把車開得飛快,凌悍墨來到強森指定的廢棄工廠。
這是一家以生產化學原料為主的工廠,生產的內容物都含帶著高度的戴奧辛,在環保意識抬頭後,因為排泄的廢料流入百萬人民食用的溪水裡被勒令停止營業,業主早就潛逃外地,整個很具規模的工廠只好關門。
因為附近的植物跟水源被污染得非常嚴重,寸草不生的荒涼景況叫人卻步,平常不可能有人來。
強森果然是打野戰的箇中高手,他選了對他有利的地方。
吉普車俐落的停在工廠不遠處,凌悍墨赤手空拳的下了車。
沒有人煙的建築物總是壞得快,偌大的空地只有幾個廢棄桶,和流浪漢留下的垃圾,其他,一片荒煙漫草。
他一進來就看到游蘊青被掛在高處,雖然看不見她臉上表情,但是她身上還穿著醫院的天藍色病服。
被這樣掛著,滋味絕對不好受。
他不看她。那會讓他亂了步驟。
強森是個身材高壯的褐髮漢子,粗擴的氣質,帶著以前大西部牛仔的剽悍跟威猛。
他百般無聊的玩著手上的點九自動手槍,直到看見凌悍墨的人這才露出引君入甕得逞的表情。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甚至還曾經是親密的拍檔夥伴。
可是他就是不爽凌悍墨這個東方人。
他自小受的教育裡告訴他被拯救……還是被一個黃皮膚的黃種人救了,那大大的傷害了他膨脹過度的自尊。
「你總算來了。」他從鐵皮屋處現身。
「放她下來,我們有話好說。」
「現在換你來跟我商量了,要是我說不呢?」貓玩老鼠是不會這麼快收手的,他總要玩到舒坦才是。
「你要什麼?」他也不廢話。
「感謝我的好心,我沒有讓你浪費時間在搜尋我上面,這樣,你的女人也可以少吃一點苦。」他厚臉皮的自吹自擂,故意拖延時間,他就要把姓凌的傢伙給玩死!
「你說夠了沒有?到底要什麼,一句話!」凌悍墨決定要速戰速決。青青被吊在那樣的地方……最可惡的是她還是病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媽的,這就是你讓我最不爽的地方,我們在一起為什麼老是我吃癟,我明明比你偉大才是!」
凌悍墨不帶溫度的眼神恍如萬年寒冰。精英分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強烈的自以為是,強森是其中的翹楚。
「那又如何?」
「我要你消失!」
「你殺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比你強的人嗎?」
強森語塞,他反羞成怒,高舉一直對著凌悍墨心臟的點九手槍,「我不管,你是我的眼中釘,先殺了你再說……嘿嘿,我警告你,你一點都別想妄動,看到沒,這是什麼……遙控器,你只要隨便動一動,你的女人就會比你快上一步上西天,這種情況不是你願意看見的吧?」他笑得快意暢然,宛如凌悍墨已經滿盤皆輸。
「你開槍吧!」凌悍墨面無表情。
「你終於到了乖乖聽我說話的地步了∼∼」強森志得意滿。
扳機扣,冰冷的子彈劃破週遭的空氣,強森的槍法一流,直接命中凌悍墨,他身體晃了下,砰然倒地。
強森喜出望外,喜悅沖昏了他的頭,沒有發現在凌悍墨倒地的同時,身為人質的游蘊青也不見了。
他一腳踩在令他寢食難安的對手身上,極盡的躁躪。不過,他畢竟不是普通人,在瞬間快意之後發現快樂的成果似乎來得太快,他心目中難纏的對手怎麼可能隨便吃了他的子彈而不做任何反抗。
太匪夷所思。
「你也夠了吧,強森,這樣糟蹋曾經救過你性命的恩人,你真叫人不齒!」涼颼颼的聲音打他處出來。
不止一人。
一、二、三。三個風采互異的男人,身邊站著萎靡的游蘊青。
她看見倒地的凌悍墨神情大慟,想跑向前,還沒能近身,已被強森的槍口冷冷的指住。
「原來你們都站在他那邊!」他錯愕含恨。
華麗惡魔的納日穿著印滿紅色朱槿花的花襯衫,金色的長髮被風吹開,燦爛奪目。
神氣惡魔就是那副神氣巴拉的模樣,偏偏,他那表情一點都不討人厭。
至於混世大魔王--跟某個小女孩有著如出一轍的劣根性,他誰都不幫,只是很純粹……比九點九九九純金還要純粹的愛湊熱鬧。
他一手放走的小鳥在往外飛,嘗到自由的滋味後不肯回籠了,怎不叫人生氣?
雖然說,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身為大頭目的他怎麼可以不來瞧瞧繫住他得意手下的人是誰?
他見到了,還頗為滿意。
「我們沒有站在誰那邊,只是不忍心淑女受苦,不是我愛說你強森,欺負女士是最可恥的!」神氣惡魔不客氣的訓了強森一頓。
「你跟冷面的事用男子漢的方式去解決,我跟你保證我們三個人絕對不會插手。」納日和神氣惡魔一人一句,簡直唱雙簧似的。
「冷面已經死了,我不需要跟你們談條件!」
「你確定?」嘻皮笑臉的混世魔王皮皮的問。當然他也不會要求強森的回應,因為他張口結舌的模樣已經做了最好的回答了。
倒地的凌悍墨只手撐地,一手摀著傷口站了起來。
「墨哥哥--」游蘊青好想撲飛過去,卻也知道這時候稍微有個錯都會造成不可彌補的後果。
「給你!」神氣惡魔丟了把槍給凌悍墨。那是一把跟強森一樣的點九槍。
接下來,就要看冷面自己的本事了。
風蕭蕭,草萋萋。
槍響。
勝負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