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李煜,清平樂
揚州。
太明寺旁,正逢每月初一的市集,大街上擠滿了逛街購物的人潮,顯得十分熱鬧,一群人圍在雜耍團前,看著雜耍團的人表演特技。
當凌寒月看到那粗壯的大漢嘴一張,居然噴出一束大火,她不由得驚呼了一聲,望向雲奇,聲音頗為敬畏的說:
「他是怎麼噴出的?我學武這麼久,還沒聽過有哪門哪派能夠噴出火來,他的內力一定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了。」
雲奇好笑的幫她撥回被風吹散的長髮,
「登峰造極的不是他的內力,而是嘴巴裡的玄機。」
「你是說他造假?」凌寒月蹙眉問他。
「也不算造假,大家只看他噴火,可不管他是用什麼方式噴的,雖然他不是以內力激出火焰,但是,能夠做到讓旁人看不出他暗藏的玄機,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心力,光是這樣的練習工夫,讓他靠這一招吃飯也不足為過了。」
凌寒月偏頭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遂點了點頭。那認真的表情教雲奇心頭一蕩,直想把她摟到懷裡親熱—番。
那日凌寒月答應留下來後,沒幾天,雲奇怕她待在嘉興,容易觸情傷情,所以一待她傷勢好了些,禁不住旅途奔波後,便帶她來到雲騰海運在揚州的分據點,讓她專心養傷。
這些天來,他絕口不提韓淵與綠柳山莊,只管說笑話逗她,偶爾怕她覺得悶,便帶她出來走走,至瘦西湖上泛舟,去蜀崗賞景,只要是在她體力許可的範圍內,他決定陪她看盡揚州美景。
再加上他不惜重資聘請名醫,用最好的藥材,在他細心的照顧下,內傷痊癒了七、八分,蒼白的臉漸漸恢復了血色。
經過幾日的相處,他發覺,在她冷漠淡然的外表下,藏著的其實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
凌寒月十二歲開始跟著韓淵學武與經商,別的姑娘是在刺繡與撲蝴蝶中打發漫長的時間,她卻在練馬步和看帳簿中度過童年的光陰。
韓淵的訓練嚴苛無情,只要稍有錯誤,換得的便是不留情的責罰;他從不動手打她,但一個冷酷的眼神,就會教她深刻的記取教訓,不敢再犯;跟在韓淵身邊,自然而然的,她漸漸的收起了小女孩的好奇、莽撞,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可以完美達成目的的工具。
雖然她不像一般女孩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著韓淵經商,更讓她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可是每一次的外出都是因為公務在身,就連駐足欣賞美景的時刻都沒有,更遑論把時間花在玩樂上。
所以,當雲奇帶她四處遊玩,讓她見識到一些平日雖見過,但從未停留細看的玩意兒時,她就像關在籠子裡的貓突然被放出來,對什麼都感到新鮮,也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就連江湖郎中打把式賣膏藥的表演也看得津津有味。
每每看她一臉認真的問著一些小孩子才會問的問題,冷淡的小臉上有著欲蓋彌彰的好奇,雲奇看在眼裡又好笑、又愛憐,心疼她那些被壓抑了的童年,也決心釋放她藏在體內的那個天真小女孩。
噴火的漢子表演完,換一名少年拿著飛刀上場,要展現一手飛刀絕技;兩人看了一會兒,就再不感興趣的掉頭離去。
「出來這麼久,你累不累?」他低頭體貼的問。
凌寒月搖了搖頭,「我不累。」
看她的臉色比平常還要紅潤,證實她所言不假,這趟出來反倒使她精神好了很多,他也就不勉強她回去休息,仍繼續在市街上流連。
迎面走來二名扛著冰糖葫蘆的小販,雲奇叫住小販買了一根,遞到凌寒月面前。
凌寒月先是有點遲疑,望著那晶紅剔透的糖葫蘆,沒有接過手。
雲奇使出渾身解數哄她,說是出來逛市集,若沒吃上一根糖葫蘆,就等於沒出來過。
「那你呢?你只買了一根。」
雲奇眼珠一轉,可憐兮兮的壓低聲音說:
「我是很想試試啦!不過,這是姑娘家和小孩子的玩意兒,據敢當的說法,甜食會蝕掉大丈夫的男子氣概,他說一方就是吃了太多冰糖葫蘆,才會這麼娘娘腔。」
凌寒月當然知道他是在哄她,忍不住嗤笑出聲,笑意雖淡,卻是打心眼裡露出的,直教雲奇看得險些忘了呼吸。
他那荒誕不經的說法打動了凌寒月,眨眨好奇的眼,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冰糖葫蘆,淺嘗了一口。
看著她那可愛的模樣,雲奇馬上就後悔買冰糖葫蘆給她吃了。
他見她先伸出了粉紅色的小小舌尖輕舔滋味,像小貓咪好奇的嘗試新鮮玩意兒,而後因那新鮮的滋味微微睜大眼睛,再輕輕舔了一口,確定那味道頗合她的味覺,遂放開懷的吮著那支鮮紅酸甜的冰糖葫蘆。
望著她那兩瓣紅唇一開一合的吮舔著冰糖葫蘆的滋味,雲奇腦袋轟然一響,然覺得口乾舌燥,再憶起她玫瑰色唇瓣的甜美滋味,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串冰糖葫蘆,接受她好奇的輕舔淺嘗,哦!天哪!他知道那感覺絕對像是置身在人間天堂。
「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雲奇腦袋一片渾沌,依稀間聽到凌寒月的聲音,霎時瞪大了眼睛。
嘗?難道她終於明白他的心意,主動開口邀請他「一親芳澤」?
「你如果也想嘗嘗冰糖葫蘆,我不會告訴你的屬下的。」
凌寒月見他死盯著她手中的冰糖葫蘆,竟會錯他的意,好心的建議著。
高昂的心情猶如被當頭潑下一盆冰水,雲奇翻了一下白眼,沒好看的揮了一下說,說:
「不了,你自己吃就好。」他早該知道這個不解風情的冰霜美人是不可能這麼早開竅的。
她怎麼可能知道此刻的他只有一股衝動,想狠狠地把她摟到懷裡,擄獲她的雙唇,將她親得天昏地暗、渾然忘我,才能稍解他腹部的那把慾火。而那個始作俑者卻一臉無辜的看他,教他只能大歎英難氣短,沒事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
慾火一旦被撩撥起,除非得到滿足,否則難以平息,整個白天,他的視線再怎麼繞,都忍不住會繞到那對柔軟嫣紅的唇瓣上,腦袋裡想的也全是那對紅唇的甜美滋味,害他都快以為自己會壓抑不住衝動,當真成了凌寒月口中的無賴兼登徒子了。
當晚,在雲騰海運揚州分據點的客房裡,他的衝動變成了行動,在不知說了什麼笑話,惹得凌寒月嗤笑出聲後,他便再也按奈不住自己,俯下唇來——
那衝動來得快,去得也快。
才剛觸及那片響往已久的紅艷,他馬上閃電般的退了開去,望著那張面無表情看著他的容顏,解釋便如河水決堤般傾洩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不自禁,你別誤會,我絕無輕薄你的意思,你千萬別生氣,我……」
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忍不住挫敗的捶了一下桌子,道:
「你不高興的話,就罵我好了,別這樣盯著我看,我……我真是怕了你。」
他那番氣急敗壞的言語,不知怎地,竟教凌寒月湧起了一股奇異的感受,有點酸,有點澀,卻有更多的甜蜜。
望著他,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雲奇沒想到她開口說的竟是這樣的話,怔了一下,才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上輩子欠你的吧!」想想還真是懊惱。
「你對我這麼好,什麼都幫我想得周到,但是,我卻不能為你做些什麼,我什麼都沒有。」
凌寒月輕蹙雙眉看著他。
「你真的想為我做些什麼嗎?」雲奇問。
凌寒月點了點頭,一臉認真。
雲奇衝動的抓住她的手,「若你真想為我做些什麼,那就對我多一點依戀吧!」
凌寒月怔怔的望著他認真的表情,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不奢求你可以馬上忘了韓淵,畢竟他擁有你六年的時光,我也知道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要你這麼快就忘了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要你對我多一點依戀,一點點就夠了,只要讓我知道你對我有一點在意,我的付出對你而言並非是多餘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以後,要說她不在意他,那是不可能的,她並非是鐵石心腸啊!可是……
「你這樣做值得嗎?萬一我的心……一直沒辦法……你……」
「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有沒有辦法,就像你一直沒辦法忘了韓淵,我也沒辦法少為你做一些一樣。」
「可是……」
他溫熱的大掌摀住她欲出口的話。
「別打擊我的信心,至少現在不要,好嗎?」他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要讓你多認識我,總有一天,你會認為我比韓淵還要好的,在我這麼努力的當兒,你可別潑我冷水,我怕我會染上風寒的。」
凌寒月清清冷冷的眼眸看著他,眼裡的神情複雜得連自己都不瞭解,在他誠懇的注視下,她本能的點了點頭,心頭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
雲奇鬆了口氣,放開手,「喏!你點了頭,就是願意多給我一點機會,你可不能變卦喔!對了,有件事情得告訴你,下個月初七,我必須領船隊出海下南洋一趟。」
「去南洋?」凌寒月一怔,那麼遠的地方。
「是啊!我一年裡總要下南洋兩回,交換南洋的香料珍寶,我這趟回來約有兩個多月了,上一批貨物脫手得差不多,是該再下南洋一趟。」
「那不是要很久嗎?」
「是啊!」雲奇聽出了藏在她聲音裡的那一抹極淡極淡的不捨,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每下一趟南洋,長則半載,短則三、四個月,的確是挺耗時間的呢!你願不願意同我走一趟南洋?」
「同你一道去南洋?」微啟的雙唇顯示出她的錯愕,
「現在中原已人秋,再不久,嚴冬便至,即使在江南,也會冷得教人受不了;但南洋可是四季皆夏,氣候好得很呢,那裡物產豐饒,奇珍遍野,人又熱情,與中原的風情大異奇,你一定會喜歡的。」
雲奇使出渾身解數說服著她。
「可是……可是我從來沒有出過海。」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離開中原,南洋對她而言,就像另一個世界一樣。
「就當出去開開眼界,又有何不可?成天待在中原,看來看去都是些同樣的東西,還有什麼趣味的?南洋好玩的東西可多著呢!那裡有很多中原吃不到的水果,又甜又香,還有很多好玩的新鮮玩意兒,每一樣都經你今天看到的雜耍還要有趣,我保證你去了以後,定會樂不思蜀,搞不好都不想回來了。」
雲奇說得天花亂墜,凌寒月仍是猶疑,畢竟南洋實在是太遠了。
「只是去開個眼界,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想那麼多做什麼?」
雲奇用另一個方式說服她,「你現在傷勢還沒全好什麼事都不能做,待在中原和到南洋去,又有什麼差別?就當作乘船散心,順道休養,好嗎?三、五個月後等咱們回到中原,你的傷就好了,休養得也夠了,而且還到了南洋一趟,開了眼界,豈不一舉數得?要不你就當陪陪我,我在船上,成天看的都是像敢當、一方那樣的大老粗,談的不是公事,就是聽他們說些無聊的話,悶都悶死我了,」
剛剛雲奇天花亂墜的說著南洋的好處,凌寒月並不感興趣,到是最後那一段話,竟奇異的打動了她的心。
「我不愛說話,到船上去只會添你的麻煩,怕是沒辦法幫你解悶呢!」
聽她口氣鬆動,雲奇大喜,連忙道:「不會不會,有你在,就算不說話,光看著你的臉,我也精神百倍,比什麼都要來勁兒。」
「我同你們一道去南洋,不會給你們帶來什麼麻煩嗎?」
她知道很多商船出海的規矩是不載女人的,說是會招惹晦氣。
「你肯來是我們的榮幸,怎麼會有麻煩?」誰敢說她麻煩,他就一腳把那傢伙踢到海裡喂鯊魚。
凌寒月看著他凶狠的表情,不由得泛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若不麻煩,那我就同你們一道下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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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子,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別成天掛著那副噁心兮兮的笑容,你都快和胡一方一個樣兒了。」
「和我一樣兒有什麼不好?」胡一方不悅的瞇著細長的鳳眼,不懷好意的看著石敢當。
「總比像你這個外表粗魯,空長副頭殼,不長腦子,名副其實的頑石的傢伙還好吧!」
「你說什麼?」石敢當馬上吼了起來,「有你這個娘娘腔,雲騰海運已經夠沒面字了,要是頭子再和你一樣,雲家就別想在江湖立足了。」
「哼!雲家要是沒辦法在江湖上立足,那也是因為你的關係。」
胡一方斜睨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把玩著自己剛修完指甲的手,「成天只知道掄拳動粗,從來就不用腦子,四處得罪人,雲騰海運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
「死胡一方,你……」
石敢當正要發作,卻被雲奇截斷氣勢。
「你們兩個的擂台仗打這麼久,也該渴了吧?喝杯茶退退火。都這麼大的人了,沒事別淨拌嘴,和氣生財嘛!」他今天心情好,沒有瞪人,還伸手倒了兩杯茶,分送到兩名屬下的面前。
石、胡兩人馬上忘了自己正在拌嘴,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足以塞進五個雞蛋。
「坐啊!看什麼?」
石、胡兩人這才如夢初醒,坐了下來。
「出航的事,打點得怎麼樣了?」
「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要運到南洋的布料和茶葉,已經陸陸續續送到碼頭來,清水與糧食等補給也已準備好了,初七必定可以準時開船。」胡一方道。
「新的舵手找到了沒?」
「找到了,那個人有二十年的航海經驗,雖然以前掌的是運私船,不過,技術上絕對可以信得過。」
「只要別像上一個那樣愛喝酒偷懶,害我們差點觸礁就可以了。對了,炮彈方面……」
一長串的航前討論在屋內展開,胡一方詳詳細細的回答雲奇的問題,並將主子的吩咐記錄下來,以便交代下去。
雖然胡一方的外表與行為活像個女人家,不過,他在商事上卻有著獨到的眼光與手腕,所以,他除了是雲奇的護衛外,還兼處理雲騰海運的運作;至於石敢當,他對商場上的事就不怎麼有辦法了,一聽他們開始談公事,就忍不住打呵欠,沒多久便打起盹來,又過了一會兒,乾脆大刺刺的回房去睡大頭覺去了。
兩個時辰之後,討論終於結束。
「大致上就是這樣,一方,交給你了。」雲奇往椅背一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喉。
「是。」胡一方點了點頭,「對了,頭子,你當真要讓凌姑娘同我們一道去南洋嗎?」
「有什麼問題?」
胡一方輕輕一揮手上的汗巾,道:「弟兄們一聽到有娘兒們要上船,都不怎麼高興,你也知道,晦氣嘛!」
雲奇冷哼了一聲,「誰有意見,叫他自個兒來找我。」
他是擺明了非要讓凌寒月上船不可,胡一方自然聽得出來,識相的轉開話題:
「那綠柳山莊的事……」
「怎麼了?」
「我打聽到消息,韓淵帶著柳姑娘回綠柳山莊了,而且綠柳山莊已經開始在籌備婚事,看來,韓淵是打算把柳姑娘迎娶進門。」胡一方慢條斯理的回答。
「那傢伙。」雲奇沉下臉,一想到他如此傷害凌寒月,又要迎娶柳無言進門,就一肚子鳥氣。
「這件事情別讓寒月知道。」
「這個我們自然知道。」光看這幾天,頭子為了凌寒月肯同他們一道去南洋的事,每天樂得像個傻瓜,也知道凌寒月在他心中的地位非比尋常,而他們又不是皮癢想找罪受,才不會去多嘴這件事呢!
「不過,綠柳山莊要辦婚事的這件事早就傳開來,我看遲早會傳進凌姑娘的耳中。」
雲奇眼睛一瞪,娃娃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不管怎麼樣,上船之前務必要能瞞住月兒這件事,離船開航只剩十天,瞞她十天應該不難,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一去南洋少說也要三、五個月,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應該可以讓她淡忘韓淵一些,即是日後知道這件消息,也不至於受到太大的打擊。
「那關於韓妃派人暗殺韓淵的事,你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她沒必要知道這件事,韓淵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就算皇帝老子要殺他,也不關她的事。」雲奇斬釘截鐵的道。
狹長的鳳眼瞄了雲奇一眼,胡一方蓮花指伸到唇邊,眼神中有著不以為然,「頭子,這樣好嗎」
雖然韓妃派人暗殺韓淵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而且,她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繼承王位,想必沒殺掉韓淵是絕對不會罷手的;不過,她這次請的是鬼羅門的門主司徒焰,在殺手界裡,司徒焰的名氣不下無極門白虎堂堂主殷無歡,再加上鬼羅門高手盡出,韓淵這回要安然渡過險關,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凌姑娘雖然早就不是綠柳山莊的人,可是看得出來她對韓淵仍然忠誠不變,若是讓她知道你瞞著這件事不告訴她,事後她必會怨你。「
「她不會知道。」
「天底下可沒有永遠的秘密!即便她不知道,可是這一次你瞞得過她,下一次呢?這樣提心吊膽的瞞著她所有的事,就怕她回韓淵身邊,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要是萬一凌姑娘知道……」
雲奇陰沉卞臉,「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我沒有想說什麼,只是……」胡一方支著下巴,長歎了一口氣,
「強摘的瓜不甜,你這樣成日瞞她東瞞她西的,也不是辦法,沒有信任作基礎,說什麼都是枉然。」
「她只是沒有機會多瞭解我,只要我和她多相處些日子,總有一天,她會忘記韓淵的。」
雲奇僵硬的道。
「如果她永遠忘不了韓淵呢?」
胡一方無視那殺人般的目光,倒杯茶淺啜一口,陰柔著嗓音道:
「我說這些話是不怎麼有立場啦!畢竟我從來沒喜歡上誰,不過,就算我不曾喜歡過人,可是我起碼還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是勉強不來的;而且摻有其他因素的感情,是最難持久。」
「你是在暗示,我用救命之恩來強迫她愛我?」雲奇半瞇起眼睛。
「是不是只有你自個兒知道了。說實在的,頭子,旁觀者清,我覺得凌姑娘對你的感覺不見得如你想的那樣悲觀,其實,你大可以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你這是什麼意思?」雲奇蹙起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胡一方攤了一下手,「我就說到這裡,你自己合計合計,至於韓淵被狙殺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多嘴,要不要告訴她,全憑你的意思。」
他說完,便婀娜多姿的站了起來,逕自走向門口,「刷!」的一聲打開門,然而,門外站的那個人教他瞪大了鳳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突如其來的靜默使雲奇本能的抬起頭,旋即失聲的叫了出來,「月兒。」
還沒來得及隱瞞,秘密就先抖開了。
清冷如星的眼眸看著胡一方尷尬的借口離去,而後目光緩緩的移向雲奇,緊緊的蹙著眉問:「有人要暗殺爺?」
雲奇閉了一下眼,挫敗的道:「你不在房裡休息,怎麼跑了出來?」
韓淵將被狙殺的消息,已震得凌寒月忘了為什麼要來找雲奇,她拉住雲奇的衣袖,急急的道:「是誰要殺爺?是不是平憲王的二夫人?」
雲奇氣惱的揮開她的手,「誰要殺他已經不關你的事,你早就不是綠柳莊的人了!」
凌寒月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只是呢喃的道:「一定是她,她三番兩次派人暗殺爺,就是想要剷除爺,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王位,尤其是這兩年韓王爺身子狀況不好,放話說想讓爺繼承王位,所以,她更是非置爺於死地不可……不行,我得去把這消息告訴爺。」
她猛然旋身,就想往外奔去,卻陡地手腕一緊,被一隻鐵掌牢牢握住。
雲奇鐵青了一張臉,怒道:「你還去找他做什麼?你忘了是他親手打傷你,逐你出府的嗎?你們之間已恩斷義絕,誰要殺他都不關你的事了,你沒有必要通知他。」
「不行。」凌寒月猛然搖了搖頭,「我知道有人要對爺不利,怎麼可以不告訴他?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告訴他你就能夠安心了嗎?你是不是還得留在他身邊保護他,幫他打退鬼羅門的人才成?這一次,你保護得了他,下一次呢?是不是只要每一次聽到他將被暗殺的消息,你都得趕到綠柳山莊去保護他的安全?」
他咄咄逼人的追問著,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腕骨。
「我……」凌寒月吶的說不出話來。
「韓淵那一掌還沒打醒你嗎?他根本就不希罕你,像他這種無情無義的人,你又何必死守著對他的忠誠,誓死保護他?況且,平憲王二王妃派人暗殺他的事,是他們韓王府的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沒聽過嗎?這些年來,你為他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就算你欠他十條命,也早就已經還清,你不欠韓淵什麼了!所以,不要再理他的事了,好不好?他的死活已經和你沒關係了。」
他目光如炬,盯著她一連迭的說,說到後來,他等於是吼了,就盼能讓她回心轉意。
凌寒月咬著唇,眼神迴避著他,低聲道:「六年前,我就發過誓,我的命是爺的。」
「你發過誓?」雲奇怒極狂吼,「那我呢?你不也答應過我,要同我一道下南洋?再沒幾天船就要開航了,你卻又要去綠柳山莊,你把你對我的承諾置於何地?」
「我……」凌寒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死盯著地面道:「對不起……」
她還沒說完,雲奇便用力一擂門板,半邊牆壁轟然頹圮,打斷她未盡的話。
「可惡!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你明明答應我的,你說你肯隨我下南洋,理在你又要反悔,你把我當什麼?」
「我……我很抱歉。」凌寒月有一股衝動,想要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挫敗與氣憤,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下一次好不好?下一次,我一定同你一道去。」
「我不要下一次!」雲奇斷然拒絕,「要就這一次,誰知道下一次出航時,韓淵若是又遭遇了什麼事,你會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為了她,他第一次嘗到嫉妒的滋味,那滋味是如此酸苦難擋,梗在喉間,吐也不是,吞也不是,逼得他快要發狂了。
「我……」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才能夠兩全其美,她不想見他為她痛苦失意,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爺有危險而不出手相助。
「月兒,不要管韓淵了好不好?」他扣住她的肩,急切的看著她,「就算我求你,頂多我們派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韓淵有能力解決鬼羅門的,你不要再這淌渾水了。」
凌寒月咬著唇,細聲道:「不行,我做不到,在爺救我的時候,我就發過誓一輩子追隨爺,我不能……」雲奇的表情讓她再也說不下去。
「我這樣懇求你,你也不肯?」雲奇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滲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一顆心都涼了。
「我很抱歉。」她聲音雖輕,卻十分堅決。
雲奇鬆開箝制住她肩膀的手,表情冷漠,「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會再攔你。」
「雲……」
雲奇手一揮,打斷她的話,口氣冷冽,
「是我自作多情,才會愛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子,我明明知道你愛的人是韓淵,卻期望自己的全心付出能夠換回你的一點垂憐;你從來就不曾要我為你做些什麼,是我自己心甘情願死巴著你,這一切原也怪不得你,你不用再說什麼了,你要去綠柳山莊就去吧!不會再有人攔著你了。只不過,你若去了,也就不用再回來了。你對我的承諾更不必放在心上,其實那個承諾也是我強迫你許下來的,現在我解除你履行承諾的義務,你不用陪我一道下南洋去了。一離開這裡,你我再也沒有關係了。」
雲奇說著,語氣中帶著苦澀與絕望。
雲奇決絕的話一出口,令凌寒月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雲奇誤解了她眼神中的意思,嘲諷的看著她,
「要我寫張字據,表示我的認真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你……」凌寒月困難的想解釋,但她向來不擅言詞,心頭紛亂的情緒怎麼也沒法子化成言語說出來。
「我想通了,一方說的對,強摘的瓜不甜,摻有其他因素的感情,最難持久,我雲奇好歹也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什麼女人沒有,你不用對我感到愧疚,要上綠柳山莊,你這就去吧!」
她不是愧疚啊!就算是,那也只是一小部份,她……
「我只是想到綠柳山莊幫助爺渡過這次難關,我一定會回來的。」她再次試著說明。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你只能選一樣。我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裡,每次只要聽到韓淵有難,就得忍受你馬上奔到綠柳山莊去為他賣命。」雲奇冷著臉,無情的說。
「我……」這教她怎麼解釋?韓淵與他對她都有恩,她也曾經對他們許下誓言承諾,她沒法子選擇啊!
雲奇冷冷的看著她,要她自己作決定。
凌寒月咬著唇,心頭百轉千折,要她舍下哪一邊,都是她最不想做的事,可是,雲奇的態度是那麼堅決,強迫她要在他們之間作一個抉擇……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頭有了決定。
抬起頭,望著雲奇,她輕輕的道:「我很抱歉。」
雲奇沒有攔阻,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凌寒月轉過身,打開門離去。
門扉「呀!」的一聲合上,他握緊雙拳,一顆心隨著門扉關上的聲音,碎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