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坐在沙發上,今天她上班晚了,原本打算不再來,但總覺得應該親自跟經理說一聲,所以她還是來了。
她臉上脂粉末施,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她怕繼續在這裡工作下去,會看到更多與萊恩有關的達官貴人,她不想再與他有交集,縱使是他的朋友亦同。
「小丫,你可來了。」經理進了休息室,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似的,「今晚有桌客人等了你一夜。」
「對不起!經理,我今天是想來跟你說一聲,我不做了。」小丫露出一個淺笑,「因為出了一點事,所以——很抱歉。」
經理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穿著打扮,他不由露出惋惜的表情,「怎麼回事?」他坐到她的身旁,小丫可是他店裡的紅牌,說什麼,他也得盡力挽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可以幫你,別這麼輕易就說不做了。」
「經理,謝謝你。」小丫搖了搖頭,還是堅持不做,「但我真的有我的考量。」
「可是今天那一桌客人已經等了你一夜了。」
「就麻煩經理向他們說聲抱歉。」小丫拿起皮包,站起身,「昨天的薪水,我就不拿了,就當謝謝經理在我最窮困的時候幫過我。」
經理也只有莫可奈何的送小丫出了休息室。
「若以後有困難。可不要忘了來找我。」經理還是不死心的在小丫的身旁說「我知道。」小丫臉上的笑容依然,但一背對經理,她臉上的笑意便緩緩的隱去。
心中有股若有所失的感覺,或許在這裡工作十分複雜,但是也慶幸這裡的五光十色,這令她看盡了形形色色的人,也令她因此不那麼寂寞。
☆☆☆
經理硬著頭皮進入包廂。
今天等小丫的這一桌客人看來實在不像什麼善類,他剛才已經打了電話給幾個大哥,若這幫人來鬧場,好歹可以壓一壓。
「小丫來了嗎?」經理一進門,一個高壯,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擋住了他的去經理連忙陪著笑臉,「各位老闆們,要不要換別的小姐?」
「她到底來了沒?」這聲音當真冷到了骨子裡,經理緊張的吞了口口水,站在這個儼然是頭頭兒的男人面前。
才剛開店,他便帶了十幾個人進來,指名要我小丫,那股氣勢真令人難忘。
「老闆,其實我們這裡的小姐素質都很高,」經理畢竟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就算緊張,他依然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比小丫好的小姐,大有人在,我去給您叫來。」
「我只要她!」
「這……」這男人跟他講話,連看他一眼都不捨得,「小丫剛才來過,又走了。」
「走了?!」萊恩用力的一撞桌面,他的舉動令他身旁的隨從捏了把冷汗,連忙趕到他的身旁,怕他做出更激烈的舉動傷害自己。
「是的!」經理走到了門口,以防他們鬧事好叫人。「她今天來說,她打算不做了。」
「不做了?!」他找了她那麼久,他不容許在這個時候又失去她的蹤影,「我要怎麼找她?」他站起身,領著經理的領子,讓經理的視線與他的平行。
經理被他這麼一揪,幾乎要斷氣,經理踢著腳,「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像是玩具似的,萊恩晃著他,「你會不知道。」
看到這景象的酒店服務生衝了上來,想阻止萊恩。
但萊恩的隨從隨即一擁而上,擋住那幾個根本不被他們看在眼裡的服務生。
能當上萊恩的隨從可是經過嚴苛的訓練,平常的人,根本別想動他們一根寒毛。
「我真的……不知道。」經理真不知道自己招誰惹誰,「我只有她的電話。」
「拿來!」萊恩說道。
「你……你先放我下來。」
萊恩輕輕一甩,把他丟在地上。
經理胡亂的在自己的口袋裡掏著,掏出一本電話簿,萊恩長手一伸,便將他拿在手上,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你別拿走啊!」經理在他的身後嚷道。
萊恩快速的翻著電話簿,找到了小丫的名字。
諾爾在一旁將電話給遞上。
萊恩撥著電話,電話響了幾聲,有人接起,單單一聲喂,就夠令他肯定是藍月。
「你在哪裡?」他對話筒吼道。他的情緒有些失控,不過這一陣子的怒氣在聽到她的聲音那一剎那決堤。
這個聲音……小丫手中的電話幾乎掉落。他終究還是來了,縱使已經有了妻子,他還是來了。
「我……」支支吾吾了半夭,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她心一橫,將電話給掛上。
「她掛我電話。」萊恩難以置信的聽著耳際傳來斷訊的聲音,「她竟然掛我電話。」
他用力的握著電話的模樣,似乎很想將它捏碎,這一輩子,還沒有人敢掛他電話。
他一個抬頭,看到正打算逃跑的她。
這下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會匆忙的掛他的電話,顧不得往來的車輛,他衝過馬路,一心只想到對面街道逮住她。
「王子!」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的隨從一陣手忙腳亂,連忙跟在他的身後,馬路隨即響起喇趴聲。
☆☆☆
小丫不是呆子,她自知自己跑不過他的長手長腳,所以才跑了幾步路,她立刻停下自己的步伐,轉身面對凶神惡煞的他。
「我……」她的手掌面向他,似乎刻意的想在彼此之間拉出一個距離。
萊恩停在她的面前,臉上有著風雨欲來的平靜。
他的怒氣可以預期,但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因為她滿心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的一天。
「藍月小姐,」諾爾站在萊恩的面前,臉上有著明顯的譴責,「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不告而別,牽連了多少人。」
她聞言,心不由一驚,「你是什麼意思?!」她的腦海浮現了在英國照顧她生活起居的比爾。
「比爾回威瓦被打了十個鞭子。」諾爾心直口快的說道,「一條命都去了一半。」
「你怎麼能?」小丫難以置信的看著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萊恩,「你為什麼遷怒到別人身上?」
「他沒有盡到他的責任。」諾爾在一旁替萊恩回答,「他是該罰,事實上,王子已經是夠寬大了。」
「十下鞭子,命都去了半條,還算寬大……」小丫可一點都不苟同這句話。
諾爾搖搖頭,進一步解釋,「照顧藍月小姐是王子下達的命令,比爾沒做到,就等於沒達成王子的命令,所以受點懲罰是應該的。」
「應該!?」她忍不住質疑這句話,她看著萊恩,「你為什麼那麼殘忍?」
「藍月小姐,你怎麼能說王子……」
「你閉嘴!」瞪了諾爾一眼,她有效的使諾爾開上嘴,「我現在在跟你們王子說話,不需要你插嘴。」
諾爾看著她膛目結舌,曾幾何時,畏畏縮縮的流浪女,竟搖身一變成了自我意識高漲的時代新女性。
她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久久,萊恩竟然笑了,他仰頭大笑的模樣幾乎將在場的人給嚇傻了。小丫更是愣在當場,她見他微笑過,卻從未見他如此開懷大笑,這樣的開朗似乎不適合一向沉穩的他,單看跟在他身旁多年的隨從們臉上個個驚奇的表情,就可得知一、二。
「諾爾。」萊恩打了個手勢,便走向等在一旁的車子。
諾爾連忙收起自己驚訝的心情,半強迫的要小丫跟在萊恩的身後上車。
小丫緊張兮兮的看著萊恩,盡可能的坐在離他最遠的位子上。
「怕我打你嗎?」瞄了她一眼,萊恩諷刺的說道,「方纔那股氣勢到哪去了?」
小丫吞了口口水,嘴巴張開,卻吐不出半個字,她喪氣的垂下頭,方才要不是因為一向待她很好的比爾因為她的緣故被抽鞭子,她也不可能會大吼大叫。
「是你做的太過分了。」小丫的聲音終於打破沉默。
「我做的不及你的萬分之一。」萊恩冷峻著臉回答。
小丫不由歎了口氣,「我實在不懂,養個廢人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我不過只是個……」
萊恩嚴厲的目光令小丫不由自主的閉嘴。
「若我准許你走,你自然可以走。」萊恩專制的開口,「你得在近期內回到英國,我當這半年的事沒有發生過。」
「拜託,你──」看到他的表情,她不由再次懦弱的閉上嘴。
萊恩移坐到她的身旁,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他的雙眸,「別忘了,你要匹配我。」
這句話此刻聽起來就像是嘲弄她的天真和感情,她哼了一聲。
「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態度!」他微用力的捏著下巴,不准她的目光閃躲他。
「你已經結婚了。」她硬是擠出這幾個字,單單一句話,竟令她的心感到刺痛。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她覺得不可思議的重複一次,「你竟然說……那又如何?」
萊恩看著她,單看他的表情也知到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我求你放了我吧!」小丫歎了口氣,「你這麼留著我,沒有任何意義,你是找到了我,但我會不停的想辦法再逃離你,我們為什麼要活得那麼得辛苦?」
「辛苦?!」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讓我告訴你什麼是辛苦,我找了你半年,而你現在變成什麼模樣?在酒店工作,難道這比我給你的生活還要令你快樂。」
他的怒氣來得突然,令她只能驚恐的望著他,他的手勁捏痛了她,但她咬牙一聲不吭。
見到她蒼白的臉色,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他緩緩的鬆開手指的力量,然後收回自己的手。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忍受只成為你的妻子之一,但我發現我太貪心,我不能忍受這些,我只想成為你的唯一,但你卻做不到。」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像是詛咒似的,他的話在她的身上撤上了掙脫不掉的網。
他是有足夠的力量控制她,她將視線給移開,選擇沉默以對。
她的沉默,似乎也沒有對他產生太多的影響,「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景色問道。
「送你回英國。」他已經繼承了王位,這次他是特地放下手中的事要帶她回去,她應該心存感激。
「我不回去。」她想也不想的搖搖頭。
他看著她,不發一言,他是想用態度使她屈服,但可惜她已非昔日的藍月。她雖有自知配不上他,但她也沒有矮他一大截。
「說不回去就不回去。」她語氣肯定。
他的雙拳不能克制的緊握,他方纔已經失控,不能再失控……「不回英國,你打算去哪?」他還算冷靜的問道。
她也不知道,靠著椅背,看著窗外,「去哪都好,只要遠離你,哪裡都好。」
他的手用力的一捶,嚇得她緊貼著車門。她看到他繃得死緊,動都不動。
「為什麼?」他困惑的看著她,「我可以給你全世界。」他的臉貼近她,熱氣呼在她的臉頰上。
她的身軀被他的身體籠罩,她閉上眼睛,發現自己竟然擁有左右他思緒的能耐,只是這點並不能帶給她太多的雀躍,他結婚的事實,已經扼殺了一切……她的天真、她的感情。
「我只是一個普通女人,我要不起全世界。」直視他的雙眸,她的眼淚毫無預警的掉了下來。
「你……」他緩緩的坐直身軀,靜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他拿起電話,車子停了下來。
意識到此,她淚眼汪汪的注視著他的側面。
他的喉頭抖動了下,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你走吧!」
他的允許來得突然,直到車門被諾爾打開,她還不自覺,只是一徑的盯著他。
「藍月小姐!」諾爾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她緩緩的移動身軀,一邊移動,一邊遲疑的轉頭看他,但就見萊恩靜靜的坐著,沒有看她一眼。
「我……」
「在我後悔我的決定之前,你走吧。」萊恩終於轉頭看她,他對她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
她最後的印象便是他這個帶著苦澀的笑容……她看著他的車消失在眼前,她一個人就這麼站在大街上,視而不見的看著車潮。
「上車吧!」
有人拉著她的手。她微微回過神,先看著手臂上的修長手掌,然後移到手掌的主人身上。
「你——」
「良木浩置。」他的笑容有著溫暖,「我家就在附近,願意去坐坐嗎?」她的眼中浮現警覺。
「我跟萊恩是多年好友,是他叫我來找你的。」良木浩置誠懇的說道,「他很關心你。」
奇異的,她相信他,就如同初識萊恩之時,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信任,她點點頭,接受了他適時的善意。
☆☆☆
她坐在房子側面的一個花園。這裡安靜的令人心中的紊亂稍稍獲得平息。
「只有茶和一般的糕點。」良木浩置親自拿著一個大銀盤走了出來,雖然是個大少爺,但他實在痛恨不熟悉的人在他的房裡走來走去,所以他在台灣的住處,除了一個鐘點女傭之外,就他一個人。
「謝謝。」她對他虛弱一笑。
「我想,你對這個會有興趣。」他交給她一本相本,「這相片不是我的,我的在日本,這是我跟另外一個朋友……萊恩的同學,你也見過一次面的夏子康。」
「我去過他的婚禮。」這個名字勾起了她些許的回憶,「還有一個傅行雲,他跟紀小姐……」
「在希臘過著如魚得水的生活,他們有了個兒子。」良木浩置翻開相本,用眼神鼓勵她看下去。
相片就如同一頁一頁的紀事一般,真實的呈現在她的面前。
「我十一歲認識萊恩,他大我一屆,是我的學長。」良木浩置在一旁詳細的將萊恩的前半生全都告訴她,她聽得津津有味,夏日夜晚的涼風,她彷彿參與他之前的生活。
「有什麼問題嗎?」良木浩置側著頭,看著她問。
小丫笑了笑,最後她的笑容緩緩的隱去,「為什麼跟我講這些?」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良木浩置聳了聳肩,「萊恩不是個無情的人,他放下工作來找你,你應該跟他回去。」
她搖搖頭,「你不懂。」
「或許。」良木浩置優雅的露出一個笑容,「我一向認為女人與酒是穿腸毒藥,不能碰也不要碰,我這幾個好友都已經有了另一半,只剩我與萊恩,萊恩為你心力交瘁,之前moon的死,使他沉悶了好一陣子,而失去你,他幾乎瘋了。」
她不是質疑他的話,只是她真的不相信,她不認為自己有如此的能力。
「湯瑪士王心臟病發,提早讓位給萊恩,萊恩現在是威瓦的統治者,你……算是間接的推手。」
這個新來的信息令她錯愕。
「看你的樣子,萊恩沒有告訴你。」良木浩置仰頭大笑,這男人,都到這步田地還拚命死要面子。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湯瑪士王心臟病發是因為萊恩在婚禮上,丟下新娘與國際賓客到英國找你。」
「找……我?!」她愣愣的指著自己。
良木浩置肯定的點點頭,那天他也在場,「他知道你失蹤,他應該明白你失蹤的原因,所以他婚沒結成,還開了場家族革命,好險是有狄克——你應該也記得,他是萊恩的弟弟,他在一旁幫腔,萊恩才能順利的繼承王位,沒有娶西班牙的貴族千金。」
「你騙我?」她搖搖頭,心裡希望這是事實,但她不要自己太過樂觀。
「我可以以人格保證。」他的眼眸對她眨了眨。
她愣愣的坐在椅上,久久不發一言。
「你還不去追他嗎?」他帶笑的聲音取笑著她的反應。「現在還來得及。」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她搖了搖頭。
她的搖頭,令他有些錯愕,「他還單身,你不是應該飛也似的去找他嗎?」
他的話令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但她還是正經的表示,「就算當成他的妻子又如何?還不是只是妻子之一,一輩子受他擺佈。」
女人就是這麼的死腦筋,這也是他不想要找個女人來束縛自己的原因之一,實在麻煩死了。
「愛他就得接受他,這點應該不用我告訴你吧!」這個愛情顧問也不是個好差事,但良木浩置還是捺下性子,畢竟為了萊恩的幸福,就得幫個忙吧。
「你有愛過人嗎?」
良木浩置眨了眨眼睛沒想到她反而會問他這個問題,最後他先是一個聳肩,然後點點頭,不過他點的有點勉強。他總不能告訴她,他所愛的是他的家人吧!
「如果你有愛過,你就該知道愛情的國度是自私的。」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憂鬱的說道。
「大不了再娶別的妻子的時候,你再大演失蹤記,自然就破壞他的喜事了。」她的眼眸透露著頑固與平靜看著他。
「我只是……」他有些尷尬的聳了聳肩,「你知道,我只是想讓你輕鬆一點罷了!」
「謝謝你的好意。」她歎道。「我也想去追他,但我卻無能為力。」
她的話令人難以理解,他猜她說的是她與萊恩的「階級」。
「我有車,」他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逗趣,「我可以載你去機場,這就追上了啊。」
「你——」她看著他不由得輕笑出聲,他是個幽默的男人,有著女人般的體貼。
「其實階級這種事是存在彼此的心中,只要萊恩不在乎,你也大可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但是我怕——」
「有什麼好怕的。」良木浩置覺得好笑,「別忘了,只要萊恩愛你,他的父母你大可不要放在心上。」
說這話實在會遭天打雷劈,不過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只要老公挺身護著自己,自然就生了許多的難處。
「可是——我已經叫他走了。」她苦惱的呻吟了一聲。
這下真不知道是誰在顧念面子問題,他看著她,也覺得無奈。
「我想……我想回紐約,」她吞下口中的苦澀,硬下心,「如果我們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當年,一切都是從紐約開始……」
離開紐約不過一年,卻感覺如同離開了一輩子,她是應該回去了,或許她本來就屬於那個熱鬧的城市,也或許她還是屬於那在街頭遊蕩的遊民吧。
「他對我,只是個遙遠的夢……」
良木浩置搖了搖頭,「相信我,有夢就該有無限可能。」
她看他沉默以對,對萊恩,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給予遙遠的彼端的他最深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