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只要開口叫他吃飯,兩人很快便能言和,他一定會不計較她脫口說出的離婚字眼。
聽見有人敲了幾下房門,關世聿走往門邊開門。
一見她哭紅腫的雙眼,他心一抽,不捨歉疚的情緒交錯著。
「吃……吃飯了。」她聲音哽咽,抬眸看他,他俊容上已沒先前的怒火,卻是冷沉得看不出情緒。
他一雙黑眸低凝她,沒料到她在他無情對待後、傷心哭泣下,還會替他做飯。
她的單純令他心疼,可她的付出,卻只令他覺得無福消受。
餐桌前,兩人默默吃食,黃芊芊嚐不出今天菜包的味道,也無法強顏歡笑開話題,只能落寞地食不下嚥。
關世聿吃出今天料理的不尋常,過鹹、過淡,調味不一,他抬眸看一眼低頭不語的她,內心又是一扯。
過去的她,總愛在餐桌上滔滔不絕,一再追問他對菜色的評語,儘管他回話少,她也不以為意,總是笑得開心,彷彿能為他做菜對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如今他因一時自私的念頭及話語,傷害了天真單純的她,讓愛笑的她傷心掉淚,他知道自己很不應該。
他不該有將樂觀開朗的她關在家裡的想法,更不該有阻止她與其他人來往、只想她永遠看他一個人就夠的念頭,內心的自私貪婪與佔有慾,此刻令他無限愧疚。
即使心裡不捨,但既然不愛她又無法對她交心,他該有良知的放她走,不該再耽誤她、傷害她。
飯後,他起身離開,前往書房取來前一刻已從電腦印出的離婚協議書,踅回餐廳交給她。
她看見他遞上的紙張上已簽妥他的名字,驚駭得差點打破正在收拾的碗盤。
「你希望多少贍養費儘管開口,想要這間公寓也行。」他用著極其冷靜的語氣說道。
他願意大方給付贍養費,也許提供她金錢補償,才能讓他心裡對她的愧疚減少一些。
黃芊芊瞪著餐桌上的離婚協議書,難以置信他竟迫不及待要離婚,她不過是一時說錯話,並沒有再跟他吵著要離婚了啊!
「我不要……我……」她開口想挽回,聲音卻卡在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來。
「我明天一早出門,五天後才回來,你考慮好,等我回來找律師處理。」他冷靜說完,不敢多看她一眼,轉身便回房間整理出國行李,就怕多面對她一刻,自己會改變心意不捨放她離去。
黃芊芊站在餐桌前,怔然瞪著離婚協議書,視線再度模糊成一團。
許久後,好不容易她僵直的身子才能再度機械式的動起來,默默收拾碗盤、擦淨餐桌,又站在洗碗樁前一一清洗每個碗盤。
她一再沖刷早已洗淨的碗盤,彷彿希望水流也能將她今天所聽、所見的灰暗惡夢徹底沖刷乾淨。
待她返回臥房洗澡沐浴完,過陣子仍不見丈夫進房間,才發覺他擱在固定位置的登機箱已不見蹤影,霎時明白他今晚選擇在客房過夜。
她一個人躺在柔軟大床,雙眼空洞地直視著天花板,直到凌晨四、五點聽到走廊另一方細微的腳步聲出門離去,仍舊無法入眠。
第6章(1)
結束五天飛行工作,關世聿拖著登機箱返回家門。
晚上七點多到家並不算晚,但當他看見玄關沒有燈源、客廳一片黑暗時,踏進靜謐的屋子,頓覺一陣心寒。
她走了。
沒等他回來談判就走了。
他將登機箱隨意擱在客廳,往沙發落坐,仰臉背靠著沙發,身心無比疲憊。
這幾日他一直想著她,無數次興起收回離婚協議書的念頭,在飯店內每天都開放信箱數回,但妻子卻連一封信都沒再寄給他。
以前他雖很少回信,她卻不知他都會認真看她來信,儘管內容只是流水帳般的瑣事,他仍會為她的溫柔問候、因得知她一日生活感到溫馨暖意。
以前他出國時,頂多晚上睡前收個信,這一次竟像失常般一整日反覆開信箱檢查。
想想不免好笑。他竟在不自覺中被她制約,看她的信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癮頭。
只是習慣罷了,他很快能再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甩開低落情緒,他起身,將登機箱拖往臥房。
開門的剎那,他竟心生一股冀盼,希望看見她仍躺在他們的床上熟睡,然而,臥房一片漆黑,連床頭燈都沒亮,他開啟電燈,偌大的床上只有雙人枕頭與摺疊整齊的棉被。
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失落。
將登機箱擱置在固定角落後,他脫下西裝制服外套與領帶,擺放在待送洗的衣架處,解開領口與袖口兩顆扣子,轉往廚房。
他開啟廚房燈源,從櫥櫃上方取出咖啡豆倒進咖啡機,片刻後他握著裝有濃縮咖啡的黑色馬克杯,打算走往客廳。
經過餐桌時,廚房透過透明玻璃隔間所傳透來的亮源,讓他發現餐桌上有張字條。
他呼吸一窒,有些害怕看到妻子所留下的訊息,因為字條旁並未如往常般擺放著給他的保鮮餐盒,他知道這次的字條不會再是那些溫柔叮嚀他吃食的內容。
老公,我回高雄幾天,幫爸和大伯父采收水果。
簡短一句話,看不出什麼情緒,她沒再提離婚,也沒對回家的他留言熱絡問候。
婚後九個月,有過不同的水果產季,她從沒說要回娘家幫忙。
他明白這次她是找理由想和他分開一段時間,也許過陣子再談離婚之事。
思及此,他心情仍是無比窒悶。
她逃了。
黃芊芊不敢面對丈夫,害怕他一回來便逼她離婚,最後只能逃離。
她在丈夫回來的前一日匆匆返回娘家,原想裝沒事,騙父母是回來找同學聚餐,但她無法隱藏悲傷情緒,輕易就被母親看出不對勁,因此只好大略說出事情始末。
「真是的,小倆口吵吵架就算了,怎麼可以隨便說離婚?」黃母聽完,不禁為女兒的失言再次叨念起來。
「我……我也只是一時生氣,又不是真那麼想,可是……可是他居然就當真了……」黃芊芊說著,邊吃飯邊掉淚,她只跟父母提兩人因小事吵架,並沒詳說吵架原因。
「世聿那個人看起來就很嚴謹,一定以為自己真讓你受了委屈,才把你一時的氣話當真,過幾天就沒事了。」黃父理性道,認為女婿不是無情無義、不明就裡的人,更何況也沒什麼嚴重的事,非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可是,他人應該都回來兩天了,也沒想跟我聯絡。」黃芊芊愈想愈難過,一方面期待他打電話叫她回家,一方面卻更擔心他打電話來談離婚。
「他沒打,你主動打電話跟他說聲對不起,不就沒事了?」黃母認為女兒不對在先,夫妻爭吵在所難免,卻不該將「離婚」兩字衝動說出口。
「我……」黃芊芊倍覺委屈,無法向父母坦承兩人爭吵緣由,讓她變成有錯誤的一方。
她也許是有錯,但追根究底是他有愧於她,該由他向她尋求和解才是。
她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厚顏地強留在他身邊,她只希望即使他沒道歉、沒來接她,至少也要主動打電話叫她回去。
「沒關係啦!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日,彼此冷靜一下也好。」黃父不捨女兒難過,安慰道。「芊芊,這是你愛吃的雞翅。」他夾一隻雞翅放在女兒碗裡。
然而跟父母一起用過晚餐後,黃芊芊再次度過一個憂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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