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你想時雨還需要些什麼?」
她轉頭問著站在臥房窗前的莉亞,她的眸光定在屋外的某個定點,舞羽見了,一連喚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
「嗯?小舞,你叫我?」
「是呀,我是問你時雨還缺些什麼。」舞羽走到她身旁,冰藍瞳眸掃了下莉亞剛才注視的方向。什麼也沒有。
「喔。」莉亞回到床邊,伸手輕撫著床墊,露出一個夢幻般的笑容,「今天早上時雨還睡在這張床上的。」
舞羽鼻一酸,澀澀口道:「是呀。」
尼克的模樣讓人好擔心。
「小舞。」莉亞輕喚,棕眸是看著她的,但又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人一樣。
「嗯,你覺得時雨還需要什麼?!」舞羽忍住想哭的衝動笑問,自從認識霧澤那混球後她變得易感了。
「時雨是不是沒有處方箋就會死?」莉亞好像很累地將眸子合上,又張開,緩慢得像是虛擬實境的程式運作過度會出現的慢動作。
「愈早拿到愈好,時雨發病已有一段時間,他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舞羽不想欺騙她。
「奇跡……」莉亞喃喃重複著這個字詞。
「尼克?」舞羽憂心的嗓著。
不是這個聲音,呼喚她尼克的不是這個聲音,還要更低沉、更溫柔一點,還要滲入一點壓抑的依戀、還要有一點冷淡……是她真正的名字,她才會有歸屬感,才能放下心,才會不再戒慎恐懼,才不覺得自己是孤單的,不覺得自己是獨自在與過去奮戰……
「小舞,我好累,你先拿著時雨的衣物去醫院,我隨後到好嗎?我想睡一下。」莉亞歎息著,語氣裡的倦怠不是假的。
「我等你,無所謂的。」舞羽才不會放她一個人,萬一出了什麼事就糟了,她可不想等時雨醒過來被他給宰了。
「好吧。」莉亞沒有異議,就著趴著的姿勢合上眼,好似她真的很疲累般的沉沉入睡。
「尼克?」舞羽連喚幾聲,見她沒有回應,體貼地將薄被蓋上她的身子,起身走到客廳。
莉亞在她離開臥房的一瞬間睜眼,映在無神棕眸底的是垂掛於舞羽胸前那條在燈光映照下耀著藍光的菱形鑽石項鏈。
她緩緩起身,低聲命令中控電腦打開衣櫃,她彎身打開衣櫃內的暗格,取出三隻紙箱,其中兩隻紙箱分別印有警方的印記,然後在空白處填上「約翰·赫特」與「莉亞·赫特」的名字,因為她與他們有血緣上的關係,因而她就成了警方丟遺物的人,搬家時她將這兩隻紙箱連著母親的遺物一同放置,她對這兩名沒有深刻印象的親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現下這些東西卻極可能成為拯救時雨的關鍵。
她先打開放著母親遺物的紙箱,裡頭大都是她與母親的照片,翻閱過後,她才轉至約翰·赫特——她名義上的父親——的箱子,找出他自殺後,警方交給她的遺物。
只有一些筆記與電子相本,她將筆記翻了下,有好幾本,有的甚至是年輕時期的筆記,她將筆記留下,這裡頭或許有線索可以救時雨。
她打開電子相本,都是一些他與莉亞·赫特的成長記事,同時她也發現那條項鏈的下落。
那時莉亞·赫特十六歲,但十七歲的她項鏈就不在她的頸子上。
到哪兒去了?
莉亞開始翻找出莉亞·赫特的東西,同樣發現一本提名為「訂婚記事」的電子相本。
她頓了頓,深吸口氣後,毫不猶疑的打開它。
這是一本立體的電子相本,她可以清楚地觀看整個訂婚禮,就在她覺得這沒什麼重要訊息時,她看見莉亞·赫特與未婚夫倫空來到休息室。
四周靜得連一根針的聲音落地也聽得見,所以電子相本裡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她耳中「老天!我好想吻你。」
「我也是。」
接著是兩人接吻的畫面,然後莉亞·赫特伸手至未婚夫的襯衫內掏出一條鏈墜。
「這就像是我倆愛情的見證。」
一道光芒猶若星星之火,點燃莉亞眸裡的陰暗。
「處方箋在一條項鏈裡……鑽石項鏈,呈菱形的立方體狀,在燈光的照射之下會有藍色的光芒……」莉亞的喃喃自語,小型的讀唇器忠實呈現。
「莉亞,我愛你。」
「亞瑟,我愛你。」
接下來是一句愛語一吻的畫面。
她猛然合上電子相本,再打開,再合上,重複好幾次相同的動作,執行確認的行為。
「原來如此……」莉亞閉上棕眸,上身側靠著衣櫃,睫羽輕顫。
未久,她開始吟著:「惡瑟,我愛你……亞瑟,我愛你……亞瑟,我愛你……」
話尾隱去,淚就著她仰首的姿勢自眼角滑落,沒入因綠川時雨極愛把玩而不再綁上的褐髮。
她將自己蜷成一團,電子相本由她鬆開的手落地,打開,仍是重複著那些話。
一串模糊的語音自埋入膝蓋的臉傳出,細細聽聞,才知莉亞說的是:「時雨,我愛你……時雨,我愛你……時雨,我愛你……時雨,我愛你……」
房內只有電子相本的聲音與莉亞深情卻絕望的告白,她整個人隱於藝術燈照不到的角落。
很快地,夕陽教黑幕吞去,夜再度來臨。
莉亞突然起身自衣櫃中翻找出一件罩著黑色套子的禮服,她小心地取出它,將之放在地上,打開黑色套子,映入棕眸的是一套藍色的薄紗禮服。
這是她領了第一份薪水時,在街上某間服飾店擺出的模特兒身上穿的,第一眼她便認定這件禮服值得成為她犒賞自己的禮物。
以著淺藍色的絲鍛做合身的剪裁,露肩連身裙長及踝的樣式,外頭罩上一層霧般的冰藍色薄紗,從頸肩的連接處如斗篷般罩住裸露的肩以及教淺藍絲綢包裡的身子,同樣長及足踝的薄紗尾部是呈不規則的設計,加上薄紗為讓手可以自由活動而以大方塊形剪裁。
走路時薄紗會隨著步伐而輕輕地搖曳著,好似妖精的薄翅顫動飛翔般。
莉亞穿上它,再薄施脂粉,時雨不喜歡他吻到的是一堆化學物品,因此平常她只搽護唇膏加上唇蜜讓自己的唇看來亮亮的,薄荷涼味,時雨喜歡涼涼的味道。
她用整發器將及肩的褐髮梳成一個公主頭,發尾髻曲的褐髮柔順地垂在肩背。
尼克……綠川時雨深情的呼喚猶在耳邊,莉亞合上眸子感受他喚她時,竄流過全身的情感。
不知過了多久,莉亞用很不肯定的語氣說:「我是莉亞,我是莉亞·赫特。」
「那位客人。」中控電腦突然發聲,讓舞羽不耐煩的拉下臉。
「幹嘛?」
「臥房的窗子無法合上。」基於先前慘痛的經驗,中控電腦使用的口吻十分客氣。
「你不會關啊!」舞羽沒見過這麼窩囊的中控電腦,連個窗戶也不會自動關。
「莉亞改換成手控模式,無法操控。」
舞羽聞言,迅速衝入臥房,房中除了三隻紙箱以及電子相本及筆記本之外,哪還有莉亞的影子?
她跑到敞開的窗邊一看——
只見莉亞恍若長了翅膀的妖精,投入一名看不清面貌的男人懷裡。
「我的貝瑟芬妮,你終於知道悔悟,肯回到我身邊了。」男人因帽子壓低而看不清面容。
「亞瑟。」莉亞輕喚著他,聲音猶如久未保養的機械人。
聞言,亞瑟·懷特激動的抱住她。
「莉亞,你終於想起我是誰了?」
「是的,亞瑟。」
「我等了好久,好久……」
「亞瑟,我愛你。」莉亞聲音乾澀,一宇一句緩慢的說,每說出一字,她都覺得自己的生命隨著吐出的話語消逝,但讀唇器呈現的聲音是平緩的。
「莉亞,我也愛你。」亞瑟欣喜若狂的牽住她冰冷的手,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我們回家吧,我為我們在LA買了一幢兩層的樓房,你一定會喜歡它的……」
他喋喋不休的話語沒一字入莉亞的耳朵。
她木然的任他拉著走,了無生趣的棕眸只有在瞧見他胸前垂掛的鏈墜時閃過光芒。
「尼克!」舞羽見大勢已去,仍不放棄的大叫。
莉亞的身子只微顫震了一秒,沒有回頭,任由亞瑟帶她離開。
「尼克呢?」綠川時雨睜眼見到的是看了五年且生厭毫無興趣的原薰雨時,劈頭問的是莉亞的下落。
「你需要大量的休息,所以現在人會在保溫箱內,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瞭解那種感受,但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你還是別想出來。」原薰雨說完,轉身就想走。
「別讓我再開口問一次。」綠川時雨微瞇起眸子,即使他人在保溫箱內,低冷的語氣仍是讓人備感威脅。
「失蹤了。」原薰雨只肯這樣說。
「失蹤?」綠川時雨要求更近一步的解釋。
「舞羽看見她跟一個男人走了,我們不知道他是誰。」為了讓綠川時雨能一下子恢復,也只能編派這樣的謊言。
事實上,他們都知道那人是誰,也從莉亞臥房留下的一切知曉她為何要回到他身邊,但他們不能這樣說,不能!
「什麼意思?,」因為話是從原薰雨口裡吐出來的,因此綠川時雨選擇相信,選擇忽視心頭那倏然漲大的怒氣。
「意思是尼克……不,莉亞·赫特選擇了他,拋下你。」原薰雨言盡於此,但他知道綠川時雨自己會想通,只要當他想通時,他已走出這裡即可。
綠川時雨灰白的病顏蒙上一層厚重的陰霾,連原薰雨何時離開的也不知道,他也不在意。
「尼克……」他低低吟喚,伸手摀住臉,痛苦不已的低問:「是真的嗎?這是……
真的嗎?」
痛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因原薰雨的話而出現的裂痕。
那些眼神的接觸、身體的結合,歡笑爭吵全是假的嗎?
時雨……我的冥王……時雨……我想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綠川時雨陡然放下手,冰冷的俊臉上盈滿怒氣,病房內只聞得一聲暴吼「原——」保溫箱產生裂縫。
才走不遠的原薰雨一聽見綠川時雨的聲音連忙加速快跑,完全不敢奢想有什麼地方可以躲起來。
「薰——」保溫箱整個碎掉,綠川時雨自四散的高殲玻璃中站起身。
冰藍瞳眸有著熾烈的狂焰,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絲病人的樣子。
「雨——」綠川時雨的吼聲全醫院都聽見了,當他們趕到發聲地時,只看見碎得不成樣的保溫箱以及病房牆壁上那道約有十公分寬的裂痕。
原薰雨跑得不夠快,猛一回頭,就見綠川時雨在身後不到五公尺處直朝著他狂奔過來。
老天!原薰而現在只希望自己像HERMES一樣有雙帶翼草鞋,可以讓他一日千里以逃避綠川時雨的追殺。
不是假的,他真的可以感覺到綠川時雨那熊熊燃燒的殺意直往他背後撲過來。
「薰,你怎麼跑那麼急?」跟醫院借了間實驗室在研究莉亞父親筆記的霧澤看見他不要命的跑著,不禁拉住他問。
「!」原薰雨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天神般立刻把一手拿著咖啡杯二手腋下夾著列印出來的分析資料的霧澤轉向另一個方向,然後躲到他背後去,不停的喘息著。
「原薰雨!」綠川時雨的腳步在見著霧澤時猛一頓住,怒聲道:「是孬種就繼續給我躲!」
可惡!太可惡了!竟然用這種方式來考驗他對尼克的信任與信心!
而他更氣的是自己竟有瞬時的動搖。
「時雨,你復原得好快。」霧澤見到堪稱是生龍活虎過度的綠川時雨,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你跑得好像很喘,要不要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啊!」霧澤遞出的杯子突然收回。「醫院電腦煮的咖啡很難喝,我看還是喝水比較好,畢竟你才剛醒,剛醒來便做劇烈的運動,所以喝水比較好。」
霧澤要替綠川時雨倒水時發現自己沒有手了,於是他想到身後躲著的原薰雨,將兩手的東西全交給他,並交代道:「這是很重要的研究資料,不可以弄丟喔。」
然後他轉身面對飲料供應機,跟它要了兩杯水。
綠川時雨因霧澤的笑容而緩下怒氣,但冰藍瞳眸裡仍殘留著旺盛的火氣。
原薰雨狡獪的用下巴指著懷裡那堆資料,再指指正在取水的霧澤。
兩人皆心知肚明霧澤的行事作風與風格有多像他們心目中的心宇那個表面上溫柔無私的心宇。
「啊!你們都在啊!」舞羽適時出現,拿過原薰雨手上的咖啡杯大口灌下。
霧澤正巧回過身來,見著她的舉止,眼鏡下的綠眸有霎時的陰冷。
「,這是你喝過的吧?」舞羽搖搖手中的咖啡杯,然後將它丟進杯子回收筒中,燦笑問道,但話氣是百分百的肯定。
霧澤瞳底的陰影在一瞬間抹去,笑道:「是呀,我才要去看時雨,沒想到時雨已經可以下床了。」
他將手中的杯子分別遞給綠川時雨與原薰雨,然後從原薰雨手中收回那疊資料。
舞羽看眼綠川時雨,再看下原薰雨,忍住笑,攪住霧澤的手,「那咱們回去尼克家吧,有很重要的事要討論。」
擋箭牌一走,原薰雨也知道綠川時雨的火氣已全數消逝。
他聳聳肩,「走吧,我帶你去換衣服,你這身衣服還沒走出醫院,便會被電腦探測器攔住的。」
「謝謝。」綠川時雨生硬的道謝,不得不承認他用的「刺激療法」很有效。「但別再有第二次。」
「我只是個小小的信差使神,哪敢惹偉大的冥界之王再次大怒?」原薰雨將他帶到一間空的病房,丟了衣服給他,在病房外頭等著他。
輕柔的音樂聲迴盪著,這是一層被改造成實驗室的樓房。
「莉亞,你看,我為了喚你回來的CERBURES,怎麼樣?酷吧?我才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將它養成這樣。」亞瑟要莉亞到一架電子顯微鏡前看,在她順從地照做時,他興奮的述說著。「我承認它的樣子是有點醜,但是愈醜的東西創造出來的效果愈棒,可惜的是它的散播力不強。」
聽不進亞瑟滔滔不絕的話,莉亞腦子裡只想到霍金斯夫婦的死狀。
「還有SLEEP。」他大力的拉過她的身子來到另一架顯微鏡前,「這個病毒是由飛沫傳染的,但也有缺點,一百公里外的範圍便失去效用。以前都不知道CDC這麼會取名字,將這兩種病毒的名字取得真好哇!」
那是時雨命名的,當然好聽、貼切。莉亞傾看顯微鏡的動作不變,但不停的眨著眼睫,阻止自己懦弱的哭出來,那樣她就拿不到鏈墜了。
「莉亞,你的眼睛怎麼了?」亞瑟細心地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我有點累。」莉亞直視著他,但心沒有注視他。
「以前你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只為了要觀察病毒的變化。」亞瑟念是念,但仍是將她拉離實驗室,來到客廳。
「坐一下吧!」亞瑟讓她坐下,卻在起身離開時為她的手腳銬上不會影響手腳活動的鐐銬。
莉亞沒有任何的掙扎。
倒是亞瑟憐惜的說:「這是以防你又趁我不注意時偷跑了,我可是等了五年才等到你重回我的懷抱呢!」
莉亞扭曲唇角,擠出個像哭的笑容,「我瞭解。」
「那就好,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亞瑟輕觸她的頰,莉亞蜷起腳趾,防止任何想躲開的反射動作出現。
「你親手煮的意大利通心粉。」時雨煮的特別好吃。
「嗯?什麼?」亞瑟的聲音因她的回答而低了好幾度。
莉亞吞吞口水,改口道:「你親手煮的意大利肉醬面,肉醬要多一點喔!」她的口氣一點也不雀躍。
「好,我馬上去煮,你要乖乖的喔。」亞瑟才想起身,卻被莉亞拉住手。
她的指尖因觸到亞瑟除了臉是完好之外,其餘的地方皆被燒傷的痕跡,她咬牙忍住想吐的衝動。
「怎麼了?寶貝。」他輕聲的問,好似在呵護珍寶般。
「我……我一個人會怕,讓我看著你煮東西好不好?」她語氣可憐的說。
「莉亞很獨立的。」他的口氣是警告的。
「莉亞也有脆弱想依靠她最愛的人的時候。」莉亞深知惹怒他的下場,但她必須一試,只有到廚房才能拿到武器,有武器才有機會拿到鏈墜。
亞瑟偏首思考了下,伸手以指背輕拂她的頰,「說得也是。來,我們一起到廚房去。」
她僵硬的頷首。
看著他將繫在另一端的合金鏈解開,改繫在自己的腰上,完成後,他回頭朝莉亞露出個笑容,走近她,攬住她的肩,「走吧。」
她站在離刀架最遠的地方,望著亞瑟忙碌的身影,強迫自己的視線盯著他胸前的項鏈,如此才能支撐著自己跟著他的步伐走,才能不被充斥全身的恐懼所淹沒。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集中在他胸前,他低頭一看,沒看出什麼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想仔細看看我們愛的見證而已。」莉亞深知這句話會讓亞瑟有什麼反應。
果不期然,亞瑟激動無比的抱住她,「莉亞……我的莉亞……你真的回來了……真的……」
莉亞抑住想推開他狠狠踹扁他的想法,抬起頭輕聲道:「是的,我回來了,亞瑟,我回來了。」
「莉亞……」亞瑟抬頭看著她,深情的捧住她的頭,低首吻住她的唇。
好噁心!莉亞整張臉皺起來,忍受著他唇舌的侵犯。
一吻結束,亞瑟微微推離開她一點,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又像是要證明她存在似的再次抱住她。
「真的是你,莉亞,吾愛,莉亞……」亞瑟甚至激動到流眼淚。
莉亞也是,但她的淚不是為亞瑟所流。
「我好懷念我們愛的見證,可以拿下來讓我看看嗎?」她小心翼翼地不露出半點異樣的問。
「好……」他才要低頭取下項鏈,突地停止,不安的問:「你真的是莉亞?我愛的那個莉亞?」
「是的。」莉亞面不改色的說著謊言,棕眸有著溫柔的笑意,笑意卻沒有到達她的內心。
亞瑟算是相信了她的說辭,才將鏈墜取下放到她掌心裡,並烙下一吻。「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填飽你的肚子。」
「好。」莉亞待他回身去準備食物時,才攤開掌心,檢視它與綠川時雨的描述切不切合。
藍色的光芒刺入她的眼。
莉亞著迷的看著鑽石項鏈的藍色光芒,這讓她想到綠川時雨專注的凝視。
時雨……一想到時雨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她恨不得自己有長翅膀可立即飛到他身邊,但是她得親手「讓已死之人再死一次」,即使付出她的生命。
是啊!即使同歸於盡也無所謂,只要時雨能得到處方箋。
她將鏈墜戴上,緊握它一下後放開。
「亞瑟。」莉亞柔喚著那忙碌的背影。
「嗯?」亞瑟輕快的回著,聲音裡的狂喜不是假的。
莉亞突然覺得他好可憐,他對莉亞·赫特的愛不是假的,只是錯了。
她再怎麼像莉亞·赫特,也不會是她。
「莉亞。」亞瑟轉身,手裡不知何時拿著一張紙片,另一手則拿著一個調味用的小瓶子,裡頭有著透明的液體——莉亞可以確定那裡頭裝的絕對不是酒還是水——臉上的笑容大到噁心。
兩人對看了好一會兒,亞瑟才道:「這時候你該回我什麼事才對。」
莉亞震懾地盯著他,數度張口又閉上,片刻後才輕吐出:「什麼事?」
「如果你因為拿到那條鏈墜而想要我死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亞瑟此話一出,莉亞立刻撲向他想搶奪他手上的紙片。
但亞瑟優雅地讓開一步,伸手拉起繫於腰上的合金鏈,抬高腳絆住莉亞,使得她整個人往前仆倒。
「你……」她死盯著他手中的紙片,恨不得衝過去搶過來。
「莉亞,我的貝瑟芬妮,我怎麼可能因你的歸來而輕易原諒你呢?」亞瑟上前想扶起她,但莉亞甩開他的手,自行站起。
她抬高下巴,挺直背,驕傲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太天真了!莉亞遏止自己的沮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她,而是亞瑟手上的紙片—
—那一定是時雨父親的基因序列。
「一開始。」亞瑟揉揉被她大力甩開的手,臉上的笑容未改。「我親愛的貝瑟芬妮已經變了心,我一觸碰你就知道了。」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笑容逸去,「你跟那個人上床!還樂在其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所幹下的事!」
「時雨的技巧比你好太多了,總比你不行來得強。」莉亞小心地瞄著他手上的紙片,伺機而動。亞瑟冷冷的瞇起眼,莉亞可以看見他額上的青筋浮動,但他忍住了,不知為什麼忍了下來。
「貝瑟芬妮,你知道這瓶是什麼東西嗎?」他的語氣由激動轉為柔和。
「我不是貝瑟芬妮。」她對他手上那瓶東西沒興趣。「我的名字是尼克。」
「你該有興趣的,貝瑟芬妮。」亞瑟罔顧她的宣稱,仍是喚她貝瑟芬妮。「因為這瓶子裝有將帶領我倆到冥府定居的藥水,服了它,我們便能回到冥國,實現我們的快樂生活。」
「你不是HADES,時雨才是。你是地獄裡的惡鬼,死纏爛打的惡鬼。」莉亞直視他猙獰的臉孔,已有心理準備與他同歸於盡,但她得先拿到他手上那張基因序列。
「夠了!貝瑟芬妮,我受夠你的冷嘲熱諷了!」亞瑟終究是禁不起激的,他咆哮著,而後邊喘息邊冷笑,「在帶你回冥府之前,我必須做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這時候你該問什麼事?」
莉亞倔強的不肯開口,可一見著亞瑟將紙片靠近微波烹煮爐時,她急得開口道:
「什麼事?」
她感到喉嚨一陣痛楚,知道自己太過用力發音加重原本便受創的聲帶的傷勢。
「當然是……」他故意頓了頓,繼續道:「把可以救那個人的……怎麼說來著?對了,處方箋毀掉。」
「不!」莉亞尖叫一聲,喉間傳來一股血腥味,她忍不住嘔了出來。
血沿著她的唇角滑落,喉嚨火燒般的痛楚讓她不禁微瞇眼。
來不及了,亞瑟帶著滿意的笑容將紙片湊近微波烹煮爐時,莉亞叫不出聲音,但容顏上的絕望替她說出了她的哀慟。
腦中不停閃過綠川時雨抱著她低喚她的名,緩緩失去意識的模樣。
她沒有聽見亞瑟因點不燃紙片時的低咒,只有聽見自己無聲的尖叫,貫穿著她的腦。
喚醒她的是亞瑟的大聲詛咒,她看著他,因那奇異的現象而呆了。
「該死……啊……」亞瑟的身體突然劇烈一頭,他感到右胸似乎被什麼東西入侵,貫穿他的身體,在痛楚尚未瀰漫之前,他低頭看了下那貫穿他的東西。
那是一隻戴著白膠手套的手,沾著些微的血,那便是貫穿他身體的凶器,他回頭想看是誰,豈知,一回頭便墜入一雙冰藍色的眸子。
那張冰冽美顏朝他彎了彎唇角,抽回手的當口,笑容也跟著逸失。
「你好,我叫HERMES,信差使神。」原薰雨聲音低冷的自我介紹。
「你……」亞瑟因肺受創傷而急促的呼吸著,卻減輕不了疼痛。
「你好,我是戰爭女神ATHENA,剛剛你百點不著的紙片是我的傑作。」眠羽話聲方落,亞瑟手上的紙片立刻燃燒起來,讓他立刻放手,而原本對折的紙片在落地時邊燒邊攤開赫然是白紙一張。
「薰……」莉亞好不容易才用顫抖不已的雙唇拼出這個字讓讀唇器發聲。
「別說話,你的聲帶撕裂傷加重了。」
耳畔傳來的聲音可是真實的?
莉亞全身一震,好一會兒不敢動,深怕漏聽了什麼聲音,深怕那是自己的錯覺,但當那聲音的主人大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進胸膛,心跳與心跳相合時,她才說服自己相信剛剛那不是幻聽。
「尼克,尼克,尼克……」
她不敢抬頭,深怕這溫暖的懷抱,聲聲呼喚自己的聲音在她抬首的剎那全成幻夢。
她的下已被一力道強硬的抬起,棕眸來不及合上便陷溺人一雙深情的冰藍瞳海。
淚水霎時盈滿雙瞳,她抬手想擦去,卻有一隻手先她一步替她拭去。
「時……」她想呼喚他的名,唇被他以食指輕壓。
「噓。」綠川時雨示意她別再開口,同時湊近她耳邊道:「比起你剛剛的尖叫,我還比較喜歡你在床上的尖叫。」
莉亞紅了臉,一顆淚珠滾落頰畔,將左耳貼上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像催眠似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之後昏沉佔去了她的意識。
在她完全沉入夢鄉前,她低喃了句連自己也聽不清的話語,但綠川時雨卻因讀唇器的關係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正好,銬住你,你就不會逃了。」綠川時雨在她耳邊笑著回答,她的反應是整張臉埋人他的胸膛。
確定懷裡的人已安然入眠,綠川時雨再次抬起頭,冰藍瞳眸只餘殘酷嗜殺的冷意。
他抱起莉亞,她身上的手鐐腳銬發出陣陣金屬撞擊的聲響。
「尚未介紹,我是HADES,冥界之王,前來帶回我的冷日冥後,尼克·柏格。」綠川時雨而無表情的說,冰藍瞳眸注視著亞瑟。
亞瑟因看見他眉心那道傷疤而倏然睜大眼。
綠川時雨……早在五年前就該死的綠川時雨……
「很高興再次見面,懷特博士。」綠川時雨咧開個冰冷的笑容。
凍得亞瑟以為自己到了冥王星,那個一年沒有幾天見得到太陽的地方。
綠川時雨只是盯著他瞧,亞瑟咳出一堆血來,無法發言,只能看著原本繫在他腰上的合金鏈像有生命般解開,纏上他的脖子。
當合金鏈一圈一圈的纏上他的脖子時,亞瑟突然想起他手上還有一樣法寶。
他想用力捏碎手中的瓶子時,卻發現它不翼而飛。
「你在找什麼嗎?」一聲甜膩的女聲穿透他迷失的耳力,傳入他的大腦。「是不是這個小瓶子呢?對不起,因為ARTIMES自由很喜歡它,所以就拿走它了。」
在亞瑟逐漸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一名嬌美的女孩拿著原本握在他手上的瓶子。
那女孩……同樣有雙冰藍色的眸子。
在亞瑟氣絕身亡之前,映入他眼簾的是綠川時雨懷裡抱著的莉亞,他微揚起唇角,終於明白自己並非真正的冥王,他的貝瑟芬妮終究是離他而去。
而他,什麼也不是……在這個莉亞眼中,他什麼也不是……
「小眠,讓他再次受火焚之刑,教他『死得其所』。」綠川時雨抱著莉亞,拖曳著長長的合金鏈步出那幢兩層樓的屋子。
天方露魚肚白,卻讓火紅的焰彩搶去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