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想,他也許會用最傳統的鮮花攻勢——這人古板,沒什麼創意。
她猜想,他也許會帶個樂團到她的公寓樓下唱情歌——那滿像是畢雅夫會使出來的作風。
她猜想了很多種方式,可時間也過了四天,
畢衡達竟連一通電話都沒再打來了!
剛回到出租公寓一樓的高敏君,拎著便當,開始奮力地爬起樓梯。
不許再想畢衡達了!
她自虐了那麼久還不夠嗎?誰規定他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的心裡就要刮起強烈颶風呢?
她一向讓自己過得很好,現在沒有他——
她更是好得不得了!
她在新公司裡的工作適應良好,和大公司的人事複雜比較起來,這份工作對她而言,算是足以調劑身心、休養生息了。雖然,她偶爾也會想念以前工作上的刺激與成就感。
但這間公司有家的感覺,員工好相處,老闆和老闆娘又時常對她噓寒問暖。她心滿意足到不行,才不想理會畢衡達理不理她呢!
高敏君在四樓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加油,只剩一樓了。
她踩著高跟鞋,每一層階梯都當成是他,用力地踩了下去,啪達啪達地走上五樓。
一個高大人影坐在行李袋上,靠著她家門口,沉沉地睡著了。
他怎麼又坐在門外睡覺了?他又怎麼會來找她呢?不是不聞不問了嗎?
高敏君瞠大眼,凶凶地瞪著他,實則更想拿面鏡子來瞪自己。
「畢衡達——」她用腳輕踢了下他的小腿。
他沒醒。
「畢衡達,你坐在這裡,我沒法子開門——」
這回,畢衡達睜開眼,眨了兩下眼,才回過神便給了她一個微笑,還順手把她拉入了懷裡。
「啊——」高敏君驚呼一聲,拎高手上的便當,以免整個砸到他身上。
「你回來了。」畢衡達專注地看著她,想把這些天的想念全給一次看個夠。
「我——我們分手了,不要隨便抱我,可以嗎?」她低聲說道,掙扎著站起身,
畢衡達笑意一斂,他抿緊唇,也隨之站起身。
他無言地站在她身邊,對於這種一再被她推開的感覺,還在努力地適應當中。
唉!活該他受煎熬,誰讓他之前讓她的日子那麼難過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低頭在皮包裡找著鑰匙,不知道他現在是想怎麼樣。
「我在等你。」
「怎麼不先打電話給我?萬一我和別人有約的話,你不就要等到三更半夜嗎?」奇怪地瞥他一眼。
他一向講求效率的。
「如果打給你,你不願意我過來,我還是只能選擇坐在門外苦等,不是嗎?」畢衡達低眸掩住眼中狡猞的光芒。
他知道她不會忍心看他坐在樓梯間等待的。
「你這個時候怎麼沒在辦公室?」高敏君打開門,抽回鑰匙。
「我休假,十天的長假。」
「啥?」
高敏君的鑰匙「啪」一聲掉到地上,她吃驚地看著他,不能置信工作狂的他,竟然要休十天長假。
畢衡達彎身順手撿起鑰匙,放到她手裡,大掌便自然而然握緊了她的手。
她開了門,也讓他拉著她走入屋內,關上了門。
「前幾天一直趕著要把所有案子處理到一個程度,這樣我才有法子休長假。」他伸手揉了揉僵硬的頸背,報告式地說道:「所以,我這幾天才會一直沒過來找你。」
「你休假還來找我幹麼?」她吶吶地問道。
「我想睡覺,我最近每天睡覺都沒超過三個小時。」
「你家裡有大床不睡,跑到我這做什麼?」
「這裡有你。」畢衡達低聲說完後,目光不甚自在地看著地板。
高敏君腦中缺氧,呼吸完全停擺,只能傻傻地看著他小男孩告白式的困窘模樣。
瞧他說的是什麼甜言蜜語啊,真是討厭得讓人好想哭哪!
高敏君的目光掃過他眼下疲憊的青紫,把他推到小餐檯前,低聲說道:「還沒吃飯吧,便當分你一半。」
「我想先洗個澡,可以嗎?」他倚著牆壁,轉動了下僵硬的肩頸。
「我這裡沒有你的換洗衣物。」
「我自己準備了。」畢衡達拎起一旁的小行李袋,晃了兩下。
「我為什麼要讓你住下來?」高敏君雙臂交叉在胸前,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雖然,心裡免不了是有那麼一點點喜孜孜的哪!
「你比較想看我睡在樓梯口,干擾你的鄰居嗎?」畢衡達反問。
「你在耍賴嗎?」這人是轉性了嗎?她好氣又好笑地瞥他一眼。
「只要能達成目的,身段並不重要。」
「又是畢雅夫名言嗎?」
「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我現在進到你房間了。」畢衡達咧嘴一笑,樣子顯得年輕又開心。
他拿著換洗衣物定進浴室,高敏君則瞪著浴室門口發愣。
他啊,現在也不要求承諾,也不直接要她回到他身邊了,但這些拚命想接近她的小動作,卻更讓人揪心啊!
就在高敏君發愣間,畢衡達已從一室的水蒸氣裡走了出來,一頭濕髮,一件只扣了兩顆扣子的黑色睡衣,露出半片性感的胸膛。
她別開頭,假裝忙碌地整理著家務。
把皮包收進櫃子裡,不小心多拿了另一個藍色抱枕出來。把桌上的水杯收到水槽裡,想著待會兒去隔壁街的星巴克買些咖啡豆回來。或者,也該順便拎一台咖啡機回來……
「你需要吹風機嗎?」她隨口找了個話題。
畢衡達趴在她的床上,早已沉沉入睡。
她訝異得睜大眼睛,躡著腳尖走到他身邊。
這男人,最近還真是時興在她身邊純睡覺啊。
高敏君盤腿在他面前坐下,靜靜地凝望著他的臉龐,
時間像是回到了一年前,他生病而她送他回家的那一晚。
那晚,她也是這樣坐在床邊看著他。
高敏君用力地朝他額頭吹了口氣,吹開他額上那繒黑髮。
他們走了一年,走回到了原點。
他樣子沒變,或者眉宇間的擰皺痕跡又加深了一點。
但她的心變了,沒法子繼續當個等待的女人了。她要他的愛,也要承諾與婚姻。
她知道他的心也變了,變得開始在乎她了,可他還是沒把她當成可以傾訴心事的人,他也還沒真切地告訴她「他愛她」啊!
她的想法和要求或者很小家子氣,但她下在乎,她已經寬宏大量地讓他在兩人世界裡自由自在一整年了!
高敏君拿來一條毛巾,覆住他未乾的髮絲,接著拉來一床毯子,蓋住他的身子。
「你啊,爭氣點快追到我吧。」
高敏君無聲地說道,用指尖輕彈了下他的鼻子後,笑著走到小餐桌邊開始吃便當。
這一餐,很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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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衡達在睡夢中突然驚醒。
他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不是他的家。
他翻了個身想找她。
她的臉龐近在咫尺,正揪著一件毯子,偎在床邊睡著了。
畢衡達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不想自己的鳩佔鵲巢,害得她腰酸背痛。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打橫抱起她。
高敏君被驚醒,在睡眼朦朧間看了他一眼,又迷迷糊糊地繼續入睡。
一秒鐘後,她驀地睜開眼,因為想起兩人現在曖昧不明的情況。
畢衡達正將她放到床枕問,雙臂正好撐在她的臉頰兩邊。
「你要做什麼?」她屏住呼吸,看入他黑黝的眼裡。
「你的床夠兩個人睡。」他俯低臉龐,鼻尖輕觸著她的。
她的心跳加速,耳朵還酣熱了起來。
「我不要跟你一起睡——」她伸直手臂,抗拒著想離開他的懷抱,
「噓,我什麼也不會做。」畢衡達側身躺在她的身邊,下顎抵住她的髮絲,牢牢地緊摟著她。
高敏君緊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再親密的交歡都曾經有過,可這麼相擁而眠,卻還是頭一遭啊。
他沈穩的呼吸吹吐在她的頸間,她覺得癢,忍不住揚起唇角微笑著。
冷冷夜裡,人的體溫果真是比什麼暖氣都來得舒適呢。
聽見她的呼吸聲緩緩變得平靜了,畢衡達緩緩地坐起身,凝視著她——
她微張著櫻唇,粉腮壓在枕問,酣睡得很甜。
畢衡達悄悄走下床,從他的西裝外套裡拿出一隻戒指。
他必須承認,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更加脆弱一點。至少,他現在還沒勇氣聽到她的拒絕。
畢衡達屏氣凝神地執起她的手——
她睡得毫無反應。
他將戒指無聲地滑入她右手的無名指裡,讓鑲著單顆鑽石的戒指在她的指問閃亮著。
虔敬地低下頭,在她的指尖印下一吻。
這是她該得的一切,但他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接受。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他也不例外。
他只是希望在他終於知道他錯在哪裡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雖然他沒開口道歉,但她應該知道他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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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高敏君是早醒來的那一個。
她睜開眼睛時,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胸膛,因為他們兩人是相擁而眠的。
她慢慢地將臉頰又貼回了他的心跳上,感受著他的體溫及他的味道,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
她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躡手躡腳下了床,不想吵醒他。
他一定累壞了吧!要一個超有責任感的工作狂休假十天,想當然爾,他一定會忙著把所有業務全都整合到一種程度,才願意離開。
高敏君在心裡哼著歌,走進浴室。
她對著鏡於裡的自己一笑,拿起漱口杯,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銀光。
高敏君怔住了,瞪著她的右手。
她的無名指掛著一隻戒指!
高敏君胸口一窒,完全沒法子多想就衝出浴室,直奔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她搖著他的手臂,急著將他喚起床。
「嗯……」畢衡達睡眼惺忪地睜開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這……是什麼意思?」高敏君把手指伸到他面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畢衡達看著那只鑽戒,喉結上下滑動著。
看到他緊張得僵凝住臉上表情,高敏君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如果不認真,他大可不必如此侷促不安吧。
畢衡達坐起身,嘴巴張合了幾次,卻還是無言。
高敏君用手覆住他的手掌,給他勇氣。
他反掌握住她的小手,抬頭凝望著她。
「你不喜歡嗎?」他低聲問道。
「我要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我才有法子決定我喜歡或不喜歡。」
「掛在無名指的戒指,意思還不夠清楚嗎?」
承諾的話被迂迴地拋出,因為他不喜歡被拒絕。
「我要一段平等的關係,而不是你只要略施小惠,我就感動得要付出我的所有。所以,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戒指的意義。」她堅定地說道。
畢衡達握住她的下顎,黑眸閃著黝光。
他的手指微冷,她的臉頰則泛著紅。
「嫁給我。」他說。
高敏君的眼裡染上一層淚光,她猝地把臉頰埋入他的頸窩,雙手好用力好用力地抱著他的腰,直到她的手臂都發酸為止。
「為什麼要娶我?」她問。
「我不能沒有你。」畢衡達捧起她的臉,驚訝得睜大了眼。「我以為這句話會很難說出口的。」
「你是真的不能沒有我嗎?會不會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呢?」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心裡怦怦亂跳。
「我不是那種依賴成性的人,我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你離開了快一個月,我已經又開始習慣了一個人的步調,只是——」他低下額頭,輕觸她的,一聲歎息幽幽地吐在她的肌膚上。
「只是,少了你,我像具不敢去想明天的行屍走肉。」他說。
「沒認識我之前,你不也一樣過生活嗎?」她管不了自己的話是不是任性地想要求更多。
如果他認為她值得,他就該告訴她。
高敏君推開他,讓兩人保持在一臂之外的距離,好讓他們可以更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以前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妥,現在知道了生命可以擁有完整的感覺,再要我回到孤單的情況裡,便覺得心如刀割,怎麼樣都不自在了。」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我該答應你的求婚嗎?」她認真地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他皺起眉,不明白她的話中之意。
「因為我如果現在答應了你的求婚,我會覺得對自己很不公平。」高敏君捧著他的臉,嚴肅地抱怨著。
「如果問題的癥結已經被發現了,能盡快解決,讓我們的未來有更好的報酬,為什麼不答應?」畢衡達的口氣很公事公辦,揪著她手臂的力道卻過重了幾分。
「你的回答很狡猾。我認為你應該付出更多的實際行動來說服我才對。』她一本正經地反駁著他。
好想笑喔,她居然在和他唇槍舌戰呢!這是她從不曾預期在他們的關係裡會出現的情形啊!高敏君努力地抿著唇,以維持她臉上的嚴肅。
「你不會知道我要跨出這一步,有多麼困難。」畢衡達困難地吐出話,濃眉峻厲地擰起,聲音相當嘎啞苦澀。「我有過很多次付出而被拒絕的經驗。」
高敏君的手滑入他的掌心之間,讓兩人手心貼著手心,十指交扣著。
「那就告訴我,讓我能夠理解。」她柔聲說道。
畢衡達撫住她的臉龐,望著她善解人意的眸子。他心頭一悸,鬆懈了心防,慢慢地開口說道:
「我小時候住在舅舅、舅媽家,只有週末才會看到我的爸媽。我那時候喜歡看書,可是書裡的爸媽形象總和我家的不同,我以為那是因為我的好表現沒讓他們看見,所以他們不知道我是個多好的孩子。」
畢衡達深吸了口氣,喉嚨哽入了一股悲愴,一時之間竟沒法子再繼續說下去。
高敏君沒催促他,只是默默地瞅著他,等待他打開心防。
「所以,我每次在舅舅家得到讚賞的表現,我就會回家從頭表演一次,可是我爸忙於工作,一年見不到幾次面;而我媽她……她……從不……」理我。畢衡達一聳肩,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卻是沒法子完成那個句子。
高敏君咬住唇,不許自己的情緒影響了他的心情,可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卻是不爭的事實。
「哭什麼呢?孩子又不懂事。」畢衡達的指尖接住她的淚水。
高敏君搖頭,二話不說地串豐抱住了他。
孩子如果不懂事,他就不會不願意談起童年,也不會這麼地害怕付出了。
「孩子真奇怪,就算和爸媽不常相處,卻還是會傻得想在爸媽面前尋求認同。」他的鼻尖偎在她的髮絲間,喃喃自語著。
「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高敏君說著同樣一句話,說著說著直到淚水哽住了喉嚨,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鈴鈴……
畢衡達的手機乍然響起,打斷兩人相擁的空間。
「星期六早上誰會打電話來?」畢衡達皺眉說了一句,拿起手機,「喂」了一聲。
「舅媽……」畢衡達喚了一聲,臉色旋即一變。
高敏君一看到他沈重的臉色,察覺出情況不妙。
他切斷電話,飛快地跳下床,換上長褲。
「怎麼了?」她問。
「我爸突然胸痛,呼吸急促,現在送到醫院急診室了。」畢衡達臉色慘白地說道。
「你快換衣服,我打電話叫計程車。」高敏君馬上拿起手機,迅速地處理完畢。
「我是開車來的。」他扣著襯衫鈕扣,人已經在往外走了。
「心裡著急的時候,不許開車,太危險了。」她跟在他身後,把他擺在床上的手機放到他口袋裡。
畢衡達走到門口,突然回過身。
「你和我一起去。」他朝她伸出手。
高敏君緊捏了下他的手。
「等我三分鐘,我馬上換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