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織布顏料就可以了。這個有空我們再細聊,你快點去洗臉刷牙吧。早餐要涼了。」他催促她道。
「可我沒有帶洗漱用品。」她怎麼會想到他會提議自己留宿,而她更不想到自己會答應他的提議。
「我剛才去買雞蛋時順便幫你買來了。洗手間裡粉色沒拆封的,都是你的。」
「粉色?為什麼是粉色?」她皺眉,自己又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了,粉色對她來說未免太過誇張了吧。
他看出了她無聲的抗議,無奈道「沒辦法。我用的都是藍色。那些綠色、紫色、桔色的又實在是和洗手間顏色太不相襯。你就勉為其難一下吧。」
她看著他,雙唇微微動了動,卻最終沒有隻字片語。
在洗手間中,她望著自己手中那把粉色的牙刷,又打量著以白色為基調的明亮四周,眼神最後落在鏡子中的自己身上。
「如果只是用一次而已,和洗手間不相稱的綠色、紫色、桔色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望著鏡子中那個眼神迷茫的熟悉臉孔,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他的床很溫柔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般;早上聞著香氣醒來的感覺比睜開眼便是冰冷空氣要好上太多太多;而有個人穿著圍兜微笑著向你問好讓單身慣了的她竟然想到了「家」這個字。她不希望這一切只是海市蜃樓,今天之後便不再會出現。但她又怕因此在這裡就會有她專屬的洗漱用品迎接她的隨時入住。
想要又不能要。這個矛盾的困惑讓她即使是在面對他精心烹製的早餐時,都顯得那麼心不在焉。
「你知道嗎?其實昨天我打開房門時,並沒有想到你還在。我以為你一定已經離開了甚至根本就沒來。」他垂著雙眼緩緩道。
「是嗎?」她淡淡地應著,心中卻不斷玩味著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什麼。
「我每次凌晨時分回到家,打開黑漆漆空無一人的房間,嗅到的都是生冷的氣息。昨天卻那麼不同,打開門,黑暗中閃著光亮,空氣中有你的氣息,那一瞬間,我便意識到有個人正在家中等著我。」他抬起瞳,雙眼裡閃著熱烈的專注,「我知道你並沒有刻意等著我,我也知道這只是我的錯覺,可是歲歲,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不是孤單一人,而是被人需要著守候著的。」
她抬眸,視線與他交匯在空中。她想糾正他的錯誤--她的確是刻意等著他的。可是,她卻任由兩人的眼神糾結纏繞而沒有出聲說話。不能糾正,這一糾正,她和他之間便再也拉不回來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何念不是她要的。他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武靖宜看了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鐘,倒計時著下班的時間。今天何念又輪到中班,她打算下班後直奔他家。自從那晚之後,她便總是會在他中班的時候去他家,每次都是看著電影等著他。慢慢地,他似乎也習慣了自己的等待,她去時總能在廚房找到他為自己準備的晚餐。她在習慣他的家、他的聲音之後,又漸漸習慣了他煮的食物。她仍然會留宿他家,洗手間有了專屬她的牙刷和毛巾,衣櫥裡還有她的兩套睡衣。但是,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一次一起看恐怖片看到血肉模糊的場景時,他握著她嚇到冰涼的手將她摟入懷中。那勉強算得上彼此的第一次牽手。她時常懷疑何念對吳凌說的那個想保護的女人是不是並非自己,但因為現狀令她感覺舒服而滿意,所以她也不願去深究。
桌上的手機忽然嗚嗚作響起來,武靖宜看到電話上顯示的人名,有些意外竟然會是他。
「喂,丁導演嗎?」
「小武,我今天剛回上海。一起出來吃個飯吧。上次得獎還沒好好謝你呢。」丁誠在電話那頭興奮道。
「現在嗎?」
「是啊。你今晚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快點過來吧。」丁誠很盛情地邀請著。
「那……好吧。」她今晚沒什麼事。至少那件事沒有和丁誠見面來得重要。她最近閒得發慌,說不定丁誠這裡會有新劇可以跟進的機會。
「酒店地址你記一下。」
武靖宜記錄下丁誠給出的地址,便匆匆拎著包離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雙眼眸一直注意著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
武靖宜走到酒店門口時,已經有身穿維吾爾服的漂亮服務員為自己拉開店門。丁誠是東北人,不喜歡精細漂亮的食物,總是撿可以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地方。比如眼前這個新疆餐廳。
引路員將武靖宜帶到一間私密而華麗的包廂門外,轉開門把手,在坐的一位中年男人應聲抬起了頭。視線一觸到武靖宜便露出了一抹淡得不著痕跡的笑來。
「小姐,這裡就是丁先生訂的包廂。」
武靖宜向引路員道了聲謝,撿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清冷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與另一位同席而坐之人交流的意思。
「我們又面了。記得上次是在丁誠那部舞台劇的慶功宴上。」對方饒有趣味地看著武靖宜,提醒她彼此有過一面之緣。
「我不記得了。」武靖宜淡淡道,沒有遺憾、沒有遲疑、沒有太多的情緒。
「我對你倒是印象深刻。」男人習慣性地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上那只勞力士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來。
武靖宜看了眼對方,那張原本還算得上端正的臉上一種混合著張揚的自大表情讓她由心底生出反感來。
就在冷場時,包廂的門被人由外打開了。
「小武你已經到了?」丁誠嘹亮的聲音明亮地在包廂內迴盪開來。
武靖宜對丁誠微微揚了揚唇角。
「來來來,我來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丁誠大步走到隔著大大的圓台相對而坐的兩個人之間,指向武靖宜對面那個中年男人道,「這位是康華,我和你提到過的製作人。康華,這位是小武,武靖宜,她就是我要推薦給你的那個新導演。」
「哦。原來是導演。」康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分明地寫著感興趣。
「你別看小武年紀不大,但是在舞台劇後台的經驗可是相當豐富的。我上次北京那個得獎的劇,她就是副導演。」
「丁導你眼光向來苛刻,能被你這樣盛讚,看來的確不簡單。」康華望著武靖宜,臉上露出玩味的笑來,「不過說真的,如果不是丁導你這樣力薦,我實在很難相信她竟然是個導演而不是演員。」
「你要是有機會和她一起合作你就絕對不會這麼說了。」丁誠對武靖宜工作時的拼勁和精益求精的勁頭至今仍印象深刻。
「我很期待。」康華望著一直保持沉默、彷彿談話根本與己無關的武靖宜,眼中的趣意越發深濃起來。
「小武,你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跟康華交流吧。我這牽線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丁誠說著沖一旁的服務員打了個響指,「小姐,開始上菜吧。還有那只烤全羊,給我早點上。」
「我聽丁導說,你要製作一部荒誕劇?」武靖宜並不喜歡康華一直遊走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卻能給自己的事業帶來全新的機遇和挑戰。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有幾分像林志玲?」康華忽然突兀地問道。
武靖宜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出這樣的答案。眉尖不由微微皺起。
「只可惜表情太冷了。音色也不夠感性。」康華惋惜地搖了搖頭,既而直視武靖宜道,「我倒是很想看看掩藏在冰冷外表下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言語未免太過唐突了。武靖宜看向丁誠時,發現他臉上也因為康華一番話而略顯意外。
「康先生,我想你搞錯了吧。我不是來應徵廣告代言,也不是來應聘演員工作的。表情和音色與導演職位沒有太大的聯繫。」剛才他的話讓她覺得受到了侮辱。
她的抗議只引來對方不以為意的一笑,「武小姐,我雖然從事的是文化生意,但我仍然是個生意人。對我來說,一切東西只有可賣不可賣,價高還是價低的區別。我對你很感興趣,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今晚到西爾頓302號房來找我。」
「簡直可笑。」武靖宜已經不覺得自己還有繼續坐下去的必要,「丁導,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我們改日再聯繫吧。」
說罷,武靖宜徑直站起身來,看也不看康華一眼,便疾步走出了包廂,而與此同時,烤全羊正被那個維吾爾服務員抬著送進了包廂。
「你看上她了?」丁誠望向正目送武靖宜離去的康華,仍然不可置信。
「嗯。又烈又冷。如果馴服了一定是難得一見的尤物。」康華抽出一根煙來,不及掏出打火機,丁誠已經搶先替他點燃了煙。
「她和那些演員可不一樣。沒那麼容易上手。」丁誠搖了搖頭。怎麼也沒想到從來被所有人當成中性的武靖宜會被康華這個情場老手給看上。
「女人只要踏進了這個圈子,難道還由得了自己嗎?」康華冷冷的吐出一個煙圈,眼神中閃出志在必得的笑來,「演員我有過太多了,也是時候換個導演來試試了。」
「你這傢伙,連女導演都不放過。幸好我是個男人。」丁誠舉筷撿了一大塊烤羊肉送入口中,回過頭,與康華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