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深深地看著他,默默無語。
每個人都可能會有不願提及的過去,因為那是他們心上的一道傷口。
黑羽廣美站在甲板上,默默地看著黑羽良木和宮籐貴南兩個老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在冰面上半真半假地釣魚,不知怎的,心頭就想起了這麼一句話。
她曾經聽爺爺講過關於宮籐貴南的一些事情,但是似乎每次提及爺爺的表情都很沉重,從不深談。他們之間不肯提及的往事也是至痛的傷口嗎?
「哎呀,年紀真是大了,坐了一會兒腰都疼了。」宮籐貴南對廣美說道:「廣美啊,能不能幫我把臥室裡的軟墊子拿出來?」
「好。」她轉身去拿,還聽到爺爺在取笑宮籐:「你真的是老得不中用了。」
「沒辦法啊,我又沒有你那麼大的拼勁兒,連個老漁夫都做不好,注定是一輩子受苦受累的命哦。」
「那是你不肯,我說了多少次讓你來我那裡,我肯定讓你吃好住好,你這把老骨頭都不用動一下。」
「那不成了老廢物了?」宮籐貴南哈哈笑著。
黑羽廣美漸漸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宮籐貴南的臥室在一排房間的最後面,她必須走老長一段才可以到達那裡。當她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聲從旁邊的紙門裡傳出來。她不由得站住,仔細傾聽門內的聲音,是黑羽崎——
「是,我知道了,有情況會告訴你的。我們現在只是在天鹽暫停,也許明天就要離開,去哪裡老頭子還沒有告訴我,你等我的消息吧。」
她聽到電話掛斷之後旋開步子悄悄地離開。
當她拿著軟墊回到甲板上時,黑羽崎也坐在兩位老人身邊和宮籐貴南開著玩笑:「您在這裡一天能釣多少魚?」
「天氣好的時候大概十七八條吧,像這樣的天氣也就三四條。」
黑羽崎笑問:「那您靠什麼生活?這點小魚還不夠塞牙縫的。與其這樣冰天雪地一個人過日子,還不如到大城市來。聽說原來您和我們大人也是一起打天下的,怎麼後來離開了?這裡冰天雪地,有什麼好的?」
黑羽廣美聽到他這樣說微微皺了皺眉,果然,還不等宮籐貴南回答,黑羽良木立刻開口斥責道:「這裡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分了?」
黑羽崎立刻收斂了神色,垂著手站起來。
「你發什麼脾氣,孩子好奇問問有什麼不可以的。」宮籐貴南反過來責備黑羽良木,然後對黑羽崎說:「你說得沒錯,在這裡釣魚過日子純粹只是我的興趣,難免也有挨餓的時候,不過自己過得開心是最重要的。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之後,就會發現打打殺殺實在是浪費生命的最大無聊的事。」
這下子換成黑羽良木臉色陰沉了,宮籐貴南察覺到,笑著擺手,「好啦,不說這個,你的孩子們都怎麼樣?廣美還沒結婚嗎?」
「本來是結了,可是直人那個混小子……哼!」
「哦?和直人有關係?」
黑羽廣美忽然開口:「爺爺,我幫你們去做魚湯吧。」提起只盛了兩三條小魚的魚桶,她走向廚房間,聽到後面黑羽崎在說:「我去幫她。」
剛走到廚房門口,黑羽崎從後面將水桶接過,「我幫你提。」他一腳邁進廚房,廣美看著他,跟著也走進來。
廚房不大,兩個人站在裡面顯得很擁擠,更何況還要轉身活動。於是廣美開口:「你先出去,做好了我會叫你。」
黑羽崎走到門口,但是並不是出去,而是反手將房門關住。
「幹什麼?」廣美陡然警惕起來。
黑羽崎轉過身,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陰沉,「剛才是不是你在我的門口偷聽來著?」
廣美頓了幾秒,直言不諱:「是聽到你在和人打電話。」
「你準備告訴誰?」黑羽崎的眸子亮得驚人。
廣美冷冷地撇撇嘴,「你怕?怕我告訴爺爺?」
黑羽崎神色緊張,表情依然冷傲,「我既然做了,就不會怕。」
「背叛黑羽家你不覺得丟臉嗎?在北海道訓練的時候,康南前輩告訴我們的第一條守則就是永不背叛。只要觸犯了,按律就是死。你還能活到現在,算是幸運的了。」
黑羽崎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活到現在要拜你不殺之恩?」他的喉嚨中傳出低低的笑聲,「你知道黑羽家最大的傻瓜是誰嗎?就是你!黑羽廣美!」
「什麼意思?」
黑羽崎笑得更詭異,「別以為老頭子真的喜歡你,他把你當塊寶你以為就是因為你完成任務完成得好,黑羽家除了你就再也沒有別的人能幹?傻瓜!你知道你自己的父母是怎麼死的嗎?哦,對了,那時候你剛剛三歲,怎麼可能記得?但是我父母死的時候我是親眼看到的,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也許因為激動,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找不到重點。但是廣美的臉色在他連珠炮似的質問聲中越來越黯淡,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手緊緊抓住爐台,像是聽到了什麼讓她恐懼的事情。
「你……你怎麼會……」廣美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我怎麼會知道你小時候的事情是嗎?」黑羽崎說,「我只是無意間看到了家族的機密檔案而已,否則我也不知道。你,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可悲。永不背叛?哼,這不是武士精神的時代了,為了那個早就應該千刀萬剮的老頭子,我們要獻身?我再也不會了!」
廣美陡然抽出槍,指著他的腦門,「是你自己去告訴爺爺你的背叛行徑,還是讓我去說?」
「看來你對過去的事情也並非全無記憶,否則你不會這麼激動地要殺我滅口,是不是?」黑羽崎露出以前他從未顯露出來的陰險和狡猾。廣美甚至懷疑之前那些輕佻浮躁的外表都是他故意裝出來的。
「你要是到現在還不肯回頭,我也幫不了你。」廣美的手槍已經子彈上膛,她不信黑羽崎不怕。
但黑羽崎偏偏是有恃無恐的樣子,「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只要槍聲一響,這裡附近的漁民就會被驚動,警方很快就會查到這裡。我們已經被德川家追得團團轉,再把警察扯進來,後果是什麼,你比我清楚。」
廣美的手槍沒有響。她繞過黑羽崎,狠狠地踢開了門,無意間絆倒了腳邊的那個水桶,不由得踉蹌了幾下才扶著甲板上的欄杆站穩。
「廣美小姐,那些魚要跑掉咯。」黑羽崎戲謔著說。
因為水桶傾倒,水桶裡的魚兒在甲板上蹦跳著,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家就在甲板下面的大海裡,所以它們蹦跳得尤為努力。
就在黑羽廣美神思恍惚的一瞬間,已經有兩條小魚跳進了海裡。最後一條,因為距離甲板太遠,怎麼努力都達不到目的地,而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躺在甲板上拚命地呼吸。
廣美蹲下來,雙手捧起這條小魚,看著魚兒在手中掙扎痛苦的樣子,她的眼眶一熱,將小魚送入了大海中。
魚尾一擺,迅速離開她的視線,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漣漪。
連小魚都知道為了自己的命運掙扎努力,為什麼她卻永遠都甘做讓別人擺佈的棋子?如同大海的命運深淵裡也藏著屬於她的未來嗎?
第10章(1)
將熱氣騰騰的魚湯端上桌,宮籐貴南深深吸了口氣,「嗯,味道真不錯。廣美的手藝很棒啊。」
廣美沒有立刻坐下來,「我還買了點青菜,一小瓶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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