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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倆相忘 第十章 作者:千水
    自從駱問曉離開之後,楚向天的性情丕變,將近一個多月以來,沒有人敢隨便接近他,堡裡也不再有笑聲,所有下人交談時都是小心翼翼的,深恐被堡主叫喚到,那他們就得立刻準備去收驚了。

    其實堡主也不是什麼惡人,但是……任何人只要被他那冷酷的眼神掃射到,就嚇得兩腳發顫;偏偏這個時候二堡主又不見了,堡裡沒有人懂得滅火,所有人只能暗暗叫苦。

    難怪當雲飛絮再度回到楚雲堡的時候,眾人只差沒大放鞭炮,來個普天同慶了。

    聽完了下人們拉拉雜雜的報告與警示,雲飛絮走進了如意樓。

    「師兄。」

    一打開門,雲飛絮簡直是愣到九重天去了。眼前這個人……這是她的師兄、是那個總是意氣風發的楚向天嗎?

    滿室的酒味,一身的衣服皺得不成樣子,俊臉上胡碴滿佈,根本瞧不出一點原來的樣子;原本整理好的帳冊、資料等全都亂了,瞧這模樣,堡內事務大概也沒有人理了。

    「出去!」他根本不想見任何人。

    「師兄,你這是做什麼?」她很冷靜的問。

    楚向天轉過身去,根本不回話;但雲飛絮可不會被他的冷漠給嚇到,她走過去用力扳回他的面孔。

    「這是我一向意氣風發、在江湖中令人聞名懼三分的師兄嗎?」

    「你不懂!」他甩開她的手。

    「我是不懂,不懂你為什麼會任自己變成這樣?嫂嫂不過是留書出走,回去照顧她生病的父親,值得你這樣沮喪失意嗎?」

    「她不告而別。」楚向天指出最不可饒恕的一點。

    「如果她說了,你一定不肯讓她走。」雲飛絮涼涼的提醒道。

    「既然她可以無情的離開,那麼我也不需要她了。」

    「騙人。」她找了把尚稱乾淨的椅子坐了下來。「如果真捨得她走、真可以任她離開的話,你現在為什麼會是這種模樣?」

    「我不能原諒她。」那種被遺棄的感覺一次就夠了,他再也不要對她付出任何感情了。

    楚向天臉上混著自我壓抑與失去所愛的痛苦,他的心因愛恨交錯而陷得越來越深。

    「師兄,你還恨駱鎮平嗎?」雲飛絮輕輕的開口。「想手刃滅家的仇人是人之常情,我從來不以為你做錯了什麼;但是師兄,駱鎮平真的那麼罪無可恕嗎?讓你可以連自己的妻子都恨了進去。」

    「我從不恨問曉。」恨的,只是她的姓氏。

    「但你不能否認,你心中的恨仍然無法平息吧?」

    楚向天無語。那股仇怨已積得太深,他無法說放就放。

    雲飛絮當然懂他的心結。

    「師兄,你要讓過去的惡魘毀了你可以擁有的幸福嗎?」她的口氣忽然變得嚴厲。「當初,你一意要毀了駱家。好,如果那能平息你心中的恨,我就幫你;但是結果呢?為了駱問曉,你放過了駱家,但卻要問曉永遠與駱家再無瓜葛。師兄,你有沒有想過,父女天性、血緣至親怎麼可能說斷就斷?如果問曉是那種為了一己幸福而寡情絕義的人,你還會要她嗎?

    「問曉愛你,所以明知道你心中的恨並沒有完全放下,明知道自己可能會失去一生的幸福,她仍是嫁你。師兄,你所堅持的恨與怨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你的親人猶在,他們會希望見到終日沉浸在仇恨之中的你嗎?

    「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改變,難道你要讓悲劇一直延續下去嗎?那麼你和問曉的孩子,是不是也要背負你這種愛恨兩極的情緒過一生?」雲飛絮深吸一口氣,「師兄,想想你當初捨得不怨、放不下問曉的心情好嗎?」

    楚向天一震。

    捨得不怨,放不下問曉的心情……

    當日,莫算也曾這麼對他說過。在他身邊的人,似乎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他仍無法自拔的越陷越深,最後的結果,就是讓他和問曉都沉溺在這種愛恨交錯的情緒中走不出來。然後,是她的離開——

    等等,孩子?!

    他迅速走到雲飛絮的面前,握住她雙臂的手用力過猛而不自知。「你說孩子是什麼意思?」

    雲飛絮忍住痛,歎了口氣。

    「嫂嫂有身孕了,但是情況很不好。」

    身孕?楚向天再度呆住。

    「怎麼回事?」情況不好,為什麼?

    「過度操勞的結果。」她勉強忍住痛回答。天,師兄的手勁真的好大,可惜三少不在身邊,沒人可以幫她推拿上藥。

    儘管手被握得很痛,雲飛絮還是將駱家莊裡的情形,包括有人蓄意讓駱鎮平的身體好不了,問曉身心俱憂的狀況,還有趙祥生找碴的事,一古腦兒全說了。

    楚向天震怒的低吼。趙祥生!他居然還敢動他的女人?!

    問曉是怎麼回事?為何不向楚雲堡求援?

    「問曉為什麼不派人告訴我?」在他心裡,自己的妻子該由自己守護,問曉沒理由不信任他,他一向都很保護她的。

    雲飛絮揉著手;呼,師兄終於放開了。

    「你那麼不想她提起駱家,對駱鎮平又還懷著怨恨,她怎麼敢對你說?」她投給他怨怪的一瞥。「再說,她留書不告而別,那等於是斬斷了你與她的夫妻之情,她認為你會恨她。」

    「我怎麼可能恨她——」楚向天忽然頓住話聲,心口驀然開朗。

    恨?他仰天大笑。還恨嗎?看到她哭,他寧願放下一切去安慰,甚至在每次爭吵的時候,都無法絕裂而去,只是放軟語氣去緩和氣氛,即使粉飾太平也不要再與她吵。看著她不開心,他更覺得難過;甚至在臨安城,得知她是駱鎮平的女兒時,依然決定娶她……

    他到底在堅持什麼?他的心早已傾向她了,不知不覺的隨她的喜悲而喜悲。他一直以為他還恨著,並為自己愛她而自責復仇不力……

    「師兄?」她話會不會說得太過了?師兄為何狂笑個不停?

    楚向天終於頓住。望向師妹,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輕鬆與清朗。

    「小絮,麻煩你先去臨安,幫我守著問曉,別讓她再傷到了自己。」包括茶飯不思的照料父親、包括閒雜人等的打擾,他全不許她再受。

    「好。」雲飛絮只敢乖乖點頭。

    「另外,那個趙祥生留給我。」楚向天眼神一冷。

    他要親自去修理那個對他妻子意圖不軌的人,還要……親自接回他的妻子。

    ***

    自從雲飛絮出現以後,駱鎮平的藥方全讓慕容少遠給包辦了,而他只將藥交與駱問曉,叮囑她必須親自熬藥。

    怎麼回事?是家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畢竟不曾經歷過江湖險惡,駱問曉即使再聰明也無法有足夠的推斷與防備之心,只得照著慕容少遠的吩咐做。

    她知道飛絮不見人,約莫是回楚雲堡去了,但向天會被說動嗎?她不敢奢望。

    雖然駱問曉不願出門招惹事端,卻不代表事情就會如願離她遠去。獨自奔回娘家月餘,臨安城早有了不堪的流言。

    有哪家的小姐嫁了人,會在無丈夫陪伴、無婢女伺候的情況下單獨回娘家?!

    「喲!我怎麼看到問曉妹妹一個人寂寞的顧影自憐?」這回趙祥生可是派人在四周巡查過了,確定沒人會來搗蛋,他才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

    「又是你。」駱問曉翻起白眼。怎麼會有人這麼……虧他還讀過聖賢書,連別人的妻子都還不肯放過,他是不是全身上下只生了顆色膽呀?

    駱問曉轉身就想走,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的趙祥生哪肯放過她,這回他話也不多說了,直接擄了人就走。

    「放手!」她猛力地掙扎,不意下腹竟傳來一陣刺痛。

    「問曉!」

    剛到駱家莊,得知妻子正在後院的楚向天才來到拱門口,就瞧見這令他冒火的一幕。

    「放開她!」才不過一眨眼,趙家公子頓覺手上空空,抓緊的佳人被一陣風給奪走。

    「問曉,你還好吧?」把妻子摟入懷中的楚向天才問著,就看見妻子額上冒出冷汗、面容慘白。

    「痛,好痛……」她雙手抱住腹部,痛苦的低喃。

    「小絮!」楚向天著急的大吼。

    雲飛絮一刻也沒敢遲疑的立刻奔來,緊接而至的慕容少遠一看不對勁,立刻拔出銀針插入她身上的穴道;駱問曉痛苦的表情漸漸緩和,昏睡了過去,但臉色仍舊慘白。

    楚向天滿是怒意的眼神掃射向禍首,趙祥生頓時嚇得腳軟。

    「我……我只是開……開開玩笑……」

    開玩笑?!

    楚向天怒火高漲的便要衝過去,但雲飛絮及時拉住了他。

    「師兄,嫂嫂比較重要。」

    這句話讓楚向天冷靜了下來,他憤怒的眼仍瞪著趙祥生,卻以無比輕柔的動作抱起昏迷的駱問曉。

    「三天內,你會知道惹到楚雲堡的下場。」說完,楚向天命手下們把趙家的人全打了一頓丟出駱家,隨即抱著妻子回房,雲飛絮和慕容少遠則跟在他身後。

    ***

    駱問曉睡臥在榻上,而楚向天以守護的姿態坐在床沿,眼中載滿無盡的關心、柔情,與歉疚。

    看見梳妝台上那對陶瓷娃娃時,他的心一點一滴的讓她的身影攻佔;此刻的他,只是個為妻子憂心的普通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地醒來;半睜半閉的眼,因為眼中見到的人影而猛然睜開。

    「向……向天?!」她無法相信地眨眨眼。

    「問曉,你還好嗎?告訴我,還有哪裡不舒服?」見她醒來,他立刻握住她的手,焦急地不斷追問。

    「我……我是在做夢嗎?」她不敢置信地。

    「不,不是夢。」知道她沒有不舒服,他鬆了口氣。「是我,我來接你回家了。」

    「不可能……」她哽咽一聲,淚珠掉了下來。「你恨我……」

    「我從沒恨過你。」他伸指揩去她的淚。

    「我不告而別……你一定很生氣,不可能原諒我……」

    「說不氣是假的,但我不可能不原諒你。」她的淚像是止不住般,楚向天轉了個方向,將她抱在懷裡。

    駱問曉因為他的擁抱而哭得更凶了。

    「你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她絕望而貪婪地深埋入他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氣息,生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這麼做了。

    要是不想見她,怎麼可能大老遠跑來?!楚向天失笑地撫著她的發。

    「要是不想再見你,我又怎麼會來?」

    「我……根本不該嫁給你的……」

    「你後悔了?」她該死的現在才想離開他?!

    駱問曉抬起淚痕斑斑的臉。「我是駱家人,擁有你一輩子都恨的姓氏,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恨我爹,可是我不能不管我爹,你和我根本不可能——」

    她接下來的話被他用唇堵住了。天知道他是多麼地想念她……

    在足以慰藉相思的索求後,他的唇仍纏暱的磨蹭著她的,沒有一丁點冷意與疏離,只有戲弄與溫暖。

    等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了,他才放開,以著格外低啞的聲音說道:「問曉,我的出現,難道你一點都沒想到為了什麼?如果我真的還恨駱家,我是不會進來的。」

    她睜大眼;他……他說的該不會、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是我太固執了,才讓你受那麼多無辜的罪。」瞧著她蒼白又消瘦的面容,他慶幸師妹罵醒了他,讓他不致錯過問曉。

    「你……」駱問曉說不出話來。他真的改變心意、放下舊怨了?!

    「過去的已經過去。那些困住我的仇與恨,早該了結;問曉,我只問你一句,願不願意與我重新開始?」

    「你……你不再恨我爹?」她忐忑地問。會嗎?他真的是這個意思?

    「恨?」他笑了下。「恨並不能令我快樂,還讓我差點兒失去了你;問曉,十多年的仇恨滋味我已經嘗夠了,我不想再嘗到失去你的苦澀。更何況,」他望著她。「我太明白愛恨交雜的錐心感受,又怎麼忍心教我們的孩子也承受?」

    「孩子?」她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他含笑點點頭。「你方才會昏倒,就是身子虛弱加上動了胎氣的緣故。」

    她瞪大了眼,又驚又慌,連忙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動了胎氣……那……那……

    「別慌,三少已經為你安過胎。日後只要小心些,將身子調養好,孩子一定可以順利產下的。」

    她鬆了口氣,抬眼望向他。「是孩子……令你改變主意的?」

    「不算是。」楚向天頓了頓。「你走了以後,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驚慌。問曉,你真的嚇到我了;你不知道那時我一身狼狽、整日借酒澆愁、失了冷靜、失了理智的模樣有多嚇人。」

    「你……」她震顫地撫著他的臉,發覺他瘦了。

    「已成過去的,我再怎麼執著也喚不回,現在我若再不知道珍惜,便會失去你。我無法過著沒有你相伴的日子。」他握住她的手。「問曉,原諒我讓你痛苦那麼久,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向天……」新淚湧上眼眶,她撲進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他。「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一離開楚雲堡我就後悔了,可是爹病了,我不能不理……」

    她抽抽噎噎地訴說,讓楚向天聽得心都疼了。

    「我知道……」楚向天慶幸自己能及時想通,否則他與問曉將要兩地相隔、各自心碎了。

    聽到這裡,躡手躡腳將耳朵貼在門扉上的雲飛絮總算呼出一口氣,眉開眼笑的,但她立刻被人給揪走了。

    「滿意了?」慕容少遠挑眉問道。

    「嗯。」她非常高興的點著頭,總算讓師兄和師嫂有個圓滿結局。

    「我們的婚事,你該沒有理由再拖延了吧?」

    「人家哪有拖延……」見著他一臉寒冰樣,她聲音漸小。

    她哪有拖延,只不過小小報復一下而已嘛,誰教他讓她那麼傷心。

    慕容少遠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沒關係,他自有法寶。

    「雲,你還在氣我嗎?」他一把摟住她,將她的身子貼合著自己。

    被他這麼抱著,一向聰明的雲飛絮腦子突然空白一片,只能呆呆地望著他。三少能順利拐婚成功嗎?

    嘿,看他的功力嘍!

    ***

    在楚向天抵達駱家三天後,身為臨安城第一首富的趙家突然破產了。平常欺壓婦女的趙祥生還背下一堆債務,再沒有財勢的他被人追著喊打,一路逃難似的奔離了臨安城,從此只能行乞度日。

    駱鎮平的病好了,可是駱家的總管駱和也在同時不知去向,聽說他為了金錢勾結外人謀害主子,才被楚向天驅離。

    諸多謠言不斷流傳,新版又覆蓋掉舊版。

    很多事不必多言,反正當事者知道就好;最重要的,是在一年後,當楚向天與駱問曉再回到臨安時,懷中多了一個可愛的小娃娃,駱家又有了小嬰孩的哭聲、逗笑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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