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梁淨眉小姐,是HEAVEN花坊的老闆:這位是陸崇淵先生,任教於XX大學生化系,明年就要升教授了喔!」
髮髻上簪著紅花的媒人婆站在兩方人馬中間為她的第六百五十八對單身男女作介紹。
「哎呀!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
梁母拿著手絹捂著唇,笑得瞇起眼來,對眼前戴著黑框眼鏡,梳著西裝頭的斯文男子讚不絕口。
要嫁就要嫁這種的,人老實又捧著鐵飯碗哪!
「哪裡!梁小姐才是,年紀輕輕就開了一家花坊,才貌雙全、才貌雙全哪!」
陸母一雙眼像雷達似的打量淨眉全身上下,在她那圓俏的臀部停留良久,笑得更是合不攏嘴。
要娶就要娶這種的,包準能讓她在一年內抱孫!
初次見面的淨眉與陸崇淵兩人相互點了點頭,對於雙方母親大人的熱絡都有些尷尬。
「哎喲!別光在門口站著,陸先生已經在餐廳裡訂了位子,我們快進去吧!」
於是,一行人走入氣氛高雅的西餐廳,舞台上還有現場鋼琴演奏。
服務生帶他們到靠窗的位置後,三個別有用心的女人特意讓淨眉與陸崇淵面對面而坐。
淨眉沉靜,陸崇淵木訥,餐桌上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
這時候媒人婆又開口了,「我們崇淵啊!發表了一篇什麼文章的,聽說日本近畿大學上個月邀請你去發表演說,是不是啊?」
陸崇淵推推鏡框,挺直了背脊。「是的,是一篇有關於『酵素標示抗體雙試劑檢測癌細胞』的論文,我們所利用的原理是先以酵素標示癌細胞本體,再加入新研發的GD-90之抗體,所產生的顏色深度與血清中的GD—90成正比,該含量的數值可由試劑組中校正劑所呈現出的標準曲線值得到結果反應……」
GD—90?啊現在是怎樣?癌細胞跟手機有什麼關係嗎?
所有人張大嘴,聽著陸崇淵述說著聽起來明明是中文,卻好像是來自外星球般難解的語言。
陸崇淵的話很少,可是一談起他的研究就滔滔不絕,在場的四個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們就好像是平常在講台下聽講的女學生。
「……試劑又分為兩階段,首先是以Microwell純化出的抗體可與FD及FDP片段結合,辨識Pibrinogen分解出的£]—chain特殊片段。另一種是使用AntibodyConjugate為試劑純化出的抗體只與GD-90的抗原結合而形成免疫三明治,因此可以排除第一階段中FD片段的干擾……」
講啥米?聽攏無啦!媒人婆滿臉黑線。
眼看著相親大會就要變成即席演講,陸母在桌下踢了兒子一腳,成功的打斷兒子難得的長舌。
陸祟淵狐疑的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只是一味的衝著他笑,並一直眨著眼睛,暗示他說點別的。
但是,顯然這位年輕的副教授不太受敦。
他推推眼睛,清清喉嚨後又再度開口。「媽,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抽筋得好厲害!要不要緊?」
氣氛有點尷尬,大家都看懂了暗示,偏偏陸崇淵沒有。
陸母聞言,氣得又踹兒子一腳,陸崇淵痛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淨眉必須咬住舌頭才能避免自己笑出聲。
老天!她終於知道這位條件不錯的年輕副教授,為什麼年近三十還交不到女朋友了。
「崇淵就是這樣,談起研究就沒完沒了,不過這也表示他是個進取的青年,結婚後絕對帶給妻子安全感,不用擔心他在外打野食,哦呵呵呵!」
陸母完全無視於與自己沒有半點默契的兒子在一旁像跳豆一樣的跳著,逕自擔任起推銷員。
老娘我一年後要是抱不到孫,誓、不、為、人!陸母慷慨激昂地在心中宣告。
「哦呵呵呵!我完全瞭解,陸太太,想當初我那老伴也是這樣的,顧家又可靠。是不是啊!淨眉?」梁母也以手肘死命推著女兒要她附和。
我一定要在今年把你給嫁、出、去!梁母在心中暗暗發誓。
淨眉為難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正巧此時響起的手機旋律救了她。
「喂……這樣嗎?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收了線,梁母立刻緊張的拉住她。「等等,你要去哪裡?」
「對不起,會場佈置出了問題,我必須過去處理。」她滿懷歉疚地拿起小提包起身,但又被母親扯了回去。
「你先叫個人到場處理就好了,別忘了,你現在是花坊老闆啊!」
「但是花坊也只雇了兩個工讀生,加上筱珍和娟娟兩個員工,人手實在不足,我不去看看不能放心。」
她對在場所有人說了聲抱歉就奔出餐廳。
梁母與陸母兩人面面相覷——兩人都是工作至上,這樣要怎麼交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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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天,淨眉搭著計程車直奔五星級飯店,連烈日也沒機會親吻她裸露的雙臂。
抵達飯店裡佔地最大的會場,只見舞台上懸著「失聰兒童聯合勸募晚會」的簾幔,偌大的會場裡,四個花坊員工正灰敗著臉聚在一盆打破的盆花邊。
走出電梯的淨眉,腳步立刻往員工聚集處邁去。
「怎麼了?會場佈置出什麼問題嗎?」
因為急忙趕來,她的額上沁出了些微汗珠,兩頰更是紅通通,胸口還不停起伏著。
綽號小甜甜的工讀生一看到淨眉,立刻撲上去哭訴。「嗚嗚……小慢姊,都是我不好,不小心絆到不平的地毯,把準備要放在演講台前的盆花給摔壞了啦!」
「先別哭,我看看哦……」
她蹲下來,翻開碎裂的花器,察看花兒損傷的情形——百合被壓爛,蝴蝶蘭攔腰而斷,圓滾滾的唐棉更是像被戳破的汽球一般乾癟,只剩下陪襯用的雪松、卡斯比亞、小手球堪稱完整。
「我看,還是我趕回花坊拿些花材過來好了。」唯一的男生大石掏出車鑰匙就要走,卻被娟娟叫住。
「晚會再一個小時就開始了,鐵定是來不及的!」
筱珍臉色凝重。「那怎麼辦?打電話給附近的花店買個現成的嗎?」
娟娟搖頭。「不行,別的花店無法顧及會場的整體搭配。」更別說花材是否齊全!
「哇……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枉費大家昨晚還加班,完美的成果卻毀在她的手裡,小甜甜捏著手帕,哭得臉紅脖子粗。
淨眉挑出倖存的花草,抬起頭來,給大家一抹安撫的笑。
「別哭,沒事的,還可以補救。筱珍,去向服務生要一個和花器形狀相似的容器來:大石,你到貨車上拿花剪與針山:小甜甜,你去弄一桶水過來:娟娟,你立刻去請清潔人員來收拾。其他的問題,就讓我來想辦法。」
她的語氣是那麼堅定,讓人打從心底相信她的能力。
於是,四名員工也振作起精神,立刻去辦淨眉交代給他們的工作。
待他們一走,淨眉抱著花躲進舞台後方,從查號台查了幾家花店的電話號碼,直接打電話去訂購她所需要的花,要對方立刻送花材過來。
「抱歉,本店的香水百合沒有您所需要的數量。」
「由於明天是七夕情人節,目前本店所有人手正趕著包裝情人節花束,因此暫停外送服務。」
「是,您指定的花材已滿八百元,本花店消費滿八百元可免費外送,不過,由於本店位於新莊市,送抵時間大約是一小時半以後。」
「是,我們有外送服務,請問您什麼時候要?什麼!三十分鐘內?恐怕來不及,現在是下班尖峰時間,最快也要一小時。」
淨眉失望地掛了電話繼續打給第五家,卻沒想到手機竟然在此時宣告沒電。
看著空白一片的手機螢幕,淨眉幾乎沮喪得想哭。
兩年前,當她得知HEAVEN花坊的老闆娘要移民加拿大,她鼓起勇氣申請青年創業貸款頂下花坊,一直努力至今,雖然一開始經營得很豐苦,但也逐漸站穩腳步,近來更是接下幾筆佈置婚宴、晚宴會場的大訂單。
雖然雇了四名員工,但她依舊事必躬親、力求完美,為的就是做出口碑,使顧客滿意,但今天……
她坐在通往舞台的階梯上,將小臉埋進弓起的膝上,咬著牙關忍住啜泣。
嗚嗚……怎麼辦?她無計可施。
「請您儘管放心,今晚所有的拍賣品都會在保全人員的護送下先放在後台。」
聽力不佳的淨眉,一直聽見高跟鞋踏入後台的腳步聲,才猛然停止哭泣。
啊,有人來了!
她慌忙站起來,連掛在臉上的淚珠都忘了擦。本來她想要穿越舞台離開,但是,當她掀起簾幕,卻看見飯店經理與燈光師站在舞台上確認會場的燈光配置。
她哭得一臉狼狽,就這樣衝出去,別人會怎麼想?
她抱著一束散亂的小花,背部緊貼著牆壁,慌亂地在腦中搜尋不驚動任何人而離開後台的辦法。
「許秘書,你知道後台的室溫是多少嗎?」
隨著低沉嗓音穿入,淨眉發現了上好的藏身處,立刻悄悄閃入重重簾幔之間。
「因為本飯店有全天候的空調,我想……大約是二十二度吧?」
「我想不只,舞台的聚光燈會使溫度提高兩或三度,理想的儲酒溫度是攝氏十一度至十五度、濕度在百分之六十五至八十之間,所以,進行拍賣時必須將冷藏櫃一併推上舞台。」
「這……恐怕有困難,冷藏櫃很重,不好搬上舞台……」
「這是你們飯店要去克服的問題,我不要看到拍賣出去的葡萄酒有任何瑕疵。」
隔著簾幔,淨眉聽見男人不肯退讓的冷硬語調。
女方歎息著妥協了。「我知道了……我會設法。」
直到腳步聲離去,再也沒聽見交談聲,淨眉才趕緊從簾幕後走出來。
可沒想到,一揭開紅絨布幔,她竟看見一對男女正在後台入口處接吻。
糟糕!
她倒抽一口氣,要再躲回去已經來不及。
那對璧人同時轉過頭來,四隻眼睛同時瞪向尷尬至極的淨晝。
她窘迫得頭頂冒煙。
「對不起,我——」她的道歉卡在喉嚨裡,因為她迎上了一雙幽暗眼眸——
康捷的眼眸。
淨眉曾經幻想過幾百次,與康捷再度重逢的情景,但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
康捷顯然也同樣震驚,他死死盯著她蒼白的小臉,眼眸中射出恐怖的厲光,活像要把她燒穿一個洞。
「你是誰?」穿著紀梵希套裝的許秘書,以憤怒掩飾自己的困窘。「這是後台,非主辦單位與飯店工作人員是不能進來的!」
許秘書雖身為秘書,但父親卻是飯店所有者,兄長則居於總經理一職,身為總經理秘書的她說起話來份量自然不同。
淨眉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康捷身上調開,盡可能保持冷靜——儘管她的手心已經汗濕。
「我是HEAVEN花坊的……」
許秘書冷然打斷她。「花店的會場佈置不包含後台,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才是,能不能請你立刻出去呢?」
「我很抱歉。」她低著頭說完,抱著花束穿過他們兩人之間。
匆促間,她不小心擦到康捷的臂膀,那熱熱的感覺一直竄進心頭去,使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此刻的康捷會是什麼表情?她好想知道,卻沒有勇氣望向他。
逃出後台,只見她的員工們興奮地帶著她所需要的東西迎上來。
筱珍快樂地嚷著。「小慢!有好消息喔!我們剛剛在大廳遇見一位飯店住客,就是我們的老主顧呂太太,她知道我們的窘況,很大方的把她先生送她的生日花束轉送給我們喔!你看!」
小甜甜立刻高舉著大型捧花,滿懷希望地問:「這束花夠我們用了吧?是不是?」
淨眉點點頭,刻意的擠出一抹笑容。
「嗯……是啊!」
但她的笑容卻阻止不了破閘而出的淚水。
「小、小慢姊!」
所有人同時驚呼出來,看著淨眉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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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醜喔……」
淨眉傾身靠近鏡台,紅腫的眼睛幾乎要把雙眼皮撐成單眼皮,更別說眼睛裡的血絲有多麼嚇人。
她趕快找出緊致眼膜敷上,看著鏡中自己彷彿戴著眼罩的自己,心中不禁好笑。
好丟臉,她還以為自己變堅強了,卻沒想到一見到康捷就立刻破功,還把筱珍他們嚇壞了。
真沒用哪!她自嘲地笑著。
隔了三年之久,康捷對她的影響力一點也沒有減低,反而更形擴張……
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這三年之間,她下意識的迴避感情問題,「康捷」這個名詞就像一道傷痕,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上。
為了從康捷棄她而去的打擊中站起來,她作了此生最重大的決定——休學。她迫切地需要開始一段新生活,必須讓自己忙碌,好讓自己忘卻有關於康捷的一切。
於是,她在HEAVEN花坊的工作性質,由工讀轉變為全職,最後甚至還頂下了這間店。
這間店有她與康捷之間的回憶,她是這麼想的。買下它,猶如買下一個希望,也許有一天,他還會再到這裡買花……
「啾啾啾啾啾——」
模仿鳥叫聲的門鈴拉回她的思緒。
她一直跑到門邊,才想起自己眼周還敷著眼膜。
「啾啾啾啾啾——」
門鈴二度響起。
「來了!」淨眉喊著,手忙腳亂地撕掉眼膜才將門打開。
一眼就看見整晚縈繞在腦海中的人——康捷。
他、他怎麼來了?
噢……不對!他怎麼會知道她住哪裡?
就這麼一個怔愣,康捷已經不請自來的跨進她的小客廳。
他精銳的眼環室一掃——小巧、整潔,沒有任何男性用品;再往鞋櫃一掃——全部都是女鞋,可見她是一個人獨居此地,沒有別的男人;最後再朝她看去——她一臉的驚訝與不可置信。
而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疑惑。
「我站在花坊門外時,你的鄰居認出我,聽說你已經是花坊的女老闆,而且就住在二樓,所以我就自己上來了。」
這得歸功於他從前上下班勤接送,才能這麼輕易地得到線索。
和傍晚的「重逢」一樣猝不及防的,他闖入了她的小天地裡。
眼前的康捷,形貌未曾改變,只是他從前長及頸背的不馴黑髮剪短了,卻更增加危險的魅力,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T-shirt和牛仔褲了,而是燙得筆挺的白襯衫與同樣筆挺的西服褲,可是他的衣襟沒扣上,袖子也挽了起來,顯示出他文明表象下不經意流露出的狂放不羈。
淨眉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同樣打量著她。
她比以前瘦了點,留長了額前的劉海,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她甚至換了一套他不曾見過的淺藍睡衣,同樣飄散著熊寶貝柔軟精的水蜜桃香味……可還是要命的可愛。
在他探索的目光下,她覺得心慌,赤裸的蓮足不自在地蠕動著。
他們之間算不算是結束了?
如果是,那為什麼他還來呢?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需要一束花,明天就要,可是所有的花店都打佯了,所以我來你這兒碰碰運氣。」
原來……只是來買花。
淨眉有些安心,也有些失望。
「你等一下,我去拿鑰匙開門。」
她從電視櫃上拿了鑰匙,穿上拖鞋就往外走去,在經過他身邊時,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與許秘書相同的香水味。
淨眉打開花坊的小門,又打開室內所有的燈光後才請他進去。
「你是要買情人節花束吧?」淨眉迴避他的視線,介紹著店裡的玫瑰品種。
「這邊玫瑰原產地是保加利亞,花朵比較大:這邊則是國產品種,物美價廉。雙色玫瑰是近年來頗受歡迎的花種,若要特殊一點的有藍玫瑰,不過這是人上著色的。店裡的紅玫瑰只剩下十枝,如果你需要更多,明天早上會再進貨。今年情人節的花價比往年高了一成,不過我可以給你優惠價。你想要哪一種呢?」
「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以……以前?」她抬起頭來,發現他竟離她這麼近。
「給我一束劍蘭。」他又走近她一步,低喃。
「沒有人送劍蘭給女朋友的……」她覺得呼吸困難。
「你知道的,我就是這種人。」他垂下視線,望入她的眸心。
他的氣息與他灼熱的視線不斷提醒著他的存在感,淨眉有著片刻的悸動,往事有如走馬燈似的在回憶中掠過。
可是那些都已過去。
淨眉如夢初醒,飛快地退了開去。
「我馬上包裝。」
她抱起劍蘭,匆匆走到工作檯前,拿起剪刀想要剪開將花兒捆成一束的橡皮筋,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話。
鎮定!鎮定啊!
她深呼吸,不想讓康捷發現他對自己還擁有這麼強大的影響力。
「我記得第一次站到你身後時,你緊張得甚至把包裝紙剪壞了——」
康捷突如其來的在她耳邊說完,就看見淨眉的剪刀一斜,包裝紙當場宣告陣亡。
老天!淨眉張口結舌的看著白白浪費的包裝紙,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看來這一次也一樣。」他的聲音裡湧入笑意。
淨眉被他那調侃的語氣給氣到。
「別站得那麼近好嗎?這樣我沒辦法做事。」
她遷怒到他的身上,懊惱地丟開報廢的包裝紙,重新取了一張來。
康捷不會知道,即使是站在她的身後,都能妨礙她正常呼吸。
淨眉許久沒聽到他接腔,有些擔心地悄悄瞥了他一眼,卻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逮個正著。
她狼狽地別過臉,覺得臉頰在發燒。
他的眼光,好像看透了些什麼,使她覺得自己是全然的透明。
她的遷怒說明了她的在意。康捷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包好了,三百元就好。」她把包裝好的花束遞給他。
康捷卻沒有接,掏出皮夾在工作檯上放了張千元鈔。
「花先放你這,我明天再過來拿。」
什麼?他……明天還要來?
不、不行!明天太快了,她來不及去弄個頭髮,也來不及和美容師預約做臉……
「那麼,明天見。」
丟下這一句話,他揚長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淨眉有些惱怒。
可惡!可惡!這個男人為什麼能如此理所當然的闖入她的生活?他憑什麼又來攪亂她的心情?明明是他不要她的!
她火速將花束放入冷藏櫃,鎖上花店大門,像是被什麼追趕似的跑回二樓。
然後,她激動地打開化妝檯的抽屜,盲目地翻找著,終於將許久不曾動用的保濕面膜從抽屜深處給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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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
淨眉每聽見這句話一次,就驚跳一次,並且增加手指頭被玫瑰花刺刺傷的次數,但是每回進來的都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人。
心細如髮的娟娟以手肘推了推自己的上司兼好友,擠眉弄眼地問:「小慢,你今天看起來心神不寧噢!在等誰嗎?」
「怎、怎麼可能!」她拿起澆水器幫花兒澆花,假裝忙碌。
她絕不是在等康捷,絕對不是!
筱珍也擠了過來,嘿嘿笑的問:「真的沒有嗎?可是我覺得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穿的是我們都沒見過的新衣呢!還上了淡妝……」
「那是因為……」
「小慢姊~~有人找你!」小甜甜略帶瞹昧意味的甜嗓傳來,讓淨眉心跳登時破百!
她轉過頭,卻失望了。來的人是陸崇淵。
他穿著樣式保守的黑色西裝,手上捧著一束紅色玫瑰花,因為緊張的關係,不停地推著鼻樑上的鏡片,有些尷尬的向她點點頭。
「梁小姐……這花是送給你的。」
「謝謝。」
淨眉沒想到還會見到他,但仍是道了聲謝收下。
筱珍與娟娟噗哧一笑。
送花給花坊的女老闆?這個人有沒有問題啊?
剛包裝完一束情人花束的大石,手上端著五百CC珍珠奶茶,繞著陸崇淵走了一圈,嘴裡嘖嘖有聲。
「教書的?」
「你怎麼知道?」陸崇淵驚恐地張大眼睛。
「哈哈哈!我好神!」大石笑了起來。果然被他猜對了!「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你很——」
那個「拙」字被小甜甜一掌封住,害他嗚嗚叫個不停。
開玩笑,認識小慢姊兩年多,歷經中國七夕與西洋情人節共四回,她總是孤零零一人,好不容易有了追求者,哪能讓這大石這渾小子給破壞了?沒看到小慢姊還為他特意打扮了一番嗎?
「大石是想說,你一看就有那種斯文氣質啦!跟我們美麗的小慢姊很相配喔!」
小甜甜笑咪咪地說完,又賞給大石一記狠瞪,警告他不要壞人姻緣。大石只好摸摸鼻子閃到一邊。
淨眉一陣尷尬,清了清喉嚨,連忙轉移話題。「陸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呢?」
「我媽要我約你去看電影。」陸崇淵一字不漏的轉答。
「砰」的一聲,一票娘子軍應聲倒地。
大石猛地噴出一大口珍珠奶茶,又嗆又咳。「咳咳咳……我咧~~老兄,咳咳……你是一輩子沒追過女人是嗎?」
這種男人要是追得到老婆,他石白齊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啦!
陸崇淵的臉也透出一層暗紅。「呃……見笑了,我的確是沒追過女孩子。」
「厚~~老兄,你是『韓國來的』喔(騙人的吧)?」
「不,我是百分之百的台灣人。」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救郎喔~~這傢伙是哪裡跑來的山頂洞人?有代溝啦!大石幾乎口吐白沫。
淨眉有些責怪地道:「大石,沒禮貌!還不去倒杯茶給客人?」
陸崇淵客氣的推辭。「不用麻煩,我不渴。」
「是喔?既然不渴就算了。」
大石踅回工作檯前,把珍珠奶茶往桌上一放,然後將桌面零落的花辦與花梗全掃入桌底的大垃圾桶裡,繼續干他的活兒。
娘子軍們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而陸崇淵的臉色看起來和醬菜差不多灰敗。
天啊!淨眉揉著太陽穴,覺得那兒隱隱發疼。
就在此時,門上的銅製風鈴響起,又有一名顧客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
娘子軍面帶笑容齊聲合唱。
一個背著光的高大身影走入花坊裡,他停在門口兩秒鐘,以眼神搜尋到他要找的身影,而後踏著穩健的步伐進來。
哇嗚~~亂帥一把的!娘子軍們眼睛變成心形。
對上來人的視線,淨眉胸口一窒。
康捷來了!
他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問道:「花呢?」
「啊……我去拿。」
他來得那麼突然,也不知道她的唇膏掉色了沒有?淨眉心緒不寧地從冷藏櫃中抱出他訂購的劍蘭交到他的手裡。
他伸過來的手,碰著了她。
她縮回手,紅了粉頰。
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
靠!這樣就讓小慢臉紅,有夠高竿!
視線又有志一同的朝手足無措的陸崇淵望去,歎息地連連搖頭——這個基礎班的,要跟高段班的獵艷能手比?一比就被比到太平洋去了。
「你打扮過了?」一抹難言的笑意躍上康捷的唇角。
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有些狼狽。
「我只是……」
不等她解釋,康捷握住她的纖腰,同時將花束扛上肩。「既然你都準備好了,那就走吧!」
「等等!」
在場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喊了出來。
康捷挑起眉,首先低頭詢問喊得最大聲的淨眉。「你有什麼問題?」
「現在是……是我的上班時間!」淨眉努力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很正當,可惜這一招對康捷並不管用。
「你是老闆,蹺個班又怎樣?」康捷的厲眸逐一掃射過去,問著花坊的員工。「老闆要蹺班去約會,誰有意見嗎?」
淨眉倒抽一口氣——
約會?他在胡說些什麼呀?
她轉過頭,正好看見她四位親愛的員工動作一致的搖頭。
康捷很滿意。「那好,走吧!」不由分說的擄了人就走。
「等……等一下!」陸崇淵結巴地開口了。
康捷停住腳步,冷漢地半側過身子,先將他上下打量過一遍,才問:「有事?」
被康捷的氣勢駭住,陸崇淵連話也說得吞吞吐吐。
「我……想約梁小姐……看電影……」
「是嗎?」他緩緩地笑了,一抹讓人看了會發毛的冷笑,最後撂下一句話——
「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