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叫你?」
郁桻的聲音讓她避無可避的要回頭面對小音,也吸引了小音的目光至他的身上。
「喔!天啊!」她在看到郁桻的一瞬間驚訝地叫了出來。「天啊!天啊!」
姜維寧小心控制著臉部的表情,撐起笑容,緩緩回頭,打了招呼:「小音。」
聽到姜維寧的呼喚,小音難掩興奮的上前握住姜維寧的手。「維寧!我們有多久沒聯絡了?十年?……十年了!」
姜維寧往內坐,空出一個位置給小音,小音順勢坐下。
不確定的看了對面的郁桻一眼,小音訝異地說著:「你知道嗎?我從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我還不相信,你怎麼會……」小音再度匆促的望向郁桻。「你怎麼會這樣?」
「你誤會了,我跟郁先生不是那種關係。」
「郁桻。」他插了一句話。
奇怪,他在說什麼?姜維寧看向郁桻。彷彿要讓人更誤會的,他又說:「叫我郁桻就可以了。」
沒理會他,姜維寧對著小音說:「小音,你怎麼會來台北?」
「我的一個親戚生病了,我來探望他。你呢?為什麼都不回去?」
見姜維寧沒有回答,小音瞭解的笑笑。
「也對,我幹嘛問這個問題。」自言自語完,小音又神情一凝,看向姜維寧。
「申媽媽給了我一樣東西,要我交給你,可是你一直沒回來,一時間我也沒把那樣東西帶在身上。你回來拿吧,還是我寄給你?」
「你——」猶豫了數秒。「你寄給我好了,我給你我的地址。」
小音很失望,抄下姜維寧的地址,落寞地說:「申媽媽很想念你,我也是啊!你怎麼可以連朋友都不要了?」
姜維寧心知自己於理有虧,低下頭,也沒說什麼。
氣氛一直降下了溫度,小音歎口氣,露出笑容。「好啦!」拍拍姜維寧肩膀。
「今年來參加同學會吧!這樣我就原諒你。」
姜維寧也露出回應的微笑,儘管一看就知勉強。
留下了手機號碼,小音一再交代姜維寧一定要參加今年的同學會,屆時再把申媽媽要傳遞的東西交給姜維寧。
因為趕時間,小音不久便離開,離開前彷彿不可置信的又看了郁桻一眼。
「這樣也好,」她輕聲對姜維寧說著。「這樣對你比較好。」
這樣對她比較好——嗎?
姜維寧望著小音離去的身影,她沒有再跟小音解釋,如果這樣能讓小音安心,或許也能讓肯定會透過小音知道這消息的申媽媽安心,這樣就好。
「你不喜歡看到你同學嗎?」
姜維寧收回神。「不是。」
「那為什麼剛剛她叫你的時候,你一副勉強著不想回頭的樣子?」郁桻又帶著探究的眼神望著姜維寧。「還是說你是個寡情的人呢?冀望別人關心你,卻不肯付出?十年沒回過家鄉一趟?台灣有這麼大嗎?令人難以置信!」
郁桻真的有點難以置信,正如同他之前跟姜維寧說過的,他認為她是個古典溫順的傳統女性,偏偏她卻倔強得讓他意外。而現在面對十年不見的老同學,她又是令人意外的冷漠,對比她同學見到她的激動,她顯得無情多了。
她對她同學面無表情到跡近冷淡的應對,讓他這坐在一邊的局外人,竟有種心寒的感覺。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在責怪我嗎?」姜維寧問。
姜維寧看出了郁桻眼中的不苟同,她沒有覺得不高興,相反的,她竟有種輕鬆了的感覺。她對自己這十年間這樣冷漠的對待同學親人,也覺得看不過去,心裡也有個聲音告訴她不可以這樣。
但是明知不可以,卻還是冷漠以對,所有瞭解她過去的人都對她同情、對她體諒,明明她對他們這麼壞,他們卻還原諒她?
郁桻不贊同的眼神,讓她得到某種救贖。
然而,這樣她就能真正心安理得的繼續冷漠嗎?
「你有感覺嗎?」他嘲諷回應。
她有感覺嗎?姜維寧回以自嘲的一笑。
她真希望自己能沒了感覺,這樣她就不用怕任何一點一滴的回憶會在三更半夜她最需要安穩的時候侵襲她,也不用避諱著眼前的男人,明知他的身份不對,還介意著他說的一字一句。
彷彿失望於姜維寧這樣不聲不響、沒血沒淚的模樣,郁桻起身,留下一句:「我還是請我們編輯跟你談好了。」
然後轉身走人。
※※※※※※※※※
「這種鑽石果凍口味很清爽獨特,而且外型也很華麗大方,很適合有朋友來家裡的時候宴客用。」
姜維寧介紹著要準備的食材、果凍的做法。
攝影棚內的氣氛不比以往,大家因為郁桻的關係都用忖度的眼神在觀察她,懷疑起她之前給大家瞭解的那一面是不是作假,是不是她跟其他明目張膽的女性一樣,是拜金的狩獵家,只是她包裝得比較好,現在狐狸已露出了尾巴。
錄影錄到一半,今天明明沒有通告的唐月,匆匆現身在攝影棚,高跟鞋敲擊著地板,定在姜維寧的面前,一巴掌不客氣的招呼過來。
「你這個不要瞼的賤女人!」
所有的人因為她這一鬧而暫停下手中工作。
「你明知他是我的男朋友,你就這麼下賤非要搶別人的東西?是因為平常我跟你合不來嗎?」她說到氣極,一下掀翻桌上所有東西。「你怎麼這麼爛!」
導播從副控室中出來,關心問著發生什麼事了。
「你問問她啊!」唐月指著低頭不語的姜維寧。「搶人家男朋友,在這裡裝可憐、博同情,你當大家都是睜眼瞎子?你行!」
「維寧?」導播安撫的叫了姜維寧的名字。
「對不起,」姜維寧悶著聲。「我可以出去透一下氣嗎?」
「又來了!又是這一招,你想避到什麼時候啊?你鴕鳥啊!你以為躲起來就可以掩蓋你搶人家男朋友的事實嗎?」唐月激動的捉住姜維寧。
看到唐月這一副今天鬧定了的表情,再看看沉默不語形同默認的姜維寧,導播當機立斷的下了決定。
「我們今天先錄到這裡吧,反正還有幾集存檔。」導播拍拍姜維寧。「你先回家去休息,我們改天再錄。」
有了導播這一句話,姜維寧迫不及待的走出了攝影棚,為甩開還跟上來的唐月,姜維寧匆匆招了計程車坐上,她已無暇顧及當她「逃」出攝影棚時,大家看待她的眼光了。
小虎,是你的意思嗎?
是你讓郁桻出現在我面前,以為這樣能改變我灰暗的人生嗎?你是故意的嗎?
你錯了,你知道嗎?
正如同有些人喜歡權勢,擁有權勢能令他一生愉快,有些人喜歡累積財富,那讓他歡喜;而我,我只要有你的回憶,我也會一生開心。我並沒有不快樂,你們所以為的自哀自憐也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你看,我不是這樣好好的過來了嗎?
為什麼要讓郁桻出現呢?
小虎小虎小虎小虎……
「小姐,要去哪裡?」計程車司機問。
×××
秘書的聲音在嘟嘟兩聲後,透過電話線傳了進來。
「總裁,有位小姐想見您。」
「如果是唐月,跟她說我不在。」
「是一位叫姜維寧的小姐。」
意外寫在郁桻的臉上,他不懂這次姜維寧想做什麼,上次的分手相當之差勁,他原本對姜維寧的興趣也消磨大半,沒想到她卻主動找上門來。
「請她進來。」他冷聲說。
郁桻的聲音透過電話線,以分毫不差的冷淡傳入等在溫德生集團會客室的姜維寧耳中。姜維寧振作起自己,像帶了某種堅決的意念,她走進秘書打開的門中。
諷刺的聲音立即響起——「姜維寧小姐?」
好像在說著,曾經大剌刺、不留情地拒絕他的追求的姜維寧,今天怎麼來了?
姜維寧卻在門關上後一動也不動,只是一逕望著眼前露出嘲諷表情的郁桻。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她幾不可見的搖搖頭。
郁桻也不是害羞的人,大方迎視姜維寧。「你的妝這麼濃?剛錄完影就迫不及待跑來找我?」
她點頭,輕聲說:「沒有錄完影。」
「為什麼?」公式化的應對。
「唐月來了,今天……沒有她的通告。」
單邊嘴角揚起,郁桻道:「你該不會以為我跟唐月分手是為了你吧?」
姜維寧搖搖頭。
「是真搖頭還是假搖頭?」郁桻不信姜維寧的單純。「我可以清楚明白的跟你說,我跟唐月分手絕不是為了你,因為你不值得。我就算對別人薄情,也不表示能容忍別人同樣對我,我對你這樣的女人沒興趣。」
他跟唐月分手,是因為唐月最終也像所有跟他交往過的女人一樣,對他的要求愈來愈多,令他不耐,一副在他身邊就趾高氣昂的模樣。外表華麗,內心卻空泛得
可以,這種女人交往了一段時間,不再有新鮮感之後,也覺得無味了。
姜維寧終於垂下視線,看在郁桻眼裡是無話可說的模樣。
「如果你今天只為來說這件事,現在誤會解開了,你可以回去了。」
郁桻正打算伸手按下內線,叫秘書帶姜維寧出去,沒想到姜維寧卻開始解自己胸前的扣子。
一顆、一顆……
郁桻驚訝,繼之嫌惡的快步越過姜維寧拉開門,讓門外的員工一覽無遺總裁辦公室的風光,想藉此讓她退卻。在眼見他這樣做姜維寧也無意停止脫衣服的動作後,郁桻忿忿不郁的用力甩上門。
姜維寧脫下上衣,繼續解著裙子拉鏈。
「你不是說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嗎?你不是說我絕不會是你的對象嗎?現在你在幹嘛?自打嘴巴嗎?」
身上已經只剩內衣褲的姜維寧帶著不顧一切的決心走向郁桻。
「我可以親吻你嗎?」
郁桻已經被她搞迷糊了,嚴厲地說:「說清楚!你到底要幹嘛?」
「我可以親吻你嗎?」
她踮起腳尖,輕輕將唇印上了郁桻的唇。
四片唇相接,姜維寧閉起眼睛,感覺到那是柔軟,卻沒有溫度的嘴唇,而她終於發現一件值得她安慰的事:「你沒有虎牙啊——」
惋惜的低喃鼻音刺激著郁桻的慾望,他抗拒不了的抱住姜維寧,加深了她所發起的輕輕的吻。
愈來愈濃的苦味擴散到郁桻嘴裡。
她在流淚,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入兩人相接的唇中,漫出鹹苦的味道。
郁桻拉開兩人的距離,驚異地望著姜維寧楚楚可憐的臉。她幾時這樣過?像現在這樣沒有防備,柔弱可人,彷彿用力一抱緊,就要化成水消失不見。
不讓他看自己哭泣的臉,姜維寧攬住郁桻的脖子靠緊他。
她成功的讓郁桻忘了自己現在身處何地,即使知道抱緊她,她會消失,郁桻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
激情的一刻過去,姜維寧自己也不敢實信自己真的跑到郁桻這裡來了。
這一切或許是從重遇小音那一瞬間開始慢慢醞釀的。青澀的高中時代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她也成功的將自己隱身在一個充滿陌生人的城市中,原以為只要她小心翼翼對待心中的影子,她就可以像往常一樣平順過日子,可是小音卻出現了,最知道她對小虎情感的小音出現了。原本她可以安慰自己,她只是把過去遺留在故鄉,但過去卻找上她,提醒她現實不是美好的幻想。
她曾經不是孤單一個人,擁抱著活生生、會微笑的溫暖,但過去跑來提醒她,回憶是沒有溫度的,在那一瞬間姜維寧覺得自己只剩空虛。所以即使是替代品,她也想擁抱他、聽他說說話,就算是對方吝於給予的溫暖,她也奢侈的想分一點點。
她的大膽讓郁桻驚訝,但是二十八歲的處女這個事實更讓他驚訝。
她又不是長得不美麗,不可能沒有追求者,她的過去如何呢?怎麼會過著這樣不符合現代人、守身如玉的生活,他不能理解地望著默默穿著衣服的姜維寧。
如果她的過去是修女,為什麼找上他?
「什麼讓你改變決定?」郁桻冷冷問著。
郁桻此刻的記憶又回到咖啡館那個薄情的姜維寧身上,他不能否認他渴望得到這個女人,心中卻也對姜維寧的某些方面不能苟同。
她只說了一句沒有情緒的回答:「你是對的。」
「我的什麼是對的?」
「你說過,女人都喜歡你,不為你的人,就為你的錢。我想過了,你的確是我喜歡的類型,這沒什麼不可以。」
郁桻拉起姜維寧,探究著她。她的話總是讓他覺得半真半假,她曾經在望著他的時候,眼中閃爍著強烈的情感,但她卻對他的追求不屑一顧,而如此斷然拒絕他的追求的她,今天卻又出現在他公司誘惑著他。
「你到底想要什麼?」
「今天晚上我可以到你家嗎?你之前說過想吃我做的料理,現在還想嗎?我可以做給你吃嗎?」
郁桻鬆開她,對她的低姿態不解。難道她說喜歡他的人、他的錢是真的?她該不會想嫁給他吧?像所有其他女人一樣。
「你不會以為發生過一次關係我就對你有責任吧?」
姜維寧低垂下頭,搖搖頭。「我沒有這麼想。」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愛憐突然湧上郁桻心頭。其他的女人如果在他面前表現出這樣弱小的模樣,他定會覺得對方惺惺作態,可是今天當姜維寧出現在他面前、當她流下眼淚,他卻迫切地想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如果你不怕無聊,就坐在那裡等我吧!」
姜維寧露出了一個怯怯的微笑,郁桻竟克制不住的又吻了她的唇。
※※※※※※※※※
上了郁桻的私人座車,郁桻問了姜維寧公寓的地址,要司機開到姜維寧家。
「我不喜歡帶女人回家裡。」
以為姜維寧會撒撒嬌、要他改變心意,大多數對他有野心的女人都會,但姜維寧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瞭解地點點頭。郁桻滿意地攬緊靠在他懷中的姜維寧,他喜歡聽話的女人。
到了姜維寧家,進了房間,郁桻只覺一陣意外。
整個房間的基本色調是天空藍與白色,照理說應該是讓人覺得很舒服的色調才對,可是姜維寧的房間擺設空空曠曠的,只放置必需品,衣櫃、小茶几、床、電視等等,不像一般女孩子,這房子沒有擺設任何小東西,因此一走進這屋子的第一個感覺只有寒冷。
「這屋子怎麼看起來這樣冷清清的?」
「會嗎?」
會嗎?姜維寧裝傻的反問惹得郁桻一陣笑,仔細想想,他在還沒瞭解姜維寧這個女人之前,就對她有興趣了,可能因為她散發出來的那若有若無的神秘感吧!
如果他要問姜維寧的房間為什麼看起來這樣冷冰冰,他應該在見到姜維寧的時候就問她,為什麼她只穿最簡單的衣服樣式?或許她就是這樣不花稍的一個人,這也沒什麼好問的。房間擺設、穿著都是反應一個人的內心,連擺設的人也未必說得出為什麼。
在姜維寧準備晚餐的時間,郁桻四處走著、研究著姜維寧的小套房。如果要說這房間有什麼小東西,應該只有掛在窗邊一隻紙折的小鶴,隨風飛舞著。
郁桻用手指輕撥了紙鶴一下,這才發現紙鶴已經很舊,顏色都已經被陽光曬得褪了,折得並不工整,如果不是小孩子折的,就是男人折的。
姜維寧做了拿手的奶油海鮮義大利面,為了緩和奶油甜膩的味道,倒了兩杯白酒佐餐。
兩人坐在地板,就著低矮的日式小茶几,享受著美食。
「嗯,不愧是美食節目的主持人。」
「很高興你喜歡。」
這回答會不會過分客套?郁桻有趣地打量著姜維寧。她真的跟他平常認識的女性很不一樣,他能感受她有所圖,但圖的是什麼?他卻始終不明瞭。
「那紙鶴,」郁桻隨手一指。「是你做的?」
一瞬間,姜維寧神色閃過一絲脆弱的複雜,但她卻很快用微笑掩飾過。「朋友做的。」
「朋友?」
郁桻有趣的疑問語氣,像在說一個被朋友責怪、把朋友都捨棄了的人,竟然這樣珍惜地保留著朋友送的東西。
「那個朋友一定很重要嘍?」
姜維寧聽出郁桻話語中的輕諷,只是持續著微笑。
「你想說什麼呢?」
「我想說什麼呢?」
打太極似的,兩人互相試探著對方。
以為姜維寧會再度借力使力推回來這話題,但她放下手中的餐具,望著窗口的紙鶴像望到遠方去。
「是以前喜歡的人送我的。」
是某天下午,兩人在讀書之餘,小虎心血來潮教她做的紙鶴。明明是教的人,做得卻沒有她這個學的人精巧,她還取笑了他一番,他裝作不高興的要把紙鶴揉掉,她卻將紙鶴帶回家,串起三顆紙做的星星,每顆星星裡分別寫了小虎的名字——申、和、光,在最下面串著一顆小小的鈴鐺。
鈴鐺的聲音很清脆,因為太清脆了,風一吹就發出鈴鈴鈴的聲響,像不知名的地方傳來的哭聲一樣,讓人聽了心酸。在法國一個睡不著的夜裡,她就把鈴鐺拆了,而星星也在幾次搬移中不見了。
她回望郁桻,臉上已經是甜蜜的微笑。
「但是已經分開了。」
「怎麼分開的?」
姜維寧偏頭思考了一下,最後只是淡淡說:「自然而然就分開了。」
郁桻卻勾起嘴角笑了。「下次要說謊話,草稿要打高明一點。」
姜維寧受震動似的看著郁桻,他感受到——什麼了嗎?
「你的房間只有必需品,表示你只會留你需要的東西,如果是自然而然就分開的過去戀人,應該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但是你還大費周章的留下這個褪色的紙鶴,你應該——」他直直探進姜維寧眼中。「還想念他。」
姜維寧意外的閃躲著郁桻的眼神,她太沉醉於自己的回憶中,盲目的想把郁桻當作替代品,忘了對方是一個厲害的人。
姜維寧,你這是在玩火啊!
「我猜得沒錯。」看見姜維寧受驚的眼神,郁桻露出滿意的表情。「不是自然而然分開,是被拋棄了吧!」
姜維寧倏然抬頭,心裡鬆了一口氣。他或許敏銳,但還不夠,還不夠。
還好……
※※※※※※※※※
其實郁桻說得沒錯,一個突然離開人世的男朋友,跟她被拋棄了差不了多少。
執著於逃開有關申和光的過去種種,最後卻發現就算自己能離得開所有關於他的觸覺、嗅覺,能不看不聽有關他的任河事,卻躲不了他在自己心中根深柢固的影子。
這也難怪,為什麼在她看到郁桻的第一眼,她輕而易舉就能認出他只是神似小虎的那個人,難道不是因為她還仔細的記著小虎嗎?
「維寧姐。」
執行製作小文剛好也到攝影棚,過來和姜維寧打招呼。她看見離去的豪華轎車,再看向姜維寧的眼中似乎寫了一點不以為然,從她對郁桻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來。
「郁大少叫司機送你過來?」
姜維寧點點頭。
他本來要自己送她過來,但姜維寧不喜歡這樣大剌剌的招搖,拒絕了郁桻。郁桻為了姜維寧這莫名的堅持笑了好半天,她就是不讓他在這些地方發揮他的紳士風度。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巴不得帶他出去炫耀,只有她躲躲閃閃的像怕什麼似的。
最後他堅持要讓司機載她過來,姜維寧也只好妥協。
「你之前不是說過對他沒興趣嗎?」
她的確說過這自打嘴巴的話。
「你是真的喜歡郁大少嗎?」小文不信地問著。
「嗯。」
「喜歡到要從別人手中把他搶過來?」
姜維寧低著頭,沒回應。
在這點上她真的無話可說的理虧,即使對象是唐月,她也不該這麼做。
「你知道現在大家把你說得多難聽嗎?偏偏你一個字也不解釋。維寧姐,我真的不相信你也是他們說的那種拜金的人,而且你知道嗎?像郁大少那種人靠不住的,他能拋棄唐月,就能拋棄你,他根本是個紈褲子弟。」
姜維寧抬起頭,她知道小文是真的關心她,小文的率直令她感到溫暖。
「我知道,」姜維寧露出安撫的微笑。「我並不期望跟他天長地久,我知道他只是一時興趣。」
「那又是為什麼?」小文真的不解。
「我不是為了報復唐月或是為了從郁桻身上得到任何好處,有時候情感來了,我們只能依直覺而行。」
小文還是不解,但沒有再多問。
而姜維寧自己則想著,這番說詞,如果能說服得了她自己就好了。
進了攝影棚,化好妝、準備好後,姜維寧站到佈景中。不知是誰故意將這期的八卦雜誌攤開在流理台上,頁數恰恰是郁桻牽著她的手,走進她的公寓照片的那一頁。
之前的雜誌只是繪聲繪影的寫著她和郁桻的關係,現在有了讓她無法否認的照片當證據,放雜誌的人彷彿故意要試探她的反應似的。
姜維寧輕聲問幫她調整麥克風的小文。「今天的特別來賓是唐月嗎?」
小文點頭,夾好麥克風之後,蓋起桌上的雜誌。「真是的,誰做這種無聊事!」
小文順手帶走了雜誌。
唐月女王般的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大群影視記者。
姜維寧沒猜錯,今天要唐月來上節目是製作單位的意思,自從某位主持人開了在綜藝節目舉行八卦記者會的風潮後,各家電視台爭相倣傚。現在她和唐月出了這麼大的爭風吃醋的八卦,製作人還不趕快把握機會,把兩位女主角湊齊,等著看節目中有什麼暗潮洶湧。
大概是因為發了消息出去,所以各家雜誌、報社、電視台也都派了人來,真給足了唐小姐面子。
看她沒因為那本雜誌而產生特別反應,記者們似乎有些失望。
在節目未開始前,記者先生小姐們把握機會拚命問著唐月問題。
「你最近的心情怎樣呢?」
「因為是工作,沒辦法嘍!一定要來。」
「會難過嗎?」
「當然會啊!但如果對方能這樣不管別人的感受,一定要在一起,我也只能擦擦眼淚祝福他們。」
大家問的不外乎是唐小姐對於這次情變的心路歷程,唐月一一回答,中間或扮可憐,或裝開朗,一副在脆弱中堅強的模樣,說著就算分手了,還是希望對方幸福的場面話。
期間當然也夾雜了一些問姜維寧的問題,但姜維寧跟這些記者全不是朋友,她平日沒有跟記者打交道的習慣,她的節目靠的不是炒新聞製造噱頭吸引觀眾,而是二十歲到四十歲太太主婦們的忠實支持,所以今天她也不想開跟記者打交道的先例。
導播宣佈要開始錄影,記者們卻沒走,全等著看接下來有什麼新鮮事。
「今天我們節目的特別來賓是我們的常客唐月小姐。」姜維寧開場。
罐頭掌聲響起,唐月走進佈景中。
「大家好啊!今天我又來學做菜了。」
一面對鏡頭,唐月開始扮演絕對的弱勢,一副神情無法集中,相當介意姜維寧的模樣,幾次不小心差點灑了材料,中間更是誇張的讓菜刀擦到手指。
「對不起、對不起……」緊握住手指,唐月不住的道歉。
唉!姜維寧輕歎口氣。全國的觀眾不知道要因為唐月的難過而認為她是多可惡的女人了。
「小文,麻煩你拿個OK繃過來好嗎?」
幫唐月止血的期間暫停錄影,唐月低聲說:「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我一定要讓你所有的忠實觀眾都打電話進來罵你!我一定要讓你身敗名裂,」
一點也不避諱正幫她包紮著的小文。
姜維寧看向唐月,她的臉龐的確清瘦幾分,或許她不完全是表演,或許她真的傷心也不一定。
「對不起。」這是姜維寧唯一能跟她說的。
不只唐月,小文也意外的看著姜維寧。
「對不起?!你以為這樣一句話就算了嗎?」唐月歇斯底里的叫起來,發現引來記者的探究,又壓低聲音。
姜維寧沉默。
「我告訴你,郁桻也不是什麼有責任感的人,他很快就會膩了你了!」
「我知道。」
「知道你還跟我爭什麼?他只是想嘗嘗鮮,像你這種淡而無味的容易膩,他一定會再回到我身邊的。」
「我知道,」姜維寧低聲說著,像說給自己聽。「我會等到他對我沒興趣的那一天。」
她會等到他厭膩她、離開她的那一天,因尢她早就迷失在廣闊的寂寞的海洋裡,她只是抓住一根叫做郁桻的浮木,就算最後還是要沉沒在海裡,反正她早已沉沒過一次,也不會再更痛。
姜維寧的想法,聽在唐月耳裡卻是一種絕不放棄的挑釁。
「你得意什麼!難不成你還真以為他會娶你?他已經有未婚妻了!犯賤!」
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她想要嫁給郁桻呢?她不會結婚,因為她想嫁的是一個努力生活、肯負責、對她沒有保留、敞開心胸微笑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人世,她甚至連他有沒有回來看過她,明不明白她想念他想念得要命都不知道。
她不在乎郁桻有沒有未婚妻、有沒有女朋友,只在乎那張臉,她想拜託他笑一笑。
對於姜維寧的沉默以對,唐月得意的以為她被這消息嚇壞了。
彷彿要製造更多高潮點似的,在這意外的休息時刻,郁桻悄聲無息的進了攝影棚,對因自己而引起的兩個女人的戰爭,頗覺有趣似的旁觀著。
直到導播宣佈繼續錄影十分鐘後,一個眼尖的記者發現了他。
「那不是郁總裁嗎?」
伴著記者的叫聲,唐月硬是姿勢優美的暈倒在節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