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欸了……他不想聽她一直欸他,不想她用翅膀一直拍他!
「你不可以亂走啦,我們被罰站耶,美女老師說她回來之前,我們都不可以亂動啦,不然她會生氣哦。欸,我跟你說哦!」
聽見最後一句話,他富貴雙全的心直接沉進地獄裡。「一直說一直說……」
「呵呵呵,你給我站——住。」美女老師端著糕點走入休息室,順便伸出魔爪將走過她美腿邊的一抹人影揪回來。把糕點擱在桌上,美女老師把乖乖面壁思過的好孩子喚過來,她手勁溫柔,幫霓霓卸下她額頭上的鳥嘴。
反正前頭的公演落幕之前,兩個搗蛋鬼不可能出現在舞台上禍害其他人了。
尤其這位……美女老師笑眉笑眼,忽然轉身用力撕下小少爺貼在額心的下弦月。
霓霓失去好朋友,還有疼愛她的丁叔叔,心裡一定很痛苦,老師們可以體諒她今天行為失常,雖然她那不學無術的損友香香,皮得實在令她們這群歹命的老師經常有集體出家的念頭,但……兩指夾起卸妝棉,輕柔卸除霓霓腮上紅紅的夜鶯妝。
惡魔香香進來之後,霓霓活潑不少……她以前和她小哥哥、年輕舅舅、所有人池家人都一個模樣,尊師重道、待人和氣客套。不是說和氣有禮不好,只是,太過成熟的性格在一個年僅四歲的小鬼頭身上瞧見,就是讓人覺得不自在。
同樣是異常性格,比較起來,她還比較喜歡任性又嬌生慣養的小公子。
不、過、呢!若是嬌生慣養到不把老師,而且還是一個美女老師當一回事,他可會遭報應的喲!伸手拍拍坐相嬌貴、吃相也嬌貴的小少爺,美女老師兩頰抽筋,示意卸好妝的霓霓去沖臉,回來之後不妨一邊吃點心一邊面壁思過。
趁美女老師轉身拿化妝棉,霓霓溜到哥兒們身後,拿翅膀戳戳他右肩,「欸,我跟你說哦,美女老師叫我去洗臉,我馬上回來陪你罰站,你要等我哦。」
看著地上只沾到一口的草莓慕斯,小少爺又餓又累又渴,終於動氣了!
「呵呵呵,你可真忙。這樣子走來走去,您不累嗎?」把再次「不告而別」的小鬼從門口「請」回來,美女老師皮笑肉不笑,「生意做這麼大,需不需要老師為您服務呢?」
小少爺想一想,老師願意最好,外面人那麼多。「我有事找王保鑣,你去找他來。」
這小鬼還當真……把她的客氣當隨便了呢。
「呵呵呵呵……」十坪大的房間頓時陰風陣陣,美女老師呵呵笑著坐下來,呵呵笑著幫小少爺「溫柔」卸起妝。「對不起呀,老師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好嗎?」
小少爺天生缺乏危機意識,只覺得臉頰怎麼有點痛痛的。「你找王保鑣來啦!」
「呵呵呵呵……」不打馬虎眼,卸妝步驟仔細又認真,絕不容許一絲化學雜質殘留在小少爺俊美驕慢驕貴的臉上。「老師在課堂上教過你們很多次了喲,小朋友有事情要麻煩長輩,比方說,你爸爸、媽媽、爺爺或是——」驟然咬牙切齒,「你家傭人阿姨園丁叔叔,還是我們這群美女老師,你不可以用命令的。請大人幫忙,小朋友要說『請你幫我』、『麻煩你幫我』。人家幫你之後,你要謝謝人家,不然別人會說你沒禮貌,會怪老師沒教好你。現在,你聽懂老師說的話沒有?」
只要這樣說,他就可以叫老師做事情哦?
驕貴神色不變,小少爺受教改口:「請你幫我,我現在想喝加州蜜李汁,你叫王保鑣找胖保母拿來,你要叫王保鑣跟胖保母說,蜂蜜我想要加北海道的——」
不讓「朽木」有講完的機會,美女老師笑瞇瞇地拎起小傢伙,朝洗手間漫步去。
雙腳離地那一刻,自認為很配合的小少爺,忽然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從洗手間衝出來的小身影在撞上老師之前,及時停步。
抬頭看見懸在空中的小傢伙時,霓霓掩嘴驚呼:「哇,你臉好紅哦!」趕忙湊上前,臉貼臉看著已經沒力氣找保鑣對付她的氣悶少爺,霓霓為自己的發現驚異不已,「哇!你的臉比我的鳥妝還紅耶!」
美女老師噴笑著,把等人伺候的小少爺拎入洗手間。「是夜鶯妝,不是鳥妝。」
「可是夜鶯是鳥,為什麼夜鶯妝不是鳥妝呢?」
到口的糾正及時打住,美女老師想一想,霓霓的質疑並沒有錯。粗俗不雅的並非文字,而是覺得它不堪入耳的大人哪……
「對不起,請問蘋果班的陳老師在這裡嗎?」
聽見門口有人找她,美女老師將小少爺往板凳一放,並且示意在外面探頭采腦的霓霓進來指導同學如何洗臉。她則好奇走出去。
「欸,外面的人是你爸爸媽媽哦,他們看見我在偷看的時候,有對我笑哦!」霓霓興奮得兩腮都紅了,她回頭看見一個小人兒搞不定濕重毛巾,站在板凳上面搖搖晃晃,對方根本沒心情聽她囉嗦,她趕緊跳上前。「你不會洗臉哦?我五歲就會了哦。」
「臭屁……」
「真的嗎?你覺得我臭屁哦?香香更臭屁哦!」眉飛色舞炫耀著,把他手上的毛巾拉一角過來。「等一下你轉向那邊,我轉這邊,我說一二三,我們一起擰毛巾。一、二、三!再來一次!一、二、三!好棒哦!沒滴水了,我幫你擦臉!」
坐下來歇腿,小少爺還沒決定他是不是要接受陌生人的服侍,一條毛巾已經啪地打在他嚇一跳、然後無言的小臉上。霓霓表情認真,用力替小少爺東擦西抹,順便跟他聊聊她今天還沒講完的悲傷心事。她語帶憂傷:
「我跟你說哦,丁叔叔笑的時候,跟你爸爸好像好像哦……」
一聽又是害他今晚疲憊不堪的丁叔叔,小少爺龍顏垮下,決定他要走了。
「丁叔叔對我真的——」
「很好很好很好!」
「你怎麼知道?!」聽見他近乎自暴自棄的回應,霓霓更加確定小少爺就是她今生的知己,沒錯了!將起身欲去的人按回原位,霓霓負責任地擦著小少爺還在滴水的耳朵,臉頰微微暈紅。「那、那你知道丁叔叔送我一匹丁叔叔嗎?」
正想突破重圍離她愈遠愈好,小少爺聞言呆住!今晚首度被霓霓口中的丁叔叔引發了好奇心,而非厭惡戚。水珠從他發頂滴滴答答滾落,這是他剛才把頭伸到水注下面「洗臉」的傑作,於是小少爺決定,他可以讓她再服務一下,順便問問她:
「丁叔叔幹嘛送你丁叔叔?丁叔叔不是叔叔嗎?」表情狐疑,他瞄著愈來愈緊張的女生。這學期才從日本轉學回台灣,還來不及認識班上的同學,轉眼就畢業,好歹聽她哭訴了一個晚上,小少爺沒好氣請教著小臉脹得紅通通的陌生女生:「你是誰啊?」
「姬蓮冬……」
小少爺愣了一下,愕然看著她氣人的臉,「你的名字跟我一樣耶!」
「我跟你說哦……」關鍵時刻終於降臨,因為太緊張,完全聽不見少爺的叫囂!
「我不要跟別人用一樣的名字!你去改名字!」因為太激動,完全聽不進千金既期待又怕被拒絕的解釋。
「丁叔叔是黑色的,它很漂亮哦,阿烈說你家也有馬場,你幫我好不好……」
「你的名字幹嘛要跟我一樣?!你真奇怪!」焦躁不安、焦躁不安。
「媽咪不准我們養動物,丁叔叔是丁叔叔送給我的耶,它好可愛好可愛哦!」
「人家叫姬蓮冬,你也要叫姬蓮冬,你好奇怪耶……」就是無法釋懷。
「丁叔叔是昨天早上出生的,它有這麼大哦!」左掌比劃一下高度。
仲夏夜,是一年當中白晝最長的夏天夜晚,西方人相信當夜必有怪事發生。
這年的仲夏夜晚,她跟他「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很久……很久
兩人從頭到尾,沒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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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白綢軟床上睡相俊美的少年,無預警發出一聲驚叫,陡地彈坐起身!
事隔八年,相同的夢境不管夢見幾次,他毛骨悚然的感覺都……等等!姬蓮冬左手搗著他以任性聞名「伊頓公學」的雙唇,望著床單深思,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今晚連趕兩份報告,他有點頭昏腦鈍,一時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話說回來,英國這一所全球皇室子弟擠破頭都要進來就讀的貴族名校,必須穿愚蠢燕尾服上課的愚蠢傳統,可能也是害他腦筋常常無法清醒的肇因之一。
嗥嗚嗥嗚……溫莎今夜寧靜無風,萬物俱寂,姬蓮冬只聽見一隻叫聲奇怪的貓頭鷹飛過窗外。他一動不動,搗著嘴坐在床上出神,心中的怪異感始終揮之不去。
嗥嗚嗥嗚……飛行聲音跟叫聲一樣笨重的貓頭鷹,去而復返,在姬蓮冬房間外面盤旋,活像在抗議他沒愛心,而且太難巴結,上個禮拜居然把它和它的主人掃地出門,自己一個人無恥霸佔全校最好偷溜的房間。
一般而言,單人房是給高年級生居住,末滿十六歲如姬蓮冬之類的低年級生若想獨居,目前有兩種方法:第一種,獲選為伊頓的最高榮譽——「伊頓完美生」。
對於一個就讀兩年、連續氣走五個室友的頑劣學生而言,學校沒有提早請監護人領他回家,已屬萬幸;要一間由英皇親自創辦,並有「紳士搖籃」之稱的貴族名校,以這種課業不佳、品性更爛的學生為榮?下輩子吧!
有監於當不成品學兼優的完美生,想擁有特權的統褲子弟又多如過江之鯽,第二種方法於是因應而生——無法擁有特權,便製造它。捐一筆善款給學校擴建校舍或是圖書館。錢既然能使鬼推磨,還有什麼東西製造不了?
住在本棟樓的學生,全是特權階級的既得利益者,百分之六十以上有一個共通的身份——王子。因此,這棟宿舍有個姬蓮冬恥於啟口的別名——伊頓王子城。
住進這裡之前,養在朱門深院不問世事,因此沒什麼常識,姬家小少爺完全不曉得,王子這種舊時代產物居然存活至今,末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而成為歷史名詞,僅供現代人考古用。最教姬蓮冬驚訝的是,王子居然還剩下這麼多個!
他根本是被王子團團包圍……住他對門的披薩狂是荷蘭王子;隔壁鑲金戴銀的暴發戶是汶萊第一王子;上個禮拜被他的保鑣丟出去的前室友,他是
「謝謝你幫我開門,阿瓦裡德王子……咦!稱呼你波特就好嗎?」
——是一個把自己完全幻化成哈利·波特的阿拉伯王子。
咚!聽見左手邊的窗戶傳來什麼東西險險迫降的驚心聲響,姬蓮冬美麗的睫毛沾著一排露珠,沒抬動一下,他懶得浪費生命在不必要的事物上。這種聲音聽了一個學期,不必看,他也知道鐵定又是某只被養得太肥的貓頭鷹,降落時技術太差,差點從二樓栽下去的噪音。
這隻手腳跟它主人一樣笨重的貓頭鷹,就是阿拉伯王子走火入魔的證據之一。
門外的交談聲時大時小,飄入姬蓮冬耳中,將他混沌的思緒攪成一團水泥塊。
「這些蟲蟲送給嘿美吃……有,它有來,在伊頓橋那邊等我。」踏入房間的一隻腿突然縮回去,以英語抑聲交代走廊上的另一個人:「波特王子,你喂『想念』吃蘋果的時候請務必要小心,它最近心情有點憂鬱,會亂咬人哦……」
月光從姬蓮冬僵挺的背部滑落地板,陰森森的,恰當地反應出他此刻的心情。
維持搗嘴冥想的坐姿不變,耳朵聽著門外的一男一女竊竊地交換意見,姬蓮冬以驕貴馳名「伊頓王子城」的狹長雙瞳抬高,不甚起勁地盯著漸漸推開一條縫的房門,總算明白為何今晚他老是覺得不對勁。那個飽受驚嚇的叫聲……
「哇啊!」
……不是他的。懶得理會被他嚇得花容失色的入侵者,姬蓮冬倒頭就睡。
「阿烈,我沒事啦。」池悠霓拍著心口衝到窗邊,急忙叫住聽見小主人落難、正要殺入男生宿舍的血性保鑣。「你去橋頭看著『想念』,小心別讓它咬傷阿瓦裡德王子。還有哦,這次他改叫波特王子了……」送走受不了幼稚王子而叨念不停的保鑣,眼角意外掃見窗台轉角直挺挺地站著一隻白色的貓頭鷹,池悠霓喜出望外,趕忙伸出手,「哇,嘿美,你在這裡呀!兩個月不見了,你最近好嗎?」
她有完沒完?!她不睡覺,別人明天還有兩份口頭報告要應付耶!
「蓮冬,我上次帶來的餅乾,你這裡還有沒有剩下?」
姬蓮冬隨便床畔的少女愛怎麼拍他臉頰就去拍,以靜制動,繼續睡覺。
「你別睡啦,那是給嘿美吃的,你不會又自己吃掉了吧?」探頭出去向等著吃餅乾的貓頭鷹告罪:「嘿美,你等我一下,我找找看,蓮冬很愛亂吃你的零食。」走到書桌前,打開燈就看見桌上散置著兩份報告,池悠霓拿起來看著,邊幫他整理。迅速整理好報告,也瀏覽過一遍,池悠霓忍不住歎氣,「蓮冬,你把但丁的報告做得好——」顧及少爺的自尊心,「爛」字善良地改口:「敷衍了事哦。」
可惜憑著結識多年的孽緣,姬蓮冬仍然輕易聽出她原有的話意。「你管我!」
被他不知節制的叫聲嚇一跳,池悠霓跳上床搗住他忿忿不平的嘴巴。「小聲一點啦,萬一被舍監聽見怎麼辦?你們王子樓的舍監很嚴格……咦!你說什麼?」
飽含威脅的聲音從她掌下透出來:「再說這裡是王子樓,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好壞哦。回台灣以後,我要跟蓮冬爸爸和蓮冬媽媽說。」
「你要不要沿著馬路,順便跟蓮冬爺爺告狀?誰理你啊,手放開啦!」
「這兩份報告一定讓你很頭痛,對不對?你今天火氣好大,起來啦,別睡了。」
一把揮開她糾纏他八年的魔掌,姬蓮冬轉向牆壁,惡聲惡氣恫嚇著身後的少女:「晚上本來就是讓人睡覺用的,你再煩我,我就叫——」
這題她會!池悠霓搶在他之前活潑接口:「叫王保鑣把我趕走。嘻!對不對?」
「……」瞪著牆壁,兀自生悶氣。
「王保鑣早八年前就辭職了,跟你說過好多遍,現在是陳叔叔和李叔叔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你都記不住。」
「我幹嘛記住?他們姓什麼關我什麼事!」
「記不住就老實承認,有什麼關係?從小到大,沒一個保鑣你記住過的。」
「誰說的!阿烈呢?」
「她是我的保鑣,才不是你的……」嘟囔。
「她的職業是保鑣,我沒說錯吧?」寒下聲音,警告當著他面大聲歎息的少女適可而止,別逼他少爺太甚了。「你再挑我語病,我就跟你翻臉!」
「哦,你現在的表情,原來不是翻臉哦……」眼看姬家少爺下顎一繃,就要發作,佯裝自言自語的池悠霓吐吐舌頭,趕緊消毒道:「好嘛,人家好久沒看見你,跟你開開玩笑而已,我沒有笑你記不住保鑣名字的意思嘛。」
那就別說出口啊,她很煩人耶!
「別睡了,起來啦……蓮冬,你起來嘛……」池悠霓動手拉人。
冒著被英國警方逮捕、被學校退學的風險,從倫敦的女子學院專程騎馬過來,她今天沒時間在這裡耗太久。池悠霓把姬蓮冬拖起來坐著,還對臉色難看到爆的人吐舌頭、扮鬼臉,「我剛剛才從你的窗口摔下去,我跟你說哦……」
後面那句話……真的讓他很想吐。
池悠霓捏住她年方十五歲的水水雙腮,扮了個超級大鬼臉,送給心情向下直直爛的同齡少爺。「從你的房間掉下去,一、點、都、不、痛。因為我學騎馬的時候,常常摔下去,所以如果你把我從你房間扔下去,我才不會痛。」
姬蓮冬很想讓她為這句大話付出代價,痛她一痛!
每當她莫名其妙地挑在莫名其妙的時間,對他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時,這個念頭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無奈,負責動粗的保鑣早就睡死,他沒有勞動雙手的習慣,只好暫時把念頭擱置。總有一天,他會讓池悠霓為自己的言行後侮莫及!
眼看就要碰著枕頭,姬蓮冬忽然被一隻比他更頑固的粉臂拉起來。
「你別睡啦!蓮冬,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商量。」聽見窗邊的貓頭鷹久盼不到零嘴,振翅欲飛,池悠霓連忙向它致歉。一手拖著昏昏欲睡的少爺不讓他睡下,一邊回書桌找餅乾。她忍不住對姬蓮冬明顯是拼湊出來的可怕報告皺眉。「蓮冬,你神學的報告什麼時候要交?我舅舅國中是在這裡念的,他功課很好,當選過你們的完美生,你記得吧?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上次,我幫你重寫的英國文學報告,是我舅舅幫的忙,因為那時候我找不到我哥哥——」
「池悠霓!」姬蓮冬張開雙眼,眼白佈滿不知是睡眠不足還是火氣太大的血絲。
連名帶姓,外加一個大大的驚歎號叫她,蓮冬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池悠霓垂頭喪氣,拉拉姬蓮冬氣到彷彿會飄動的衣擺,向他示好:「你不要生氣嘛,蓮冬。我難以啟齒嘛,才會一直顧左右而言它。『想念』它最近……」池悠霓欲言又止,觀察著對她的愛馬嚴重興趣缺缺的哥兒們。
果不其然,姬蓮冬呵欠連連,呵到眼角都懸出一顆代表無聊至極的淚珠。
「你的寶貝馬怎麼了?快說啦!」早晚被這匹狀況百出的笨馬煩死!
「『想念』心情不好,它最近見人就咬,馴馬師說它好像得了憂鬱症……」
一顆大呵欠正要飄出口,「憂鬱症?馬?哈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唔……」
一個笑倒在床上,一個為了阻止他不知節制的笑聲外洩跟著跪倒在床仁。
「怎麼辦?蓮冬……」池悠霓不敢阻止他笑,只能搗著他肆無忌憚的嘴巴提心吊膽,不時留意房外有無腳步響起。「你笑沒關係,可是你也要幫我想辦法哦。」
聽見她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姬蓮冬再也笑不出來了。
八年前,她就是用這種方法把與他無關的馬,變成他的惡夢,就在一夕之間。
那匹妖馬,明明是那個莫名其妙的丁叔叔離開台灣前,莫名其妙送給她的臨別贈禮,最後居然變成他在養!那個丁叔叔真的很莫名其妙,送人家馬匹之前,應該先評估對方有沒有能力飼養吧?他既然是池優花的好朋友,應該知道她不喜歡動物,不喜歡就不要送嘛!除了馬之外,沒有更好的選擇嗎?
無緣無故送人家一匹馬,造成他長達八年的困擾……一股不期然的寒慄竄過姬蓮冬背脊,萬一……那匹妖馬長命百歲,他的困擾就不止八年,而是——
意識到問題嚴重,姬蓮冬猛然坐起,他略帶稚氣的俊美臉龐驚出一層細細的汗;回過頭,他看見池悠霓被他的動作嚇一跳,之後,她滿懷希望瞅著他看,一心等他為她解決畜牲的疑難雜症,如同過去八年一樣。
宿舍外,姬蓮冬聽見一陣馬蹄聲從遙遠的地方踏夜而來。
窗台上的貓頭鷹振翅而飛,不久,長夜裡嚏睦的馬蹄聲倏然停止。接下來的慘劇,姬蓮冬一點都不意外。托起下巴時,他聽見樓下爆出一聲壯烈成仁的哀號——
「哎呀!『想念』咬住波特王子的手不放了,幸好阿烈……一拳捶住王子的嘴巴……他好像很痛……」池悠霓解說得很心虛。
以阿烈的力氣,一拳沒捶死他,算沙烏地走運。
「阿烈是好意幫忙,她不是故意的。」池悠霓解讀出姬蓮冬漲滿眼中的嘲諷,她扶著窗框。「好像有人醒來了,我該走了。蓮冬,你要幫我想辦法,下禮拜我再來找你……」
姬蓮冬想叫她別來了,他希望有生之年能過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
聽見背後有異響,期望某位千金像個文明人從門口離去,姬蓮冬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沒好氣地回頭,姬蓮冬及時目送一截衣角向下飛落,只一眨眼的工夫,窗邊已經看不見池家千金朝氣蓬勃的身影。
「哇啊!」
走到窗邊,無言望著再度以屁股完美著地的女生,姬蓮冬開始懷疑舍監是被某對主僕倆下藥了,還是有夜遊癖好的阿拉伯王子又拿金條堵住他耳朵?否則,外面吵成這樣,體內埋有體熱感應器、疑是生化人的舍監,怎麼可能沒半點動靜?!
子夜時分,溫莎地區飄起晨霧。
薄薄的霧氣,把一匹咬著肥手不放的黑色馬匹、一隻騎在馬上的白貓頭鷹、一個痛得想跳腳卻跳不起來的肥王子、一名救駕救得火氣超旺的孔武保鑣,還有一個揉著屁股加入戰局的十五歲少女,這場霧把這些人這些事,捲入一個姬蓮冬無意加入的唯美幻境中,讓人猶如置身夢中。
彷彿置身在……八年前一場仲夏夜的惡夢當中,夢到如今一直醒不過來。
優美唇間的呵欠沒斷過,狹長眼瞳研究一下樓下的亂局,在明天還有兩份難纏報告要應付的此刻,姬蓮冬看著看著,忽然很想把某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姬蓮冬旋腳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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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叩叩叩叩!
門上的奪命連環叩,叩得人魂飛魄散,屋內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之後,房門十萬火急地拉開!姬蓮冬擾人清夢的長指收手不及,敲在金髮少年撞得紅腫一包的額頭上。收回手,看著連滾帶爬出來應門的同學,姬蓮冬開口了:
「馬的平均壽命是幾年?」
「What?」
「馬啦!一匹馬最久活幾年?」
「我怎麼曉得?!」半夜吵醒他,就為了這種該死的事啊?
「你查一查,明天告訴我。」兀自決定完,姬蓮冬呵著呵欠掉頭回房。
「上去問西班牙王子不就好了,那傢伙是賭馬狂啊!」
「他住幾樓?」
一股火冒上來。「他就住在三樓的——」
「三樓太遠。」一聽見超過他步行的範圍,姬蓮冬立即打斷他不識趣的要求。「不然我幹嘛找你?我今天很累耶,我要睡覺了。」關上房門之際,不忘對傻楞楞站在門口的同學道聲晚安,順口叮嚀他一句:「查詳細一點,這件事情很重要。」
三樓太遠?
他真的說……三樓太遠?!這麼無恥的理由,他抱怨得出來?!
匪夷所思看著自己的事情自己不解決,任意叫醒別人之後,自己又理所當然跑回房間睡覺的傢伙,怎麼都不相信竟有人敢這樣對待他!拿頭撞撞牆壁,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然後,丹麥王子抬頭望著隔壁那房,繼續他的又錯愕又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