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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森林 第六章 作者:葉山南
    「知秋,知秋?」

    男子溫柔的呼喚響在她耳邊,葉知秋眼皮略抬了抬,又沉重地耷拉下來。只是,夢中的這個男聲好像

    很耳熟的樣子,他呼喚她的方式也好親切哦……等等!高穆平?。

    這個名字跳人腦海,她驀然睜開眼睛,「高穆平?是稱?」連忙要撐起身子確定眼前的男子不是幻影。

    「不要亂動。」高穆平忙將她按回去,「你睡了七個鐘頭,錯過了兩頓飯,現在是不是覺得頭有點兒暈暈的?」

    「我沒事。」她搖搖頭,執意要半坐起來。高穆平只好扶著她的背部,再塞了個枕頭到她腰下。

    「我們這是在哪裡?」她問。轉頭看向窗外,已是夜闌人靜。

    「我家呀。」他指著畫滿樹木的牆壁笑著道,「這麼獨一無二的裝潢也會不認識?你該不會給嚇傻了吧?」

    「哦。」她這才依稀想起上午在電視台發生的事,後怕地縮了縮肩頭,又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為什麼會在那裡?」

    「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過去看看。」他仍是一徑的溫柔笑容,「幸好你們選了靠窗的位子,也幸好我跑得夠快,沒讓那女人傷害到你。」「啊!」她突然大叫一聲,腦中閃過昏迷前最後的記憶片段:那犀利的刀鋒,和穆平被刺中的上臂……一剎時所有的回憶都重回腦海!她直至此刻才算是真正清醒了過來,連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一迭聲地問:「你被她刺到了對不對?痛不痛?有沒有事?」

    「現在才想起來關心我啊?」穆平好笑地看著她突然間緊張起來的神色,心中流過一絲暖意。他抬起纏著繃帶的左臂,在她面前晃了兩圈,笑著道,「既沒傷筋動骨,也沒血流成河。放心,只是皮外傷而已,不礙事的——」話還沒說完,他「哎喲」一聲哀叫起來,原來是晃動手臂時牽拉到了傷口,害得他前一秒鐘剛誇下的海口不攻自破。

    葉知秋見他明明疼得要死,還非要逞強地撐起一張笑臉來讓她安心……酸酸的感覺侵上鼻端,她眼圈立刻泛紅了。分不清此刻心中的情緒是感動還是心疼,她猛然撲入他的懷裡,又叫又罵地錘打他。

    「高穆平,你是白癡是不是?!誰叫你跳出來替我擋刀?誰要你英雄救美?你……你沒事十嗎對我這麼好!這下子好了,我欠你這麼多,你要我怎麼還!你、你……反正你就是存心要氣死我!」罵到後來,聲音微微帶上了哽咽。

    「好好好,我多事,我雞婆,下次有刀子砍過來我一定不幫你擋,好不好?」高穆平又好笑又無奈地

    哄著她。這女人非要用這麼特別的方式表達她心中的感動嗎?他難得有機會英雄救美,居然也可以被她罵成白癡;他想到這兒,忍不住將她更摟緊了些,心中笑歎道,就姑且把這當成是她心疼他的別樣方式吧。這女子終究是特別的,連心疼也要粉飾成惡形惡狀,連感動也要表現得別彆扭扭。她的可愛之處,只有他能懂,也只有他來照單全收了。

    葉知秋窩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好聞的男子氣息,一顆驚懼的心才緩緩平復下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強悍。和全天下的所有的女人一樣,她也會害怕,也會有脆弱;而在穆平的寵愛之下,她發現自己正在逐漸變成另一個女人:更感性,更嬌柔。更有血有肉,也更像一個女人——一個普通女人,戀愛中的女人。

    高穆平……她貼靠著他的胸膛,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字,發現自己越來越眷戀這個溫暖的懷抱,也越來越離不開這懷抱的主人了。

    「是不是很痛?」她小聲地問著,心裡為他泛起了疼惜之情。

    「不會啊。那只是切牛排用的餐刀,一點兒都不鋒利的。」他輕吻了她一下,「倒是你,嚇壞了吧?」

    在刀鋒染血的那一刻,他心裡在意的不是自己有多痛,而是兩個女人一個接一個地在他面前昏過去——一個是知秋,另一個則是那個才上班第二天的女實習生。當時他手忙腳亂,既要分神擋刀.、又要忙著去扶兩位昏迷者;然而更誇張的是,下一秒鐘,那個持刀行兇的女主持陳潔夕居然一下子癱軟在座位上嚎啕大哭起來。弄到後來,他這個被刺傷的受害者還要反過來安慰傷人者,好聲好氣地直勸她別哭了……唉,現在想來,真是一場荒誕鬧劇。

    他將事件經過當成笑話講給葉知秋聽,她聽完後,立刻杏眼圓睜。

    「陳潔夕這個女瘋子,我要告她!告她蓄意傷人,告她——」這下她骨子裡大女人的強悍本性又冒了出來,她捶著床頭,義憤填膺。「總之,她完蛋了!這不可原諒的瘋女人。我一定要告得她身敗名裂——」

    「知秋,不要這麼強勢,得饒人處且饒人,好不好?」他溫聲地勸著她,「陳潔夕已經被警察帶走了。鬧了這種事出來,相信她也沒辦法再在電視台混下去了。其實坦白地說,她也蠻可憐的。」

    這男人怎麼幫敵方說活?她感到奇怪,斜睨他一眼,「你是耶穌嗎?這麼神愛世人?」那女人拿刀刺傷他耶,他竟然寬宏大量到這份上,竟然可以全然不計較?

    「知秋,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也於事無補,我的傷口又不會自動長好。那個陳潔夕跟我說,她也活得很痛苦,壓力很大。電視台裡有一堆後輩等著要取代她的位置,媒體三天兩頭曝光她的緋聞。」這些都是他在安慰她時她哭給他聽的。其實,在刺傷他之後,那女人也有悔意。而他也相信她不會是什麼十惡不赦的蛇蠍女子,只是對人對事太過放不開,也太過衝動。

    葉知秋望著高穆平柔和的眼眸,看到他揚起寬容的淺笑。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怨懟或記恨,是那麼乾淨的朗然神采。這一瞬間,她心底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這是個好男人,是她所遇過最好的男人,他或許沒有很多錢,沒有很遠大的前途,可是他有一顆懂得愛、懂得原諒的心。這樣的一顆心,在現今疏離冷漠的鋼筋森林裡,越發顯得珍貴。

    在自己的理智所能察覺之前,她發現自己主動吻上他的唇,嬌軀柔柔地攀住他,「高穆平,抱我。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睡袋好不好?」

    「知秋?」他訝異地低喚她,眼底閃過不可置信的慌亂。她知不知道有些話是不可以亂說的?他有些慌亂地想要推開她,可是手一沾上她柔媚的身子,便什麼主張也沒了,只能任憑情感驅使地緊緊地摟住她,回應她甜蜜的吻。

    兩人交纏著跌入床塌,深深地親吻彼此……在理智即將被燃燒殆盡之際,高穆平努力拉開自己的身子,低喘著問:「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不知道……等後悔了再說……」她同樣嬌喘吁吁。

    沒有給她機會再去思考或反悔,他深情地再度吻上她。這一次,是她給他機會擁有她的人和心,而他——不會放開手。

    這天晚上,他們沒有一起去睡睡袋,而是一同滾落在床鋪之中,溫存纏綿,交付彼此。

    夏日的清晨是美好的,徐徐的微風穿過窗欞拂人室內。高穆平睜開眼睛,微微活動了一下身子,立刻發現肩窩中枕著的螓首,長長的秀髮纏繞著他的臂膀。他臉上泛起了溫柔的笑意。看來昨夜,她睡得很甜很香。

    他輕吻了她一下,躡手躡腳地起身下床。在浴室

    裡刷牙時,他看著鏡中自己滿嘴的牙膏沫,幸福得想笑;刮鬍子時,看到自己滿臉的剃鬚泡,他還是幸福得想笑。

    他從來不敢奢想自己竟會有這樣的好運氣,能夠有朝一日完完全全地擁有她的人和心。然而昨夜,她確確實實在他的懷中呵……

    昨夜過後,一切都會不同了。此時此刻,他不再單純地將她當成是心愛的女友,而更多的是未來將要娶回家中守護一生的妻子。

    深褐色液體在立陶宛咖啡壺中緩緩蒸騰,在咖啡的苦澀香氣中,知秋悠悠醒轉。

    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是,被單下的自己身上涼涼的、未著寸縷;第二個念頭是,全身像被推土機碾過一般的酸痛;第三個念頭是,昨天晚上,她和高穆亞……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她用雙手摀住臉,哀哀地叫著。她、她怎麼會荒唐到和高穆平一同翻滾在紅被之中,有了肉體的親密關係?

    葉知秋啊葉知秋,你的理智到哪裡去了?你的矜持到哪裡去了?你那過去二十九年的理性堅持、守身如玉,怎麼會就這樣毀於一旦?你那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完美人生計劃,你又將它置於何處?

    「這、這不是真的,我不會那麼不順後果地做出這種……」她不信地搖著頭喃喃自語,撐坐起身子,被單滑落肩頭,掉到地上。那上面的暗紅色血跡令她頓時慘白了整張臉。

    原來,昨夜不是一場春夢,她竟然真的和高穆平有了肌膚之親……她懊惱地將頭埋入雙膝之間,耳邊迴響起自己昨夜情不自禁時說過的話:「不知道……等後悔了再說……」

    「不知道」?「等後悔了再說」?見它的鬼!她當時怎麼會如此輕率?說出如此考慮的鬼話?天,她現在就後悔了!真真實實地後悔了!

    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既成的事實再也無法改變!

    「啊!」她大叫一聲,彷彿要將心中的鬱結統統吼出來。過了不到三秒鐘,高穆平馬上衝進臥室。見她又在床上蜷成一團,不由得漾開溫柔的笑意。

    「怎麼了?一醒來就大呼小叫的?」他走到床邊坐下,極為自然地攬住她赤裸的肩頭,在她額角寵愛地吻了一下,「我替你煮了咖啡,還做了早餐,要不要順便幫你端到臥室?」

    她臉色一僵,避開他的親近,心中亂成了,一團麻,「不……不用了,我穿好衣服出去吃。」

    「知秋,你……沒事吧?」他終於察覺到她的異樣,連忙關切地更加攬緊她,「是不是我昨夜弄痛了你?」

    「沒……沒有的事!」這回她幾乎是大力地甩開他的手!她別過了臉,不去看高穆平僵在半空中的手臂,分不清此刻心中是羞窘,還是後悔。

    「知秋,你究竟怎麼了?」高穆平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會如此劇烈,愣了片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訥訥地道,「真的很疼嗎?那我等一下幫你放熱水,你好好地泡個澡,舒緩一下身體,好不好?」

    他的語氣是如此溫柔,凝視著她的眸光深情而又包容。這一刻,葉知秋很想在地板上挖個洞鑽下去,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面對這樣的他:他對她越好,她就越發羞愧得想殺死自己。

    「我……我也不知道,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用力捧著腦袋搖晃。腦中亂成一團糨糊,太多的紛亂情緒令她無從分辨,不由得語無倫次起來,「我……也許,我做錯了,我、我後悔了……」

    「後悔?」他臉色倏然嚴肅起來,「什麼意思?後悔什麼?」

    「我……我……」她情急之下衝口而出,「也許、只是也許,你不是最好的,我不應該那麼草率——」

    下一秒鐘,他猛然攥住她的肩頭,力道之大令她嚇了一跳,不得不抬起頭來正視他的雙眸。

    在這雙眼眸中,她看到不可置信的沉痛。那眼神彷彿一把刀子,割著她的心頭;他的痛也借由這眼神的對視傳遞給了她,使她的心口一陣抽痛,她急急地想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昨天晚上,我們兩個都太衝動……」話說到一半,她住了口,發現自己剛才的說辭只是越描越黑。

    這一刻,兩人都僵在原地。沉默主宰了整間臥室,在昨夜他們分享激情的房間裡,難堪地蔓延著、蔓延著。

    良久,良久,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了。」眼睫垂了下來,掩去所有神色。

    「不是的,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她急叫出聲。看他面如死灰的臉色,就知道他誤會了!可是——

    「不要再說了,知秋。拜託給我留一點兒尊嚴,嗯?」他的口氣特別溫柔,眼中的絕望卻令她看得心慌極了。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半個字眼。

    他手勢輕緩地替她扶正身子,再揀起地上的被單

    蓋住她赤裸的肩頭,柔聲地道:「雖然你說,你後悔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卻正好相反。我從來不曾後悔有幸擁有你,即便是只有一晚。」說完,他在她額前印下一吻,站起身來,「你先穿衣服吧。早餐在料理台上,記得要吃。」

    「你去哪裡?」她伸出手想拉住他,手卻懸在半空,只得怔忡地望著他走出臥室。

    臨到門口時,他回過頭,衝她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勉強笑容,「我想,我如果再留下來,只會讓你我都更加難堪的。」

    望著他高大卻又頹喪的影子在臥室門口消失,葉知秋哽咽一聲,全身無力地軟倒在床塌上。

    這一次,她是真的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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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她後悔了。

    她說,他不是最好的。

    她說,昨天晚上,他們兩人都太衝動。

    高穆平緩緩走在人流湍急的街道上,過往的行人腳步匆匆,幾次擦撞著他,令他手臂上的傷口復又裂開來,隱隱作痛。然而,他卻恍若未覺,依舊遊魂般地走著。

    麻木,他只覺得麻木。手臂上的痛和著心裡的痛,竟令他麻木到無法再感覺出一絲的痛楚。耳邊,只是固執地迴旋著她所說過的話,一句接著一句,每一個字都敲打著他瀕臨崩潰的自尊。

    在經過了昨夜那般親暱的纏綿之後,她居然可以告訴他,她後悔了;她居然可以把他那麼真心的溫柔對待看做是一時的情慾衝動;她居然可以用著追悔莫及的表情看他,說他不是最好的,說她不該那麼草率。

    一個男人在愛情中所能承受的屈辱,最多也只有這樣了吧?

    昨天,真的是一場荒誕鬧劇。他救了她,所以她衝動的以身相許。但一宿激情過後.她清醒過來,卻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

    記得在電影《諾丁山》裡有一句話,叫做:「TheygotobedwithGilda,theywakeupwithme.」(他們和姬爾達上床,醒過來卻發現換成了我。)男人們和夢想中的完美女人上床,貪歡之後醒來。卻發現枕邊人變成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他們往往恨透了這一點。

    葉知秋也是這樣吧?她帶著一個好男人的夢想與

    他共赴巫山雲雨,醒來之後,卻發現她所要的好男人不是他。而他,勢終究是配不上她的。

    他理解知秋,她想要追求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愛情,這當然無可厚非。然而,她不該在給了他希望之後,再一把將他推至絕望的谷底;她不該在讓他以為自己能夠全然擁有她之後,再殘酷地告訴他:他不夠好,不是她想要的。

    這一刻,他很想像往常一樣揚起一個笑容,但扯起唇角,卻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他只覺得可悲,他只覺得自己很是卑微,他從未試過這麼認真地去愛一個女人,然而一片真心,卻被她否決得一文不值。

    他想,暫時他是沒有辦法再回到「森林坊」去工作了。見了她,只會讓彼此難堪。於是,他歎了口氣,轉過一個街角,準備換乘另一部開往截然不同方向的公車。正在這個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他接起,兩秒鐘之後,他臉色突地變了,「是你?」

    電話那頭傳來清朗帶笑的男聲:「是我。你猜我現在人在哪裡?」

    「EVA,你進來一下。」

    收到老大的懿旨,EVA立馬放下手中的粉盒,將衣衫拉整齊了,走入葉知秋的辦公室。

    「老大,你找我有事?」

    葉知秋有些神不守舍地看著眼前的亮麗小女子,咬著下唇,幾度欲言又止。

    見狀,EVA立刻緊張起來。她扯著洋裝下擺,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大,是不是我今天穿的衣服……太隨便了一點兒?」

    葉知秋搖搖頭。

    「那……是我今天妝化得太濃了一點兒?」她知道這個「極品」老處女上司最忌諱這個了,是以問得惴惴不安。

    她又搖搖頭。盯著EVA思忖了半晌,才表情極為彆扭地問出:「今天,高穆平他……有沒有打過電話給你?」

    「給我?」EVA聽了一愣,手指著自己,「他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

    「我以為你們平時關係不錯,他有事說不定會……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秋以食指按著額頭,太陽穴隱隱抽痛著,心裡亂成了一鍋粥。

    沒有到公司上班,沒有找人請假,手機又不開,高穆平他究竟去了哪裡?

    他……是在躲她嗎?在她說了那麼傷人那麼過分的話以後,他怕是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吧?不知怎地,一想到這個念頭,她的心裡就驀然慌亂起來。她從未試過這種整顆心懸在半空中毫無著落的感覺,她……好害怕自己會再也見不著他!

    葉知秋猛然撐著桌緣站了起來。不行,她要去找他!

    EvA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跳,連忙問道:「老大,你沒事吧?」

    正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大力地撞開,一個嬌小的人影飛一般衝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大叫:「老……老大!重……重大新聞!」

    來人是綠子。她奔跑的速度太快,一個剎車不及,撞到了EVA身上。

    葉知秋皺了皺眉,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總……總之是大……大事!」綠子掛在EVA身上,邊喘邊說,「老大,又有人送花給你!這次是……是……」她手指著窗外,喘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可是一張稚氣未脫的俏臉上卻滿是興奮和驚喜之情,令知秋和EVA好生奇怪。

    EVA連忙小跑兩步到門邊推開門,下一秒鐘,她立刻傻在當場,巴巴地叫——

    「不……不會那麼邪門兒吧?」

    只見門口立著一名斯文俊帥的男子,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氣質高貴,風度翩翩.他鼻樑上架了副銀絲半框眼鏡,手捧一大束雪白的百合,正對著「森林坊」內的每一名員工展露迷人的笑顏。

    「士傑?!」

    知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俊朗男子,不正是「森林」美國總部的大老闆翁士傑嗎?

    「老……老闆!」EVA緊張得舌頭直打結,雙腿幾乎要站立不穩。哇……真人版的老闆比財經雜誌封面上更要帥千百倍耶!

    惟有傻乎乎的綠子仍然搞不清狀況,雙眼死瞪著這位名喚「翁士傑」的超級大帥哥,哇哇大叫:「難道這個帥哥……就是寄百合炸彈給老大的人?他、他這次居然親自拿炸彈來給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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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燭光如豆。一家知名的意大利餐廳的

    落地窗內,一對俊男靚女相對而坐。.、

    醇美的紅酒,悠揚的音樂,對面坐著堪稱人中之龍的優秀男子,葉知秋覺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幻夢當中,一切都唯美得不似真實。

    今天上午,翁士傑搭乘專機回到國內。據說他此行的目的是受邀為一個星期之後舉行的「亞洲之星」珠寶大賽做頒獎嘉賓。

    當翁士傑的身影出現在「森林坊」的大門前時,所有的人都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這位一向處事低調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界知名珠寶商居然避過所有媒體的耳目,悄無聲息地蒞臨「森林坊」,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接走了這裡的美女首席設計師葉知秋。

    如果這是新聞,那麼美籍華人企業家翁士傑的突然回國無疑可以成為明天所有報紙的頭條;如果這是緋聞,那麼此刻他與葉知秋在浪漫優雅的氣氛中共進燭光晚餐,則實在是引人遐思,並且讓人不得不往曖昧的方向猜上一猜了。

    「知秋,好久不見。」搖曳的燭光中,翁士傑向

    她舉杯,「每一次見你,你都比上一次要漂亮許多。」他的聲音猶如上好的紅酒,溫醇醉人,教葉知秋

    他的聲音猶如上好的紅酒,溫醇凸罕人,教葉知秋聽了不禁臉上一紅,但心裡,卻有另一個清朗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葉知秋,記得,要用心哦……

    她倏然一驚,連忙轉頭四下環望,卻沒見著半個熟悉的人影。只有小提琴樂手在一旁嫻熟地拉奏著,周圍的一對對顧客,皆是美衣華服,優雅笑談。

    他……不在這裡。的確,他一千一萬個不可能會在這裡。是她莫名其妙,在這與心儀男子約會的當口,竟然走了神,一副心思只記掛著那消失了一整天的男子。

    「知秋,你沒事吧?」翁士傑體貼地發問,「看你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這一次參賽遇上了什麼困難?」

    「哦,沒有。」她連忙拾回心神,對他展開微笑。

    「沒有就好。」他略微一點頭,連沉吟的表情也英俊得不像真實,「如果有什麼困難的話,隨時知會我。」

    「嗯。」她也跟著點頭,神思卻又幽幽地飄遠。曾幾何時,與翁士傑這樣面對面的共餐是她記憶中最快樂的事,他每年回國的日期,她都會在心中冀盼好久。然而這一次,不知道足哪裡出了問題,他們之間的談話竟然變得寡淡無味,他的突然出現也不能再帶

    給她任何驚喜了。

    兩人皆_沉默地用餐,半晌,翁士傑放下酒杯,優雅地拈起餐巾拭著唇角,然後展開一抹迷人的笑靨,「知秋你知道嗎?你一直是我的驕傲。」

    葉知秋愣住了。這樣的話,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

    「這些年來,你替我、替公司都做了很多事。甚至可以這麼說,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森林坊』,當然也就沒有我翁士傑今天的成就。」他笑了笑,伸手到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絨盒,放於桌面。

    「所以,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要感謝你的。」

    這是什麼?葉知秋訝異地瞪著面前的小絨盒,突然間有種如坐針氈的不安感覺。

    看出她眼中的疑問,他笑著為她解惑:「這是『森林』洛杉磯總部今年春天新發售的鑽石指環。我知道用自家的產品來求婚,確實有點兒不夠誠意,不過,我想知秋你……應該會體諒我吧?怪就怪我一直都太忙了。」

    知秋耳中只灌入「求婚」兩個字,她當下陷入極度的震驚之中,後面的話一句也沒聽見,她立刻站了起來。

    「士傑,你……你說什麼?!」她慌亂起身的勢子險些推倒桌上的酒杯。

    「EAsY,EAsY。」他笑瞇瞇地安撫她.下巴輕微一抬,「坐啊,很多人都在看我們呢。」

    意識到自己突然成了全餐廳的焦點,她連忙坐下來,尷尬地道:「不是,這、這……太意外了!」

    「有意外才有驚喜。」他持起酒杯輕抿一口,突然閒閒地拋出一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我。」

    此語一出,葉知秋整張臉驀然漲紅。要是在以前,她無法否認這一點,可是現在,她……

    然而翁士傑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自從大學畢業以後,就一直在『森林坊』工作沒錯吧?在這期間,你拒絕了所有男士的追求,沒有談過任何戀愛。哦,我當然不能自戀地認定你是在等我,但是,我想有一點你不會否認吧?」他笑了笑,帶著幾分自信過度的輕佻,「——在你所認識的男人之中,不會有人比我更適合你的了。」

    「我……」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的確,自己之前一直沒有談戀愛,確實是在等他——不,更廣義地說,是在等著像他一樣好條件的男人出現;可是.現在的她,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就在昨天晚上,她把自己交付給了另一個男人,而在兩情繾綣的那一刻,

    她確定自己是愛著他的!

    這個時候,翁士傑突然跳出來向她求婚,非但不會讓她驚喜,而只會讓她驚惶得想逃跑!知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你我都是最匹配的一對,都是同樣出類拔萃,而且爭勝好強。現在,你已屆婚嫁之年,而我也十分需要一個能幹的好妻子為我打理一切。我相信,如果我們結婚的話,將會是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上佳選擇。」說完了,他優雅地將絨盒推至她面前打開,水晶燈下,鑽石的炫目光芒頓時晃得葉知秋眼花繚亂。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他的一席求婚詞,不該是這麼理性的邏輯分析,不該是這麼冷靜的對比得失。簡直好像在談判桌上討論一樁生意!葉知秋望著面前依然俊美非凡的男子,生平第一次發現他是如此陌生。而她——雖然仰慕了他這麼久,卻根本一點兒都不瞭解他。

    那麼她呢?她自己呢?別人眼中的葉知秋,是否也像翁士傑一樣,是一個可以把婚姻、愛情拿到談判桌上去稱斤稱兩的冷血怪物?這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冒出來,她被嚇著似的拚命搖頭。「不,那個……我是說,我暫時……還不想結婚。」「這樣哦。」奇怪的是,翁士傑居然像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似的,一點兒都不意外地點了點頭。他舉起酒杯,依然笑得很燦爛,「對了,今天早上,我跟MICHAEL通過電話。」

    他狀似不經意地一提起,令葉知秋立刻緊張得瞠圓杏眼。她的手當下越過桌面,一把抓住他,「他找過你?他在哪裡?」她當然知道MIcHAEL是高穆平的英文名。

    「不是啊,是我打給他的。」他無辜地聳聳肩,「本來想今晚叫他一起吃飯的,可是他不願意,只好算了。」說到這兒,他挑起眉,若有深意地盯著葉知秋緊張的神色,問:「知秋,你們兩個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問題?」

    當下,葉知秋像是被貓咬掉了舌頭,深埋下了臉龐,說不出一個字來。

    如果葉知秋以為吃完了這餐飯,翁士傑那場誇張的求婚鬧劇便就此告一段落的話,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是夜,翁士傑送她回到家門口之後,居然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絨盒,塞到她手裡,還佯裝威脅地對

    她說:「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先聲明,下一次我可不接受『拒絕』這麼沒面子的答案哦!」

    見他玩笑開得半真半假,葉知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得巴巴地捧著這絨盒子,收也不是,拒也不是。

    隨後,翁士傑拉開汽車後蓋,抽出一大束雪白的百合,笑吟吟地捧到她面前,「香花配美人。送給你的,美女。」

    「……謝謝老闆。」她只好收下。

    卻聽得翁士傑不滿地出聲抗議:「老闆?嘖嘖,你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生分了?別忘了,如果我求婚成功的話,你就快是我的妻子了呢!」說著,他突然一把攬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笑道:「晚安,知秋。」

    葉知秋愣在原地,全然無法反應,翁士傑他……竟然吻了她?

    她頓時手足無措,腳步連連往後退,然而下一秒鐘,卻看到翁士傑瀟灑地衝她身後的走廊方向揚了揚手,提高聲音道:「晚安,MICHAEL。」

    MICHAE|.?知秋大驚失色地轉過身,正對上牆壁上斜倚著的高大身影。背光的角度令她無法看清那人的臉龐,可是,她太清楚他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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