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怎麼有法子讓兩人都得以出門,韓偵頗為得意地笑,「這有何難?我只道今日『富臨戲院』有出新戲,眾多名門閨秀及世子都前往一睹為快,想來三姑娘與四姑娘也可以與眾名門之秀多多走動,我這麼一說,令尊就答應了。」
「今日真有新戲嗎?」
「不,我胡扯。」韓偵一本正經道,然後對著她眨眼。這讓風輕啞然,這人怎麼……
韓偵在京都聞名的「惠餅樓」訂了兩個雅間,讓月白與孫何能單獨說說話。風輕睨著看他,看得韓偵莫名其妙,「有問題?」
「不,只是你做得太好,故而覺得你常常做這種事情。」
韓偵瞪一眼,笑道:「嫉妒呀?」
嫉妒?風輕看著一邊忙的韓偵,嫉妒?會嗎?
「聽說孫何中了省元,書院裡鬧得特別厲害?」
「嗯,一時之間竟沒幾人上課,害得岑夫子只有吹鬍子瞪眼的。」
「別人超過自己便叫叫嚷嚷的一派不服氣的模樣,半點容不得別人,注定是要失敗。」韓偵說完看見風輕只抿著嘴,身後兩個丫頭也是,「怎麼,我說錯了?做人可以不服輸但不能事事不服氣。」
「韓公子哪裡會錯?」風輕說道,有心開玩笑,「只是韓公子相差甚遠,故而無從不服氣吧。」
「哼哼,我不是也有資格參加殿試嗎?雖然名次落後甚遠,但術業不是有專攻嗎,何來一比?」
「韓公子不服氣呀?」風輕眨眼。
「豈敢。」韓偵笑了,「到時在下定當考取狀元讓姑娘瞭解在下的實力,沒準也可博取姑娘的歡心呢。」
「呵呵。」這下不止風輕,連身後的丫環們也笑了。
韓偵擊掌,門外候著的小二端著笑臉進來,「客官都點些什麼?」
「來點小菜,給另外一間也送一份。」他回頭看看風輕,「想吃什麼?」
風輕還未來得及開口,篆香就先按耐不住了,「姑娘,那個鴛鴦珍珠……」
風輕笑,就知道這丫頭嘴饞,「來四份鴛鴦珍珠餅吧。」
「好的。」韓偵笑道。
「各位小姐公子,除了鴛鴦珍珠餅,今日我們『惠餅樓』還有新出爐的杏仁綠豆蓉和翡翠七彩糕,要不要每樣都來點?」小二哥哈著腰,笑瞇瞇地介紹自家的招牌餅子。
「聽起來蠻好吃的樣子,」韓偵道,「每樣都來四份,另外再送兩份給我的朋友。」
「好咧——」小二手布一揮,唱著菜名身子一溜出去了。
「惠餅樓」裡最出名的就數這鴛鴦珍珠餅,不知都放些什麼輔料,吃在嘴裡甜膩滑口,也莫怪連皇上有時也會命廚子進宮裡做。這餅是現烙現吃的才好,香得讓人口水欲滴,這不,篆香和玉爐兩丫頭就眼巴巴地盯著門口,就等著一飽口福。
待到上桌時,早已把兩個丫都給饞透了,吃得也沒個規矩。
正吃得歡的時候,篆香停下咀嚼的動作,側著耳朵,一會才道:「四姑娘,你聽。」
「怎麼了?」聽什麼呢?
「你聽嘛。」篆香扯著風輕,風輕靜下心來,仔細地聽,外面人聲鼎沸的,隱約還有隔壁雅間傳來唱曲的聲音,這哪裡聽得清楚?
「你聽著什麼了?一驚一乍的。」
「不是不是,你聽嘛。哪哪,就是這個聲音,喏,就是這個。」篆香憋足了勁,聽得分外仔細。
風輕朝韓偵笑笑,真是的,真有認識的人又會如何,小丫頭就是愛緊張。
不過,風輕顰眉,餅樓裡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聲音裡,混雜著一些熟悉的聲音,慢慢的這些聲音清晰起來,再慢慢的這些聲音打破了餅樓的其他聲音,越發明顯與高亢起來——
「哈哈,這叫公道自在人心,我敢說那幫考官一個個都是糊塗蛋,可懂得什麼是『馳詞數千』?什麼又是『救危除患』?他們糊塗可咱一干飽讀詩書的學子們不糊塗,我們這叫,啊,以餅為記,以詩為先。」
「哈哈,李兄說得妙,好一個以餅為記以詩為先,我們就讓那群糊塗考官們看看誰才是真真的第一,誰才有這個能耐當這個『省元』。」
「就是就是,文思泉湧定當有如此一試,誰能在張師傅烙一張餅的時間內完成一韻詩,就當是為先。」
「嘿嘿,小老兒怎麼敢當、怎麼敢當啊?」
「張師傅你烙你的餅子,我們比試我們的,互不相干、互不相干,到時不忘給那第一名賞幾個餅吃讓我們嘗個鮮也就算好事了。」
「嘿嘿,公子們真愛說笑、真愛說笑。」
「店家、店家,筆墨紙硯——」有人高喊。
「好咧——給各位公子送上。」
掀了簾角看去,有人握筆洋洋灑灑地揮筆而就,兩個書生跳上了桌,兩下一展——以餅為記以詩為先。
下面的學子莫不高呼「好」字,一時之間餅店裡更是吵嚷得厲害,惹得好些路人也擠進來觀看。這些學子們給人這麼一看、一叫,更是不得了起來,叫囂得更為厲害,一時之間詩詞歌賦、《論語》《莊子》都一一拿來一比個高下,那張貼子也被高高地掛在餅店的門柱上。
「這樣的人若是去當兵,早就不知死幾回了。」韓偵淡淡地道。
風輕白他一眼,「他們將來可都是『天子門生』,自是不免顯得張揚了些。」
「狂妄。」韓偵不屑,「是不是天子門生還尚未得知,只是竟敢嘲笑起當今考官,卻不知自己的命運仍捏在人家的手心裡;一個個自以為天下第一,卻不知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並且還沒有一點容人之心。即便將來做了天子門子,有了一官半職,那也只會給社稷帶來危害而已。」
他回頭看看風輕不以為然的樣子,「你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讀書人多半如此,我雖也並不喜歡,但似乎並不若公子說得那麼嚴重,這又豈關社稷起來了?」
「動亂言兵事,盛世言科舉,將帥之人可以蔑視敵人卻不得輕視敵人,讀書人也是如此,連事實也看不清楚,整天浮浮躁躁、嘰嘰喳喳的,自以為比天高,看不得別人高於自己;只知道弄些風花雪月之事,卻不懂得善加利用時間充實的道理,只會誤了前程。」
「可不是,我就討厭他們自以為了不得的模樣,上回那個李庶幾還想對姑娘……」篆香那丫頭嘴快,正說著被風輕看了一眼便喃喃地說不出話來,「姑娘……」
「上回如何,風輕姑娘怎不讓說了?」韓偵挑眉,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最終定在風輕身上。
「別聽篆香胡說。」
「是嗎?」韓偵笑,別有深意的,笑得風輕略略不自在。
篆香與玉爐看著兩人突地又靜默下來,不由得心領神會,也不再搭理他們,逕直拿著美味的餅子挨在門邊,透過縫看熱鬧去了。
外頭一陣乒乒乓乓的鬧聲,還混著叫好聲。突地聽聞一聲突然高亢又突然低沉下去的聲音:「……十年夢、聲聲翠……一朝夕、寒聲碎……長恨如歌,年年猶醉……」
這聲音……是錢易?
「錢兄說得好,真不愧為江南第一才子,各位,錢兄才是我們心目中的省元對不對?那個孫何算什麼,若他在此處也只怕是個跛腳才子,哪裡容得他來數一二?哈哈哈……」是李……庶幾?!
一陣混亂,「走開、走開……不要拉我,都給我滾、滾……」是錢易,喝酒了嗎?
篆香和玉爐兩人面面相覷,回頭看向風輕,風輕無奈地搖頭,這個時候也不知隔壁的孫何會如何想,唉,這群自以為是的書生!
「我讓你滾聽到沒有?滾呀,都給我滾、滾……」一聲暴喝,伴隨著桌椅板凳、碗碟杯筷摔落一地的聲音。
「唉唉,這位公子,你這樣小店可擔待不起了,公子、公子,別這樣,唉,愣著幹嗎?拉住他呀。」
「錢兄、錢兄……」
「哈哈……都給我滾,別拉我,叫你別拉我,叫你……」
桌椅茶水飛濺一地,還有——
「啊!」嬌軟的驚呼。
風輕心一緊,急切地看向韓偵,韓偵略一皺眉,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