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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涼說愛你 第六章 作者:單飛雪
    「你借她十萬?」陳穎瞪大眼睛對他咆哮。「你你你……」她氣得頭昏腦脹,只差沒當場昏倒。

    沒料到她反應這樣激烈,慕藏鱗解釋道:「你媽都說了,她欠的保費趕著交,我先幫你們墊著,不要緊,有錢時再還我。」原以為陳穎是擔心還不出錢,但她聽了臉色更差,她怒瞪他。

    「保費?ㄏㄡ『∼∼」這個大笨蛋!她頭痛,她皺眉,她一點也不感激。按住太陽穴,她問:「我媽呢?」

    「她去繳保費了,等等就回來。」他看陳穎踱至長桌前緩緩坐下,她臉色疲憊,靠向椅背,然後她緘默了。那恍惚的表情令他擔心,他走過去挨著她坐下。

    「陳穎?」不明白她怎會這樣生氣。他做錯了嗎?她麻木的表情令他不安。

    屋外閃電劈過,雷聲轟轟,青光乍現,襯得她臉色更蒼白。她就這麼不動也不說話地靜靜坐著,緊抿嘴唇,垂眸望著自己的膝蓋。她像失去了力氣那樣靠著椅背,那沈默的弓著的側影有著很濃的哀傷氛圍。

    他瞧得難受,起身給她倒一杯熱茶。「先喝茶吧,你媽說她很快就回來。」

    陳穎注視吐著蒸氣的熱茶。「她不會回來。」她說,口氣非常篤定。「錢拿到了,她還回來做什麼。」

    「可是她說……」

    「哼,繳保費……」陳穎冷笑,望著桌回,目光冰冷,嗓音飄忽。一字字道:「你、真、傻,她騙你的,我媽是個賭鬼,那些錢她是要去賭的。不輸個乾淨,她不會出現。」這種事一再發生。她霍地轉頭直視他,然後質問他。「你好傻,竟然信她?她是不是在你面前哭了?她是不是說她多可憐,她又把我拿出來博取同情,她當然還提及我爸拋棄她的事,還有我被遺棄在空屋的事,她說了,對不對?」多麼難堪,她的事他都知道了。

    是這樣沒錯,但慕藏鱗沒答腔。看著她氤氳的雙眸,他保持緘默。她質問他的模樣讓他很難受,那是因為他感受到她承受的痛苦。為什麼她的親人可以對她這樣殘忍?他們怎忍心這樣傷害她?曾經他憎厭她的個性,可是此際望著她,他都明白了,難怪她會變成這樣,難怪她對人那樣冷漠。

    陳穎冷冷道:「你自己傻,被她騙了,我不負責,你活該……我不會還你錢的。」她狠狠說著,態度強勢。外邊暴雨嘩嘩墜下,見他沒抗議,也沒抱怨,她轉頭不看他,望住玻璃窗外那成片打入院裡的雨。

    大廳昏暗,雨聲淅瀝,慕藏鱗因她而心情沈重。

    不用還錢,對慕藏鱗來說十萬隻是小數目,陳穎身上那只硯台值更多。

    可是……可是這都不重要,望住眼前這女子,他發現自己好心疼她、好想安慰她。她哀傷的剪影,令他胸口很悶。

    她看起來是這麼孤獨無助,慕藏鱗忽然很想說點話給她聽,卻苦惱著不知該說啥好令她開心起來,他緘默一會兒終於開口——

    「你說得對。」他低語,她默默聽著。他說:「是我自己活該被騙,沒關係……錢不用還。真的,你別放心上……不礙事……真的……你當沒這事吧!」

    雨聲很大,但她聽見了。還看見大雨打濕他院裡花草,看見一地積起的水窪,屋外整個世界都濕透,耳畔聽見他溫暖的嗓音,她感覺身體也泛起了濕意。

    她沒說話,也沒回頭,忽然抱住自己雙臂。

    他看著她纖麗的側影,她則是看著窗外的雨。她聽雨聲喧嘩,她的胄繃緊了,她的身體僵硬了,她緊緊抱住自己,怕一不小心囤積深處的淚,就要崩潰地泛出眼眶。

    她希望他不要說話,她希望他閉嘴。每次他開口,就會害得她想哭。

    「那……你就別再擔心了……」可是他繼續說話,低沈的嗓音融化她。「不要擔心了,好麼?」

    陳穎鼻酸,益發不肯轉過臉來,眼眶濕了。背著他,很快地抬手抹去淚。可是又淌了一些,她趕緊又抹去,顯得狼狽。為什麼?他那麼好、他不生氣?為什麼?她的喉嚨好痛,她的眼淚不爭氣地直淌……

    她哭了?望著她異樣的舉止,他心急了。她是不是哭了?真糟,他又說錯什麼嗎?慕藏鱗試著轉移她的心情。

    「你喜歡字畫嗎?」他忽然問。

    她深吸口氣。「我……我不懂字畫。」

    她的聲音瘖啞,他肯定她哭了。怕她尷尬,他沒點破,他若無其事地說:「你媽來時,我正在寫書法。」

    他起身離開,她於是乘機把臉上的淚都抹去。一會兒,他從書房拿來好幾卷紙軸。「你看看這些古人的字跡……」他將那些紙軸遞至她面前,她轉身過來。他說:「你挑一個。」

    陳穎從他雙手間抽出一卷,他道:「攤開來看。」

    她將紙軸擱置桌上,緩慢地捲開來、一首小詩攀沿於斑剝的紙面。

    「喜歡這首嗎?」他問。

    詞的意境很深,她不能明白。她搖頭。「太深奧,我看不懂。」

    「那你再看一個。」

    又自他掌中抽出一卷,將它推開,一行飛揚跋扈的字跡——

    龍津一劍,尚作合於風雷,胸中數萬甲兵……

    「這喜歡嗎?」他問。

    「太狂,我不愛。」她搖頭。

    「那再選。」他說。

    陳穎又拿了一卷,緩緩推開紙軸。那是一行清麗的字跡,落款處,是個女子的名字。

    他問:「這首呢?」

    初彈如珠後如縷,一聲兩聲落花聲。訴盡平生雲水心,儘是春花秋月語。

    在很遠的年代,那女子題了這一首詩,好似有千言萬語找不著人說。

    陳穎注視著黑墨墨的字跡,摸著那粗糙斑剝的老紙。

    「我喜歡這首。」

    「那好。」他抬起。「我謄寫這首送你。」他進書房,她好奇地跟隨。

    安坐黑色書案前,慕藏鱗拾起毛筆,捻了磨漬。瞬間振筆揮毫,一字字將那詩熨上宣紙。

    書案前,陳穎望著他俯案書寫的模樣,他身後玻璃窗,雨滴婉蜒流竄,她看得著迷,他輪廓粗獷,握筆的模樣很嚴肅;而他身後那窗玻璃,雨痕美麗,襯著他寬闊的肩膀。隔著老桌子,陳穎看得恍惚。

    他很快寫完,把她過去。「過來看我寫得好不好。」

    她過去,挨著桌子,審視他筆跡,她嘴角上揚。

    「沒想到你挺會寫的。」她微笑,忘了剛剛的不開心。

    「要不要試試?」他笑問,將筆遞給她。

    「不要。」她搖頭,笑得靦腆。

    「試試,這半邊那麼空,你隨便填上字。」

    「不要。」她搖頭,他起身來拉她過去,將她按到椅子上。

    「很簡單的。」將筆塞入她手中,那大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小手。她低頭臉紅,而他聲音溫暖,挨著她耳朵說話——

    「很簡單,我教你……起筆有『藏鋒』與『露鋒』兩種。藏鋒是『欲右先左、欲下先上』的方式入筆,而露鋒下筆亦要注意筆的彈性……謹記『指實掌虛』的要領,『指實』指的是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指要緊挨在一塊,像蓮花將開未開的樣子;『掌虛』是指讓毛筆有活動的空間,不會僵硬在一處……你要靜下心來……」

    靜下心,不,她心跳得更快了。他在她耳邊解釋怎麼寫,指導著勾徹橫豎,可是她卻顫抖地握不穩毛筆。他下顎的鬍髭不經意地擦觸她耳朵,她耳朵癢,她好緊張,她覺得好熱,她寫不好字。

    他卻教得很開心,因為她的頭髮好香。他緊握她手,帶她習字;她感覺自己手心淌汗,心跳如擂。

    「你用什麼洗髮精?」他忽然問。

    「嗄?」她抬頭,他笑了。他望著她,神情好溫柔,那充滿男人味剛毅的五官,害她意亂情迷。

    「你的頭髮好香……」他說,微笑地發現她臉紅了。鬆開她的手,他情不自禁去撥她額前細發。

    「……」陳穎說不出話,傻傻望著他。他低下臉來,她顫抖著鬆開手中的毛筆,她感覺到胸腔熱燙,暗影落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拂上她鼻尖,感覺他……他吻了她。

    她閉上眼,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嘴,炙熱,粗糙。輾轉反覆深吻她柔軟甜蜜的唇瓣,掠奪她的氣息,最後索性握住她後頸,將她拉入懷中……

    第二次,他又吻了她。

    這算什麼?陳穎困惑卻不捨得拒絕,事實上他令她愉悅地四肢麻痺。

    這算什麼?慕藏鱗慾望高脹,只想佔有她,貪婪地吻她一次又一次。衝動地緊緊環住她,讓她柔軟的身軀挨著自己。

    忽然,門鈴大響,他們分開身子,他們眼中都有著激情,面面相覷,表情都有些迷惘。

    門鈴固執響著,慕藏鱗凝視她,抬手,手背溫柔地撫過她姣美的臉龐。

    他目光炙熱,嗓音因慾望而沙啞。「肯定……是你媽回來了。」他深深地凝視陳穎恍惚的表情,她的嘴因他野蠻的親吻而濕潤紅艷,該死!他亢奮地想非禮她。他深吸口氣轉身去開門,陳穎撥撥頭髮冷靜下來,跟著他出去。

    慕藏鱗推開門,他愕然。

    門外不是陳穎的母親,門外站著的是一位時髦亮麗的女子。

    「念慈!?」

    遠在倫敦的她來了。「藏鱗!」她拋落行李撲向他,即時擁抱住他。

    立在慕藏鱗肩後,陳穎眼色黯了。

    「好久不見,呃……」關念慈注意到陳穎,驀地鬆開藏鱗,她微笑地跟陳穎招呼。「你是?」

    「她是……」

    「你好。」關念慈伸手要跟陳穎握,陳穎卻彎身穿鞋,令她錯愕。

    慕藏鱗尷尬。「呃……她是樓上的陳小姐。」

    「哦,我知道了。」她抓住慕藏鱗臂膀笑得很親暱。「就是你常說養貓的那位陳小姐嗎?」

    陳穎聽見了,心底不舒服,懶得招呼,她丟下一句。「我回去了。」

    慕藏鱗攔住急欲離開的陳穎。「等等!」他回身抓了傘。「雨很大,我送你到門口。」

    神經,才幾步路而已。「不用。」她跨出門檻。

    「不行!」他喝叱,即時抓牢她手臂。「別淋雨。」他單手撐開傘,堅持送她。

    關念慈看著他們離開,滿臉笑意立即隱去。

    那女人是誰?你們是什麼關係?是女朋友吧?陳穎五味雜陳,但不想問。怎麼覺得心好酸?

    慕藏鱗在她身後幫她撐著傘,看她拿鑰匙開門。

    如果那是你女友,那你怎麼還吻我?陳穎揪著眉頭懊惱著,進入公寓。

    「我上去了。」

    「等等。」他抓住她左臂,她回頭,表情冷漠。他望著她說:「我……我不希望你誤會,她是我朋友,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以前交往過,但現在只是朋友。」

    他忽然這樣說,陳穎訝異。你竟然……在跟我解釋?這代表什麼?陳穎愣在樓梯前。

    「喔。」她感覺很窩心,卻笨拙地只是喔了一聲,想想又說:「我……我知道了。」忽然臉紅。

    他笑了,因為她彆扭的表情。「知道什麼?」故意鬧她。

    她瞪他。「知道你們是朋友。你說了,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他倒是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何總是想吻她,總是想疼愛她。那不是因為硯台,看著她彆扭的可愛模樣,他忽然都明白了。他直視她說:「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陳穎怔住了。

    他身後,大雨滂沱,眼前景致朦朧。黑色傘下,他左手握著傘,他微笑的眼睛,他說的話,那模樣跟雨聲一起打入她心坎,震撼她。

    久久,她都說不出話。心跳激動,表情緊張,直視著他。

    「喔。」結果她只喔了一聲,她不善於處理這種事,但喜悅的感覺淹沒她心坎,幾乎快要融化她。她開心得甚至以為這是夢,於是她甚至不敢太開心地表露出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她告白,她真的傻了。

    「喔?」他眼角笑意更深。「我的天,當一個男人說喜歡你,你就這樣喔一聲?」他誇張地捂著胸口。「真傷人,我的心痛死了!」他鬧她。「陳小姐,你好冷好殘酷,我心碎了……」

    她睜眸,看他誇張模樣,驀地掩嘴笑了。

    他眼色黯了,她笑起來多可愛,他扔了傘,上前將她拉進懷中,吻住她可愛的嘴唇。

    他的吻好甜,這驟雨的聲音好似情歌,陳穎愉悅地在他溫暖的懷抱裡融化。

    而一邊屋內,這雨聲卻好似另一名女子的輓歌。

    等不到慕藏鱗返家,關念慈推開門探頭張望,雨聲像刀一樣絞碎她的心;雨幕後,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寵愛地抱擁另一名女子。

    ※※※

    關念慈為了一場服裝發表會而來,她是其中一名設計師,公司並沒有指定她非來不可,但是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就快失去慕藏鱗,於是她積極爭取參與台灣的發表會。

    「我住不慣飯店。」她微笑著跟慕藏鱗解釋。「抱歉,突然跑來……」慕藏鱗沖杯熱茶給她。她坐在沙發上,捧著馬克杯飲了一口,舒服地歎息。「還是你泡的茶最好喝。」

    慕藏鱗幫她將行李箱拖至客房。「這次要住多久?」雖然已經分手,他對她的照顧並沒有減少。每回她來台灣洽公,他總是慷慨地提供一切幫助。

    「一個月。」

    「這麼久?」他詫異。

    她露出傷心的表情。「喔,不歡迎我住那麼久啊?」她扁嘴。

    「不是,反正我房子夠大。」他笑著坐下。「難得可以留這麼久,有大案子嗎?」

    其實沒有,只是一場發表會,但關念慈點點頭。「嗯……有些想合作的廠商要談。」她故意多逗留些時間,她希望跟他重續舊情。假使可以,她甚至願意為他放棄倫敦事業,降職調至台灣。

    不過,先前看他對待陳穎的方式,事情好像比她想像中還棘手。

    「小慈,東西放哪你都知道吧!?」慕藏鱗將備份鑰匙給她。「一切自便,不用客氣。」

    她眨眨眼。「才不跟你客氣呢!」撫摸著杯沿,她試探地問他。「你跟那個陳小姐……感覺很暖昧喔!怎,為了硯台,你打算犧牲色相,用美男計啦!?」

    「神經!」他笑著否認,眼色很正直坦蕩。「不是那樣,我真的喜歡她。」他爽快地承認。

    關念慈移開視線。「那可好,這叫——人財兩得。」

    他哈哈笑。「別把我說得這樣卑鄙。」

    「她也……她也喜歡上你了嗎?」

    慕藏鱗搔搔頭。「這我可不知道,應該不討厭吧?她人好悶的,也不知道她怎想的……」倒是吻她時,她也沒抗議。他摸著下巴思索。「嗯……應該喜歡我吧?」可是他表白時,她卻只是喔一聲。「我也不確定。」他竟患得患失起來。這女人好難懂啊!

    「那麼我住這裡,妥當嗎?會不會讓你為難?她會誤會吧?」

    「不會。」他說。「我跟她解釋了,我們只是朋友啊。」

    我們只是朋友……關念慈笑了,笑得心酸。「是啊。」再不快點爭取,恐怕要永遠失去他。她振奮道:「我明天有空,為了感謝你讓我白住,我下廚煮大餐給你吃。」

    「哇!」他誇張地搖住胸口很是詫異。「你會煮飯?」

    她氣得打他手臂。「你瞧不起我ㄟ,我在倫敦學了不少菜,怎樣?明天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吃晚餐。我偷渡了幾瓶頂級紅酒回來,我們明天喝個夠!」

    「好啊。」他爽快答應。

    想到跟他待在家裡,浪漫的燭光晚餐,飲著紅酒就似從前一樣,關念慈十分開心。這可是個勾引他的好機會,正高興時,慕藏鱗竟說——

    「啊!我把陳穎也叫來嘗嘗你的手藝,怎樣?」他笑著跟念慈說。「你別看她冷冰冰的,其實她很可愛的。」

    關念慈怔住,Shit!她才不要陳穎來。嗚嗚……笨蛋,笨男人,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意。

    關念慈陰陰笑,內心消血但也只能故作大方。「好啊,人多熱鬧……」啊∼∼氣死了!

    ※※※

    愛情讓人發瘋,讓人患得患失,害人胡思亂想、心神不寧。

    陳穎已經苦惱一個早上,腦袋塞滿各種揣想——

    他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是喜歡的意思,還是比喜歡更多?他是想追我嗎?

    他的舊情人住到他家,他們真的分手了嗎?那女人看起來很漂亮,他不會又心動嗎?他們現在共處一室,他們不會那個嗎?

    他會不會吻那女人?就像吻我那樣?他們現在在幹麼?

    陳穎偏頭失神想著。她正幫總經理添茶,茶水緩緩注滿杯子。

    她的上司梁振衣,她的同事溫霞飛,他們也都歪著臉打量陳穎。眼見茶水滿出來,溢出杯子,濡濕桌子,沿著桌沿淌落,滴濕地板,陳穎竟毫無警覺,還繼續傾注茶水。這樣的陳穎太反常了!

    總經理梁振衣覺得有趣,撐著下顎打量陳穎——她還要傻多久?

    霞飛瞠目,不知該不該提醒。陳穎怎麼了?

    陳穎斜著臉想得出神,她還在想,想慕藏鱗這個人,他是喜歡她對吧?

    「陳……陳穎……」霞飛仰著臉忍不住出聲。

    陳穎猛然回神。「嗄!?」滿桌淹水,她不由地驚呼,趕緊收拾。

    溫霞飛幫著她,梁振衣早早把文件都拿起,他笑望霞飛收拾水漬,笑看從不出錯的陳穎難得慌張的表情。

    戀愛的人瞞不過他人眼睛,是吧!?

    下午蔚茵茵跟霞飛窩在角落吃點心,兩人討論著新的香水企劃案,登登登∼∼聽見熟悉的高跟鞋聲,肯定是陳穎。她倆抬頭望向走道,看陳穎抱著一疊文件,歪著臉鎖著眉頭經過,她不知想啥,想得出神。

    從沒見陳穎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茵茵跟霞飛不禁多注意了幾眼。

    走道前同事正在釘玄關的書架,木板架在肩上橫擋路間,那麼醒目,陳穎卻沒看見,她直直往前走。她又在胡思亂想——

    下午了,他們在幹麼?慕藏鱗在做啥?親愛的有溜下去玩嗎?他是喜歡自己的嗎?是喜歡吧?要不怎會幫著喂貓?

    可是……他也喜歡那個女人嗎?他們以前交往過?為啥分手?她那麼漂亮……

    「小心!」霞飛高呼。

    「砰!」來不及了,陳穎額頭吃痛,硬是撞個正著。她痛得彎身摀住額頭,同時蔚茵茵「噗」的笑出聲來。

    霞飛呼嚷。「陳穎,沒事吧?」她今天怎了?

    陳穎彎身揉著額頭,痛得皺眉。該死!好糗……

    「你沒看路啊?」蔚茵茵哈哈大笑。「你阿呆ㄟ,那麼大根木板杵著你還能撞上,你瞎啦?哈哈哈……」難得陳穎白目,她笑慘了。

    是愛情讓她看不清楚。

    揉著撞痛了的額頭,陳穎咬牙皺眉。該死,不要再想了啦!

    可是下班時,那個害她想了一整天的人,卻現身面前。

    「我送你回去。」在V.J.大樓外慕藏鱗逮著她,拋下這麼一句就將她拉上車去。

    她哇哇叫。「誰要你送了!?」

    將她推入座車,繞過車頭他進來發動車子,陳穎還錯愕著,他已橫身過來幫她繫上安全帶,他身上的古龍水味漫入她鼻間。

    「晚上一起吃飯。」他說,車子駛上擁擠的馬路。

    「誰說要跟你吃來著,你別自作主張!」她板著臉,冷冷凶他。

    「你非來不可。」

    「為啥?」

    「我朋友親自下廚,昨日那位,你見過了,她請你一起吃飯。」

    陳穎驚愕,嚷了起來。「是她要請我?不要!下車、我要下車!」跟她又不熟。

    「哦∼∼」他笑了,好得意地瞥她一眼。「原來如此,你希望是我請你。」他得意洋洋。

    「臭美!我跟她不熟,我不去。」她臉紅,好像被他看穿了心事,彆扭地撇開臉。

    「你非去不可。」他說得篤定。

    她轉過臉來瞪他,從沒人敢這樣囂張地命令她。「憑啥?」她抬高下巴。「我不去你能怎樣?」搞清楚ㄟ,他以為他是誰?

    「你非來不可,因為……」他熟練地操控方向盤,回給她一個瀟灑至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因為——我綁架了你的貓。」一口白牙閃爍。

    ㄏㄡ『∼∼陳穎湊身盯住他問:「它又跳到你家啦?」

    「是。」看她一眼,他認真道。「跳得好。」

    她哼他一聲,撇過臉去望住車窗外飛逝街景,低罵一聲。「孽子ㄟ……」忍不住笑了。

    慕藏鱗貪看她微笑的表情,他笑著又問:「你額頭怎麼了?」發現那上頭有一點瘀痕。

    陳穎摸住撞傷的地方。「喔,撞到。」她皮膚白,瘀音特別醒目。

    「撞到什麼?」他又問。

    「木板。」

    「怎麼會撞到木板?!」

    因為想他,當然,打死她也絕不承認。她不耐煩地凶他。「嗟,你問題真多ㄟ!」

    「疼嗎?」他繼續問不休。

    「你專心開車好麼?」不習慣被人注意,她尷尬了。

    他看她一眼,她氣惱著的模樣害他好想鬧她。「陳穎?」

    「ㄟ……」

    「陳穎……」

    ㄏㄡ『∼∼她眉頭揪起。「幹麼啦?」一直叫!

    他無賴地笑著,忽然喊道:「親愛的。」

    驀地她臉紅,耳根子也紅了。「貓……貓不在這,別亂叫!」她嗔他。

    他仰頭大笑,然後斂住笑容,故作嚴肅狀。「我不是叫貓。」他意有所指道。這會兒陳穎連頸子都紅了,被他鬧得說不出話。他哈哈大笑,要命!怎會有這樣可愛有趣的女人?

    這樣愛生氣,卻這樣可愛得讓他好想一直逗她。

    慕藏鱗好愉悅,光是看著她生氣,光這樣讓她坐在身邊,就滿心歡喜。

    他忽然單手操縱車子,右手摸上她額頭瘀育處。「我幫你揉揉。」她縮進位子,踢他一腳。

    「神經,你開車!」罵他。

    他笑慘了。

    「陳穎……你臉好紅……你生病啦?」他明知故問。

    「你廢話真多。」她冷罵。

    「我關心你。」

    「多事。」

    她不習慣人家對她好,他卻越是想鬧她。

    「陳穎,你為啥那麼愛生氣?」

    「要你管。」

    「陳穎?你說說話,我們聊天。」

    「你專心開車。」

    「陳穎,你最愛吃什麼?」

    「吃人肉。」

    「哇哈哈哈哈……」他笑岔了氣,嗆得直咳。

    她忍不住也笑了,不敢想像自己有這樣幽默的時候。她竟也能逗得人哈哈大笑,真意外。

    他開心極了,問不休。「那……那你平時作啥消遣?」

    「平時忙著跟樓下鄰居吵架。」

    「哦∼∼」他笑嘻嘻地問。「是我嗎?」

    「是,就是你。」瞪他一眼。

    「小心!」他呵呵笑。「打是情罵是愛,你小心吵出感情來。」

    「……」她舉白旗、她投降,說不贏他,真拿他沒轍。真是她剋星ㄟ!

    車內一陣靜默,可是兩人心底都感覺到了,一種暖昧的情愫在發酵。

    「陳穎。」他說,很認真的口氣。「有人說你好可愛嗎?」

    她不吭聲,抿住嘴。

    有人說陳穎冷血,有人罵陳穎沒感情的,有人抱怨她冷漠,有人投訴她難相處。沒有人說她可愛,除了他。

    到底是情人眼底出西施?或者是……她的好只有他看見?

    不論怎樣,陳穎是感動的。偷偷觀他一眼,他很帥、長相性格。

    他條件很好,根本沒必要討好她啊,更不需諂媚她。

    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陳穎好困惑,她沒啥可以回饋他,也沒有好處給他。像他這種條件的男人更不可能缺女人青睞,究竟為什麼他三番兩次討好她?真的是因為喜歡她嗎?但願如此,但是……

    陳穎感動又惶恐。自己的條件有那麼吸引人嗎?她認定人類的情感都是自私的,人們常說「我愛你」諸如此類的屁話,可是說到底人們最愛的往往都是自己。

    好比她的父親,好似她的母親。無條件不求回饋的愛,她至今未曾見過,母親拿到了慕藏鱗的錢就消失無蹤,父親偷走母親的一切,然後去過他逍遙快活的生活。

    只有她的貓一直跟她相伴,忠心相隨。

    真的、真的會有人無條件、不求回饋、不要甜頭地喜愛她嗎?

    陳穎困惑,又偷偷覷他。這次她看仔細了,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他的鼻骨高挺,他的嘴吻過她……

    感覺到她迷惘的視線,他專心駕車,沒有回視她。

    「這麼喜歡看我啊?」他問。

    被逮著,陳穎尷尬忙撇開臉。

    他微笑,由著她去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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