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空蕩蕩,透窗的風,將花瓣吹進大廳。古董椅子靜躺,老桌子沈睡。
臥房有燈,傳來喁喁細語。纖瘦的那人坐著,另一人趴臥床上。
女人問他。「你聽見沒啊?」
「你不要動!」男人嗓音低啞。「我聽聽……」他湊上耳朵。
女人急問:「聽見沒?聽見沒?」口氣很緊張。
男人抱怨起來。「別動啊,別急……嗯……沒聲音……我摸摸看,裡邊是不是有小傢伙在動……」他興奮地伸出「魔掌」。
她凶他。「輕點啊……小心點……」又興奮問:「怎樣?怎麼樣?」
「ㄟ!」男人樂了。「真有感覺,在裡邊動ㄟ……」
「什麼?真的?」女人搶著要摸。「我也摸看看!」她伸出手,可她低著頭看著,不知從何下手,猶豫著,怕怕的。
「別怕!」男人抓住她手腕,將她的手覆上去。
很暖……陳穎緊張得心跳怦怦,慕藏鱗覆著她手背,而她的掌心底下,那是熱熱的、圓滾滾的肚子,毛茸茸的……等等,毛茸茸?
是的,是毛茸茸圓滾滾的肚子。
來自一隻肥胖的貓咪。
它狀甚無聊地敞著肚子躺在陳穎懷間,它打了個呵欠,由著陳穎輕輕覆著它隆起的肚子,任他們研究它的肚子。
呃……自那電閃雷劈暴雨的一夜,它神秘失蹤,那時它跑到一輛汽車下躲雨。然後,在那車底,偶遇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黑貓,大黑貓琥珀色的眼瞳立即令親愛的墜入愛河,親愛的很溫馴地在那汽車底下,在世界滿是驟雨的那一晚,它渴望的春天來了,它立刻把握機會一夜浪漫,很不幸……咳咳……很幸運地中獎。
當當!於是乎東窗事發,日益隆起的肚子,終於讓主子發現它的姦情。
對親愛的來說,風流的代價是很甜美的。它發現,它的主子比以前更寵它,還有那個慕先生,也爭著疼愛它。
他們都為它瘋狂,天天伺候它,餐餐山珍海味。
它樂地癱在他們的床鋪上,享受兩個人類對它的寵愛。
慕藏鱗問陳穎。「感覺到沒?」她好像模很久了,她的表情很凝重。
陳穎屏氣凝神,手掌覆在它肚子上,這裡邊真的有小生命存在?
慕藏鱗斜臥床上,望著陳穎。
她緘默,垂眸,目光閃動。
「什麼感覺?」他問。「怎?沒感覺嗎?」見她竟臉色慘白、緊蹙著居,他困惑了。「摸不到?剛剛明明動了啊?」
她抽氣驀地抬頭,摀住嘴,臉色很差。
「嗄?」慕藏鱗詫異。「生氣了?你再摸久點啊!」
她聽了猝然起身,跳下床直奔去廁所,甩上門。
慕藏鱗感到莫名其妙,他下床去敲門。
「喂,沒事吧?」裡邊傳來嘔吐聲,慕藏鱗臉上出現黑線條。「感覺……很噁心嗎?」
她用激烈的嘔吐聲代替回答,他回頭望向還躺在床上的貓咪,它側頭過來懶懶地望住他,一副不關它事的模樣。
「穎?」慕藏鱗對住門嚷。「你沒事吧?只是小貓咪而已,又不是異形……」有必要反應這麼激烈嗎?「ㄟ?開門,不然我要進去了?」他擔心地問。
門開了,陳穎瞪住他,眼色銳利,表情凶狠。「都是你!」她揮著手哇哇叫地一路嚷回床上,沮喪地趴倒床上。「完了……完了……我完了……」她呻吟起來,他聽得一頭霧水。
他過去覆上她身子,圈住她。「ㄟ,怎啦?」
陳穎臉埋在床裡。「……」話語模糊。
「什麼?」聽不清楚。
「……」又含糊一句。
「唉,你說清楚啊,沒事吧?」
她抬起臉瞪住他。「我好像有啦!」先是月事遲了,現在又噁心想吐。慘了……她可能懷孕了。天啊∼∼她要當媽媽了?天啊、天啊!她驚恐,她不知所措。
慕藏鱗怔住,身子挪後好看清她,她表情惶恐,可是,他驀地咧嘴狂喜地將她攬入懷中。他可樂了!
「那好,太好了,好極了……好得不得了!」他樂慘了,激動地直問:「真的?真的嗎?是不是?」瞪住她傻呼呼地。「你月事遲了嗎?那是真的吧?真的?肯定是真的,是真的嘍!?」
哇∼∼奇跡!第一次看慕藏鱗這麼智障,真了大半天,那呆樣害得陳穎掩住嘴笑起來。
她笑他。「你冷靜點。」
「太棒了!」抓住她的臂膀,他親她額頭又親她臉頰又親她鼻子,親得她喘不過氣,她把他推開。
「好了、好了,別親了,」陳穎埋怨他。「真有,那我可慘了。」
「胡說什麼!」他瞪她。「天大的好事。」
「喂,懷孕很辛苦,我還要工作。」
他把她摟得緊緊地。「神經,甭工作。快嫁我,我包吃包住包你遊山玩水還包你揮霍,食衣住行我統統包了。」
陳穎皺了鼻子,噘起嘴斜臉打量他。「哇∼∼這麼享受啊?」
「是。」他咬她鼻子一口。「這是你命中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錯過了你會遭天譴。」
「哈哈哈!」她聽了笑慘,那燦爛的笑顏令他忍不住捧住她的臉親了又親。
「我立刻就安排,什麼婚禮啊、什麼喜帖啊、什麼酒席啊∼∼」
「唉唉唉!」陳穎聽了頭大。「那麼麻煩,我聽了就頭昏。」
「不麻煩、不麻煩,我統統一手包辦,你乖乖納涼,什麼都不用理。」
「真的?」陳穎圈住他脖子,睜大眼笑望他。「什麼都不用理?」
「是是是。」巴望她快嫁,他用力保證。「你天天給我待家裡,看電視吃零食,吃飽睡睡飽吃,時候到了我領著你上車,穿得漂漂亮亮……」
「然後呢?」
「然後汽車載你去一座大教堂。」
「然後?」
「很簡單的,會有一堆人,不過你甭搭理沒關係,事實上你最好閒嘴,你一說話就冷場,你只要乖乖走完一條紅毯。」
「哦……」她笑瞇眼睛。「然後呢?」
「很容易啊,你會看見一個感覺很威嚴的老人,他會問你一些很俗氣的問題,譬如陳小姐你願不願意怎怎怎,那樣那樣,如何如何,巴拉巴拉的,這不重要,他囉唆完你只要說一句——我願意。跟著,我們交換一些東西,就、這、麼、容、易!」
「嗯,聽起來是很、容、易。」
「是。」
她挑眉,明知故問。「你在跟我求婚嗎?」她歪著臉故意鬧他。「ㄟ,慕先生,你有沒有羅曼蒂克一點的說法?」
他斂容。「想聽羅曼蒂克的?」
「是。」她笑嘻嘻。
他摸住她還平坦的小腹,很嚴肅地瞪住她,還故作凶狠,口氣很嚴厲。「陳小姐,自你搬來我樓上以後,就經年累月地荼毒我的好眠。陳小姐,你的貓連我的魚都不放過,很造孽地咬死了一條。陳小姐,你記得嗎?那八隻昂貴的瓷器!」
「喔∼∼」她佯裝害怕。「是啊!」是摔壞過他不少東西。
「咳咳!」他提醒她。「別忘了那個硯台,那是重罪。」
「哈哈哈,是啊是啊!大人,我認罪。」她舉雙手投降。
他嗯了一聲。「所以你得賣身,還要幫我生個小娃娃。」
「你夠了喔∼∼」她笑倒他懷中,槌了一下他的胸膛。
他們兩個樂地笑了,恩愛甜蜜地望住彼此眼睛,說著那些沒營養的情話,肉麻當有趣。
旁邊大了肚子的貓咪,感覺他們很白癡。它抓抓耳朵又打了個大呵欠,它想睡了,眼皮漸漸沈重,朦朧中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覆到它主子身上去。
喔∼∼總算輪到它主子發情了。
過一會兒它睡著了,睡夢中果真聽見主子發情的呻吟聲。
喔∼∼嘻嘻嘻……一切盡在不言中是吧!?
貓睡了。床在搖晃,他們在纏綿。
這孽緣,喔不,這一段良緣,從幾時開始的?
那時候慕藏鱗對住對講機咆哮。
那時候溫霞飛和蔚茵茵架著陳穎,逼她一起去青玉寶閣挑禮物。
那時候那個陌生人一靠近,那時那一隻蜘蛛,那時陳穎下意識閃身——
頃刻間八隻瓷瓶支離破碎!
一剎那,也不知怎的,擦槍走火似的,罵著怨著惱著,就愛上了。
抱著慕藏鱗寬闊的肩膀,激情麻痺了陳穎身體。她恍惚地想——終究不能安於只有貓咪陪伴的日子,這男人挖掘出她所有熱情,她是多麼愛他。
埋進陳穎潮濕的身體裡,慕藏鱗滿足地歎息。意識模糊之際,他不禁想——
他是為著那夢寐以求的硯台才認識她,或者,最近他開始以為,冥冥中愛戀著那只硯台,兜兜轉,忙一場,至最後,原來是為著要來認識她這個命定的女人。
貓咪自作主張奮勇地躍下樓,幫陳穎覓得愛人。
鑲塵硯誘來慕藏鱗好識得她。
一開始他們不是要那樣的,可是最終都獲得想要的。
充滿意外的人生,喜出望外的收穫。
就在他們纏綿的時候,窗外池塘魚兒優遊,天上暗雲浮動,地上霓虹閃爍。
行人匆匆,紅男綠女,誰和誰又擦身而過?
誰,和誰?又開始了愛的迷惑?
都盼望不要只是路過,都期待不要錯過。
假使可以,不怕愛錯,只怕什麼都沒發生過……——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