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琛搖頭道:
「但他顯然不合作。我前去請他參加社團,他卻冷傲得不予理會。」
「當然邱預雁的追求也告失敗,面子裡子全掛不住。」裴紅葉充分報導馬路消息。
聽完簡報,羅蝶起問:
「都沒有做出令人側目的事嗎?」
三年級的成員皆搖頭。柯盈然起身道:
「要說出人意表的事,就是新上任的班聯會會長季濯宇了。自從上星期宣佈要追會長後。一直小動作不斷,屢上校週報的頭條;會長卻沒有任何反應,為什麼?」
不待羅蝶起回答,向來斯文少言的劉伯揚略顯激動地起身道:
「那是他存心拿會長來做新聞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何必理他?理他不就中了他的計!」
眾人詫異地看他,某些人已浮現瞭然的神色。
羅蝶起轉著筆,笑笑道:
「即使他真的追求我,也只是我個人的私事,不值得拿來討論,」
「那季老師呢?」江欣儂狀似隨意地問著,卻也是一則近來有風聲的消息。每個人都無比的好奇。
早知道會有這種後遺症產生,可是基於美食的誘因強烈,所以她決定不怪父親。
「你們真以為我對師生戀有興趣嗎?」
「那可難說了,對象是季老師,什麼都有可能。」方箏直言。對羅蝶起的反應興趣大過緋聞本身。
羅蝶起幾乎快失笑出來,在每週一次的會議上討論私人的問題成何體統?幸好正事已討論完,否則學生會都快成為蜚短流長大會了。
江欣儂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季老師是唯一常常直闖校長室的人?一般來說,有任何課程問題直接找教務主任就行了,而且校長室也不是任人隨便來去的;會不會,季老師在追求咱們的美人校長,所以才頻頻對會長示好?」她提供了另一角度的看法。
霎時,整個會議室形成三姑六婆菜市場,每個形象良好的學生會成員皆放下身段參與其中。
羅蝶起吁了口氣,上卷宗,起身走到窗口,不知該笑,還是該歎。秋天懶洋洋的薰風吹拂進來。撥開她及肩的髮絲,她便閉上眼,享受大自然的贈禮。享受清風拂面,是一種彷彿親吻的奇特感覺,所有感官被滿滿地包容住,無比的舒暢滿懷,令人好生眷戀!那是一種與風談戀愛的心情。向西的窗口,是她秋天的依戀。
緩緩張開眼,首先看到的,是窗外正仰首看她的人。由二樓看下去,並不太遠,那孟觀濤竟正對她這方窗口仰望,眼光深沉,不知注意她多久。她沒有表情地與他對視。良久,他綻開一抹笑,揮了揮手,走開了,留下她絲絲泛開的不解與……悵然?
「會長。」
身後劉伯揚的叫聲讓她轉過身子。
「這是做好的紀錄。」他將卷宗與冊子交給她。側臉看了眼那群仍在討論的人後,才又正眼對上她,聚集了所有勇氣:「那些……都不是真的吧?」他問的是緋聞。
羅蝶起這才詫異地正眼注視他。這個才子,頗受女子崇拜的斯文王子,居然對她說出這種話,而話中的緊張、顫抖,顯而易見。
她在走什麼運?十七年來與情無涉,怎麼一被哥哥攪和,就讓她犯桃花了?這個男人眼鏡度數是否不夠了?
「你高三了,升學是你必須全心全力去專注的事。」她冷靜地提醒他。接過文件。她翻開查看,不沾情事,就該冷然到底,否則對自己與他人都不好。
「但……但……我……」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立即消逝無蹤,劉伯揚的第一回合求愛宣佈失敗。垂著頭,他先行離開了會議室。
待其他成員全陸續走光了,羅蝶起才彷彿消失所有力氣地靠在角落,由陰暗處凝視陽光投射而入的光影,開始整理一些思緒以及從未料想過的問題。
但她的安靜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窗口投入的光,被倏然跳入的人影遮成片片零散的光。
她嚇了一跳,猛然抬頭,窗口邊已卓立了一條修長的人影。正好整以暇地對她淡笑著。
「你的出現令人措手不及。」她走近他。
孟觀濤手肘擱在窗台上,彎下身子與她平視。
「這裡幾乎成了你休閒時的唯一去處。」
「你來上課三天,就為了觀察我的作息嗎?」她隔著一步的近距離,搜尋他性格面孔上足以令女人迷魂失神的魅力。
「你不也找了人盯住我?」他隨手扯下一片榕葉,含在口中,吹出幾聲哨音。
她明白地告訴他:
「你的存在造成秩序上的困擾,注意你是必然的工作。」
「結論呢?」
「沒有。」她走開了去。收拾桌上一疊書籍與資料一一放回書架上。他的存在最後也會成為她自身的困擾嗎?她不習慣有無法掌握的事,但他偏是她所難以預測的。也許,她該與他保持距離。
孟觀濤靜靜地看她移動,想著這樣瘦小的身影,如何有主宰全校的力量,讓人心悅臣服?為什麼她嬌小身影展現的居然是力量,而不是脆弱?
他自然是明白孟家與羅家曾有怎樣的牽扯。當年爺爺過世時,羅家老爺前來弔祭,父親便已向他說明過了。後來沒再堅持聯姻的主要原因,是羅澄昀那個大美人唯一的女兒竟是令人失望的平凡;重美色的孟家當然不提了,一切就當算了。當年父親願意接受指腹為婚是看上羅澄昀少見的美麗才去履行,雖沒結成婚,但倒也真的想過再次指腹為婚,直到資料送來,照片上的女孩不甚出色,才打消念頭。
但美麗的方式,外表只是其中一種而已;吸引力才能抓牢男人的視線,死心塌地。
如果當一個女人明明很平凡,卻又要命地吸住他人眼光,那麼,這種女人才叫極品吧?這種境界可是連絕美女子也不一定辦得到的。
不否認,她吸引他。由好奇提升到更高一層,興趣;也或者已達到喜歡。孟觀濤沒有給自己掙扎排斥的時間,更不去問自己為什麼,總之棗他要獵捕她。
「獵捕」是一種野蠻的掠奪方式,但貼切極了。
這女子是只狐,聰明且靈活,與其遭凡夫俗子等閒視之,還不如擒入他的臂膀,珍藏一生,不見得人人會欣賞她的「美」,也不見得人人會接受她絕頂的聰明,但倘若他沒有及早下手,那麼依然會有下一個男人對她驚。等待不是他的原則。相中,掠取;毫不遲疑。
與這樣的女孩談戀愛自然是特別的,一如現在。
「他們封你為「女諸葛」,但據說你不接受。」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後,正好將她卡在兩個書架間的死角。
她努力平靜自己,轉身面對他,突然感覺到危險。
「受之有愧。」
「我在想棗」他一手抵在她身後的書架,一手挑起她臉,透過鏡片鎖住她目光。「……你是否在等待諸葛亮?」
他的氣息挑逗地吹拂上她唇。兩人近在咫尺。
「這世界上已不會再有諸葛亮了,而我也不會自比為黃阿丑。」黃阿丑為諸葛亮之妻。據聞此女貌醜無比,但才學豐富,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對諸葛亮的學識精進起了不少啟發之功,學識在諸葛亮之上,讓他仰慕之餘娶為妻室。
「你是不曾想過愛情吧?」
「我才十七歲。」她伸手想推開他,卻不能如願。
「你是特別的。」他的眼神奇特,注視她的目光灼然。他很滿意他所發現的一切。近看她的眼,才乍然明白她絕對沒有談過戀愛棗因為直至目前為止,她沒空有那種心思:當然,也就沒有同性戀或師生戀那回事了。他只相信自己由她眼中發現的真相,那麼,與那些人又是怎麼回事?
羅蝶起直接地問他:
「可否告訴我,你這行為代表什麼?促進友誼?還是正在威脅我?」
「我只是想真正地看到你。」
「你有近視?」這次她已能推開他走出去;他倆心知肚明是他願意鬆手的原因。
如何去接近一隻狐?急就章不是最好的方式,他明白漸近的道理,否則當心狐也是有利爪尖牙的。
走開一段距離,她才轉身面對他:
「孟觀濤,我並不想與你較勁。」
「那真是抱歉了,因為我想。」他露出邪惡的笑。猜測她平靜外表下,會產生多少驚慌?
***
羅蝶起並不常碰到無法掌握的事件。向來去執行一件計畫時,她總能精確地預測到進行的過程、人們的反應,以及會遇到的問題與結果,因為對環境有充分瞭解後,事件的進行也就有了脈絡可尋,可是,假若「事件」發生於她身上,那種有關感情的東西,那就有點麻煩了;因為那是她完全陌生並且不曾推演過的領域。
她才十七歲,對感情之事,尚未有所規畫,因為在生涯規畫裡,排滿的步驟中,沒有空隙可以給感情去安身立命;既然從來不想,當然就不會有,何況她不是外貌姣好的女子。有了這點自知之明,更可以放心地將「感情」踢得老遠,當一個成功的校長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目標,何況,即使真有感情發生,也應是三十歲以後的事吧?十七歲未免誇張。不成熟的心性能有什麼良好且綿長的情事產生?母親不就是個好借鏡?先心動、再動情、再私奔,然後離婚。當然之中不能不提父母奇特的心性造成婚姻草率促成又分離,可是卻也血淋淋地告知世人,一、二十歲的年紀,往往無法成熟地面對感情。玩不起的禁忌遊戲,又何必白走一遭?
人家說十七、八歲是初戀的年紀,大抵是荷爾蒙分泌刺激所致,但可沒有人說十七、八歲是結婚的年紀呵。以經濟效益而言,白談一場戀愛,多一分經驗與情傷,事實上是浪費了大好時光。又何必呢?
可是,她的確該去研究一下的。對感情全然陌生造成交手時生澀且空白;不利於她的情況,她必須想法子扭轉過來。
孟觀濤對她而言不會太可怕,要查他這個人,預測他的行為並不難,但倘若他的攻擊目標鎖定於她棗不是鬥智,而是情感上的圖謀。那她就必須小心了。
是出於真心抑或出自好奇好玩,都無所謂,只是,她自身的堡壘要怎麼建立?好陌生的課題。
從陽台跨回房間,不經意地由落地窗的映影中,看到自己的身形,她立住身子,雙手抱胸地審視自己。
她從不認為自己丑,而且向來也沒有太多陽春悲秋的時間讓她去嫌惡自己的不足處,她有她美麗的方式,與自信的來處;外表不好,僅是整體的一小部分缺陷而已,沒必要去強調其嚴重性,否則她就會如同許多盲目崇拜表相的女人一般,只重外表美好,遺忘心性的進修充實。那種人,才是活得可悲的。
對落地窗的自己笑了一笑,勾起的線條是自信的慧黠,那就是美麗的方式了。
正想坐在書桌前預習明日課程,房門已被輕輕敲起。
「誰?」
「丫頭,樓下有人要見你,你母親叫你快些下去。」趙媽揚著大嗓門叫,恐怕連樓下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好。」她起身,一邊想著來客是誰。
但她的猜測全錯了,來羅家拜訪的男人是她從未見過的。
他是孟宗昊,一個黑社會頭子,孟觀濤的父親;壯碩結實的體格綴飾著幾道猙獰的疤,顯示著曾有的光榮戰役,但掩不去他稱得上英俊的容貌,四十七歲,二鬢斑白,更形氣勢與威風,左手拄著一根烏木杖,看來左腿曾受過重創。這男人可以說是那種身先士卒的首領,而不是躲在幕後叫屬下先去送死的人;想必,這種領導風格,更能帶到下屬的心吧!也難怪孟家數代以來一直可以當龍頭。
初照面的打量,不待開口,羅蝶起已能理解幾分來人的事跡,倒是她那母親如臨大敵,像只防備的刺正在面對猛獅似的。
「姓孟的,你今天來有何貴幹?家父目前人不在國內,有事等他回國再談。」羅澄昀不善地聲明著。光是想到對方是黑社會的就令她腿軟,更別說當年還有一段恩怨在。
「媽,不請客人坐嗎?」
羅蝶起將母親壓坐在沙發上,掃了眼門口玄關始終站定的男人,以及站在門外兩名黑衣手下。她走過去:
「請進來坐。孟先生。」
孟宗昊的目光直直鎖定在她身上,由遠而近,就看著她走來。
「羅蝶起?」低且有力的聲音,是慣於發號司令的語調,簡潔有力地傳達訊息。
羅蝶起點頭:
「我是。您是專程來看我的?」
他沒有進去坐的打算,站在玄關,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又道:
「我兒子中意你?」不客氣地顯出困惑,為著他找不到的美麗;所以眼神更加銳利。
「他向你報備?」這會兒她的口氣有興趣極了。
孟宗昊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被揶揄了。撇開那個念頭他回應:
「我不介意他未滿二十歲就有想要的女人。」
「但困惑的是你生的兒子眼光竟差勁至此?我發誓,我沒學過降頭術,也不會下蠱,更別說巫術了。」她故作天真的語氣是十七歲女生該會有的,但由她口中逸出,卻是不折不把的嘲諷。
不料,孟宗昊卻仰首大笑,一點也不介意被眼前的初生之犢捉弄。
「他確實有品味,我已能瞭解他的眼光。」收住笑,他的眼光有些許遺憾。
羅蝶起搖頭,回答他腦中可能會想到的。
「不,即使你晚生個二十年,所品味的女人也不會是我,你頂多是訝異見到你所不曾接觸過的女人罷了。不是喜歡,只是欣賞。」
孟宗昊一雙看透性情的利眼盈滿不容錯看的欣賞與驚歎!這會是一個十七歲少女所該有的智慧嗎?而且她是個「女子」。
「你有興趣當「鐵血堂」的顧問嗎?」他問得認真。這種女子絕對是足智多謀的軍師,但當伴侶?男人的眼光看的是表相肉體。娶為妻子?就是匪夷所思的想法了。他兒子為什麼不明白妻子與謀士的差別?
「我沒興趣,謝謝抬愛。」她一語雙關地拒絕。有些好笑,事情還沒進行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吧?婚嫁或顧問?老天,她天真無邪的世界幾時複雜起來了?
羅澄昀走過來,不悅地叫著:
「你少打我女兒的主意,我們羅家的女人只會嫁給忠心於妻子的丈夫,你們孟家是沒希望的。」
孟宗昊並沒有看向依然美得像火的羅澄昀,美色只是他的慰藉品,也只在需要的時候。當年她不能成為他的,他也就不執著,反正女人多的是,他不會專注於一人,所以如今她再美也與他無關;他只注意眼前不美,卻深深吸引人,使人想要與她親近、談話的小女子。
「似乎你們家的女人都與孟家無緣。」
「本來就是,你死心吧!」羅澄昀發揮母雞保護小雞的本色。
「媽。」她以眼色請母親閉嘴。「孟先生,現在說什麼都太早。您不覺得您專程前來,只為看一個女人,未免太隆重了?」她笑弄他不在乎女人的態度居然能因兒子心動而視為大事,
「不早,也不隆重。有些事要做就得趁早,免得因遲到些許而扼腕。」孟宗昊意味深長地說著:「沒料到,這樣的父母居然生得出你這種孩子。」
她揚眉,笑笑不語。猜測孟宗昊的前來,是否為孟觀濤的行動之一,至少他的到來會施壓到她的家人,讓人忘不了指腹為婚的事,那麼,這一步棋是為了擺平她父母了?然後順便讓他的父親來瞭解她?孟觀濤想必篤定父親會中意吧!因為看得出孟宗昊是惜才愛才的人,無論初步同不同意她成為孟家媳婦,但他老人家不會放棄延攬她。
如果這是孟觀濤的進攻,那她是要攻呢?守呢?還是以靜制動?
羅澄昀當然受不了不言不語的沉默情況,硬是介入兩人眼光的交流對峙中:
「如果沒事你可以走了,我女兒不會與你們黑道有牽扯。還有,如果你兒子看上我女兒,請他收斂一下,不要來拐我女兒。」
孟宗昊微一頷首:
「小孩子的事,我們大人插手做啥?告辭了,歡迎你來舍下做客。」告別的對象是羅蝶起。
跛行卻氣勢強烈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門外。
上了車,一名手下立即咕噥:
「少爺的品味未免太差。」
車行了許久,孟宗昊才沉吟道:
「美女輕易可得,聰明的女人也不少,但這兩種女子都常是自恃特色而目中無人,難有內蘊深藏。我以為那種修為至少要有三十年的歷練,這個羅蝶起,二十年後不知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了,難怪濤兒中意。這樣的女子,恐怕是世間僅見的了。」
望了眼手下全然不能意會的表情,孟宗昊燃起一根煙,逕自吞雲吐霧。吐納間,相和著的,不知是感歎還是欽佩棗
對於這麼一個聰明不外露,談笑能用兵的女子,外表,反是最不重要的事了。
***
校長室內一「家」四口的會議再度召開。
即使羅蝶起再三保證孟宗昊的拜訪沒有其它目的,但羅澄昀依然當成大事件來處理。
第二天中午的午餐時間在校長室合併共用。
很明顯的,桌子上二大份飯盒,有一盒已吃到盤底朝天,另一邊則因不受青睞而依然滿滿如初;自然,就是那千篇一律的蛋炒飯了。
酒足飯飽,打完了嗝,會議正式開始。
首先是季濯宇的邀功:
「喏!你們看到了,自從我宣佈要追求妹妹,敲邊鼓完了之後,追求她的人就出現了,並且不止一個!我的方法夠好吧?」
羅澄昀只差沒吼出粗話:
「你妹妹才十七歲,要人追幹嘛?看吧!惹上孟家父子。」
「你忘了還有劉伯揚,那個劉榮升的兒子。」季鴻範冷冷地提醒。絕對不或忘那位劉「老」先生來展中任教是要追求「他的」女人。
「他不是問題啦!書獃子一個,怎麼配得上我女兒?」羅澄昀暫時沒空理會前任老公的弦外之音。
「女兒,你倒是說一些感想呀,不要老是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戲的表情,OK?」吵不起來的季鴻範只好也不甘不願地把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並不是他不關心,而是基本上他不認為全天下有任何男人配得上他寶貝女兒,所以即使有追求者出現,相信也入不了蝶起的法眼。他放心得很,知道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搶得走他女兒的感覺真好。
羅蝶起收起正在看的報紙,虛應了一下:
「這些都是小事情罷了。」
「什麼小事!孟宗昊上門來看你,那意思已接近選媳婦了,要是你那外公腦袋又不清楚地將你訂給了他家,那你這輩子的眼淚都不夠流的。」羅澄昀心中掛念的只有這一點。
季濯宇攬住她肩:
「妹子,就你看,那孟觀濤配得上你嗎?」他沒見過那個如雷貫耳的人物,但想必不是泛泛之輩,未來的黑道老大,應該有些不凡氣勢。
「你是想問我會不會在十七歲給人拐跑嗎?」羅蝶起笑問。
「不會的,你不笨棗啊棗」
真慘,一記鍋貼打上了他超級俊男臉,打跑了他接下來的話尾。
「死小子。意思是我笨嘍?」母親大人發威,雙手齊發,各自擰住一邊臉頰扭動。
季鴻範代為回應:
「如果你不笨怎麼會未到法定年齡就嫁人生子?」
「該死的,那是你這只宇宙無敵大淫魔勾引天真無邪的我。」炮口轉向。
季鴻範如願以償地有架可以吵。
身為人家子女的只有抱頭鼠竄地逃命了。
「死小鬼,被你給坑了。」季濯宇走出校長室,一肘勾住妹妹脖子,已經可以明白地知道自己被陷害的過程。蝶起妹妹的厲害是可以讓人不知不覺地往她要的方向去走,挖了坑洞也會有人自動往下跳,而且被陷害了也不知不覺。
羅蝶起低聲笑著,慧黠地看他:
「喲,有進步。」
「連哥哥也陷害,嗯!」他一手揉著臉,哦,真疼,恐怕變成櫻桃小丸子了,兩頰各有一圈紅腫。
她靠在他懷中,很好心地揉他臉,代表自己心中無限愧疚。
「來,各親一下,為兄就原諒你。」季濯宇面對她,半玩笑地與她玩鬧,將她勾在懷中。
「不行,你的臉上開始長鬍渣子,親起來不舒服。」
「那我就不放你走,並且發動第二波追求攻勢,讓你被流言傳來傳去……」他老兄開始唱起某女星的成名曲,相當地自得其樂。
蝶起忍住笑地看他發表「淒美」棗淒慘、「絕」美的嗓音,耍賴蠻纏的本事一流。
「哥!」她想推開他好去辦正事了,但季濯宇不甘心放手。
於是他笑嘻嘻地親了她額頭一記。
還來不及發表感言,他已被提起丟向身後,好巧不巧撞入校長室之內。「碰」的聲響下,嚇住了裡頭吵得正興起的前任夫婦。
「兒子!」兩聲尖呼同時響起。
羅蝶起有些呆怔地迎向一雙狂怒霸氣的眼,指控的眼光猶如撞到老婆背叛的場面。孟觀濤!
他猛地一把抓近她,伸手用力揉擦她額頭,像是要擦去什麼不潔的東西。
「你做什麼?」羅蝶起忍住痛,冷靜地問他。
「你讓他碰你!他是誰?」
季濯宇跳了起來,衝過來就要還上一拳,結果讓他給避開。孟觀濤微一使勁,讓羅蝶起返到安全距離,所以沒躲過另一記拳頭。很快地他肩膀中了一拳。
後來,兩人不分青紅皂白,決定先打一架再說。
羅蝶起撫平自己的呼吸與心跳。她冷聲告訴母親:
「打架滋事,各記警告兩次,停課思過一星期,放學以前公告。校長,請發公告函。」
不願理那兩隻正在互鬥的公牛,她拍拍灰塵,娉然走回學生會辦公室。生氣的泡泡直湧上心,她需要絕對安靜的空間。
就讓那兩隻公牛去上頭條版吧!
***
下午六點,學生全走光了,學校內只剩值班的老師與工友。
夕陽尚未完全消逝,滿天空揮著的是將墨未墨的淡彩,由酥黃色調暈染成藍紫。這樣的好時光,是秋天獨享的美景。
由向西的窗口投入,點點金光像金砂織成的布匹,完美地裝飾成窗簾,沐浴金光中,像是一種禮讚,很難不被感動。
校對完了明日要發去排版的校週刊;果不其然,校刊社沒有放棄今日午間的大新聞。
「美麗校長與英俊男老師」,是她布線已久的結果,遲早她會讓人揭發;但「爭風吃醋,兩大俊男揮拳相向」,其中影射的人當然是她了。
是她力主新聞自由。即使標題聳動且八卦,又是牽涉到她,都沒有她置啄的餘地;反正這種東西於她無傷。大凡世間的蜚短流長雖為人所津津樂道,但週期性一過,也容易讓人遺忘,所以她不擔心;了不起,貢獻一則話題罷了。
她比較在意的,是中午那場野蠻的架。
不得不沉下心思去研究孟觀濤瞬間爆發的舉動。摒棄理智,最直接的反應,往往映照出那人心中真正在意的。
那麼,他以為他在做什麼?又憑什麼理由去與濯宇打架?分明沒立場的人居然動手動得那般理直氣壯。恐怕,他是真心的了。
「沒在木棉道等到你,找就料定你會在這裡。」
暗夜攏上天幕,幾乎快佔領整片天空,西方的橘光,已不能給大地任何光亮。沒有開燈的學生會辦公室,除了窗口的殘光,再也伸手不見五指地陷入黑暗。而孟觀濤低沉的聲音,就是由黑暗中傳來。
他也走來到窗前,與她並立看著西方漸逝的微光。
她身子依在窗欞的木條上,側著臉打量他。既然濯宇的臉變形扭曲得精采,那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可憐了兩張帥哥臉。
「你生氣了。」他伸手輕輕撫過她涼涼的面頰。
「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
「起先他是誰都無所謂,後來知道他是季濯宇,才饒了他。」他前些日子才得知季氏父子原來居然是羅氏母女的至親,當然是父親告知的;也解開了他某些疑惑。
「饒?」好自負的用語。
「他身手不錯,但畢竟不像我出生環境的奇特,所必須專研防身健身之事。」
她搖頭,看向他墨黑中的炯亮眸子:「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代表你不夠瞭解我。」
瞭解他?何必呢?她不語,將窗戶拉下,上鎖。找到書包,她看向他:「我要回去了。」
他沒有動,隔著三大步的距離,在黑暗中依然能精確地看到對方的眼。
他像在下誓言:「我對你勢在必得。」
羅蝶起揚眉,直接問:「為什麼?」
「因為你值得。」他走近她,托起她下巴:「而我的庭訓教會我:永不遲疑。」低頭輕親她額頭,又喃道:「我喜歡你的氣勢,打一照面對我的挑。如果你想抗拒,最好反省是你自己找上我的。在我面前佔上風的女人絕無僅有的你,怎能不教我印象深刻?」
她為這種親近感到無措。退開兩大步,不與他有任何接觸。一手貼住額頭。
「不要輕薄我。你不會忘了明日起,你有一星期的閉門假可以休。」
他不忌憚她笑道:「我就欣賞你執法時的神情!沒有人會比你更出色了,但,惹怒你才是我的收穫。你終於也像個凡人,也有正常的時刻。」
她走到門外,等他出來。便鎖上門,與他一同走下樓。回他道:「我一直都與其他人沒兩樣,當然會有各種情緒。」外人把她當神看,她卻不會對自己有那種不正常的期許。她自知平凡,只不過喜怒哀樂的表現不會太突顯,也不會過於放縱自己。
走到校門口,他突然牽住她的手,與她正視:「別再讓他親你,即使他是你的雙胞胎哥哥。」他宣告自己的所有權,而且一旦正式宣告便不容違背。
她沒有應允,只是深深打量他:「在這件事情上,你衝動得莫名其妙,而且你也沒問我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是上教堂才問的。追求也是侵略的一種行為,我不需你同意。」
不愧是未來的老大,這種回答夠霸氣。
羅蝶起抽回手,想了一想,於是決定道:「好。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