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青衫,他俊逸瀟灑的頎長身影出現在桃花林中,眼神不停地尋覓著,熱烈的目光裡是熱烈的情意,極力地想找到心中的一抹紫色身影。
「紫兒,你在嗎?我知道你在的,出來吧?」他低低柔柔的聲音輕輕地喚著,如同一陣春風般,悄悄地吹過了桃花,吹紅了桃花。
只見桃紫兒好一會兒才從最裡頭的一棵桃樹後緩緩地走出,面上是悠悠的神情,她有些恍然地凝望著他。過了一陣之後,才突然回神,生分而疏遠地叫喚著,聲音從喉中滾了出來,有些苦澀。「少爺……」
汪少騁凝視著她,她仍是一身的紫衣紫裙,顯得她的飄逸動人。他迷惑地看著她,突地發現她兩頰上有著未干的淚痕,一陣疼痛劃過心頭,他一步上前,拉起了桃紫兒的手腕,心急的質問:
「你哭了?為什麼哭了?又是誰讓你哭了?」
她抬起盈亮的眼,瞥見他眼底的一抹憐惜,趕忙將睫毛垂了下來,輕輕地搖頭,勉強地擠出一道笑容。「沒的事,誰說我哭了?我在府裡好好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哭了呢?少爺多慮了。」
「我說過不許你叫我少爺的。」汪少騁對她的稱謂有著明顯的不滿,他將她的手掌貼到自己的臉頰邊,有些孩子氣地要求:「我不是勞什子的少爺,我也不要當你的少爺,你聽到了嗎?紫兒。」
看著他的孩子氣,她淺笑了起來。「不叫你少爺,叫啥呢?」
「當然……當然是叫我的名字呀!就像我叫你紫兒一樣的道理。」汪少騁理所當然地回答著,用臉摩挲著她有些粗糙的手掌。「明明是一個大姑娘,怎麼手會給我們折磨得這麼粗呢?這雙手該是細細嫩嫩的吧!」
他的話說得令桃紫兒有些動容,她鼻頭一陣酸澀。她面上微紅,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想將手給抽回,奈何他卻是握得緊緊的,不容她抽走。她只有任他抓著,但仍是執意地搖頭。「不行的,你明知道,我們身份不同,你再如何,都是我桃紫兒的主子呀!少爺。」
「你……」汪少騁瞟著她,有些惱怒。「你怎麼這麼固執呢?難道你是嫌棄我這個朋友,才故意跟我劃清界線的?」他刻意地放開她的手,自怨自艾地轉過身去,踩碎了落在地上的桃花。
桃紫兒看著地上的碎桃花,對於自己將來的命運是心知肚明。她是不該對少爺有所奢念,那看在別人眼底,是多麼不堪哪!但偏偏已經深深陷下去的,又怎麼拔得出呢!
見了他不開心,就如同自己不開心一樣,桃紫兒只有上前去拉起了汪少騁,像小時候一樣地撒嬌:「我可沒說不要你這個朋友,只是你明明知道,這樣的話,奶娘和老夫人會說話的……」
「看!我就知道!」汪少騁赫然轉過身來,將她一古腦地抱進了懷中。「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奶娘和娘給你氣受了。我真不曉得為什麼她們要這麼地為難你,總是處處找你麻煩!」
被這麼突然地抱住,桃紫兒先是一陣驚愕,然後才慢慢地習慣了他的味道和溫暖。她閉上眼,讓自己暫時地享受這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因為一旦回到了現實,一切美夢終將被狠狠地打碎。
幽香飄入鼻間,汪少騁深深地呼吸著,他用臉頰磨著她細柔的髮絲,感覺她切切實實的存在。「她們似乎容不得你的存在,總是讓你受盡委屈,我從小就知道了,可偏偏她們都是我的長輩。我一回來,瞧見你的模樣,就知道她們又找你麻煩了。紫兒,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桃紫兒的淚不爭氣地掉了出來,浸濕了他的衣裳。她不停地搖頭,不住地道:「沒有的事,沒有人找我麻煩,大夥兒都對我很好,只是……只是……可能我有些想娘吧,跟奶娘和老夫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紫兒,你別想對我說謊,你的技巧還不夠。」他低頭抬起她的臉頰,感覺她微微的掙扎,兩道劍眉攢了起來。「想娘會讓自己的臉頰又紅又腫嗎?想娘會讓你的眼底充滿了委屈嗎?我剛剛就問過小梅了,你還想瞞我什麼?」
桃紫兒迅速地垂下臉,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臉頰。又紅又腫嗎?奶娘下手倒真不會手下留情呢!即使已經敷上了藥,卻仍是瞧出端倪。
「少爺別聽小梅胡說,一切都是我的錯,才會讓奶娘生氣的。」她輕輕地低語,然後刻意提高聲音,假裝開懷。「少爺,別說這個了,你方才興匆匆地來找我,有什麼事情?紫兒知道,少爺一定又帶了東西給我了對不對?」
每一回汪少騁回家,總會帶些小禮物送給她。桃紫兒迴避原先的話題,故意地問著。
汪少騁知道自己在外地求學讀書,即使桃紫兒受了極大的委屈,他也是無能為力。而且他一旦為她出頭抱不平,奶娘和娘肯定更饒不了她。他真無法理解,為什麼長輩們這麼注重門第觀念?為什麼她們不能接受他心裡所愛之人?為什麼要一再地為難她?
他長長地一歎氣,這才從胸日衣襟中取出一把團扇,交給了桃紫兒。「這把扇子是我在杭州買的,是當地名繡所繡的,我見它十分精緻好看,便買來送你,喜不喜歡呢?」
他看著桃紫兒驚喜地接過扇子,一下一下地揮動著,那興奮的模樣讓他擰緊的眉頭鬆開來,微微地笑起來。
桃紫兒小心翼翼地拿過扇子,大大的眼底閃著光芒,愛不釋手地翻看著。只見扇面上非常素雅,只有一對栩栩如生的彩蝶輕盈地飛舞著,生動得幾乎要飛出扇子來。她輕柔地撫著,唇邊漾著細細的笑。
「很漂亮,真的很美。」沉吟的聲音出口,有著濃濃的欣羨。如果可以,多希望她能夠化為彩蝶,與心裡的人兒一同地飛舞著。
「喜歡嗎?」汪少騁凝望著她沉迷的表情,覺得她比扇上的彩蝶還要美麗動人。他握住她托著扇子的手,暖暖的溫度傳到她身上。「喜歡嗎?」
桃紫兒抬起眼,羞怯地紅了臉,她點點頭。「喜歡,很喜歡。」
汪少騁見她的臉蛋柔美嬌嫩,興起一陣促狹,他挑起一道眉,輕問:「是喜歡扇子,還是喜歡人呢?或者,都喜歡?」
「少爺……」桃紫兒跺著腳,低柔的叫喚有著撒嬌的意味。
他看著她羞紅的俏臉,唇邊一抹頑皮的笑容閃過,低頭便對著她的臉頰印下一記親吻。親完之後,還閉上眼睛,佯裝陶醉模樣。「嗯!偷香。」
「少爺,你!」她一愣,知道汪少騁總改不了幼時的習慣,總是毫不避諱地對她做些胡來的事情。她一手握作拳狀,就要往他的胸膛擊去。「我不是說過,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不可以……」
一拳捶下,汪少騁身子巧妙地躲過,他對她哈哈一笑,又親吻她另一邊的臉頰。
桃紫兒羞憤地追上前去要捶打他,汪少騁則是在桃花樹叢間東躲西藏,兩道身影在桃花林中追逐,笑聲高昂地揚起,響透了桃花林。
桃紫兒在他後頭追趕著,青色與紫色影子交織成一張屬於情懷的綢子。汪少騁突然停下腳步,讓桃紫兒追上他,對他的胸口一陣捶打,像是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他輕笑,她捶累了,也笑起來,兩人低頭抬頭相視,有默契地同時爆出一陣笑聲。
「你欺負我,從小就知道欺負我。」桃紫兒笑著指控,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低低地道:「我這一生一世,也只會欺負你桃紫兒一個人了,算你倒霉,惹上了我這個煞星。」桃紫兒被他的話給逗得呵呵笑出。「你才知道呀!煞星。」
看著她因為笑意而殷紅的兩頰,汪少騁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的臉龐,深情款款地望著她。每一回返家,對她總是見不厭。「人面桃花相映紅,知道嗎?你比桃花還要美,還要動人。」
桃紫兒一怔,心頭怦怦地跳動著,霎時之間,天地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以及兩人沉重的呼吸聲,互相融合。
突然,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淡淡且幽幽地說:「人面桃花相映紅嗎?只可惜,崔護的故事是一樁淒美的悲劇。」
汪少騁懾住了,無法出聲,隱隱約約在心頭泛起了絲絲不安。
他搖搖頭,擁住了她。「傻紫兒,我們怎麼可能是悲劇呢?別想太多,往好的地方想去,不是挺好的?」
桃紫兒閉上眼,再次地任自己陶醉與沉迷。就當自己做一場美好的夢吧!
微風輕揚,帶出了桃花樹上的颯颯聲。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兩人相依相偎,像極了團扇上的一雙美麗彩蝶,翩翩地相知相隨……
???
幽然低吟的吟唱聲音,讓江馳遠從黑沉沉的夢境中漸漸地轉醒,腦子仍是轟轟作響,方才夢中的一切彷彿一下子成為過往。他下意識地揉揉太陽穴,讓自己疼痛不堪的腦袋可以清醒一些。
「誰呀?怎麼三更半夜的在唱歌?」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那歌唱聲音赫然地停止,四周恢復寧靜。
他翻個身,準備繼續蒙頭大睡,一陣歎息聲又飄揚起,清清楚楚地傳到他的耳朵中,江馳遠一陣凜然。這間房間內應該只有他一個人才對,怎麼還有其他的聲音呢?
他睜開了眼,突地坐起,心頭一陣驚嚇。
床前的小沙發上,竟然坐著一名女子,她幽幽地垂著頭,眼睛卻盈盈地望著他。他仔細一瞧。這名女子不就是他在古宅前碰到的桃紫兒嗎?她怎麼會在這兒呢?
江馳遠拍拍胸口,不高興地質問著:「你怎麼進來的?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一個男人的房裡做什麼?」
桃紫兒緩緩地揚起了睫毛,眼中亮澄澄的,無辜地看著他。「如果我說,是你帶我進來的,你信是不信?」
「笑話,我帶你進來的?我怎麼不記得這件事!」
江馳遠起身,赤裸的上身讓桃紫兒迅速地低頭。他拿起床邊披著的襯衫套上,去開了燈,燈光灑落,他突然發覺桃紫兒的身形竟然隱約有些……模糊?
桃紫兒點頭,抬起手,指向江馳遠的床頭櫃。「那把扇子不是你帶回來的嗎?我就是跟著扇子回來的。」
她說得清楚,他卻聽得迷糊。看向床頭櫃上的那把扇子,兩隻彩蝶飛舞在桃花叢間,腦子突然地飄到了那幾張只有古宅而不見她身影的照片,他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看著桃紫兒,不可置信地深深凝望著她的臉龐,搖搖頭地道: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的樣子看起來這麼真實,有著各種表情,還會羞紅了面容,而鬼魂會是這般模樣嗎?
桃紫兒又垂下眼簾。「公子,我的確是跟著扇子回來的……」
「你……究竟是人是鬼?」江馳遠打斷她的話,逕自地問著。
他不相信鬼魂之說,但偏偏所遇的事情無法有合理的解釋。在這樣科學化的時代中,竟然還有鬼?開什麼玩笑!
「我?」桃紫兒淒然地一笑,苦澀地哼著:「你說呢?」
江馳遠這下才十分仔細地看著桃紫兒,發現她紫色的身影因為燈光的關係,顯得有些透明,他甚至可以看得到她身後的花瓶。這樣的認知讓他不能相信,他搖搖頭,否認著:
「別告訴我說你是鬼,我可不會相信的。這是不是你跟小邱兩個人設計要整我的點子?我可不會被嚇到的。」
桃紫兒狐疑地抬頭看他。「小邱是誰?什麼是整呀?」
她的眼睛太過真摯與澄澈,江馳遠一時竟有些迷惑地凝視著,然後突然回神。
「算了,我也不管你們在搞什麼鬼,你還是快出去吧!一個女孩子待在男人房間是很危險的。」他擺擺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桃紫兒不明白地站起身子,歪著頭看著他。「你把扇子帶來這裡,我沒法子離開;如果你要我走的話,就把扇子拿到其他地方,我自然就會走的。」她正正經經地道著,然後很疑惑地聳聳肩膀。「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會看到我,我每次都在府裡頭唱歌,可是從來不會有人看見我跟聽到我的。」
她的靠近讓江馳遠將眼神調回她身上,他皺起眉頭,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桃紫兒時,她那副驚訝的模樣,她還說過「他很特別」之類的話。
「難怪你會說我很特別,是因為我見得到鬼?見得到你?」他挑起眉,仍是不相信地問著。
桃紫兒點頭淺笑。「我很久沒跟人說話了,原來只是自言自語的,誰知道你竟然會應了我,我真是嚇了一跳。」她摸摸自己的臉頰,怯生生地笑著。
她認真的樣子讓江馳遠幾乎相信了她,但他潛意識中卻希望這不是真的,他多希望她只是同他開一場玩笑,然後,她是真正活生生的人,確實地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江馳遠甩頭。她是什麼與自己何干?他有些惱羞成怒地一把要抓過她的手,卻撲了個空,感覺像是劃過空氣一樣,抓不到她。
他的臉頓時刷白,驚愕不已地看著她。「我……居然抓不到你?」一邊說著,他又一邊試了好幾次,連碰都碰不到她。
桃紫兒看著他突然嚇到的神情,有些愧疚,眼睛黯淡了下。「怎麼了?我嚇到你了嗎?」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又被他的手穿梭而過。
嚇到?江馳遠搖頭。不,只是心底突然有一種深刻的痛楚狠狠地劃過。她桃紫兒是鬼,是一抹飄蕩游離的幽魂,她不是真真切切的一條生命,只是一縷魂魄罷了。他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失落與悵然,好像有個心願無法達成一般,沉沉地壓在心頭。
「你……真的是鬼?」他退了好幾步,撞到床邊,發出巨響,隨即,又恢復了寧靜。他靜靜地審視著她。
桃紫兒沒有回答,一徑回望著江馳遠。
難怪相片之中沒有她的身影;難怪她可以在他的房內來回自如;難怪他無法切實地摸到她的身軀;難怪她的形體看來模模糊糊的……
「那為什麼我會見得到你?」令江馳遠最不解的是這一點,他以往從來沒有「見鬼」的經驗,為何偏偏見得到她?
桃紫兒同樣不明白。「我也不懂,或許……有緣吧!」她淡淡而淺淺地說著,而江馳遠卻感到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正緩緩地升起,漾滿了胸口。
不知怎地,他特別喜歡「有緣」兩個字。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震碎了寂靜的氣氛,小邱急切的聲音隨著傳來:
「阿遠,怎麼了?我剛剛好像聽到撞倒東西的聲音,還有你跟人說話的聲音耶,是不是有人在裡面呀?」
江馳遠一驚,他瞥向桃紫兒,見她神色自若,他小聲地開口:「你要不要躲起來?」小邱是個愛大驚小怪的人,他可不想他見鬼的事情被他胡亂地宣揚出去。而且,他不希望讓別人見到桃紫兒。
她笑著搖頭。「他應該見不到我的。」
話才說完,江馳遠的門已經被小邱給打開了,只見小邱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不停地上下端視著他。「阿遠,你沒事吧?我怎麼敲了半天的門你都不開?我真是緊張死了,還以為你房裡鬧強盜了呢!真是嚇死我了。」
江馳遠啼笑皆非地看著小邱。「你瞧我的樣子像是有事嗎?我只不過是半夜起來想上個廁所,不小心撞到床角而已啦!」他一面說著,仍一面不安地望向身後的桃紫兒。
「你在看什麼啊?」小邱不解為何江馳遠老是往後頭看,他也好奇地轉過頭去,卻什麼也沒看到,便又轉回頭來。「什麼東西都沒有呀!對了,你剛剛是跟誰說話?我老聽到你說話的聲音。」
「是嗎?說夢話吧!」小邱見不到桃紫兒讓他鬆了一口氣,見桃紫兒對他笑了笑,他也回她一個笑容,然後突然沒來由地問:「你剛剛真的什麼都沒見到?」
小邱被他奇怪的態度和表情弄得有些疑惑,他搖搖頭。「沒有啊!不會吧!你見到什麼東西啦?」一說到這種怪力亂神,小邱倒是略顯懼意地往四周瞧瞧望望的,怕真出現個什麼怪異的東西。
「沒,沒有!我的八字硬得很,怎麼會見到什麼東西呢?」江馳遠心虛地搖頭,他刻意地打了個呵欠,作勢要回到床上去。「好了,謝謝你的擔心,這麼晚了,你也該睡了,晚安。」他拍拍小邱的肩膀,知道他是真心擔憂他的安危。
小邱接收到他的感謝之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只是答應了若翎要好好地看住你,怕你會帶個女人回來,才會藉故說聽到什麼聲音,來你這裡搜查的,別一副感謝我的樣子了!」
小邱的無心之語,讓江馳遠快速地瞥了桃紫兒一眼,但他很快地恢復鎮定。
「得了,回去睡你的覺吧!其實我是叫我帶回來的女人躲在床底下,不讓你發現而已。你回去,我才能好好地辦我的事呀!」
「哈哈,原來如此,好,那我不打擾你了。」小邱揶揄地對江馳遠擠眉弄眼。「千萬別累壞了身體喔!」說完,他哈哈大笑地離開了房間,還順道替一向不鎖門的江馳遠鎖上門。
小邱的聲音消失在房間之中,江馳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旁的桃紫兒隱約知道他們男人之間所開的玩笑,她羞紅了臉蛋,不發一語。
「終於走了。」江馳遠坐上了床,順手拿起床頭的團扇瞧著。他愈看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麼喜歡這一把扇子,或許不是喜歡,而是一種……眷戀?但又眷戀什麼?他真的不懂!
「桃紫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他叫著她的名字,發現自己叫得很順口。
她點頭。「叫我紫兒就可以了。」
「其實我今天中午有去找過你,可是你不在。」江馳遠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道出。「當時我只想證明你是一個人,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鬼。」
桃紫兒淺笑吟吟,「既然知道我是鬼,就應該知道白日陽氣過旺,我們這些鬼魂是受不住的,我們只有傍晚之後,才可以出來走動。」
「喔!是這樣啊。」江馳遠點點頭,表示瞭解。「可是,為什麼你會留在這把扇子上頭呢?那些鬼魂不是都應該要投胎轉世的嗎?看你的裝扮,好像不是現代的鬼吧!」她的一襲裝扮,像極了歷史課本上頭所繪的仕女。
桃紫兒輕輕地垂下眼簾,看著他不停把玩的團扇。「扇子上頭,有我的血,我的魂魄附在其中,離不開了。」
她一說,江馳遠驚訝地低頭瞧著扇面。「這些手繪桃花是你的血?」
難怪當自己第一眼見到這把扇子時,總覺得桃花色澤艷得太過,紅得像是鮮血一般,真實得快凝出血來。
「這些桃花是我們府裡頭的一個畫師替我繪上去的,或許是我的冤怨太甚,才會牢牢地附著在扇子上頭吧!」
桃紫兒的一番話,讓江馳遠想到老翁對他所說的那一段故事。
「難道,你就是畫師心儀的那個丫頭,因為紅顏薄命,畫師的癡心未解,便拿了你的扇子來作畫?」他敘述著,然後又想起什麼地點頭。「也難怪,你的名字之中有個桃字,所以他便繪了桃花來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是嗎?」桃紫兒聞言,悠悠地笑了起來,聲音有幾分飄忽。「你所聽到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版本嗎?」
聽她這麼說,似乎故事的真實性有待考證。「難道不是?」
莫名地,江馳遠也覺得故事不是只有這樣而已,好像其中少了些什麼,而且是叫人最心痛的部分……他好笑地搖頭。自己又不是當事人,怎麼知道其中原委是如何的呢?
桃紫兒轉過身去,他仍可以透過她看到後面的景物,更確定她只是一抹飄蕩的靈魂。她低低地輕道:「反正事情已經過這麼久了,我也不想提起,故事只是故事,真正的人生,哪有這麼容易過呢?」
她既不想提起,江馳遠也不好追問。「不過,既然你這麼年輕就死了,有沒有什麼遺憾沒有完成的?」
桃紫兒的背脊明顯地一僵,良久,才緩緩地道著:「有,很深很深的遺憾。」
「咦?」
她的聲音許久才輕柔地飄過來。「我只想再見他一面,不管他過得好不好,只想好好地再見他一面,這樣就夠了。」
江馳遠突然一陣心酸。他知道她口中的「他」,必定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在死前,沒能見到最重要的人一面,想必是很深的傷感吧!
「你……是怎麼死的?為什麼不能見『他』一面呢?」
桃紫兒愣住了。良久,在他以為她不回答之際,她轉過頭來,淒淒楚楚地笑著,眼中凝出了亮盈的淚珠。她淡然地開口:「我……是自刎而死的,死後就附在扇子上,走也走不開,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道尖銳的疼痛刺進了江馳遠的心,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難過,只知道,為了她,自己似乎整個腦子和整個心思都開始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