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微瑕驚叫著,想過去看看迪洛有沒有事,但倪晏禾卻緊緊抓著她不放。
「晏禾,放開我!我要去看看迪洛——」
「你看了他一整天,也該看夠了!」倪晏禾鐵青著臉,硬是拉著她的手,將她拖向臥房。
「等等!你拉著她做什麼?你沒看到嗎?她並不想跟你走——」迪洛在一旁哇哇大叫。
「你最好閉上你的尊口!」
倪晏禾掹力轉頭,惡狠狠地瞪著迪洛。他還沒為他吻微瑕的事算帳!
迪洛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緊閉著嘴往後退一大步,然後眼睜睜看他將梁微瑕拉進房間裡,用力甩上門。
「晏禾,讓我去看迪洛!剛才你打他打得那麼用力……」
梁微瑕拉開房門想離開,還來不及踏出房門一步,就被倪晏禾掹力拉了回來。
「你為何一直掛心那個混蛋?難不成你喜歡他?」倪晏禾握拳咆哮。
「你在說什麼?」梁微瑕微蹙起眉頭,被他激烈的反應弄得莫各其妙。「我只是擔心他被你打傷了!」
「你擔心他?是了!你當然擔心他,因為你愛他嘛!」他的語氣活像陳年釀製的酸醋。
「我才不愛迪洛!」我愛的人是你!她在心中吶喊。「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不愛他?如果你不愛他,為何讓他吻你?」他的嗓音愈發冷冽。
想到迪洛侵犯了屬於他的甜美雙唇,他就恨不得拿刀割下迪洛的「豬唇」。
「那是他突然強吻我,我一時反應不及,所以才……」
「那真的是強吻?還是你也心甘情願?」
「當然不是!」梁微瑕睜著渾圓的眼,滿臉疑惑不解地望著他。「晏禾,你到底怎麼了?我們不是說好,這段婚姻只是為了讓我父親安心才勉強湊合的,你為何……」表現得好像他很在乎她,甚王愛她似的!
「就算我們的婚姻是假的,你也不能在這段關係還沒結束前,另尋新歡!」他憤怒地指控。
「我才沒有!」梁微瑕用力搖頭反駁。「我說過,我和迪洛不是這樣的關係,你為何要這樣誤會我……」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激烈的爭吵聲,已隨著空氣,傳送到微敞的房門外,而他們更沒注意到,迪洛正站在房門外,偷偷聆聽他們的爭執。
最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迪洛居然聽得懂中文!
原來迪洛在兩年前,曾經與中國的一名留學生交往過,因此學會不少中文,後來兩人因故分手了,自此之後迪洛便迷戀上東方女孩,這也是他決定到台灣來,追求梁微瑕的原因之一。
躲在門後的迪洛聽到,他們的婚姻原來全是一場戲,忍不住笑咧了嘴。
太好了!等他告訴粱微瑕的父母,拆穿他們的騙局,那麼倪晏禾一定會立即被粱信宇趕出去,到那時——嘿嘿,梁家的新任女婿,就非他莫屬了!
他暗自竊笑著,飛快轉身趕往梁信宇夫婦的臥房。「梁伯父,梁伯母——」
而還在臥房裡的倪晏禾與梁微瑕,不知道一場悲劇即將發生,依然為了一樁小小的誤會爭執不休。
「如果真是那傢伙強吻你,那麼馬上請他走,我不想再看見他了!」倪晏禾真是氣瘋了,才會如此開口命令。
「迪洛只是誤會了,以為我有可能接受他,所以才會這麼做,等我跟他說清楚之後,他就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其實剛才迪洛強吻她的事,梁微瑕也很生氣,也很想請他離開,礙於迪洛是客人的緣故,她怎麼也說不出口要他離開。
她遲遲不肯請迪洛走,令倪晏禾不滿至極。
「哼!你不肯,想必是捨不得他離開吧?畢竟我們的婚姻只是一齣戲,等到戲落幕了,我也會離開,到時候沒人陪你,你怕寂寞,所以不願迪洛離開,對吧?」
「我從沒這麼想過!」
「你要另結新歡,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都還沒離婚,你就迫不及待想另投其他男人的懷——」
「離婚?!微瑕、晏禾,這是怎麼回事?」
***
突來的暴怒吼聲,將倪晏禾與梁微瑕嚇了一大跳。
梁微瑕轉頭一看,發現坐著輪椅的父親,竟不知何時來到他們的房門口,臉上滿是憤怒與震驚的表情。當然,一直照顧父親的母親也在。
「微瑕,你和晏禾結婚,是騙我們的?」段湘雲臉上,同樣充滿震驚與傷心。
「爸——媽?!」梁微瑕嚇壞了,他們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
奇怪的是,迪洛竟然也在。
「梁伯父,梁伯母,您們都聽到了,剛才蘇菲雅的丈夫親口承認,他們的婚姻關係不是真的,而是假的!」
迪洛得意洋洋的用不甚標準的中文控訴道,一副小人的嘴臉,希望粱信宇立刻將倪晏禾攆出去。
「迪洛?!你——」梁微瑕嚇傻了,因為她從不知道迪洛會說中文!
「微瑕,你到底做了什麼?」段湘雲難過地指責女兒:「先前迪洛來告訴我和你爸爸,你和晏禾結婚的事是假的,原本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們居然……婚姻的事,怎麼能當作兒戲呢?」
「我……」梁微瑕低下頭,又愧疚、又焦急,這個天大的謊言,竟然被父親發現了!
她不知道父親會怎麼想,他還有病在身呀!
「微瑕,你告訴爸爸,為什麼要假結婚來騙我們?」粱信宇竭力忍氣,呼吸開始急促。
「爸爸……我不是……」梁微瑕的嘴張了半天,卻還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倪晏禾心疼她為難、焦急的模樣,於是主動代替她開口:「爸!微瑕和我是真的結婚了,我們簽下結婚證書,也有同床之實,沒有人能說我們的婚姻是假——」
梁信宇轉向他,眼中一片冰冷。「我問的是我女兒,外人請不要插嘴!」
「爸——」倪晏禾眼中滿是傷痛。他從不知道,梁信宇刻意劃清界線的態度,會令他如此難過。
或許他在潛意識裡,早已將梁家人視為自己真正的家人。
梁信宇不再看他,逕自轉頭望著女兒。「微瑕,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要跟晏禾一起演結婚的戲來騙爸爸?為什麼?」
「我……」
梁微瑕從小就乖巧聽話,從未說謊欺騙過父母,父親如此疾言厲色質問她,她緊咬著唇,最後還是向父親坦白。
「爸,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騙您的,我只是……無計可施呀!您生了病,我怕您大擔心我和媽媽沒人照顧,會影響病情,所以我才……爸爸,真的非常對不起!」
「這麼說是真的了?!」粱信宇彷彿被人打了一拳,臉色灰白。
「你……你居然這樣欺騙我……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得了絕症已經夠不幸,你為何還要這樣對待我的女兒?」
他的呼吸愈來愈急,臉色由白轉紅,然後逐漸轉紫。
「爸爸——您怎麼了,爸爸?!」
粱微瑕正想上前詢問父親,倪晏禾見不對勁,急忙推開她衝過去,正好接住梁信宇倒下的身軀。
「信宇——」
「爸爸——」
段湘雲與梁微瑕母女,不約而同大喊出聲。
「快叫救護車!」倪晏禾抱著岳父,小心讓他躺下,一面回頭朝梁微瑕大喊。
「啊——好!」梁微瑕焦急地衝向床頭櫃,抓起電話叫救護車。
「怎麼辦?怎麼辦?」段湘雲不斷掩面哭泣,她很害怕與她相守的丈夫,就要離開她了。
屋裡亂哄哄地鬧成一團,迪洛站在門口,眼珠子不安地左瞟右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樣的情況,不是他所預料的,萬一事後倪晏禾追究起來,那他鐵定又要挨揍了。為了規避責任,他悄無聲息地轉身,迅速逃離現場。
幾分鐘後,救護車抵達,火速將昏迷的梁信宇送醫。
隨後,倪晏禾也載著粱微瑕與段湘雲,一同趕赴醫院,瞭解梁信宇的病況。
「你們怎麼會讓梁先生發這麼大的脾氣呢?」年輕的醫生推推眼鏡,深深歎了口氣。「他已經是癌症末期,肺都割掉一大塊,喘氣已經很困難了,更何況生氣?唉!原本他的狀況還算穩定,應該可以再撐一陣子,如今他再度昏倒,病情急速惡化,我擔心他捱不過這個星期。」
「不——」段湘雲聽了,立即跪地痛哭。她不能失去丈夫呀!
梁微瑕也哭紅了眼,倪晏禾心疼地將她擁進懷中,滿懷愧疚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激動,否則也不會讓岳父發現實情……」
粱微瑕泣不成聲,只能拚命搖頭。
她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他們的婚姻並不是真實的事,她早有預感可能會被父親發現,再圓滿的謊言,遲早也有被拆穿的可能。
如果真要怪誰不好,那也應該怪迪洛和她。迪洛不該偷聽他們的談話之俊,還把她的父母全帶來,害她爸爸氣得病情加劇,昏倒入院。而她——則錯在沒早點聽倪晏禾的話,請迪洛離開。
如果他有一絲瞭解她對父母的在乎,就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對他太失望了!
醫生看著粱微瑕說:「梁先生目前的狀況勉強算穩定,但仍然有危險,可以說隨時會走,現在先讓他住院,一切手續護士小姐會安排,我也會密切診治。」
「謝謝你,潘醫師。」
梁微瑕面容哀淒地朝潘仕維點頭道謝。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太難過……」
潘仕維的話,令倪晏禾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這些怎麼聽,都不像一個普通的醫師會對病人家屬說的話,他隱約嗅到愛慕的氣息。
他不禁氣得暗自咬了咬牙。
可惡!除了他,居然還有這麼多人和他一樣「識貨」!
但是這次他不敢胡亂吃醋,怕再度引起什麼風波,只能眼睜睜地站在一旁,忍耐地聽著潘仕維情人般的叮嚀。
***
梁信宇入院已經五天,目前還在昏迷中,一直沒有甦醒。而那始作俑者迪洛,早在事發當天就收拾行李落荒而逃,從此不見蹤影。
他該慶幸自己跑得快,否則倪晏禾必定再賞他幾拳,讓他一輩子記住,何時該謹言慎行!
這天一大早,如同之前四天,梁微瑕就在倪晏禾的陪同下,再次來到醫院探望父親。
非常神奇的是——昏迷五天的粱信宇,居然在今天清醒了。
「嗯……」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床邊妻子憂心忡仲的臉龐時,忍不住對她一笑。
「你瘦了。一定又沒有好好休息,對不對?」
「信宇!」段湘雲沒想到丈夫會醒來,高興得喜極而泣。
「爸!」倪晏禾也趕緊走上前去,恭敬且愧疚地輕聲喊道。
相處這麼久,他和微瑕一樣,對梁信宇又愛又敬。
梁信宇望著他,想起五天前發生的事,面色立即沉了下來。
「微瑕呢?」他左右看看,並沒有見到女兒的身影。
「醫生請她過去,向她解說您最新的情況,應該馬上就回來了。」倪晏禾解釋道。
雖然他一直認為,那個姓潘的年輕醫生,根本是想乘機拉近關係,但是為了避免再生事端,所以他一直對潘仕維的「過度熱心」視而不見。
「微瑕不在正好,有些事我想問問你。」
「爸,您請問。」倪晏禾知道岳父想問什麼,也早有心理準備。
「你和微瑕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真是假的嗎?」粱信宇嚴肅地問。
「這件事,半真半假。」倪晏禾考慮了一下,如此回答。
「半真半假?!這是什麼意思?咳咳——」梁信宇情緒一激動,便開始劇烈咳了起來。
「您請先息怒,我指的半真半假,意思是我和微瑕的婚姻,一開始的確是虛假的關係,我們早已協議好期限,期限一到,我們就離婚。」
「是因為我的關係,微瑕才去找你,訂下這個協議?」
「如果老實說的話——是的!她想讓您安心。」倪晏禾不想再撒謊欺騙岳父,所以全盤托出。
梁信宇聽了,沉默的低下頭,原本病弱的神態,顯得更加蒼老。
他很難過,想到女兒為了他,不惜找個男人假結婚,只為了讓他安心,他實在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難過。
「但是——」倪晏禾這一句話,又給了他希望。
「但是什麼?」
「現在……」很難得的,倪晏禾黝黑的臉上,出現一抹不太明顯的紅暈。「其實我對微瑕……並不是那麼的無心。她是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女子,每和她相處一天,我就發現自己愈難離開她。那天和她發生爭執,就是因為她和迪洛太接近……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嘗到嫉妒的滋味。」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承認。
他的話,迅速安撫了粱信寧悲痛的心情。
他一直對自己疼愛的女兒有信心,他也相信,只要有人肯用心去瞭解他女兒的好,絕對會不由自上愛上她。
而倪晏禾的話,驗證了他的想法。
「那麼——你愛她嗎?」梁信宇語調輕柔,但眼神犀利地望著他。
「我想是的。」倪晏禾真誠地直視他的眼。
他也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想透,自己真的愛她!他在乎她,想和她共度一生,他不再渴望自由,他只想要她的陪伴!
「晏禾,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好好對待我的女兒!上天待她已經夠不公平了,我希望她……獲得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我保證,將會——生疼愛她、憐惜她,讓她幸福。」
聞言,一旁沉默聽兩人交談的段湘雲,眼底終於出現安慰的淚光。
「很……好……」梁信宇的呼吸愈來愈急,生命力也一點一滴地流失。
「爸!您醒了?」
此時,梁微瑕正好回來,她看見父親醒來,立即欣喜地直奔上前。
「微瑕……過來讓爸爸看看你。」梁信宇朝她招手。
梁微瑕坐在床邊,握著父親的手。「爸爸,對不起!我和晏禾的事,抱歉欺騙了您……」她既愧疚、又難過地低下頭。
「沒關係……爸爸明白你的孝心,爸爸不會怪你的。」梁信宇拍拍她的手。
「爸爸!」梁微瑕撲進父親懷裡,像孩童時代那樣,尋求父親的安慰。
梁信宇慈靄地撫摸她的頭髮,說道:「微瑕,爸爸的時間不多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你媽,別讓爸爸在天國為你們操心……爸爸希望你們幸福。尤其是你——爸爸最放心不下。」
「爸,我會!我會的!」梁微瑕放聲痛哭。
「乖……」梁信宇原本流暢的動作逐漸遲緩,最後終於完全停止。
〔爸?〕粱微瑕察覺不對勁,抬起頭來,才發現父親已閉上雙眼,動也不動。
「爸!爸爸!」
倪晏禾迅速衝上前,按下護士鈴狂吼:「來人!病人不對勁,快找醫生來!」
「爸……」
粱微瑕與段湘雲圍在粱信宇的病床邊,哭泣、吶喊,卻仍然喚不回梁信宇逐漸邈遠的生命——
經過急救之後,潘仕維遺憾地宣佈。「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段湘雲尖銳地哭喊了聲,忽然身體一軟,倒地不起。
「媽!潘醫師——」粱無瑕飛快衝上前,抱著昏厥的母親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