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木瞪著趴著的男人,他換了短褲,腰間覆著浴巾。她目光炯炯,像看著砧板上的魚,準備著手料理。
他呢?他閉眼,噙著笑,不懷好意地準備著,隨時要對她的動作發出質疑或揶揄。
菁木雙手抹了精油,搓手,扳指關節,凜容,抿嘴,提氣,咬牙,好、往泛著健康光澤的麥色V形背重重壓下去——
「噢!」慘叫聲。
「喔?」她笑了。「會痛嗎?」拇指順著緊繃的經絡大力推。
「噢∼∼」又慘呼。
「哦?」菁木的笑意更深了。「很痛是不是?」她口氣冷淡淡。「你的經絡很緊,忍一下,用力才有效。」更大力按下去……哈哈哈哈哈,聽見了噢,聽見他大大的抽氣聲。哼哼哼,長期幫人按摩!手指長繭,她的力氣,不可小覷啊!
「很……」
「很痛?」莫非他想開口求饒了?
「很……舒服……」夏澤野真心讚歎。
過去,從沒給人按摩過,長期寫劇本,身體酸痛僵硬時,都靠運動解決,心裡排斥讓不熟的人碰觸身體,還覺得躺著任人搓捏很可笑。
今天是來找碴,來質疑這個據說很神的芳療師。但,當強而有力的指腹沈入肌理深處,深層的鈍痛摻著酸麻,隨她手到處,被掘引出來,有一剎超痛的,酸痛過去,僵硬的背脊像被鬆綁,好舒暢哪!真丟臉,竟發出舒夾的「喔∼∼」聲。不,不是痛苦,是獲得紓解的「喔∼∼」,她誤會了。
舒服?菁木頓住手勢。她按得很大力效,應該痛才對。
「怎麼辦到的?」他睜眼,回望她,方才很機車的那張臉,這刻竟像個孩子般,無害地看著她。「壓的時候很酸痛,但一放開,怎麼那麼舒服……」他嗓音暗啞,聰明的黑眼睛,這會兒迷濛了,像剛從夢裡醒來。
他問她話呢!
她呢?
她卻傻傻愣住了,一臉恍惚。她在幹麼?他因得到治療,迷惘的眼色,害她心裡一陣慚愧。她怎麼可以因為生氣,懷著報復的心態服務顧客呢?這是個很疲憊的身體吧?應該是從沒被按摩過吧?那麼大力,還說舒服,可見積勞已久,酸痛埋在深處,長期沒得排解。
可是我能幫助他,我能讓這個疲憊的身體重生。我能教這個失眠者,重新享受到安眠的滿足。
這才是身為芳療師最大的滿足吧?
否則她跟外面那些無良的推銷員又有什麼兩樣呢?如果不能安撫這疲累的身體,那他剛剛那些質疑不就成真了?她不就成了他以為的,那種愛錢愛推銷的美容員嗎?
她垂眸,重將雙手放到他背上。「把頭轉回去,閉上眼,好好休息。」
他聽話地閉上眼,也真的得到休息。隨著她的雙手推撫,溫暖滑潤的手,像有魔力,太神奇了,他感覺身體被一寸寸打開,每一處肌肉乖乖地放鬆,身體投降了,得到解放,被溫暖的香氣包圍,意識漸迷離中,隱隱約約覺得這香氣很親切……沒幾分鐘,他睡著了。
聽見緩慢均勻的鼾聲,菁木微笑了……
啊,睡著了,這個討厭的傢伙,還失眠咧?這不睡下了?不需一小時,才二十分鐘,他己呼呼大睡,放肆打呼。
一小時後,課程結束。
「先生,我們好了喔……先生?」
「……」回答她的,是渴睡的呼聲。
她蹲下來,對他輕喚。「先生?韓先生?」
他沒反應,臉側在床上,眼睛閉上了,鼻樑高聳,頹廢有型的鬍子,有稜角的下巴……這麼近打量,才發現,他真是個英俊的傢伙。
忽然,發現他的右眉裡,有一顆黑痣……思緒,就猛地墜入好久好久以前,那一場紫兩,紫雨中,傷心遠去的背影……
「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我以後不會再來煩你……」
那個男生,被她氣走。那是菁木第一次喜歡的人,也是第一次,她被人喜歡,卻笨拙地傷了他的心。啊,仔細想想,日後談過的戀愛,遠不及兒時那淡淡的愛戀來得愉快。連手都沒牽過,怎麼就記住了一輩子?
那個聰明的男孩,為她寫下「快樂的下雨天」。
夏澤野,她一直記著這名字。
如今他在做什麼呢?到哪裡去了?
真想再見一面!現在,她從事跟香味有關的芳療工作。也動過手術,沒有語言障礙了,不會口吃。有時,她會想像,假使是現在,跟夏澤野相遇,她可以暢所欲言,他們會聊些什麼呢?她將不再愚蠢自卑,用彆扭的話氣走他。
如果再給一次相遇機會,菁木想告訴他一個秘密,她藏在心坎的秘密——
「那個雨天,我也很快樂。謝謝,你是我童年最快樂的記憶。還有……跟你一樣,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人……我喜歡你。」
菁木笑了,念念不忘的美麗往事啊!
長大後,當然也和別人談過戀愛,那是個徹底失敗的戀情,對方隱瞞已婚身份,害菁木枉作第三者,被那人的妻告了通姦罪,幸好法官英明,還她清白。
「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不敢告訴你,如果我說我已經有老婆,你就不會接受我了……但我對你是真心的……」
那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哭著道歉,菁木永不原諒他。即使他後來終於離婚,求她回頭,她亦無動於衷。
陷她不義,竟還有臉推說是太喜歡的緣故。她不接受這理由,還覺得他玷污愛情。於是更懷念兒時純真的愛戀,於是夏澤野在她心目中,經過分離,經過歲月洗禮,更趨完美,她完美的白馬王子啊,他是最好的。再也遇不到,那麼好的人,熱烈地,看不見她的缺陷,盲目地喜歡她。
可惜,都過去了……
就因為韓先生跟兒時喜歡的人一樣,眉梢裡,藏一顆黑痣。所以她的目光,溫柔了,捨不得喊醒他,就讓他睡吧,也許這是他很久不曾有過的好眠。
菁木虛掩房門,關燈離開。
這一睡,睡過芳療館的營業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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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十五分,夏澤野驚醒。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待雙目適應黑暗,意識清醒,糟了!他驀地坐起,幾點了?
他的非洲大野艷!
夏澤野匆忙更衣,離開房間,穿過走廊,廊前門簾後亮著燈光,有人激動嚷嚷著——
「GO、GO、GO!GO、GO、GO!」
夏澤野震住了,這聲音?他悄悄撥開門簾,看見那個AMBER,盤坐在單人沙發上,雙手拽著書本大的電動玩具,目光專注,表情激動地在打電動。
「啊、還跑,你還跑?」她叫,手指用力按壓。「GO!GO、GO、GO啊!我贏了我贏了我贏了,不要跑!」
「菁木?」
菁木愣住,抬頭,看他呆呆的樣子。「醒啦,睡真久啊,都已經打烊了……」
「竇菁木?」他再確認一次。
「誒?!」
「這是你的本名?」夏澤野心揪緊,聲線緊繃了。
「是啊。」對啊,怎麼知道她本名?名片沒印啊!
夏澤野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目光好激動。「是我,夏澤野。記得嗎?」
電動玩具差點滑落地上,菁木震驚地說:「你不是韓……」
「我亂說的,我是夏澤野。」他笑,笑得真摯而溫暖。「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她傻愣愣,還反應不過來。這太奇妙,太不可思議。怎麼可能?
她呆住的模樣,夏澤野覺得真可愛,跟記憶中那女孩容貌,完美地重疊一起。是她,這大大明亮的眼睛是她,微翹的菱形小嘴是她,還有……
「你還在GO、GO、GO、GO?」他哈哈笑。「跟小時候一樣。」
菁木看著他,站起,傾身,去抱住他,緊緊擁抱他……
她差點真的這麼做了,但她只是笨拙地癡軟在沙發,忙著臉紅,呆望他那雙含笑的眼眸,腦子一團混亂——我現在看起來怎樣?剛剛有沒有出醜?我……我來不及打扮,來不及美美的和他重逢……頭髮亂了吧?懊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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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晚。
路燈暈黃了長街,空氣瀰漫著濃重濕氣,預告明天是個壞天氣。
但是,他們喜歡這個黯淡的夜。
從芳療館的落地窗望去,天花板的鬱金香燈,旋轉著的吊扇,一室柔黃光影中,他們忘了時間,愉快地喝茶敘舊。
「難怪……剛剛看見你時,覺得很面熟。」
「為什麼要寫假的名字?」
「怕一直接到推銷課程的電話,煩都煩死。」
「所以留假名字騙人?」菁木瞪他一眼。「心腸真壞,也不想想,那些人也是為了工作,有業績壓力啊。」剛出道時,菁木在連鎖美容機構上班,也被逼著打過好多促銷電話。「所以呢?所以地址也是假的嘍?」
夏澤野笑了。「唔。」他放下茶杯,拿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眼睛望著她。
鈴∼∼鈴∼∼菁木擱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
夏澤野使個眼色要她接。
菁木取來手機,貼著右耳。「喂?」
「現在……你有我的電話了。」他望著她的目光專注熱烈,嗓音慵懶低沈。
菁木驚訝。「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他的食指,敲敲茶几上放著的一疊DM,上頭有茉莉芳療館的電話,也有芳療師的手機號碼。
她按掉通話鍵,微笑了。這傢伙觀察入微哪,這樣瞄一眼,就記住號碼了嗎?
她問他:「你怎麼會跑來芳療?朋友介紹的嗎?」
夏澤野怔住了。「好奇……就進來試試。」他技巧地隱瞞關於前女友的事。這有點狡猾,應該讓她知道的,她的客戶是他前女友,還是她房東。但這會不會影響她,摧毀他們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他轉移話題。「沒想到你會成為芳療師。」
「我喜歡花花草草,不過……最主要原因是……」她抓抓頭髮,笑道:「我小時候每天又髒又臭的,老是被笑,長大後就發誓每天要香噴噴的,大概這是一種補償心態吧!」
「我不記得你又髒又臭……」他好驚訝。
「怎麼可能,你是怕我難過吧?那時我的制服常常很久才洗,是個髒鬼。到現在我還老覺得自己身上有怪味。」
「不對。」他用溫柔得害她想哭的口氣說:「我只記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他還說:「還有,你口齒不清,講話常結巴……」
「對,那是因為舌根太長,後來動手術矯正了,我現在很會背繞口令。」
「是嗎?」
「不信啊?」她清清喉嚨,即興表演。「東邊有個崔粗腿西邊有個崔腿粗,不知道是崔粗腿的腿粗還是崔腿粗的腿粗。」
「兩個腿粗的女人,真慘。」他哈哈笑。
她笑咪咪地說:「沒想到你會開寵物店,還以為你那麼會作文,將來一定做跟文字有關的工作,譬如作家啊,記者,或是編劇啊。」
「其實……」
「不過開寵物店好,千萬不要去當什麼作家還是編劇。」
「哦?為什麼?」
「我有個客人,男友是電視台編劇,老聽她說,那種工作作息不正常,壓力很大,常常都沒空陪她,還長期的失眠,所以當編劇太辛苦了,對身體很不好。」
看樣子小鷺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於是夏澤野更說不出口了,就怕一坦白,重逢的喜悅將蒙上陰影,他們之間的可能,會被抹殺。
他們聊了很多,她沖的花茶,飲入喉,清甜滋潤。還是她的聲音潤澤心房?這樣望著小時候喜歡的女孩,好像在作夢。她長成了秀美的女子,不變的是那雙盈盈大眼。
瞎聊到十一點,話都講完了,他該告辭了。
「很晚了,我回去了。」其實想一直望著她,就算沒話講,也不想走。「你也差不多該休息了吧?」再叨擾下去,怕菁木反感。
「哇,竟然十一點多了?」時間怎麼這麼快呢?真希望他可以一直留下來,但他明天要工作吧?
菁木送他到門口,心中忐忑——他還喜歡我嗎?有女朋友嗎?接下來呢?就這樣讓他走了嗎?
「我走了,」夏澤野推開門,為何眼前夜色這麼寂寥?他站住,回望她。「你明天不用早起吧?沒想到我打擾了這麼久……」
「我沒差啦,我都很晚睡,十點才開店……你呢?這麼晚回去,明天爬得起來嗎?寵物店幾點開?」
「噢……」他搖搖頭,隨口道:「有店員會開店。」白色的謊言,一個接一個。「而且剛剛睡了很久,現在精神很好。」
「喔。」她點點頭。
「嗯……」
一陣沈默。
她略緊張地看向他處,撥了撥頭髮。
他頗不自在地,抹了抹臉。
滴滴答答……
「啊!下雨了。」天空降雨,密密地下了起來,她問:「你有帶傘嗎?」
「你要是還不想睡,我們來看片子。」
「現在?」
「我車上有剛買的DVD,要不要一起看?」
菁木給他個大大的笑容。「好,反正我也不想睡。」
「等我!」他冒雨跑出去,到車上,拿片子。
菁木靠在門邊等候,這麼晚了,和他窩在家,看片子。她的臉,熱熱了。她恍惚著,看他右手擋雨,衝到停在街頭的車子,取了片子,跑回來。
雨勢更大了,菁木抓了傘,打開,衝過去,兩人共撐把傘,他接過雨傘,左手臂攬摟住她,一起走回芳療館。
他的手掌好溫暖,好想握住他的手…一菁木偎在他身邊,甜蜜地想,嘴角不住上揚了。
「你記得嗎?那個雨天……」他放慢腳步,享受這雨中親暱的時光。
「哪個?打泥巴戰那個?」
是呵,他們都笑了。
「現在你還敢拿泥巴扔我嗎?」
「敢。」菁木彎身往路樹下一抓,朝他的臉扔擲。
夏澤野忙伸手擋,聽見放肆笑聲,垂手,瞪她。
「被我騙了吧?」她偏著臉,眼神淘氣,笑盈盈,朝他揮手,展示空空的手掌心。
真賊!他苦笑,看她髮梢都濕了,傘往她方向移。
兩人走向芳療綰,他撐著傘,她雙手抱胸縮著肩膀。
他回憶往事,苦笑。「那時……你很討厭我……我不知道,還一直去煩你。」
她看他一眼。「我沒有。」唉,這是年幼犯的大錯。
沒有?黑眸覷向她,他挑起一眉。「我記得很清楚,是你親口承認的,你跟好多人說你討厭我,還嫌我煩……」
菁木忽然一鼓作氣嚷:「其實我很喜歡你!」說完,跑進屋子,心怦響,臉熱辣辣。終於說了,童年至今的大秘密哪!真窘,可也鬆了口氣,彆扭的謊言,一直教她耿耿於懷。夏澤野的出現,也許是上天要幫她解開這個結,但是好糗喔,她逃回屋裡,不敢看他聽了的表情。
街上,灰雨密密下著,雨聲淅瀝瀝,一朵藍傘下,夏澤野呆站著。還不相信聽見的,而說話的人,尷尬地逃跑了。
童年往事,埋心底的純愛,當時啊,失戀的苦楚,暗戀的苦楚,被討厭、被嫌惡的苦楚,巨大挫敗的苦楚,忽然被她一句「其實我很喜歡你」,一下子煙消雲散。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巨大的怨,多冤啊!原來明明喜歡他的,卻害他白傷心那麼久,太過分了。
假如沒再碰面,他不就永遠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她騙他,真過分,他們本來可以高高興興在一起的,都被她搞砸。這傢伙,她知道那時他多痛苦嗎?知道他幾乎沒辦法吃沒辦法睡嗎?知道那天回家後,他躲在房間哭嗎?都她害的,可惡可惡,可惡極了。
夏澤野心緒激動,扔了傘,也衝進屋內,找她算帳。
「吶,擦擦頭髮。」菁木遞毛巾給他,他沒接,卻猛地拽住她的右腕,扯入懷裡,再強硬的一攬,將她整個人勒在雙臂間,兩人身體撞貼得緊,呼吸拂熱彼此的臉。
菁木面紅耳赤。「夏——」唇被吮住了,那刺刺的鬍髭,扎痛了唇邊的皮膚,她心頭一震,身子電麻,嘴被熱燙燙的堵住了,身體被放火了,聲音更是被頂走了,而充滿著口腔心頭腦海的都是他,親暱潮熱的滋味,與她廝磨著,神魂顛倒,無計可施,就軟在,這圈住她的胸懷裡……
他們纏吻著,他迫近她,她慌得一路退。這一路他們撞落櫃檯桌燈,掃落桌上馬克杯,茶水濺濕她的發,她喘著,嚷:「窗簾……窗簾……」會被看見啊,混亂中,伸手去撈落地窗的繩,手不夠長,他又不配合,身體逼得緊,將她堵壓在門前,嘴再次覆上她……
這次,他緩慢而灼熱,細細品嚐她的唇,輾轉流連,像吃甜品。他的手沒空著,替她去拽住繩,喀啦啦,窗簾滑動,緩緩拉攏。
這好嗎?菁木閉著眼,意識渾沌,膝蓋發軟,站不穩,身子往下滑。
夏澤野攬住她,強壯的身體,將她穩穩抵在門前,他似乎就這麼想吻她吻到天荒地老,摸索到他烙鐵般滾燙的身體,她的腦子也快被熱情燒融。
「夏澤野……」她呢喃著,無力招架。
「嗯?」好想吞沒她,慾望像團火,離開軟軟的唇,又禁不住咬上白潤的耳垂,沿著柔美的臉吮吻,一路吻到裸在衣外那只性感的肩頭……
她低喘著,她快失去理智,當他的手滑入腰後,又滑入牛仔褲裡……
「等一下……等一下!」即時抓住他的手,菁木抬頭,瞪著他。「你結婚了沒?你單身的嗎?你有沒有女朋友?」再不問,來不及了!
感受到他身體明顯僵住,菁木睜大眼,腦中警鈴大作,一顆心,咚地沈到黑淵裡去。「你結婚了?」她有陰影,夏澤野的反應,教她立刻往壞處想。
夏澤野不應聲,定定看著她。他想著,這時候,該不該說出劉小鷺的事?那是過去式,有必要提起嗎,這時候太殺風景了。正思量著,什麼都還沒說出口呢,可菁木的反應倒嚇了他,只見她面色一白,臉色一凜,喝問——
「夏澤野,你是不是結婚了?!」
「沒有。」
「真的?」
「唔。」看她這麼嚴肅,他笑了。「幹麼?嚇成這樣?被騙過啊?」
他隨口的玩笑話,哪知菁木怔住,眼色閃爍,心虛極了,丟臉的往事,可千萬千萬不能讓白馬王子知道啊!
她故意躲這問題,踮腳,主動親他,去吮住他的嘴,跟她的柔軟不同,他的嘴粗糙灼熱,吻住的同時,性感的鬍髭也癢了她的臉。他像被電著了,立刻熱烈回吻,吻得她顫抖,雙手揪著那熱熱胸膛,像只蝴蝶,蟄伏在甜美花片,她也柔軟地,蟄伏在他懷抱……
那個雨天,回來了。從兒時,美麗到現在。楚楚可憐的茉莉花啊,找回愛與自信,在熱烈擁抱裡,香著……
學他親吻,學他的撫摸,來撫摸他,感覺到他亢奮得像快爆炸……她微笑,亦滿足得想爆炸。
他要她,夏澤野渴望得身體都痛了。他要她,不只要這美麗柔軟的身體,更不只是一天的纏綿。
他們躺在溫暖地毯,吊燈溫柔,映著他們。夏澤野俯在菁木身上,眼睛熱情地注視著她黑亮的眼。她面頰紅緋,瞳眸漾著水氣,被吻濕的唇,亮著紅潤光澤……
她有點害怕,因為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很陌生。那麼專注,狂野,又強悍,令她想到探索頻道裡,那些吞噬羚羊的猛獅,可是抵在她的強壯身體,那勃發的力量,又讓她感到刺激,所以她迷惘了。
這……這情況,會不會太快了?
她黑髮散亂,癱軟在夏澤野身下,心悸得似要融化了。
夏澤野慾望高漲,心緒熱烈,他跨在她身上,動手緩緩剝去她的衣,一寸寸,終於赤裸裸。她尷尬了,怯怯地,雙手擋在胸前。他拽住衣角,姿態灑落地褪去上衣,她偏過頭,不好意思面對他,可他捏住她的下巴,轉過來,手勢教她嘴唇微啟。
他低身,吮住她。
菁木暈眩,震顫著,因為吻得那麼深入,因為壓在身上的男人,體魄強壯,皮膚像燒熱的鋼鐵,重重壓陷她的皮膚……一直一直往下沈,甜蜜而柔軟了,因為他的親近,身體像飽藏著蜜,被貪婪的引出……
菁木雙手笨拙的攀著他肩膀,那些吻呵,在身上蔓延,時而激情,時而溫柔,秘密地折磨她,親吻粉紅唇瓣,還親吻柔軟身體。連身體都害躁地紅潤了,更過分是他的手太放肆,手指觸到裡面……到後來,身體也沈沒到裡邊……到這地步她感到痛,卻矛盾地展開自己,忍耐著接納他,皮膚因為滲出的汗而亮了,顯得妖魅。
夏澤野捉住她的左手,拽來嘴邊親吻,身體則埋得更深。
聽見她迷亂的呻吟,害他快要爆炸了。放開她手,他俯身,雙掌捧住她的臉,眼睛欣賞她臉部每一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到血脈沸騰,卻苦苦壓抑,捨不得太快高潮,喜歡讓她潮濕綿密的包圍著,這緊密的相連,太甜蜜,連靈魂都狂喜……
快捱不住了,菁木的呼息,隨著他越來越緊迫的衝擊,漸漸狂亂,身體不受控制地收緊,像要將他收藏到底。
在令人暈眩的情慾氣味裡,菁木睜眼,望著他,瞳眸潮濕,氣息紊亂。
她哀求:「夏……澤野……」蹙眉,他背上的小手收緊,指甲陷入皮膚。抵擋不住體內兇猛的快感,她尖叫,意識昏茫,快要淹沒在逐漸巨大的快感裡……
他瘋狂了,按住她雙肩,動作粗暴起來,聽著她亢奮的呼聲中,在這軟潤身體內,傾注所有力量,緊膩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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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滿足成這樣?太完美,沒一點可挑剔?
他們都有些詫異,怎能這麼狂野又這麼樣滿足?
纏綿後,回房,洗過澡,兩人癱在床上。
菁木留他過夜。
這兩人,打下午重逢起,就一直亢奮到剛剛。現在,終於感到累了,可是還捨不得睡,有點害怕醒來只是夢一場,強撐著昏茫意識,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來不及看窮山惡水……」夏澤野雙手枕在腦後,菁木偎在懷裡。
「窮山惡水?」
「剛剛回車上拿的片子。」
「對哦。」她懶懶地笑了。本來是要看片子的,給果……「改天看嘍。」
「好,改天。明天晚上?」
呵……「好,明天晚上。」
他閉著眼笑。「我有個目標一直沒達成。」
「哦?什麼?」
「立志看完影像雜誌票選的世界百大經典名片。」
「看完幾片了?」
「四十幾片有吧。」
「噢。」了不起。
「剩下五十幾片,我們一起看吧。」漫不經心的口氣。
「哦?」她閉著眼笑。「世界名片是不是都很悶的老片啊?那種什麼經典名片啦,藝術片啦,看了會打瞌睡。」
「喂喂喂,每一片都是大師作品。」
她哈哈笑了。
「不想陪我看?」
「我陪你看完五十幾部老片,你陪我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
「這樣吧,當我的粗工。」
「粗工?」
「是啊,你力氣大應該很好用。」
「做什麼的粗工?」
「改天你就知道……」打呵欠,不行了,好困好睏。
「該不會是那種幫女朋友拎購物袋的粗工吧?」好奇心被她引起了。
「……」倦得睡去了。
「菁木?」
「……」菁木縮在他的右邊,像蝦那樣蜷著身,右手攬抱他。
夏澤野覷著她的睡容,好可愛啊,連睡著的樣子都這麼完美。一顆男人心,變得軟綿綿。他湊過去,吻吻她的額。他狡猾,預約了明晚的約會,順便預定了五十幾部影片的時間,想要分分秒秒和她度過,想就這樣廝混一輩子……
先前在雨中,菁木說「其實我很喜歡你」,他驚詫,好激動,那麼的狂喜!
這樣望著她,攬抱著她,什麼事都不重要了,好溫暖哪!
這就是幸福嗎?什麼都不想做,只想一直這樣看著她,抱著她……
夏澤野迷迷糊糊睡去了,奇怪,隱隱約約覺得,他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他睡著了,睡得深沈,睡到天濛濛亮,忽然驚醒,驚呼:「非洲大野艷!」
被他這一喝,菁木醒了,猛地坐起,看著他。「什麼?」
「沒……沒事。」瞧她渴睡,他拉她躺下,攬在懷裡,失笑了。不可思議,還以為沒任何事,比熱衷的甲蟲更重要。她一出現,他就忘了啊……
想下床跑去夢蟲店,吵醒店長,關切非洲大野獸,可身邊女人,睡得那麼香甜,小手無意識地伸來要抱他,於是他忍住非洲大野艷的誘惑,陪著她睡。
於是在這天早晨,夏澤野知道了,有很多人可以走進心裡,但是走不到心房裡。成年後談過無數戀愛,未曾經歷過的,是這夜轟轟烈烈的心情。小時候對菁木的喜歡,是純愛。而今再遇見菁木,又聽她說「其實我很喜歡你」,當下,自己焦躁得像炸彈被引燃,渴望著熱烈地佔有她,一刻都不能等,沒去想可能被拒絕,也沒去想萬一嚇跑她,就這麼急切地抱住了……假使歷任的女友們,見識到他這股衝勁,肯定會忿忿不平吧。
原來自己是個熱情的人……夏澤野微笑地想。過去的女友們老是嫌他冷淡,嫌他太自我,嫌他很自私……原來他是可以忘記自己的,菁木有這等魔力。
窗外,晨光慚漸流瀉進來,當它們吻上了酣睡的菁木,她皺眉,夏澤野注意到了,以手掌覆在她的眼簾上,不讓頑皮的陽光擾她清夢。
這樣望著她,夏澤野內心像被什麼塞滿,不斷不斷地翻騰洶湧,使得他嘴角一直噙著笑。
那不斷洶湧,滿溢胸口的,是幸福的滋味。而為了永遠延續這種幸福感,他作了個連自己都詫異的決定——
他要娶菁木,要跟她結婚,要帶她回家裡住,要天天讓她在好山好水的烏來,那清冽的好空氣裡醒來。
下了這個決心,內心就踏實了。
什麼不想結婚?什麼時候未到?原來是,那個人,沒出現。
夏澤野的那個人,正是竇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