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耗了老半天,還在猶豫不決要穿哪件衣服跟翟羽去吃牛排,她自我解嘲:
「虧我以前是第一名模,現在的首席秀導,居然連該穿什麼衣服去吃牛排都拿不定主意。哇!不就是去吃牛排而已,我幹嘛把自己搞得好像要去參加什麼國宴?不挑了!摸到哪件就穿哪件吧。」終於,她穿上一襲蜜桃色印小白花的雪紡紗洋裝,滾在腰間的一圈荷葉邊,將她的腰肢修飾得更纖細。
她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薄施脂粉化個美美的淡妝,然後綁上一條粉紅色髮帶,任由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披在肩膀。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狀極滿意的走出衣帽間。
「六點五十分,我把時間抓得挺準的。」她走進客廳,瞟了眼牆上的時鐘,坐在沙發上靜心豎耳等待門鈴聲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門鈴卻像個啞巴,不聲不響,急得她頻頻抬頭瞄時鐘。七點三十分,翟羽已經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她板起漂亮臉孔,在心中冷哼:第一次約我就遲到,親愛的檢察官大人,等一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否則……這時候,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她以百米的速度衝過去開門。
「小姐,送披薩來,一共是七百六十八元。」門口站的不是翟羽,而是提著大披薩跟飲料的工讀生。
「我沒訂披薩。」她沒好氣,心情蕩到谷底,「沒訂披薩?對不起,請問這裡是不是七樓A?」
不是。這裡是B,對門才是A.」她關上門,咕咕噥噥:
「真是的!都等的不耐煩了,送披薩的還跑來攪局。」她鼓著兩個腮幫子,蜷在沙發抱著靠墊生悶氣……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文希娣在瞥一眼時鐘,九點整。她心中的怒火汪汪燒,忍不住開罵:「簡直可惡加可恨到極點!就算臨時有事不能來,也該打個電話來說一聲吧?呃……他不打來,我可以打去呀!可是,打去要說什麼?說我正望穿秋水在等他?啐!」她繼續像塊化石般動也不動的蜷在沙發上。
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她的臉也越來越臭……直到十點鐘,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慘遭翟羽放鴿子。
「……」她打直蜷得酸麻的雙腿回到衣帽間,眼角濕濕的扶到鏡前,望著鏡中精心打扮的身影,覺得諷刺、委屈、沮喪、憤怒、不甘……五味雜成。她不禁難過的將臉埋在手中低聲啜泣,直到哭累了,這才神情木然的動手卸掉臉上的殘妝,再褪下身上的洋裝,套回她的舊棉T、迷彩短褲家居服,像具木乃伊似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不斷哄自己:睡吧、睡吧、睡著後,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傷心了。
但,哄歸哄,她的兩隻大眼睛硬是不配合的睜得老大,瞪著天花板發呆……倏地,門鈴叮咚!乍響,把她嚇了一大跳。」十一點多,還有人來按門鈴?唉!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對門那個酒鬼李先生又喝醉酒按錯門鈴。太好了!我憋了一整晚上的怨氣正愁無處宣洩,今晚算他活該到楣,我這就去按他家門鈴,叫她老婆領回去好好管教,別一而再再而三丟人現眼!」她打起精神去應門。
以前,每次她打開門,就看到李先生爛醉如泥癱坐在地上,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所以,她打開門後,眼皮子壓根兒沒抬,逕直往地上瞧。
咦?奇怪?人呢?地上不見李先生的蹤影,卻見到兩條穿著筆挺黑色西褲的長腿,她將眼睛一寸一寸由下往上挪移……頓時,腦門一轟!原來按門鈴的是翟羽,不是對門的李先生。
「你來做什麼?」她挑起眉梢,滿瞳子怒意,說話口氣沖得像著了一桶炸藥似的;不僅如此,還忙不迭把門掩至剩下一條小小縫隙,擺明了沒打算要請他進來。
「咳!我……」他表情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啊!我想起來了。」她誇張的一拍額頭,皮笑肉不笑。
「檢察官大人來接我去吃牛排?」隨即,冷臉嗤哼:「現在已經十一點多,牛排館早就打烊了。」
「對不起。我……」他搔搔臉又搔搔頭。
「希娣,請你息怒,聽我解釋……」自知理虧的翟羽刻意擺出低姿態。
「不聽不聽!我不要聽!」她摀住耳朵狂搖頭,聲音冒火。
「你先放我鴿子,再跑來瞎掰個理由向哄我?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她瞇起了眼,眼底竄燒的赤炎似乎就要從她的眼眶中噴出來。偏偏他的俊臉始終掛著一號無辜表情,更令她看了就有氣!正打算直接把門甩到他臉上,圖個眼不見心不煩時,卻任憑她怎麼用力關都關不上,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似乎算準了她會來這一招,早就將一隻大腳頂著門縫,讓她無法關上門。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聽我解釋,我就閉嘴不說。不過,請你現在去打開電視看新聞。」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叫我現在去看電視新聞?你……
我還看購物頻道咧!簡直莫名其妙吧?」她狠狠瞪他一眼,在重重踩他一腳,趁他痛得抱腳哇哇大叫之際,砰一聲,用力甩上大門。
「什麼跟什麼嘛!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叫我看電視新聞,呃……會不會新聞跟他今晚失約有關?」她按捺不住好奇地握著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看見女主播正在報導:
「今晚七點,檢警調聯手出擊,一舉破獲台灣治安史上最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起出市價數億元的海洛因;這次行動由素有『毒品剋星』之稱的翟羽檢察官主導,由警方長期布線、跟蹤與監控。由於警方的情報顯示,嫌犯打算將這批毒品化整為零流到市面,檢察官臨時決定在今晚直搗毒窟,當場查扣海洛因毒品,同時逮捕三名嫌犯,至於綽號『瘋狗浪』的主嫌犯李天浪仍在逃,警方表示已掌握主嫌行蹤,將全力緝捕歸案。」
聽到這裡,她這才恍然大悟,翟羽不是存心要她、放她鴿子,而是因執行任務才會失約。
「翟羽!」文希娣開門奔出去,門外已空無一人,她懊悔不已。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這麼任性、這麼沉不住氣。翟羽在破獲毒品的行動之後,沒回家休息就趕來找我,我卻不肯聽他解釋,不僅狠心踩他腳,還把門甩在他臉上。現在,他走了……不,前後不到十分鐘,也許他還沒走遠,也許我還來得及把他追回來。」她胡亂套上鞋子,搭電梯下樓。
「康伯,請問您有沒有注意到幾分鐘前離開的男子打哪個方向走?」
文希娣從電梯內衝至弧形的管理員櫃檯,劈頭就問,焦急全寫在了臉上。
「幾分鐘前離開?沒有哇!這段時間只有人進來,沒看見有人出去。」帶著金邊老花眼鏡的白髮康伯從籐椅上站起身。
「康伯!請您再仔細想一想。」她不住地拱手央求。
「不必想啦!我記得可清楚的咧。文小姐,你別看我康伯年紀一大把,我可是過目不忘,全都記在腦子裡。就拿訪客薄上登記要上樓找你的翟先生來說好了,他在一、兩個月前曾在午夜帶著四名警察到你家,前天他也曾來找過你,今晚是第三次來,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極了!康伯,您的記憶力真好,所以,拜託您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翟先生朝哪個方向離開,好嗎?」
「他進來後一直沒離開,叫我怎麼告訴你他往哪個方向走?文小姐,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您真的確定他還沒離開?」
「當然確定。他帥得像電影明星,只要從我眼前經過,我一定會對他行注目禮。」康伯回答得十分篤定。
「這就奇怪了。他沒離開,怎會平空消失不見人影?」
「誰說他不見人影?他明明穿著白襯衫沒打領帶搭配黑色西褲站在那裡。」
「哪裡?他站在哪裡?康伯,請您快點告訴我呀!」她左右張望追問。
「他剛搭電梯下來,就站在你背後的電梯口。」
「什麼?」她轉身一看到翟羽,喜得奔上去抱住他。
「我以為你走了,正擔心追不到你。」
「我跑到樓頂吹吹風,下來時又回到你門口,本想再按一次門鈴,惟恐你餘怒未消,只好作罷下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解釋就亂發脾氣,尤其在看完新聞報導之後,更深深覺得你對我失約比起今晚的緝毒行動實在是微不足道。」她將他抱緊緊,深怕一鬆手,他就會跑掉。
「呃……希娣,才剛領教完你的踩腳甩門,馬上受到你的熱情擁抱,實在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一抹隱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閃爍。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只要一高興就熱情洋溢。」她臉色撲紅的放開他,說:「我想我們還是上樓比較方便說話。」
「好。」他按開電梯,進入時,文希娣不忘回頭跟康伯致謝:「康伯謝謝您。」
「小兩口別再吵架哦。」康伯用濃濃的鄉音叮嚀著。
「這是什麼?」當翟羽把一直拎在手上的大賣場袋子擱在茶几上時,迷糊的她這才發現它的存在。
「當我離開地檢察署時已經十點多,心想:糟了!全台北市的牛排館都打烊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第一次約你就失約,就算理由再正當、再充足,我心裡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我就驅車前去大賣場買調理好的牛排,準備親自下廚煎雙醬牛排給你吃。」
「霜降牛排?想不到大賣場也賣這麼高檔的牛排?」她誤把馮京當馬涼。
「此雙醬非彼霜降,乃蘑菇跟胡椒醬也。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乾脆兩種都買。我想,雙醬混搭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嘗新鮮了,今晚就嘗嘗你的雙醬牛排哦!」
她雙眼倏亮,滿心期待。
「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先做好吃誠意而不是吃廚藝的心理準備,等一下才不會食不下嚥。」
「我想,你的廚藝再不濟,也勝過我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呃……剛才在氣頭上,一點也不覺得餓,現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以後,才猛然發覺我已經餓到飢火中燒,走走走!我們煎牛排去。」她抓起袋子,帶著他鑽到廚房。
「你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卻擁有這麼寬敞漂亮的廚房?待我看看……歐式料理台、烤箱、微波爐、烘碗機,一應俱全。」他取出一一隻平底鍋,打開水龍頭沖一衝,放在爐台上,開瓦斯點火熱鍋。
「不知情的人光看廚房一定以為我很賢惠,煮得一手好菜。」她蹲下去打開底層抽屜,拿出一件印著凱蒂貓圖案的超卡哇伊圍裙,遞給他。
「喏,圍裙給你。」
「你叫我穿這件……這件可笑的貓圍裙煎牛排?」他的俊臉三條黑線。
「不穿圍裙會弄髒你的白襯衫。」她理直氣壯的動手幫他穿上圍裙,繫緊他背後的蝴蝶結後,扳他轉過身,準備要好好的、大大的取笑他一番;孰料她竟瞧得兩顆透亮的水眸不斷睜大睜大再睜大,嘴兒開開。
「怎麼了?我穿上圍裙是不是很娘?沒關係!你想笑就儘管大聲笑出來,不必客氣。不過,我奉勸你,千萬不要隨便用這種眼神盯著男人瞧,會讓男人會錯意表錯情;還有,你的口水快流出來了。」他嘴角笑意略深,掉頭到油進鍋。
「胡說!我哪有流口水。」她心虛地交纏著雙手揉搓自己的雙臂,酡紅著臉否認。唉!起先她跟他的想法一樣,以為一個大男人穿上圍裙一定娘到不行,沒想到穿上凱蒂貓圍裙的他不但一點都不娘,反而渾身上下散發一股新好男人的性感魅力,看得她目瞪口呆不說,還有種忽然間心跳加速的一樣感覺。
「……」他眉眼含笑,低頭不語,握住鍋柄左右輕搖平底鍋,讓整只鍋子均勻吃油後,這才撕開包裝盒取出牛排,扭頭問她:
「你要吃幾分熟?」
「六分。」
「六分?我盡力而為。不過。等下煎出來的牛排要是多煎一分或者少煎一分,還請你多多包涵。」他將兩片調理好的巴掌大菲力牛排——入鍋,鍋子立刻滋滋作響,他伸手打開排油煙機。
「說什麼包涵。這時候只要有食物可以填飽肚子,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計較幾分熟。」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手執鍋鏟地將一塊牛排翻面,呈現出煎的金黃的可口色澤。
「嗯!好香哦。」她聳著鼻子吸吸嗅嗅,一時興起,扯了扯他的衣袖。
「另一塊牛排由我來翻面,好不好?」
「好啊!」他很爽快的把煎鏟交給她。
「謝謝。現在,換我大展身手了。」她既緊張又興奮的握住鍋鏟用力將牛排翻面,卻因為太用力了,弄的油花四濺,嚇得她往後彈開一尺遠。
「你有沒有被油花濺到?」
「沒有。」她洩氣地嘟起紅紅小嘴兒。「為什麼你翻面翻得輕鬆漂亮,我翻面就弄得像炸彈開花?這牛排簡直跟我過意不去嘛。」
「不是牛排跟你過意不去,而是你跟它有仇。」
「你說我跟牛排有仇?「」一個輕輕的翻面動作,你幹嘛像在丟手榴彈似的那麼用力?」他淡揚唇線,似笑非笑。
「我……我怕翻不了面,才會卯起來用力翻。」
「來,我教你。翻面要像這樣……把鍋鏟插入牛排底下鏟住,然後輕輕鬆鬆翻過來就行了。」他緊貼她的背,捉住她拿鍋鏟的手邊說邊示範。從他手心傳來的熱度像電流般熨燙她的每個毛細孔,酥酥麻麻的感覺惹得她一時意亂情迷仍下鍋鏟轉身勾住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唇瓣啄吻他的唇。她突如其來的親暱動作令他愕然傻眼,俊眸眨也不眨地凝望她。
噢!瞧我做了什麼蠢事。生平第一次主動親吻男人的文希娣為自己的大膽行為滿臉通紅羞到不行,一張粉臉紅似拜拜用的紅龜殼。這時候,翟羽霍然回神,猛地將她纖柔的嬌軀拽入懷裡,她火紅的小臉想閃躲,無奈適得其反,她越是掙扎,他越是抱緊緊。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儘管口氣不悅,她臉上卻不見半點嗔色。
「看來你不但翻面翻不好,連親吻也糟透了。」他炯眸一瞇,盯著她迷人的唇瓣,壞壞痞笑。
「所以,我打算好人做到底,不僅教你如何翻面,也要教你如何親吻。」
「你……」她低呼的唇被他霸蠻的熱唇一口咬住,渴望的舌尖焦躁的跳開貝齒溜進檀口,糾纏著她的舌頭,跳著、舔著、銜著……逗得她無力招架,舌頭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舌頭飛旋……
「咳……」正當兩人吻得纏綿吻得難分難解之際,竟遭嗆鼻的濃煙嗆得直咳,不得不分開來,翟羽看見廚房煙霧瀰漫,心中一驚,低啐了句:
「該死!」他迅速關掉爐火,刺鼻的濃煙這才逐漸散去,可憐的平底鍋燒得焦黑,鍋裡的牛排也早已陣亡,變成兩塊烏漆墨黑的木炭。翟羽滿懷歉意——
「對不起,都怪我一時疏忽沒先關掉爐火就吻你,差點為此引發火警燒掉你的廚房。」
「這不能怪你,若真要追究起來,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居然厚顏親吻撩撥你,否則你也不會反過來吻我到險些釀成火災。」她抬起頭看見他開始動手收拾殘局,忙阻止道:「你把鍋蓋蓋起來擺著就好了,明天幫我清掃的鐘點歐巴桑自會處理。」
「那麼請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再跑一趟大賣場買牛排回來……」
「不,不要這麼大費周章,我喝杯牛奶吃幾片蘇打餅乾就不餓了。」
「那怎麼行!讓跟我約會的女孩喝牛奶吃餅乾充飢,這事若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女生敢接受我的邀約?請你等一等,我保證快去快回。」
「這……不如我們去隔壁巷子口那家賣宵夜的台式餐廳吃清粥小菜?這麼一來,即可免除你來回奔波之苦,我也可以立即填飽肚子。」
「這個提議不錯,好!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