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自己帶便當在公司解決民生問題,像這樣一客要五、六百的餐點,只有在領薪水的當天,她才捨得享用,而現在是月底,加上跑家庭休閒新聞版的薪水本來就不多,吃這一頓等於在叫她喝自己的血一樣,萬般不捨。
「我還是叫蛋炒飯好了。」她點了個最便宜的肉絲番茄蛋炒飯,還要兩百二十元。
「你可真窮酸。」紀芸真數落她一句。
「我又不像你,有個富裕的老爸。」
「跑新聞很辛苦,偶爾也該慰勞自己一下呀!」葉茵道。
佟婉婉也贊同她的意見。「又不是天天吃,有機會就該吃好一點,不然那麼辛苦工作做什麼?」
應採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委屈,說道:「我每天都吃得很好耶!」
她們有所不知,她每天在風徹那兒吃香喝辣的,本來,她只是去風徹那兒幫他煮晚餐、做宵夜,忙完了家事才回到自己在外租賃的小套房休息,不過後來為了省時,她乾脆把家當捆一捆,直接在他那兒過夜。
反正他又不計較,空的房間又多,幫他擦地洗碗總得給點回饋嘛!所以嘍,她就大大方方地賴在那兒了,用他的瓦斯和水電,還有速率超快的無限上網,比起她用電話撥接快多了。
吃他的、喝他的,還可以順便準備自己隔天的便當,精打細算之下,她可省了不少錢呢!
還有還有!他那間大得像泳池的三溫暖浴室,以及歐式設計,竟敞美麗的廚房,不論是洗澡或炒菜,都讓她快樂得不得了。所以呀,她一點也沒有虧待自己喔!
不過這些都是祕密,她不能說。
「女人要出頭,方法又不只一個,我呀,已經想好了另一個目標。」紀芸真神祕一笑,將一口沙拉送進嘴裡,她的午餐通常少不了沙拉。
「什麼目標?」葉茵與佟婉婉兩人神情緊繃,猜想著該不會紀芸真已經找到了出頭天的方法,是轉戰別台,還是做一個特別專題的採訪?
她們想了好幾種可能性,但紀芸真給的答案卻是──
「政治callin節目的主持人,鄭宇昭呀!」
三個女人瞪大了眼,應採宓純粹是好奇,另外兩個則是真的萬分緊張。
「他找你一起做節目嗎?」佟婉婉問。鄭宇昭的節目收視率很高,而他又是新聞部裡威望最高的男主播,能和他合作的確可提昇不少知名度。
「才不是呢!」紀芸真嬌嗔了一句,取笑她們滿腦子只想到工作,連女人最基本的幸福都給忘得一乾二淨。她輕聲細語地偎近她們,一副神祕兮兮的樣子。「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是找對象呀!進了電視台,正好可以接近那些明星主播,鄭宇昭名氣大,長得帥又有前途,是最佳結婚對象。」
原來紀芸真圖的是這個?葉茵和佟婉婉兩人暗暗鬆了口氣。
「你喜歡他?」葉茵的語氣中有絲輕嘲。
「當然啦!他可是網絡上人氣指數最高的男主播耶,我還在念傳播系的時候就是他的迷了。」
應採宓努力回想鄭宇昭的容貌,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電視螢光幕上的形象,雖然偶爾會在電視台裡與他擦身而過,不過因為組別不同,也沒說話的機會。
同樣都是新聞記者,也有分地位高低的,就連主播群也分成一線、二線及三線,從受觀眾歡迎的程度及收視率來決定個人的身價,當紅的主播一定穩坐黃金時段的主播台,至於二線的主播則瓜分次要時段,再來便是凌晨及夜間時段,由剛接主播的菜鳥來擔任。
如果表現好,也有可能從二線跳成一線;不然就只好巴望著哪一個位子空出來,再來一場搶位爭奪戰。別看主播們台上光鮮亮麗,台下可是爭得你死我活。
在主播位子上,沒有所謂的先後順序,只有以實力定生死而已。
光是主播群就已經爭得頭破血流,更別說遠在邊疆地區的小記者們了,連個邊都沾不到。
因此紀芸真將唯一的希望寄託在愛情上。
「當個最受歡迎男主播的妻子也不錯呀,再怎麼說咱們也是美人,雖然能力比不上那些一線女主播,但是容貌可不輸她們吶,誰說一定要當主播才能接近他們,與其在工作上拚命,不如在打扮上多花些心思哪!」
哼!花癡。
葉、佟兩人表裡不一地微笑,對她們而言,事業才是最重要的,也好,就讓這女人專注在愛情上,這麼一來也可以少一個對手。
至於應採宓,還是一臉狀況外的模樣。她連想都沒想過新聞部有哪些不錯的男人,因為在她的夢裡除了當主播,其餘空間早填滿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可是聽說那鄭宇昭和林慕雪不是走得很近?」說到這林慕雪,原本是和她們一起同期考進來的記者,能力高竿又懂得抓住機會,如今已成為一線女主播。
「哼!別提那個驕傲的女人了,不過就是比較會賣弄姿色而已,自以為紅了,就不甩我們這些小記者。」
一提到林慕雪,三個女人同時恨得牙癢癢。同樣是一起進入新聞部的同事,人家短短三年內就爬到了一線主播的位子,負責晚間七點黃金時段的新聞報導,還接了一個電視叩應的節目,而她們自己到現在仍一無所成。
應採宓羨慕地說:「要是我也像她那麼強就好了,據說凡是林慕雪要訪問的政商名人,沒有訪問不到的,這也是為何她地位三級跳的原因耶!」
紀芸真不置可否地咕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事業能力強不代表對男人也行,不然鄭宇昭就不會棄她不顧而跑來約我了。」
「鄭宇昭約你?!」
紀芸真嬌羞作態地掩口,假裝自己不小心說溜嘴,實則藉此向三人炫耀。
「我們已經祕密約會好幾次了呢!」她一臉甜蜜的表情,順手拿出鏡子把被吃掉的口紅給補回來,抿了抿紅唇,又接著道:「所以我說,女人要出頭的方法有很多,沒能力無所謂,有魅力就行了,嫁個有影響力的男人,說不定可以為自己開創事業的第二春。」
葉、佟兩人暗驚,這方法她們怎麼沒想到?!平常只看到紀芸真慵懶閒適的樣子,原來她也是很有頭腦的,這女人真不可小覷!
「別擺出那種技不如人的表情嘛,你們也可以倣傚呀!」
葉茵臉色微微一沈。「得了,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是呀,事業比較重要,談戀愛根本是浪費時間。」佟婉婉不客氣地潑了她一桶冷水。
哼,是嫉妒吧!紀芸真才不在乎她們怎麼說呢,目標一轉,移到了應採宓的身上,慫恿道:「採宓呀,我看你還是找個不錯的男人算了,事業不順,至少愛情要得意呀!」
「我不行。」採宓忙搖頭,為了某種目的而去釣男人,一想到要在他們面前賣弄風情,就覺得心虛。
「你行,記得體育新聞部的楊崇漢嗎?」
「他怎麼了?」
紀芸真忍不住又數落了她一句。「呆子,你看不出來嗎?人家對你有意思呢!」
「啊?真的?我怎麼看不出來?」
「所以我說你呆嘛,每次記者聯誼會他都坐你旁邊,你沒發現嗎?」
應採宓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那又如何?」
「你以為是巧合呀,還不是人家故意安排的。」
「可是我對他沒興趣。」
「沒興趣有什麼關係,重點是他跟上頭的交情很好,人脈也廣,與他攀交情,好處絕對少不了,如果你想調單位,也許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好啦,萬一人家誤會我對他有意思怎麼辦?」
「那不正好?」
「不好不好!我喜歡的又不是他那一型的男人。」
「喲,還挑?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紀芸真只是隨口間問,但在看到採宓臉上不自在的神情時,立即會意。「哇,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其他兩個女人也驚異地看向她。
「噓──別嚷嚷!」採宓羞澀地低呼。
「快告訢我是誰?」
紀芸真好奇死了,像她們這種電視台記者,認識名人的機會比一般人多,其間不乏條件不錯的追求者,在死會前得慎選好男人才是。
她本身就和好幾個俊男才子約會過,但與採宓同事三年,從沒見她對哪個男人動心,她老早懷疑她有心上人了,逮到機會,當然非嚴刑逼供一番不可嘍!
想不到連採宓都相準了對象,葉、佟兩人除了好奇之外,更擔心自己落於人後。既然被她們發覺了,哪有放過的道理,難得三人同心地逼供。
「他是媒體人?立委?還是哪個優秀的企業家公子?」
「都不是啦!」
「到底是誰?」葉茵問。
都怪自己一時大意,竟然被紀芸真給看了出來,應採宓一開始死也不肯說,但拗不過大夥兒的緊迫盯人,只好透露一些些。
「嗯……算是單戀啦!」
紀芸真猜道:「你這些天不是遲到打瞌睡,要不就是精神不濟,是不是和『那人』有關啊?」
應採宓苦笑著。真不愧是媒體人,總能藉由一些徵兆來推敲事情的蛛絲馬跡,要是能把這天分用在工作上,肯定會有一番成就。
依照紀芸真對採宓的瞭解,她一向欣賞那種才華洋溢又沈穩內斂的男人,對方的條件應該八九不離十吧!
「你看上的男人,想必是位多才多藝又溫柔多情的紳士嘍,呵呵!」她故意調侃採宓,哪知換來好友的苦瓜臉。
「他是無賴。」
「啊?」她的答案令三個女人傻了眼。
「他是個輕浮又無禮的男人,為人好色不說,外表不修邊幅又邋遢,住的地方像老鼠窩,一年洗澡不超過五次,簡直噁心到極點,但這些都還不是最可惡的,最不能原諒的是他破壞了我美麗的幻想,而可恨的是我居然還對他念念不忘!」
說到這點,應採宓就有一肚子的悶氣,她多年來幻想的白馬王子形象,全教那個風徹給破壞殆盡了。
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滿臉不可思議。
「聽你的形容……把他說得好像野人……」
「沒錯!他就是未開化的野蠻人!為了他,害我做牛做馬累得半死!」
應採宓憤憤地吃著蛋炒飯,活似跟食物有仇。想到自己白天要跑新聞,下了班還得去他那兒伺候,洗衣煮飯兼打掃,不但睡眠不足,還被杜總編罵,全是因為那個害人不淺的臭風徹!
一年洗澡不超過五次?光是這句話就教三個女人冷汗直冒,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不禁同情起這笨女人的處境,猜她可能是喜歡上某個流浪漢了,幸好她們沒這怪癖喜歡上這種人。
葉茵皺了皺眉。可憐喲,為了對方,還得晚上去打工,自己都養不活了,還得救濟人家,真悽慘哪!
佟婉婉搖搖頭,真是沒救了,什麼人不選,竟選個沒前途的流浪漢?
紀芸真更是長吁短歎。採宓真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根本是給自己挖洞埋嘛!
「這一頓我請客好了。」葉茵開口。
「咦!」應採宓睜大了晶光閃亮的眼睛。「那怎麼好意思?」雖然口頭上這麼說,其實心裡快樂得要死。
「有什麼關係,我偶爾也是很大方的。」葉茵施捨地揮揮手,突然覺得自己很偉大。
「那我就不客氣了。」
三人望著這容易滿足的女人,再度暗自搖頭。
可憐的笨女人喲,事業無成,又不會選男人,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唉!沒前途喔!
※※※
客廳,在她吹毛求疵的整理下,窗明几淨。
房間,清理得一絲不苟,井然有序。
廚房,刷洗得一塵不染,一片亮晶晶。
這棟房子的上上下下,全讓她趴在地上,用抹布一點點地擦拭過,不管是樓梯間的死角,還是天花板上的燈泡,她全都不放過。不但每天保持乾淨,她還在每個房間放了一束鮮花,讓室內常保芳香清新。
有她這個萬能管家在,不管是老鼠蟑螂或螞蟻,就算是一隻蒼蠅也別想擅闖進來。
照理說,該清理的地方她全檢查過了,沒有漏掉才對,奇怪的是,怎麼始終有一股異味縈繞不去?
應採宓用她那秀麗的鼻子東嗅嗅、西間聞,甚至還趴在地上找,連沙發底下都不放過。
聞啊聞的,最後停在坐在沙發上看報的野蠻人面前,確定異味正是從他身上傳來。
她緊緊地盯著「嫌犯」,看他正大剌剌地把腳蹺在客廳茶几上,舒服地看著報紙,一副老太爺的架勢。
應採宓瞇細眼,想起自己整理了那麼久,差點忘了還有一件「大型垃圾」未處理。
「你盯著我看做啥?」他納悶地看著她,沒事像只母狗趴在地上幹麼?
「你不覺得有怪味?」
風徹左右嗅了下,答道:「沒有。」
「你鼻子有問題嗎?這麼明顯的異味還說沒有?說!你多久沒洗澡了?」想敷衍她,沒這麼容易!
「你忘了,我才剛洗過。」
應採宓狐疑地睨他。「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你說謊!」
一對冰眸冷冷掃來,讓她怔了下,就見他陰沈地開口。「你還好意思說?」
那語氣中的危險意味十足,令她不由得降了幾分氣勢,難不成真是自己貴人多忘事?
「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呀,可不可以多提示一下下呢?」回給他一個很友善的微笑。
「上次有人把我搞得慾火難耐,卻死不肯救火,讓我只好去沖冷水,居然還妤意思來質問我。」
「喔,對厚,真不好意思,呵呵……」
等等!
「你所謂的剛洗過,指的就是那一次?」
「當然,你的臉皮為什麼抽動?」
「這位大老爺,那已是十天前的事了呢!」她,很溫柔、很溫柔地提醒,臉上的笑容也越趨詭異。
「十天算什麼?我最高紀錄是半年,就算有異味,拿個什麼香水噴一噴不就得了。」說完,繼續看他的報紙。
不一會兒,眼前的報紙被一隻纖細修長的手給壓了下來,迎上的是她笑裡藏刀的臉蛋,那不悅的臉色、詭譎的氣氛,盯得他心裡發毛,直覺不妙。
「我的確打算這麼做,就勞你暫時忍耐一下嘍!」她手上赫然出現一瓶芳香劑,噴頭正對準著他。
風徹臉色微變。「你要做什麼?」
「奉您皇帚老爺的聖旨,除臭嘍!」
「喂……你……別亂來。」他這會兒可沒適才那麼冷靜了。
他一步步往沙發旁退後,她則一步步逼近,那笑容可邪了。
「這芳香劑不但香,還有殺菌效果呢,乖,讓我噴一下。」
「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了,要是你不喜歡這牌子,還有魔術靈、妙管家、熊寶貝,任君挑選,再不然你去洗澡,或許我還可以網開一面。」
「男子漢大丈夫洗什麼澡?」他振振有詞地反駁。
「那就對不起了。」她說到做到,對準他身上噴下去。
風徹跳起來逃之夭夭,還邊逃邊大罵。
「瘋婆子!你敢對我──啊──」咒罵聲變成了慘叫聲,風徹像個拚命三郎四處閃躲,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會被一個女人追著逃!
這膽大包天的女人,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先聲明,他可不是怕她喲,只是看在她煮的菜還能吃,泡的咖啡還能喝,地板擦得尚可,衣服熨得及格,身材不錯又長得還可以,所以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罷了。
「瘋婆娘!你別太囂張喔!」
「你這只臭老鼠,敢罵我是瘋婆娘,給我站住!」
應採宓老早練就一身的追殺祕技,這些全是從上天堂的老鼠兄那兒領悟來的,別小看她,她可是毅力超強的未來女主播。
今天,她說什麼都要終結掉這個野蠻人!
「臭風徹!別逃!」
「不逃才怪!」
窗外的星子撥開雲朵,一個個睜開明亮的大眼睛,觀看房子裡頭上演的好戲。
這場貓捉老鼠的追逐戰,還有得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