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文件可是下午和大哥開會要用的,沒有它,少不得又會被大哥視為「辦事不力」;事關顏面問題,他不得不向在家裡休假的老婆告急。
拿著無線電話,馬麗在書桌上開始翻尋了起來。帳表、分析圖、財務資料、地理位置圖,一大堆的資料放在桌上,豈是一個「亂」字所能形容的。
歎了一口氣,她幾乎要放棄地說道:「我真的找不到。」
(怎麼會呢?你再找找看抽屜!)薛敦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像突然想起了般的說道:(在抽屜,右邊最下方的抽屜……)
馬麗依言,打開了抽屜。
(有一個牛皮紙袋,厚的……)
她拿起一個厚牛皮紙袋。
(裡面有一堆分析數字的資料……)
裡面掉出來一張薛敦敏和陌生女子的照片,背景就在劍橋大學。
(到底有沒有?)薛敦敏開始不耐,資料明明在的,為什麼要找這麼久?
牛皮紙袋內除了照片之外,還有許多薛敦敏厚厚一疊的報告,依序裝訂。
(找到了沒有?)他又再問一次。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答道:「沒有。」說畢,她再拿起另一個一樣的紙袋來。翻開裡面,果然有一堆如薛敦敏所說的資料。「我找到了。」
(太好了,幫我送來公司。)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敦敏……」馬麗想問他照片的事。
(有話來公司再說,拜拜!)目的已達到,他很快地掛斷電話。
對他而言時間是寶貴的,還有許多事等他做呢!盡早做完,等馬麗來時,還可以跟她去吃午餐呢!
放下電話,馬麗有些茫然。
那照片中的女孩笑得如花般燦爛,且和敦敏一副很親暱的樣子,沒來由的,一陣酸意衝上喉頭,她很快地跑進浴室,將腹中的東西全數吐出。
要問照片的事,總有機會的。
此刻,除了將資料帶到公司給敦敏外,她還拜託鄭明琳帶她去她妹妹那兒——一個婦產科醫生的門診。
※※※
馬麗推開了薛敦敏辦公室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幅莫內的「水蓮池塘」,光與影的交錯,深深反映出收藏者的藝術性格。
另一邊的會客區擺放的是莫內的「鳶尾花」,另外還有一幅著名的「睡蓮·水的風景」。
「嗨!歡迎光臨莫內的蓮花世界。」接過資料,薛敦敏誇張的親了下馬麗的臉頰。
漲紅了臉,她嬌嗔道:「有那麼誇張嗎?才一個上午不見。」
「我這是歡迎你哪!」環顧四周,他徵詢她的意見:「我的辦公室如何?」
馬麗一臉正經的思考模樣,「這裡比較不像辦公室,倒像奧塞美術館外賣複製畫的藝廊。」
「藝廊!」他嗤之以鼻,拉著她的手來到「睡蓮·水的風景」之前,「看清楚一些!」
馬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知道了,這是真品。」
「這當然是真的。」他開始擺出一臉理所當然的驕傲表情。「這可是我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花了將近六百萬英磅,才從那日本人手中搶來的。」
「你想在畫廊辦公嗎?」
「別開玩笑了!在畫廊辦公,我還不如去開家古董店。」
「敦敏!」她露出少有的正經表情,「你花這麼多錢買畫,可以收支平衡嗎?」
「你擔心我養不起你?」馬麗何時會擔心這個事?他還以為她自高中起就不會再為錢煩惱了呢!
馬麗搖頭。她今天檢查後就知道是不是懷有寶寶了,若依薛敦敏那種像是古董商的花錢方法,她還真怕會入不敷出呢!
「老婆。」薛敦敏露出一臉可憐相,「我現在可是真的靠你養了。你是副總,一個月有十多萬的收入,我不過是薛先生的小秘書,一個月只有不到五萬元的薪水,工作又累,你不會瞧不起我吧!」他戲謔地眨著他深邃的大眼。
「你呀!要是入不敷出時,就把這畫拿去賣了,包管我倆可以一輩子吃香喝辣的。」她假裝不在意地說著,並背對著他、獨自看向「睡蓮·水的風景」。
每每看到這畫,她便有一股無法自已的悸動。
「賣畫!?」他怪叫。「別開玩笑了,我好不容易才到手的。」
薛敦敏看著畫,在他眼中,馬麗已融入了莫內的畫中世界。他若有所思的說道:「每當我看到莫內的蓮花世界,我就想起一個人……」
「誰?」她心裡著實好奇,是誰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在敦敏的心中和莫內相比。敦敏是莫內的推崇者,尤其莫內的蓮花世界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高不可攀的。
她在日本唸書的期間,敦敏常去看她,閒暇時不是到東京石橋美術館,就是到富士美術館甚至遠征靜岡縣立美術館去陶醉其中的莫內世界。
而在現實生活中,他竟能夠把某人和莫內的畫聯想在一起,她開始嫉妒這不知名的人士了!
「到底是誰?你告訴我!」馬麗擔心他說的那個人會是照片中的女孩。
「那個人是……不告訴你。」他轉過頭去,繼續陶醉在莫內的蓮花世界中。
「你別賣關子,快告訴我!」她迫切地想知道。
「幫我槌背才告訴你。」他擺出一副大老爺的姿態,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馬麗這麼想知道答案,不過可以把握機會逗逗她也是挺好玩的。
馬麗真的開始幫他槌背。
「用力一點,左邊一些……再左邊一些。」坐在辦公椅上,薛敦敏舒服地享受著馬麗的服侍。自從到公司上班以來,他每天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唯一可以放鬆的時候就是在見到馬麗時。
偏偏她小姐每天下班後都累得倒頭就睡,兩夫妻的關係反倒像住在同一屋簷下的房客。
「嗯。」他露出滿意的表情,「以後每天回家都要這樣幫我槌背。」
「你作夢!」她用力槌他。
薛敦敏閉上眼睛。「就是這個力道,你以後就這樣槌背。」
「喂!你說要告訴我的。」她槌得手酸了。
「什麼喂,叫親愛的老公。」
「你不是說要告訴我。」
「告訴訴你什麼?」有人服侍,他舒服得想睡了。
「告訴我蓮花像誰?」
「喔,蓮花唷!」他捨不得放棄這舒服的感覺,又開始不想回答。
咦?她怎麼停了?薛敦敏張開眼睛,卻看見馬麗的嘴翹得半天高。
「別生氣!」他趕緊討好她。
「你敷衍我。」她指責的道。
「我沒有哇!」他裝出無辜狀,「我是想告訴你啊!我沒有敷衍你。」
「真的嗎?那你說,到底像誰?」她替他槌背得手都酸了,當然要取得代價。
「就是你!」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了這麼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得罪老婆太不划算了,他立刻招供。
「真的嗎?」馬麗一臉不相信。她不相信在薛敦敏心中,自己有那麼重要,重要到可以和莫內的畫放在同一地位。
「當然是你。」他露出諂媚的笑容,「除了你還有誰?在光與影的交錯之下,把空氣、雲和光襯托得更鮮活,實體和虛像躍然豐富了生命的內蘊,喔!多麼平和的境界!多麼有生命力量的色彩。」
馬麗被他這一番言論給逗笑了。「你該去當畫廊的經紀商的,瞧你把一幅畫說得如此生動活潑。」
「不對不對,我不只在說畫,同時也在陳述你的性格,」他突然專心的看她。「你覺得我說錯了嗎?」
時間彷彿靜止,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了。
馬麗凝視著他,這才確實的體認到一件事——敦敏不一樣了。
她一時也說不上哪兒不同,但她清楚的明白,雖然他的個性沒啥改變,可是如今卻變得成熟圓通了。他真的不再只是眾人眼中的薛家小少爺,而是個可以承擔責任的大男人了。
彷彿此刻,她才重新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們兩人兀自沉醉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中,完全看不見其他的人、忘了其他的事;而躲在門外的兩人也自然不好去打擾他們。
「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像在辦家家酒?」薛敦誠偷偷地和鄭明琳從門縫裡偷看他們。
「喂,你這個路人甲為什麼意見這麼多?」
偷看別人家夫妻談情說愛還能這麼有意見的,怕也只有他們兩人了。
「我是說我弟弟應該利用機會和馬麗小羊啵啵啵。」他還用兩隻指頭表演相好的動作。
「你這個人真下流,盡想些有的沒的。」
平白遭到一記白眼,薛敦誠狀似委屈。「喂,你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叫醒我弟弟和他老婆去吃午飯?」
「你少囉嗦。」她推他一下,難道他沒看見門內的兩人含情脈脈、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們兩個早在八百年前就是這副德行了。」薛敦誠顯得不以為然,「這是無聲的交流,你懂嗎?不用說話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真可怕,好像寄放一個雷達在對方身上,一有任何訊息就嗶嗶嗶的叫。」
「你真煩,叫的聲音好吵!」鄭明琳不耐煩地道。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討論,終於「驚醒」了在無聲世界中的兩人。
薛敦敏走上前去,大力的把門拉開,就看見大哥和一個像從日本服裝雜誌走出的時尚女性,半蹲在門口。
看見薛敦敏,兩人像是做壞事被捉到般的一臉狼狽。
「嗨!」薛敦誠不好意思的從容起身,拍拍衣袖後,拉起鄭明琳。「我們是來迎接二位用餐的。」
「用餐?」薛敦敏睨了他一眼。
「當然了,除了我們,誰會這麼關心你們倆用餐了沒有!」薛敦誠大言不慚地想為自己方纔的行為找好藉口。
「在上午十一點半!?」薛敦敏舉起手腕看表,「薛先生,您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嗎?怎麼可以提前去吃飯?」
「人本來就要吃飯,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叫我們吃飯,然後順便偷看我們在幹嘛?」薛敦敏的口氣開始冒出火藥味。
這個大哥自己來偷看也就罷了,竟然還帶著一個小姐躲在門邊!
「你們兩個還能幹嘛?」薛敦誠不屑地說:「還不就在辦家家酒,動作那麼慢,害我急死了。」
一聽到這話,薛敦敏更火,恨不得一拳揮過去,大哥竟敢嘲笑他和馬麗在辦家家酒。
馬麗見狀立刻上來安撫他,鄭明琳也趕忙叫薛敦誠少說二句。
「敦敏,大哥都來了,我們就去吃飯吧!吃完飯後我還有事和鄭經理出去呢!」馬麗打圓場。
「鄭經理?誰是鄭經理?」薛敦敏東張西望,找不到一個看起來像經理的人。
薛敦誠笑岔了氣。難得有人可以忽視鄭明琳的存在。
馬麗立刻拉住薛敦敏,指著那一位時尚女子。「這位就是鄭明琳,鄭經理。」
薛敦敏這才露出一臉瞭然的表情,原來她就是大哥的冤家。
「鄭經理。」馬麗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鄭明琳。「這位是敦敏,敦誠哥的弟弟,也是我的先生。」
鄭明琳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果然長得俊俏,怪不得馬麗捨忐忑不安;嗯,這薛敦敏果真和他老哥一個樣。
薛敦敏同時也在打量鄭明琳。說是他老哥的冤家,今天看這情形可能不只是冤家這種關係,看她的樣子可能比起丁小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得記得提醒馬麗別和她走太近,小心被拐走。
薛敦誠看看鄭明琳,再看看敦敏,最後望向馬麗。
馬麗則回了他一個「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表情。
薛敦誠朝鄭明琳背後用力一拍。「走了啦!」
接受結實的一掌,鄭明琳顧不得形象的大叫:「薛敦誠,你欠扁!竟敢這麼用力打我,還好我沒懷孕,否則被你一拍孩子都沒了!」
「懷孕,你有嗎?」薛敦誠指著馬麗,「我看指望她比較快!」
馬麗被這麼一說羞紅了臉,她低下頭想,莫非明琳已經告訴敦誠哥了?
薛敦敏立即上前,擁住馬麗。「別動我老婆,她最近不舒服,我正想帶她去檢查。」
「檢查?你不必了,等你想到孩子都生下來了。」鄭明琳睨了薛敦敏一眼。「我們趕快去吃飯吧!吃完中飯,我和馬麗有事要出去。」
薛敦敏低頭問馬麗:「真的嗎?」
馬麗一臉正經地點頭,「我和明琳姐約好了。」
薛敦敏一臉不以為然。
「你那什麼臉?你老婆和我出去你有什麼不放心?」鄭明琳不客氣的質問他。
薛敦敏無奈的搖頭,怪不得馬麗說鄭明琳是另一個丁小雨,不,丁小雨是另一個鄭明琳。
「我哪敢有什麼意見?」他決定擺出再無辜不過的受傷表情來博取同情,「我只是想,鄭經理,下午的經理會議您不用參加嗎?」
「為什麼我要參加?我們企劃部是花錢單位,我最好不要出席,省得被秘書長炮轟。」鄭明琳說得振振有辭,讓薛敦敏不敢反駁。
「喂喂喂!」薛敦誠不平地發言:「你下午開溜不開會也就算了,沒事扯上我做什麼?我常炮轟你嗎?不想想你自己才像個火藥庫。你那單位花錢像開水龍頭一樣,蹺班居然還很得意。」
「我蹺班是為了和馬麗去辦正經事,何況我還請了假。」
「正經事?女人和女人一起出去能做什麼正經事?」薛敦誠拒絕相信她們出去辦的事有多「正經」。
「敢問你們兩位下午究竟上哪兒辦正事?」薛敦敏也插嘴。
「大人講話,小孩子別插嘴!」薛敦誠和鄭明琳二人異口同聲地吼道。
薛敦敏一愣,頓時啞口無言。
馬麗立即握住他的手,望向其他兩人,「我們吃飯去吧!」
再這麼一人一句的吵下去,午飯甭吃,會也甭開了。
※※※
飯桌上,薛敦敏忍不住問馬麗:「你們倆下午想去哪兒,」
其實,他是不習慣馬麗拋下他,然後自己一個人出去。自從高中以來,有馬麗的地方就有他薛敦敏的存在。連她到了日本,他也是每天電話不停,常常飛去日本找她,像在宣告所有權似的,直到他們在紐西蘭結婚,他的心才算定下來,整個放在她身上。
他到了劍橋後,雖然很久沒有見面,但他始終相信馬麗的心是放在他身上的。現在,光是馬麗和別人單獨出去,他都覺得不放心。
「我下午就和明琳四處逛逛走走吧!」馬麗輕描淡寫地回答。
「逛逛走走?你可別太累了。」想到她最近累得常倒頭就睡,他的心中極為不捨。
「你老婆又沒懷孕,你緊張個什麼勁?」看不慣弟弟的婆婆媽媽,薛敦誠不耐地發言。
「你少囉嗦,我們下午就是要去看醫生。」鄭明琳說道。
她話一出口可不得了,嚇壞了薛敦敏。
「看醫生?」他一臉的驚慌,緊張地拉起馬麗的手。「你怎麼啦?真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
「馬麗,你真的……」薛敦誠比了一個大肚子的動作。
「還沒檢查怎麼知道?」鄭明琳拍掉薛敦誠正在比畫的手。「你別在那裡亂比。」
「檢查!?你們下午要去給誰檢查?」薛敦敏不放心地問。
「明琳姐的妹妹是婦產科醫生,我下午先去看看,你別擔心。」馬麗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
女醫生?薛敦敏心上的石頭放下了一些些。
「喂,當醫生的人要很冷靜,怎麼你一點冷靜的細胞也沒有?」薛敦誠邊問還邊舀進一匙食物入口。
「當醫生的人又不是我,我冷靜做什麼?」鄭明琳沒好氣地道。
薛敦誠繼續掃進盤中的食物,一邊還不忘幽默地說:「馬麗和敦敏的小孩以後一定是個神經纖細的悶葫蘆。」
咦?有人中傷他的小孩。薛敦敏立刻反駁:「才不會,我們的小孩以後一定聰明活潑又可愛,才不會是個悶葫蘆。」
擦了擦嘴,薛敦誠放下餐巾,正色地說:「不會才怪!你們夫妻倆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一點都不可愛,如果生出來的小孩會活潑好動,那才是基因突變。」
感覺到他的話中有話,馬麗心虛的低頭吃飯,只當作沒聽見。
「當然啦!除非像她們那一家。」薛敦誠指向鄭明琳,「物極必反。」
他這一番話引起薛敦敏與鄭明琳兩人的諸多不滿。兩人相互發言,你一言我一句塞得他耳朵滿滿的,不得已,他只得向馬麗求救。
「說說笑,別在意嘛!是不是?馬麗。」
馬麗點頭,這才平息一場口舌紛爭。
※※※
走出醫院,鄭明琳忍不往直盯著馬麗,馬麗被瞧得渾身不自在。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我在想,你好像真的太瘦了。」鄭明琳打量著馬麗,她肚子扁平,身上沒幾兩肉,怪不得妹妹千萬交代,要馬麗想吃什麼盡量吃,想休息就多休息,務必要努力增肥。
「你們家的John都捨不得讓你吃飯嗎?」
「沒有啊,我每餐都吃得很多。」馬麗辯道。
「真的嗎?」鄭明琳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吃很多會吃到營養不夠?小心哪!懷孕初期營養不夠,小孩子會不聰明的。」
「我知道了。」馬麗說這句話時其實是很心虛的。
這段時間工作太累,她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有時累到倒頭就睡,根本不知道食物的滋味,若說她還能描述出某些食物的感覺,那大概也是從海明威的小說描述中去強記下來。
看到她的表情,鄭明琳就知道她一定又常「不小心」錯過了吃飯這件大事。唉!真不僅照顧自己。像她,人生最重要的事便是吃飯。
工作要做,飯更要吃。若為了工作而廢寢忘食,那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她翻了個白眼,篤定地告訴馬麗:「看來,我得告訴John要每天盯著你吃飯了。」
「不,別告訴敦敏……」馬麗央求著。
兩人一同坐上了鄭明琳的車。
沉默了大半路,鄭明琳還是忍不住發問:「你和John之間……有些什麼不順利嗎?」瞬間的敏感使她在發問之際謹慎的選擇了用辭。
「不順利?沒有啊。」沉默了一下,馬麗又改口:「可能還要適應吧!」
鄭明琳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故作輕鬆。「我以為你和John都認識、結婚了這麼多年,早就已經彼此適應得很好了。」
馬麗又再想了一下,「也許是我和敦敏住在一起的機會不太多,所以一直沒有足夠的安全感。」
「嗯,和丁小雨的說法一致。小雨說你長久以來一直缺乏安全感,只有在日本的時候,因為John常去看你,才使你那陣子的狀況比較好些。其餘時候聽說你常失眠,回來後的這幾年也都睡得不安穩?」
馬麗覺得自己的情緒狀態好似都呈現在大眾面前,不禁有些尷尬,她無力地辯駁:「我只是睡眠品質不太好而已。」
鄭明琳笑了笑,不想拆穿她。「睡眠品質不好?怪不得你書念得那麼好,而且工作認真投入,原來你把注意力全都轉移到其他方面了。」
看了看馬麗,見她表情還算平靜,鄭明琳又繼續道:「你不妨想一想,造成你自己壓力這麼大的原因是什麼?或者說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人之中,只有你叫他敦敏,其他人都叫他John。這中間對你有沒有差別?」說著,鄭明琳自顧自的笑了笑,「對別人是沒有差別的,可對你而言,我想其中意義是大不相同的。」
馬麗聽完後,愣了下。有沒有差別?有,當然有。
John是大家的John,是樂心助人、博愛風趣的John。而敦敏,是她的敦敏,只屬於她一人的敦敏。
從十三歲第一次見到薛敦敏開始,她就常常不自主的想起他。在那個雙方差距甚遠的年代,只要能夠悄悄地在心裡想著他,對她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了。
然而會在各種比賽中贏他,純粹是巧合,何況獎學金也是一項重要的因素。
當她知道提供自己獎學金的是敦敏的家人時,她真的以為這是老天爺的恩惠。前程往事,回想起這一切,難道不也是一種緣分?
這麼些年來,她心裡想的念的也只有一個薛敦敏;不是大家的John,只是一個無論何時都會守護著她的薛敦敏。
她也很想理解心中的不安全感從何而來,但她一直都無法也沒有能力去排除或探究,也許這就是深陷在感情泥沼中的難處吧!
而此時,馬麗終於深深的明白,自己對敦敏的感情竟然會深厚至此,在之前她都沒有去正視過自己的內心,今天,藉由旁人的當頭一喝,她才如此明白透徹的認知這個事實。
這個認知今她明白了心中深處恐懼的來源——
她害怕失去敦敏,非常非常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