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好嗎?」止境關心地問。
「剛才有些激動,我想休息過後應該會好一點。」其實他也不能確定。
「那就好。」
「對了,你知道一個黑紫色八卦形金屬片的意思嗎?」
「八卦形金屬片?」
「嗯,非羽一直抓在手上的東西。」李洵盯著掌心裡的金屬片,好奇地問:「有什麼特殊含意嗎?」
止境乾笑兩聲,「我想應該沒有吧。」
「是嗎?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嗎?」察覺她亟欲迴避的態度,李洵多少心裡有數。
「不,是你多心了。」止境委婉地笑著,「那麼,非羽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你不打算告訴我是嗎?」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你要照顧非羽姐,而我,也會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使力的。」
「什麼意思?」他不懂她話中之意。
「啊,非羽姐在你那裡,可不能侵犯她喔。還有,她睡著的時候很可愛,要偷偷拍照就趁這個機會吧。一切拜託了。」
「喂?喂?」止境沒有給他任何回話的機會,立即掛斷電話,他只有放棄探究,輕輕掛上話筒。
反覆地再看了幾回金屬片後,他斟了杯咖啡,走進房裡看看非羽的情況。
在雨夜中幾番折騰,他們甫搭上計程車,非羽便睡得不省人事了。在不知道她的住處下,他只好將她帶回家裡。又擔心渾身濕透的她容易感冒,只有硬著頭皮請隔壁屋子的老太太幫她換上乾淨的襯衫、吹乾她的頭髮。
李洵在床邊坐下,啜了口熱咖啡。
止境說睡著的非羽很可愛,他看著埋身在被窩裡的非羽,不由得會心一笑。
深深的夜,淅瀝的雨,在一切不能明確的氣氛流動中,一些遙遠而無法取代的記憶,就這麼緩緩地浮現而開……
???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夏天,澄澈的蒼穹上尋覓不著一絲雲絮,空氣裡滿滿是蒸騰的熱度,李洵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窗口,凝視著運動場上的球賽。
突然,他身後傳來爽朗愉快的聲音。不知由哪裡冒出的非羽直直走向他身邊,瀟灑自若地倚靠在窗框上,「啊,球賽很精彩嘛。」
「呃。」看見非羽的剎那便傻了眼的李洵,只有點點頭。
非羽又看了幾眼,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拍了拍他,「也陪我打一場吧?一對一。」
「嗄?什……什麼?」李洵睜大雙眼望著面前溢滿天使般笑容的非羽,頓時腦筋空白一片。
「籃球呀。天氣這麼好,不打球多可惜。」說完,不容他反對似地拖了他就走。
「可……可是我……」李洵手足無措,無力拒絕她,只能預見一場災難。
對照正如同李洵的預料,一切慘烈得無法言述。拙於體育的他,無法控制沉重的身軀,即使是輕微的跑步,也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缺乏練習的運動表現,更是錯誤百出。
「不行,我不行了……」他追著籃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才打十分鐘而已,振作一點吧。」非羽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要有精神一點呀!」
「不行,這實在是……」李洵喘著氣,就在腦子裡只殘留豆渣般意念時,「砰」的一聲巨禹,他整個人絆倒在地上,面頰重重撞向堅硬的地面。
「啊!」非羽嚇了一跳,訝異地看著眼前景象,隨後緩緩走向他,「喂,你還好吧?」
「我……」李洵疼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百般吃力地撐起身體。
她搖了搖頭,伸出手拉他一把。「我真是服了你了。」
「那是……那是因為我……」李洵一身狼狽,右手抹了抹臉,備感丟人地解釋,「我根本對這種東西——」
「非羽!」他沒有把話說完的機會,從球場外闖進幾個呼喊非羽的女孩。「非羽,你在忙什麼?」
「籃球呀。」非羽似乎瞬間便忘了他的存在,神情愉快地轉過了身。
「陪我們完幾局網球嘛。」女孩們吱吱喳喳地包圍了非羽,像是一下子把他們之間劃開了兩個世界。
李洵注視著非羽的側顏,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遭人遺落的感受。
「網球?聽起來很不錯耶。」
「那就走啦!走啦!」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擁中,非羽是真的忘記他了,甚至連一句招呼也沒有,便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第一次的相識,如此狼狽混亂且充滿笨拙的訊息,李洵縱使想遺忘也無法如願。
???
在那之後,他以為和非羽之間不會再有交集。只是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她開始以某種莫名其妙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這樣一個不懂拒絕、不善表達的人,開始成為栽些為人注意的角色,像是沾染非羽的光華,成為月暈之下微弱的一圈淡彩。
到底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當時的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印象裡是個大雨滂沱的夏季午後,淅瀝嘩啦的雨聲裡,非羽在他面前閒晃著,一面提高了嗓音問:「喂,系學會的預算你弄好了嗎?」
「嗯,差一點點。」雖然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要為非羽賣力工作,李洵還是努力地核算預算表,以及開支估算。
非羽聞言似乎相當開心,立刻從背包掏出一疊資料遞給他,「既然快好了,那這個也拜託你啦。」
「咦,這是什麼?」李洵睜大雙眼,感覺夢魘似永無止境。
「會很勉強嗎?」非羽低頭問,又自顧自地說:「如果覺得很勉強,可以明白說出來,我不會強人所難。」
「不,不會勉強。」他語氣艱難地說。對於自己這種生來被人欺侮的性格,他簡直無可奈何。
「這樣呀。」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揮了揮手說:「那就拜託你了,我可要去練舞了。」
「嗯。」望著成堆的文件,以及愉快消失的身影,李洵除了歎息外,無言以對。
他好不容易再說服自己回到那些與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雜務上,沒有多久,「砰」的一聲巨響,教室門被用力地推了開來。
「你就是李洵嗎?」一頭霧水的李洵心裡浮上不祥的預感。
「呸,就憑你這副德行,姓兌的是腦筋有問題呀?」為首的男人一臉不屑的神情。
李洵唯一聽進去的,只有「兌」這個姓氏,不需要懷疑,這必然是與非羽認識的代價之一。
「算了,咱們別跟他噤菑F,就照人家委託的來辦吧。」男人咧開嘴,露出不怎麼友善的笑容,在李洵尚未反應過來時,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領,「得罪了。」
「砰」的一聲,李洵整個人像個破娃娃般被扔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一堆座椅中,全身筋骨像是分解般地劇烈疼痛。他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看著四散的文件,飄飄而下。
「你們究竟是誰?」李洵掙扎地撐起身子,想問清楚事情緣由,卻又挨上兩拳,再度被丟向座椅中。
「大概被打得不清不楚吧?」男人一派悠然地走近他,以厚底鞋跟左右輾踩他的左手,「簡單地說,就是要你遠離兌非羽。離得越遠越好,最好什麼關係也別扯上,這樣日子會好過很多。」
「嗄?」李洵反應遲鈍地回應著,對方陡地一個巴掌直甩而來,他來不及閃開,乾脆把雙眼閉上,意外的是耳畔傳來一聲哀號。
他連忙睜開眼,只見男人的頸部被一雙修長的手握住,對方一使勁,他登時摔向另一側桌椅當中。乒乒乓乓,巨響撼人。
「兌……兌非羽?!」男人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置信。
「怎麼,你也被打得不清不楚?」非羽發起狠來的樣子,李洵是第一次目睹。
她舉步走近倒在地上的男人,使勁又踢踩了幾下。「那我就說個清楚明白。別讓我再看見有人威脅我的生活。」她彎身捏住他的下巴說,「我已經服從到最大極限,再下去連我都不敢保證會有什麼事。」
男人笑得勉強,「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難道他對兌小姐很重要?不會吧?」
「啪」的一聲,非羽一巴掌甩向他,「對我重不重要,和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最好弄清楚,我怎麼過生活和你們不相干,也和指使你們來的人沒有關係。」
「這話和我們說是沒有用的。」男人邊說邊緩緩撐起身體。
「是沒用,所以你給我完整轉達——」她沒能把話講完,男人陡然抓起一把椅子直砸過去,她直覺反應地舉起手臂抵擋,對方卻迅速跳起身逃跑。
非羽一回過神,反射性地急起而追,「混帳東西!你們給我站住!」
坐在地上的李洵愣愣的望著穿越傾倒的桌椅堆的非羽,正欲開口叫喚時,她的身子突然微微一晃,迅速停下步履。
「非羽?」察覺她有些不對勁,他立刻起身趕向前去。只見非羽咬著唇,彎身按住左腳踝,頗是苦惱。
「你還好吧?」李洵低著頭,輕聲問著。
「真是該死,居然讓那個混帳逃了!」非羽不甘心地咒罵著,然後抬起頭,不悅地睨了他一眼,「你有毛病呀?長這麼大的個子,還被人家打好玩的?你就不懂得反抗嗎?」
「我……我是因為……」李洵不知道該說或不該說,非羽不會明白,他從小便是挨打長大的,早已經忘了要如何反抗。
「乖乖挨打的下場,你知道是什麼嗎?」她一臉受不了的表情。「那些傢伙沒有截下你一根手指警告我,就算走運了。」
見他怔愣著,一副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模樣,非羽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一拐一拐地向門口走去,「真是搞不懂你!」
「非羽,你去哪裡?」李洵連忙跟了上去,「你的腳不要緊吧?」
非羽偏過頭,掃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和你沒關係。」
「可是……」她是因為他而受傷的,他不能不管她。「這樣不行的,扭傷若不治療,會更嚴重的。」
「不用你管!以你這種性格,只要乖乖站在那裡,別擋我的路就行了。」
「可是……」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走著,他有些擔心,迅速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文件,匆匆忙忙地追上她。
「幹嘛?又怎麼了?」非羽站在法學院大門口,望著漫天大雨問道。
「呃,我……」李洵躊躇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沒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擋路!」她不再理會他,決定淋雨回去。
他深吸了口氣,從背包裡掏出雨傘,「那個我……我背你回去。」
非羽眨了下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接過雨傘笑了笑,「這可真難得。」
李洵也笑了笑,感覺尷尬。好在她也沒有再說什麼,順從地趴上他的背,撐開雨傘。
雨勢比想像中更加激烈,彷彿天空正啪啦啪啦支離破碎崩落一般,整個地面轉眼化為波光粼粼的湖水,人行走其中,會有一種遊走在水之都城的幻覺。世界在此時此刻抽離了繁華喧囂,只剩下雨水聲響。
沒有人開口說話,李洵幾次招攔不到計程車下,無可奈何地打破沉默,「攔不到計程車,這樣好了,你的公寓不遠,我背你回去好了,可以嗎?非羽。」
「非羽?」李洵見她久久沒有回應,忍不住輕輕搖晃肩頭。驀然,啪答一聲,頭上的雨傘跌落地面,緊接著是劇烈的雨勢直灌而下。他偏頭仔細一看,她不知何時居然睡著了。
老天!簡直一片混亂。李洵站在雨中,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沒有辦法背著她還能撐傘,只好冒著滂沱大雨,快步走向她的住處。
在這時候,他心裡明瞭,這會是命運的更動。
???
接下去的幾天,非羽意外地在課堂以及各種活動缺席了,同學間流傳著她生病的消息,眾人對於活躍健康、光彩耀人的非羽突然生病,均大感驚訝。李洵知道後有些心腐焦,一下課立刻到她的住處探望她。
也許是淋雨加上過分疲憊,她才會生病吧。他邊走邊想。
門鈴持續了好一陣子,才由門板後探出一張無精神的面容。蒼白的雙唇,迷離的瞳以及凌亂的髮絲,仍構成了一種獨特的韻味。
非羽注視著呆愣在門外的李洵,搖了搖頭笑,「是你呀。」
「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李洵有些不自在的走進屋子裡。
「家裡有點亂,你隨便坐。」說完,她如遊魂般緩緩地走向冰箱,拿了罐咖啡。
「呃,你還好嗎?」接過咖啡,李洵輕輕地問。這屋子如同她所說的,真的有些凌亂。所有的東西都像被拖了出來又不情願放回去地虛置著,還有許多來不及處理的物件,隨意地擱置四處,感覺就像眼前的非羽一樣,亂無精神可言。
「嗯,也許吧。」非羽偏著頭說,隨手拿起桌上的餅乾,有一口沒一口地啃咬著。
「有去看醫生嗎?」
「這種小病不會死人的。」她不以為然地應聲,「只是有點頭昏而已,不會有事的。」
「可是生病最好還是……」李洵看到她不耐煩地搖搖手,起身向門外走去,忍不住問道:「非羽,你要去哪?」
「買晚餐啊。」非羽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家裡什麼都沒啦,早餐到現在都沒吃……還是你要幫我去買?」
這果然是非羽會說的話,李洵在心裡這麼想著。不過話說回來,整天沒吃東西,對於一個病人而言不是件好事。
「我煮稀飯可以嗎?」他徵詢她的意見。
「咦,你要煮呀?」非羽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奇。「那好,不過只剩下白米還有雞蛋,此外什麼都沒了。」
「這樣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是基於同情心前來探病的,居然演變成像是特地來為她煮晚餐。李洵不由得想,他果然是天生好欺侮的料子。
當他端著煮好的稀飯上桌,才發現她竟趴在桌面睡著了。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嗎?他無奈地搖了搖她,試圖喊醒她。
「非羽,非羽,吃飯了。」連搖了幾下,李洵發現她的身子意外地滾燙著,輕輕觸碰她的額頭,好燙!
老天!難道非羽對自己的健康一點察覺能力都沒有嗎?如果他今天沒有來探病,她說不定會病死在家裡。
思及此,李洵也不管還要趕回家處理非羽丟給他的事情,只是急急忙忙把她抱回床上,然後用塑膠袋裝狀冰塊,外復毛巾放在她額頭上。
這到底是自己心地善良?還是關心著非羽?李洵不禁迷糊了。而他唯一知道的是,非羽的出現,確確實實地在某些程度上改變了他的人生。
???
由相識算起後的十年,李洵應讓了當初的想法。非羽,的確在他的生命裡扮演了無可取代的角色。
十年,怎麼也沒有想過,那個怯懦畏縮的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十年,從來也不會想到,那麼意氣風發的非羽會有著不願探究的過往。
也許,人與人的緣分便是如此微妙吧?命運會以它的方式,牽引著所有相取分離、瞭解誤解。
一口飲盡手中的咖啡,李洵為熟睡的非羽拉緊被子,輕輕地道了聲晚安。
要把今天的淚水統統遺忘,等待朝陽再起的明日,重新展開笑顏。李洵由衷地希望,非羽可以過得幸福,過得愉快。
因為,非羽的快樂,也就是他的快樂。
在這淅瀝的雨聲,沉沉的夜裡,李洵非常清楚地明白,在自己的心底真的喜歡非羽。
喜歡她,希望她幸福,並且願意同她一起,克服阻礙在命運之前的所有困難險阻。
???
非羽清醒時,盈睹的是穿越窗簾而來的燦爛陽光,她愣愣地凝望著前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緩緩地撐起身子。
「你醒了。」李洵聲音輕輕傳來。
她看見那道身影由亮晃晃的光芒中走來,有一種莫名的耀目和祥和。
「你還好吧?」他走近床邊,遞給她毛巾和牙刷,以及一套衣服,「別誤會,衣服是請隔壁婆婆幫忙換下的。」
「嗯。」她感謝地看著他,微微一笑,「謝謝,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李洵溫柔的笑著搖搖頭,「一點都不麻煩,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謝謝。」非羽打從心底感覺溫暖,由衷地說。
明朗的陽光裡,有著一切如新、生活猶待創造的期許和希望,而與喜歡的人在一起。空氣裡瀰漫著感動的氣息。似乎只要這麼做,就能夠觸摸到幸福的霓彩吧?
「喔,對了。」李洵想起了什麼,繞向一旁矮桌,拿起擱在桌上的金屬片遞給她,「這個你昨天一直握在手心,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非羽移開了目光,有些為難。
「我也問了坤止境,她什麼都沒說。」李洵看得出她的猶豫,體諒地拍拍她的肩,「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讓我分擔嗎?」
「我……」她尚未有心理準備告知他這些事,因為她知道,如果父親真要做些什麼,勢必不會放過李洵。
只是,她該怎麼說才好?
「沒有關係的。」李洵給她一抹寬慰的笑容,「等你準備好了,再告訴我。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支持你的。」
非羽抬起頭,看著他認真且誠懇的表情,心裡湧上一股暖流。能夠認識李洵真好,無論發一什麼事都要努力克服才行,是他給了她勇氣。
這時,鈴鈴的電話聲響起,打斷兩人的談話。
「我去接電話。你換好衣服梳洗一下,再一起去吃早餐。」李洵拉開房門說。
她點了下頭,「好。」
李洵來到客廳,接起了話筒,「喂?請問是哪位?」
「李洵嗎?我是玎妮,事情不好了。」話筒的那一頭一片嘈雜,玎妮的聲音聽來更是焦急混亂。
「到底怎麼了?你冷靜一點,慢慢地說。」李洵儘管擔心,還是努力安撫她。
「教室發生火災了!」玎妮似乎快哭出來地說,「火一直在燒,老師剛才太過激動昏倒了,現在這裡亂成一團……而且一直聯絡不到非羽姐。」
「沒事的,沒事的。」李洵心裡滿是震驚與焦急,只是他不得不告訴自己,總要有一個人是冷靜的才行。「你不要著急,我和非羽馬上就趕過去。」
「可是整個教室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玎妮開始哽咽,「老師的心血全都在裡面……」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洵以全然瞭解的口吻強調。「你們待在那裡,我們馬上過去,知道嗎?」
玎妮抽抽噎噎半晌,才說:「嗯,知道了。」
「那我掛掉電話了,可以嗎?」李洵不太放心地再向她確認一次。
「嗯,對了,現在這裡有記者。」玎妮又補充了一句,然後先掛斷電話。
他放下話筒,打開電視,轉到現場直播的新聞上。只見狂肆的烈火熊熊燒著,灰黑色的煙霧四竄而起,他只能看著那單薄的水柱無效果地澆灌難以抑止的火勢,心中一片慘痛。
「怎麼了?」非羽從房裡走出來,發覺他的神色有異。
李洵指了指電視,沒有開口。
「那不是……舞蹈教室?」她仿若遭逢雷殛,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電視螢光幕。
怎麼可能?在剛剛以為會是嶄新一天的早晨,她發現等待著自己去迎接的,竟會是悲慘混亂的局面。
難道說,這就是難以掙脫的宿命嗎?
非羽環抱著手肘,一時間什麼頭緒也沒有。
???
計程車抵達現場時,四周仍是一片混亂,消防隊和維持秩序的警員穿梭其中,圍觀群眾的話題不外建材易燃性高,火熱恐難控制之類。李洵拉著非羽往裡走,找尋玎妮的蹤影。
「非羽、李洵,在這裡!」舞者的呼喊喚起他倆的注意,李洵回憶腳步向前走。
「非羽姐!」玎妮一見非羽出現,原本已止住的淚水又唏哩嘩啦地滾落而下,整個人撲向她懷抱。「怎麼會這樣?」
非羽緊鎖著眉,輕輕拍撫玎妮顫抖的背脊。望著眼前士氣消沉的舞團夥伴,她可以明白大家心底的傷感,以及對此情此景的無奈感受。畢竟,這麼多日子以來,大家就是在這裡一同努力過來。無論是淚水或汗水,喜悅或成就,一切都緊緊地和這教室結合在一起,像是每個人生命中不可取代的重要部分。
「警察有說什麼嗎?」李洵蹙著眉,望著慘烈火勢,沉痛地問。
「聽說是人為蓄意縱火,剛好在附近晨跑的老先生看到的。不過對方動作很快,幾乎是一眨眼,對方就騎機車逃逸了。」
「你是說有人縱火?」非羽的心裡閃過一絲不祥預感,不由得睜大雙眼。
「太過分了,對不對?」玎妮激動地抓著她的臂膀,「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大家的心血和努力為什麼要這樣被毀掉?還有老師也是很辛苦的,為什麼全付之一炬?太過分了!」
「警察說,會調查所有人的交友關係,看看是不是因為私人恩怨而引起的。」舞者補充道,「可是我們每個人的狀況大家都很清楚的,怎麼會有問題?」
「到底是什麼人?」玎妮靠在非羽肩頭嘶聲哭嚷。
非羽咬著下唇,雙眼低垂著,心裡滿是不安的揣測。
會是兌家做的嗎?真的會是這樣嗎?
那麼,就是她一個人的罪過嗎?是她為大家帶來這個令人心如刀割的結果嗎?是她反抗兌家而讓大家遭受的代價嗎?
非羽心亂如麻,神色慘淡。
「非羽,非羽,你不要緊吧?」李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覺得有些不安。
「對不起。」非羽移開懷裡的玎妮,極度克制自己的情緒說:「我想到一旁靜一靜。」
「非羽姐?」玎妮含淚關切地看著她。
「抱歉。」非羽輕拍她的肩一下,轉身撥開人群向外衝。
「非羽?」李洵不安地出聲喊她。
「非羽姐果然是最傷心的人。」玎妮淌著淚說,「她跟了老師那麼多年。」
李洵瞥了她一眼,彎身安慰地拍拍她,「別難過了,我去看看非羽。」
「嗯。」玎妮順從地點頭,「我去醫院看老師。」
李洵點頭,給她一抹鼓勵的笑容,轉身離去。
???
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外,非羽努力地調整呼吸,想讓情緒緩和下來。
陽光盈盈灑灑洩溢一地,她卻感到空前的寒冷孤寂,緊咬著嘴唇不說一句話。
「非羽。」一聲呼喊自身後傳來,她轉過身,抬眼循聲望去。
「還好嗎?」站在陽光中的非翊,有一雙滲不進光彩的眼眸。
她想擠出一抹微笑,但嘴角尚未扯開,淚水已經撲簌簌地滾落而下。
「我以為你在工作。」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他。」除了「對不起」三個字,非翊不知道還能向妹妹說些什麼。
非羽搖搖頭,睜著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看著他,遲疑地伸出右手。
非翊皺了下眉,由上衣口袋掏出被熏燒過的金屬片,輕輕放在她的掌心。「我在現場撿到的,都燒黑了。」
她強忍住嗚咽,噙著淚水看豐掌中的金屬片,顫抖地握緊它。
「非羽?」他心疼地喚了她一聲。
「已經來不及逃走了,是不是?」她苦澀地笑,「只能看著我週遭的人,一個一個受到傷害是不是?」
非翊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歎了一聲。
「這是報應嗎?不聽話的了應?」非羽一字一字艱難地說,「因為他討厭我、痛恨我的存在,是嗎?」
非翊看著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答案他們心裡都有數。
「夠了!你這傢伙!」李洵不知由哪裡衝了出來,掄拳朝非翊揮去。「非羽已經這麼難過了,你為什麼還要傷害她?」
「什麼?」非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側身閃避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李洵,你在幹什麼?」非羽的悲傷在瞬間變成不解。
「只要這傢伙出現,都會惹你傷心。」李洵適才追著她而來,多少聽見他們的對話。想起上回初見這男人時,非羽也是一臉悵惘。又聽也說什麼討厭和痛恨的,他心裡便有了底。
「非羽,我不懂這個男人對你多重要,可是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傷害你的人?這種人只會讓你痛苦,我絕對不原諒這種人!」
「等等!」非羽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此刻她要擔心的是非翊若出手反擊,李洵恐怕會傷得很嚴重。
非翊也明白了,想起止境曾說過相信會有另一個人支持非羽。所謂的另一個人,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吧。
「你這是吃醋吧?」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李洵不悅的回道。
「你喜歡非羽嗎?」非翊又問。
「我說過和你沒關係!」李洵吼出了聲,「像你這種只會惹非羽傷心的人,沒有資格和我談喜歡這兩個字!」
「你錯了。」非翊輕鬆地握住他的拳頭,微微一笑,「非羽她對我很重要。」
「放開我!」李洵想掙開,卻發現對方的力量出奇的大。到底是打哪來的怪物?
「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好好照顧非羽,代替我照顧她。」
「我會照顧非羽,但絕對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李洵加重語氣說,「你以為你是什麼人?居然還自居委託者?我照顧非羽,只因為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和你這傷害她的人,完全不同。」
「我懂了。」非翊笑了笑,他知道妹妹遇上了一個好男人,儘管弄不清狀況,身手也不是極優秀,但他有一顆懂得付出的心,那他就放心了。
「非羽,我就把你交給他了。」非翊舉著被他抓住的李洵的手,輕輕說。
「嗄?」非羽因惑的眨了眨眼。
「你到底什麼意思?」李洵不悅的質問,腦子已經快被他攪亂了。
非翊鬆開他的手,換上認真的神情說:「我妹妹,兌非羽,就拜託你了。」
「妹妹?」李洵先是驚詫,看見非羽點頭後,不解的問:「可是剛才非羽不是說……」
「那是指我父親。」
「父親?」
「好了,先別說這些。」非翊拍拍李洵的肩膀,轉移話題的說:「我送你們去醫院探望老師吧。」
「嗯。」非羽同意地點頭,「麻煩你了,哥。」
「對了,非羽,」非翊在拉開駕駛座車門時,想起什麼地壓低嗓音說:「小心別讓他成為下個目標。」
「這我知道。」她同樣低聲地說,「也謝謝你,剛才沒對李洵出手。」
非翊理解地笑笑,「他身手的確不是頂尖,只不過,他會用心去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