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身體怎麼樣?」
「暫時沒事了,可是……少蓉說大嫂被她母親強行帶回去了。」孫少熙很懊惱,「都怪我當時不在家,大嫂一直嚷著不願走,可是少蓉得看著奶奶,根本沒辦法拉住大嫂。」
孫少懷快步的走進屋,神情匆忙的穿越走廊,驟然拉開拉門,「奶奶——」
孫少蓉趕緊讓開位置。
「少懷,你可回來了。」孫奶奶急著要起身:
「奶奶,快躺下,有沒有哪裡還覺得不舒服?」
「都怪我,這一切都怪我,可憐你和惟潔丫頭……」老人家自責不已。
「奶奶,你不要擔心,我這就去把她帶回來。她是我自己選的新娘,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的。」
「少懷,奶奶真對不住你……」
「奶奶,你別這樣說,你沒有對不起我,要不是你,我跟少熙、少蓉怎麼可以生活得這麼舒適?」
「去把惟潔帶回來,不管她母親怎麼刁難,這一切奶奶自己來承擔,我只要你跟惟潔那丫頭好好的在一起生活。」
「別說什麼承不承擔,沒有誰非得要承擔什麼,那都已經過去了,我一定會說服惟潔的母親,你不要擔心。」
安撫了激動的奶奶,孫少懷心情紊亂的走了出來,打電話給路惟潔,卻聽見房裡的手機鈴聲震天價響,這才明白她根本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
「大哥,怎麼辦?」孫少熙關心的問。
他爬了爬頭髮,「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幾乎都被掏空了。
匆匆回到家卻見不到心愛的女人,孫少懷不禁感歎起造化弄人。
一切因果都源自於二十多年前的破碎戀情——
正值花樣年華的顏麗英自小跟母親學了一手縫紉的好手藝,課餘閒暇就幫著裁衣制服,那天她代替母親送來孫家夫人訂作的洋裝,正好孫家大少爺剛從日本留學回來,由於兩人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然僅僅是驚鴻一瞥,可濃烈的情愛已經深埋。
而後,兩人低調的往來,一個欽崇對方學識淵博、聰穎俊帥,一個傾心對方溫柔可人、細心體貼,正打算要長相廝守,誰知孫家已經替兒子定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為了成就婚約,小兒女私下的愛慕就硬生生的被犧牲了。
而操弄一切的人正是孫奶奶,是以顏麗英才會如此怨懟。
當初孫少懷北上求學認識了路惟潔,顏麗英一知道這號人物,聽到他來自中部孫家,馬上要人調查他的身家背景,確定臆測屬實後,她連夜驅車來到孫家,勒令他不准再接近女兒一步。
當時年輕氣盛,孫少懷一方面不願意奶奶受辱,再則顧及自尊,是以他輕易的選擇放手,可是,偏偏命運又讓他和路惟潔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如今的他,再也無法沒有路惟潔的陪伴。
他霍然起身,「不行,我一定要見到惟潔!」
「問題是伯母正在氣頭上,不可能讓你們兩個見面的。」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沒見到我,惟潔心裡一定很失望。」
「可是已經這麼晚了,不等明天再去嗎?」
「不了,我現在就走。」他抓起車鑰匙,重回駕駛座,操控著方向盤駛離孫家大宅。
他不想埋怨什麼,現在他只想見到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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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行李已經開始打包,儘管路惟潔千百個不願意,可是面對母親強勢的決定,她根本無法反抗。
出版社的工作,母親擅作主張幫她辭退了,和外界的聯繫,母親也一併幫她斬斷,她不懂,為什麼記憶中溫柔的母親竟會如此狠心?
十點三十分,門鈐又響了,這已經是將近一個星期來的固定模式,孫少懷在外頭不離不棄的守候著,只為了見她一面。
一聽到鈴響,路惟潔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儘管覺得暈眩不適,可是她一心一意想要見到門外的人。
「惟潔,站住!」顏麗英喝止了她的舉動。
「媽,是少懷!我要見他,我想要跟他說說話。」她臉色蒼白的請求著。
才短短幾天她就憔悴了,茶飯不思的想著他,這樣的折磨就好像回到十七歲那年,她心碎得幾乎要死去。
「不用說了!等手續辦妥,我們就回澳洲去,至於他,你最好忘了。」
「媽媽,為什麼你要一再的拆散我們?難道你都看不見我的心有多疼嗎?」她哭泣的問道。
「為孫家人心疼,你真是白費力氣了。」
「為什麼你那麼討厭少懷?」她再也忍受不了的抗議嘶吼。
「我就是討厭他,討厭孫家的每一個人,你休想再見到孫少懷。」
「媽,我恨你,我再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恨你了——」她痛心疾首的吼著,旋即虛弱暈眩的癱坐在地上。
「惟潔!」顏麗英伸手想要扶起她。
「放開、放開!我不要你扶我,我寧可就這樣死去,也不要跟你回澳洲。」
顏麗英被激怒了,「由不得你!」
路惟潔失控大哭。「少懷、少懷……」
頑固的門鈴還是固定每隔一段時間就響起,終於,顏麗英打開門。
「惟潔,是我!你還好嗎?」
「孫少懷,我可不可以拜託你離開!不要再來騷擾我女兒了。」
「伯母,讓我見見她,我聽見惟潔在哭,你讓我見見她好不好?」
「休想——」斷然拒絕。
「伯母,她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寧可眼睜睜看著她受苦,也不願放下你心中的仇恨?」
「孫少懷,是誰給你這個權利來批判我的?」
「我不是批判你,我只是陳述事實。你也曾經痛苦過,為什麼你要惟潔也承受這樣的痛苦?」
「讓她痛苦的不是我,而是你們孫家。」
「夠了,都夠了!對,當初是奶奶狠心拆散了你和我父親,可是誰都沒有好過過。你痛苦難受,我父親也一樣,即便生下我們三個孩子,他和我母親之間的爭執始終沒有間斷過,為此,他們甚至賠上性命,我奶奶失去至愛的兒子、媳婦,她也嘗到懲罰,這樣還不夠嗎?」孫少懷激動的說:「難道你也要等到失去惟潔,才像奶奶這樣悔恨嗎?」
「住口,你馬上給我走,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來!」
「伯母,你醒醒好不好?」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記劇烈的關門聲。
當天夜半,路惟潔扶著牆壁蹣跚的走著,為了抗拒母親的威權,她已經好幾頓飯沒吃了,可只要能夠見到孫少懷,這一點苦又算什麼?
她知道他一定還在門外等著,她知道他一定不會放棄的,因為他說過再也不會輕易放手……
這些天跟母親的抗爭讓大家都累了,趁著她休息的時候,路惟潔躡手躡腳的從床上爬起來,踏著不穩的步伐走向大門。只要拉開門見到他,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正當她在黑暗中刻意避開桌椅,小心翼翼的往大門走去,突然,一盞刺亮的燈光猛然照亮整個客廳。
「你要做什麼?」顏麗英就站在女兒面前。
「你不要管我!」她情緒失控的吼了回去,固執的就要越過母親往門口去。
「站住!路惟潔,我不許你任性。」
「我要見少懷,你走開!我不想再跟你爭吵了。」
「惟潔——」
「放手,你放手!」
夜半三更,母女倆的對峙再一次被挑起,不斷的拉扯、不斷的喝止,兩人的情緒經過這麼多天的累積都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驀然,顏麗英失控的揮出一記巴掌,閃避不及的路惟潔硬生生的吃下那力道,整個人旋即跌了下去。
砰!頭向著地面倒下的瞬間,低沉的碰撞聲敲醒顏麗英的理智。
「惟潔、惟潔——」她趕緊蹲下身查看。
一注血流從她額上進出,染紅她的蒼白。
「惟潔!」顏麗英驚慌的大叫女兒的名字。
曲坐門外打盹的孫少懷被屋裡的聲音驚醒,他趕緊站起身死命的按著門鈐,捏握的拳頭顧不了現在是三更半夜,拚命的捶打著路家大門。
「惟潔、惟潔!」
下一秒,顏麗英霍然開門,「快點,惟潔受傷了!快幫我送她到醫院去。」她滿臉的自責和慌亂。
神色一凜,孫少懷飛快的越過她奔向客廳,地上的鮮血幾乎要把他嚇得心臟停歇。
「惟潔!」
一把抱起她,他飛也似的奪門而出,「伯母,快幫惟潔拿件外套!」
外頭天冷了,單薄的她會熬不住的。
顏麗英抓著外套帶了錢包趕緊追出來,坐在車上她抱著女兒,內疚的眼淚直掉。
孫少懷把油門踩到極限,瘋狂的飛奔在台北的深夜街頭,火速趕到了急診室,他抱著路惟潔衝了進去,「醫生、醫生——快點救救她,醫生!」
他被推開了,路惟潔被護士們接走了,他蹲在地上懊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顏麗英站在一旁默默的掉著眼淚。
她不想失去女兒,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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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傳來低低的對話聲。
「乖,多吃點!」孫少懷摟著路惟潔,極其呵護的餵著。
路惟潔的額頭綁著繃帶,傷勢還好,縫了幾針已經沒有大礙,倒是她為了跟母親賭氣,連續幾天的絕食把身體都弄壞了。
「太多了,吃不下。」她虛弱的說,閃躲著他遞到嘴邊的湯匙。
「不行,一定要吃完!這是你媽媽熬了一個早上的大骨粥,很營養的,快吃,」他不依她。
「我真的吃不下了。」她哀求著。
他歎了口氣,擱下湯匙,抽來面紙為她擦拭嘴角。
「睡一下好不好?」
「不要,不要!」她環住他的腰,說什麼都不讓他走。
「乖,我沒有要離開,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他耐心的哄著。
「我想要回去。」
「快了,醫生說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少懷,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去澳洲,我不要去!」她十分激動。
「乖,當然不去,你哪裡都不需要去,你只要跟我回家就可以了。」
「我好想念小白。」孫家的家犬。
「我也想念嘟嘟。」孫家的松鼠。
「我更想念小花。」孫家附近的流浪貓。
「哎,哎、哎,路惟潔,你夠了喔!你想念了一堆,不是貓就是狗,要不就是鼠,那你把我們其他人當什麼了?」孫少懷抗議。
「嘻,當人啊!還是你不想當人?」她反問。
「啊,好啦!枉費我疼你疼成這樣,你這個沒心肝的女人竟然這樣回報我,真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走了,走了,老子再也不理你。」他板起面孔作勢就要離開。
她不由分說的就從身後抱緊他,「我不只想念你,我還更愛你。」纖細的手扭得跟麻花卷似的緊。
他低下頭去覆住她的手,「傻瓜,我也愛你。」
淘氣的因子突然上身,她歪頭仰看他一眼,「少懷,背我去晃晃好不好?」
他整張臉都垮下來,「還晃?不是已經在花園晃一個早上了?」
「不夠、不夠,人家還想要去晃一圈,好不好嘛!」她極盡所能的撒嬌。
「我能說不好嗎?」
「當然行啊,如果你不愛我的話。」小臉馬上變了顏色。
他苦歎一聲,「上來吧,我的女王。」
撲過去攀住他的肩膀,路惟潔得意的把頭枕在他背上,開開心心的去逛花園。
「少懷,你愛不愛我?」
「愛,當然愛!」
「你會疼我多久?」
「一輩子。」
「啥,才一輩子?」她一整個不滿意。
「不然呢?下輩子的事情是我可以掌控的嗎?」孫少懷哭笑不得。
「你凶我——」她指控。
「我哪有?」他百口莫辯。
「有,你明明就有!我要跟我媽媽說。」
「路惟潔,你講不講道理啦!」
「孫少懷,你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沒有……」
花園的這一幕,顏麗英站在窗邊含淚笑看。
「麗英,把丫頭交給我們孫家吧,我們孫家不會辜負她。」一旁孫奶奶歎氣許諾。
「我知道。」
「當年苦了你了,對不起。」
顏麗英搖搖頭,「比起少懷的父親,我幸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