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喚我少夫人,我不配。」白椿槿口裡說著貶低自己的話語,可眼神和語氣卻顯二致。
「少夫人……」杜若見白椿槿安然無恙,有種恍如隔世的恍然感。
「杜若,對不住,若不是我打昏你逃出來,就不必害你跟著杜大夫出來找我了。」當初是白椿槿趁看守她的杜若不備,敲昏他才逃出來的。
「少夫人,哪兒的話,小的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逃?不過……這些日子同少爺朝夕相處,小的……小的多少明白了……」杜若與杜仲言同處的這三個月,讓他徹底對杜仲言改觀。
「杜若,別這麼說,我不願連累任何人,包括你。」白椿槿壓壓杜若的背。
「會痛嗎?」
「不痛。」杜若被白椿槿抬起下巴,語意模糊的回著。
白椿槿看了看他的臉還有頸子,微皺眉,「你近來夜不安眠嗎?」
「是……是……」有時候杜若會覺得白椿槿比杜仲言還厲害,她只消看看臉色和聽聽聲音,便能知病人近來的身體狀況,有時甚至毋需把脈。
「你的背沒傷到,倒是要多注意睡眠,別不睡覺到處跑。」白椿槿講完,起身欲離去,才走不到兩步,即撞到一道看不見的牆,反彈力讓她倒退。
她伸手摸上那道透明牆,透過日光,隱隱可見金芒流轉。
「水承瀲!」她望向不遠處的白色身影,見著他背對著自己與另兩名身著一青一黑的男子對峙著,一股惡寒爬上她的背脊。
她認出那黑衣男子是前些日子想捉她的黑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怎麼會這樣?一個轉眼她即被囚在這裡頭……
「水承瀲!放開我們!」白椿槿敲打著那道牆,孰料那牆堅固得很,非她這弱女子可敲破的。
水承瀲冷冷咧開唇角,睨著青蛇與黑狐,「沒想到你二人想死的慾望如此之強,我方現身,你們便急著來找死。」
「哼!蚣蟆,鹿死誰手,猶然未知,你別太得意!」青蛇沉不住氣的回囂,手裡的扇子一合,直指水承瀲。
「手下敗將。」水承瀲笑得更加張狂。
冷冷涼涼的風夾帶濕意拂面,料峭的寒氣襲來。
「蚣蟆,我們要的不多,只要你的一顆內丹和心就夠了。」黑狐陰冷一笑,頰上的傷痕跟著他的笑變得猙獰。
「水承瀲!」內丹?心?那……那水承瀲不死定了?白椿槿心一緊,喉頭一窒,連忙大叫。
「別吵!」白椿槿的呼喚擾亂他的心緒,即使她的聲音小如蚊蠅,他還是聽見了。
「少夫人……」杜若起身站到白椿槿身後,瞧見對峙的三人,再見白椿槿焦急的模樣,心裡頭有底。
他很想祝福少夫人,可他不能。
「少夫人,少爺不會放過你的。」
杜仲言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絕不會眼看自己的未婚妻跟別的男人私奔而坐視不管。
「杜若,此事容後再議。」白椿槿現在不想聽到杜仲言的名字,她滿心滿眼都是水承瀲此時的處境。
二對一,他傷勢未癒,能否自他兩人手下存活?
「蚣蟆,耳聞你對人類憎惡入骨,怎那人類女子非閉月絕色、又非傾城之姿……你也看得入眼?難不成……她是有其他方面的『才華』吸引你?」青蛇邪笑,目光在水承瀲和白椿槿之間游移。
他雖年輕,可在人類中打混多年,自是比水承瀲多「知道」一些人事。
「廢話少說。」水承瀲聽不出他意有所指的諷刺,只覺得他的話語很刺耳。
「不許你污辱我家少夫人!」倒是杜若看不過去,出言護主。
比起青蛇的暗諷,杜若那句「少夫人」才真正引發水承瀲的火氣,他往後橫了眼杜若,眸裡的妖氣逼人,看得杜若心生恐懼,連退好幾步。
若非白椿槿也在圈內,水承瀲早撤了光圈讓杜若自生自滅。
「少夫人?」黑狐冷冷一笑,「蚣蟆,你何時幹起搶人妻妾的勾當來了……
喝!」
話未結,他即被水承瀲揚袖擊來的水柱給截去話尾。
「黑狐,你的嘴很臭。」水承瀲沒空聽他們再說些惹他心煩氣躁的話,厭煩的揚高眉,「你們要一起上還是車輪戰,我都奉陪。」
「蚣蟆,你別以為我們真的殺不死你!」青蛇握緊扇子,怒斥道。
「有種過來。」水承瀲刻意挑釁。
「嚇!」青蛇大喝一聲,化為一道青影衝向水承瀲,與之纏鬥。
黑狐反而沉住氣,觀望他倆的戰鬥片刻,視線落至被鎖在光圈裡的白椿槿——
白椿槿的注意力全放在水承瀲身上,擔心他體內的毒因這番打鬥而復發。
「少夫人,這水承瀲不會是你的情人吧?」杜若忍不住問出口,為白椿槿憂心,若真是,杜仲言會殺了他然後捉回白椿槿,可那男子的武功不弱,還具有怪異的能力,想了想,他反而為自家主人擔心起來。
即使再壞,也是他的主人,他不能不以主人的利益為前提。
「別叫我少夫人。」這個頭銜她擔當不起。「水承瀲同我是何關係,不關你的事。」
白椿槿口氣焦急微怒,眼底只有與青影交斗的白影,不明心頭的緊繃是為水承瀲還是為自己的安危?只知以水承瀲現下的狀況,應付他們其中一人尚且有餘,若兩者加入,肯定會兩敗俱傷。
「少夫人,小的畢竟還是杜家人,你也是。」杜若知曉杜仲言的可怕,他沒有勇氣讓少夫人逃走,現下好不容易可以逮白椿槿回去,他不會放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杜若,你想捉我回去嗎?」白椿槿該明白杜家上下無一人會幫自己脫離既定的命運。
他們只會勸她認命、要她順從,若不是當初爹親死去之時,他們未趕在百日內成婚,得待三年方能完婚,此刻她不會在此,也許正似他們勸她的——
認命。認命的待在九江當她的「杜夫人」,當她的「白氏」。
可她不願!不願自己這漫長的一生就這麼喪送在自己手裡……
她逃了出來,且不打算再回去,命運是握在她手上的,她不願老了才來懊悔年輕時的錯誤決定。
當時無人能改變她,現下更無可能,何況……
白椿槿凝視著嘴角噙著笑意的水承瀲,看得出他等這個時機很久了,是以青蛇與黑狐現身時,他會毫不猶疑、不閃不避的迎戰,可她……
她放不下心啊!
「小的不敢,小的只希望少夫人能回杜家,挽回杜家的聲譽。」
「我姓白。」言下之意,她白椿槿與杜家毫無干係。
「可你與少爺已有婚配啊!」
「那是我爹下的錯誤決定。」也是她爹對她這一生的禁錮,若說她逃走有對誰不起的話,便是爹親。
但爹親已過世,相信他不會希望她不快樂。
「無論如何,少夫人就是少夫人。」
「那又如何?」白椿槿發現自己比之前多了份不在乎。
許是這些天的奇特遭遇讓她看透了許多事,橫豎是一條命,在水承瀲他們的眼中,人類的生命短暫得可笑,既然人生苦短,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來世?來世已不是此世的她所能及的,她只能想到「今世」,無力觸及「來世」,能不能……能不能容許她自私只為自己活就好?
「我不會跟你或是杜大夫回去的,你死心吧!」白椿槿鏗然說道,因見水承瀲被青蛇的扇子一扇,躍起閃開後回以一掌,而把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他們的身上。
「少夫人……」杜若見無法勸回白椿槿,心起異念,就在此時,黑狐一個閃身跑到杜若身後。
「你想帶走白椿槿嗎?」他輕問,聲音只有杜若聽得見。
「你是誰?」杜若回身,看見黑狐站在圈外,只以側臉示人。
「可以幫助你實現野心的人。」黑狐微微一笑,陰氣沉濃的側臉讓杜若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
「你……什麼意思?」杜若心一驚,臉色大變。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說得那麼清楚?一句話,願或不願?」黑狐的聲音輕柔若風,魅惑至極又隱含威嚇地勸誘。
杜若不知這男子如何看穿他不願一輩子只當個小廝的野心,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杜家主人的左右手,可這男子……
「如何,杜爺?」黑狐朝他伸出手,笑問。
杜若心底發寒,可他提出的條件如此誘人,在見著那水承瀲與青蛇交戰後,他開始相信,這黑衣男子也許有異能可幫他完成心願。
「你真能助我一臂之力?」他仍然半信半疑。
「當然。」
「毋需索取任何代價?」
「我只希望幫助你帶回白姑娘,讓你建大功,當然,我也希望你能帶我下山,去見識人界。」
原來是要開眼界。杜若放心了。
「杜爺。」黑狐輕喚,瞧見杜若開懷暢笑之時,眸底火速閃過一道星芒。
「好,我答應你。」杜若一口答允。
「那……可否請杜爺告訴我你的名?」黑狐唇角的笑意愈擴愈大,眸裡的殺機愈顯旺盛。
「我姓杜,名若。」杜若毫無防心的說出自己的名,就這一念之差,他語結,整個人一怔,黑狐的身影消失在圈外,他怎麼也找不著。
下一瞬,他瞧見一道黑煙自地上冒起,爾後,他看見那道黑煙幻化成黑狐的模樣,震驚之餘,聽見黑狐喚他:「杜若。」
他眼前一黑,什麼也不記得。
黑狐伸手在杜若呆滯的臉上輕碰一下,一顆小光球自他的額頭冒出,黑狐吃下那光球,杜若整個人化成一團灰燼,黑狐則化為杜若的模樣,扯著笑往白椿槿的肩捉去。
「杜若?!」白椿槿順著他的捉勢轉身,眼見杜若的臉色與神情皆染上一抹陰寒。
「少夫人,同我回去吧!」黑狐的怪腔怪調令白椿槿心起反抗,但他的力道過大,捉住她整個肩膀,壓制她的掙扎。
「你不是杜若!」杜若雖是杜仲言的人,但絕不會對她如此無禮。白椿槿意識到同水承瀲打鬥的始終只有青蛇一人,而黑狐則……
瞭然於心的白椿槿眨眨眼,盯著眼前的「杜若」。
「果然與普通人類不同,莫怪蚣蟆會中意你。」黑狐說話的當口,變回原來的模樣。
「你——」
黑狐沒有給白椿槿再開口說話的機會,他一個使力,左手架上白椿槿的脖子,讓她背靠著自己,右掌貼上她的額,發出白光。
霎時,水承瀲背一直,分神注意白椿槿,赫然發現他設下的光環被人從內部破壞,而白椿槿不知何時被黑狐捉住。
「不准碰她!」該死的,她染上黑狐的臭味要多久才能去淨?她身上只能有他的味道!
「蚣蟆,快停手,否則這女人的血肉我就要接收了。」黑狐右掌像是有什麼魔力,白椿槿只覺一陣劇痛自額頭傳來,痛得她掙扎不已,像只扭動的蟲子。
冷汗直落,浸濕全身,她痛得咬住下唇,血色全無。
「住手!」水承瀲臉色大變,未防身後的青蛇,露出破綻,青蛇乘機往他的空門打去,水承瀲只來得及側閃過身,仍是被他擊中右肩、青蛇也沒佔到便宜,被水承瀲反手一掌擊中心窩,整個人掉到湖心去。
水承瀲沒有趁勝追擊,他忙著奪回白椿槿,見她痛得咬出血絲,怎麼也不肯叫一聲,心急遽跳躍,有股陌生的怒氣奔騰,讓他紅了妖眸。
「蚣蟆,你心疼了呵!」黑狐瞇起眼,很是得意的狂笑,「只要交出你的內丹,她就不會有事!」
「我不相信你!」都做得出這種卑鄙事,教他如何相信黑狐所言?
「由不得你!」黑狐加重力道。
「啊……」一聲痛吟逸出白椿槿咬破的唇間。
「白椿槿!」水承瀲心一窒,狂吼出聲,心想著與其讓她的三魂七魄被黑狐占走,倒不如由他來取。
「咚」的一聲,白椿槿忽然失去意識,身子一軟,脫離黑狐的掌控,橫臥在地。一顆小光球自白椿槿身上脫離,往水承瀲這兒飄來,在他身邊繞著。
水承瀲小心翼翼地捧住那顆小光球,另一隻手伸向白椿槿,她的耳環被他拿到手,他將光球放進耳環的鈴鐺裡,好生收著。
他都忘了白椿槿的三魂七魄早歸他管,只要有心,她的三魂七魄便會自動出竅,幸好還有這招,也幸好他適才有想要取走她魂魄的念頭,否則他只能乖乖接受黑狐的脅迫。
尚未覺察這番想法有何不妥,水承瀲揚首面對黑狐時,多了份自信。
黑狐未料水承瀲會來這招,有些呆愣,但他反應極快地捉起白椿槿的身子。
「你別過來!否則別怪我將她的肉身毀去,到時她要回竅,看她怎麼回!」
「無所謂,我會拿你來陪葬。」水承瀲壓根兒不怕黑狐的威脅,只要有白椿槿的三魂七魄在,找肉身還不難嗎?
「你……我真會下手……別過來……」黑狐每退一步,水承瀲便逼近一步。
水承瀲的笑容愈大,眸裡的殘酷殺意愈深,看得黑狐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來。一陣狂風吹來,藍亮的天空教一片黑影遮住,黑狐和水承瀲同時被引開注意力,只見一隻巨大的鷹在湖面上空盤旋,然後,一顆小黑球滾下來,發出一聲尖吼,往黑狐臉上撲過去。
「啊——」黑狐大叫一聲,被那顆黑球……不,白球給擊倒在地。原來白球是一隻小白狗,那小白狗對準目標,狠狠的捉花黑狐的臉,讓他哀叫連連。
「再囂張啁!再叫啊!敢欺負我的椿槿姐姐,敢威脅蚣蟆,我捉花你的臉,讓你毀容……」茜草的利爪不停地在黑狐身上亂抓。
而那只魚鷹直往湖裡衝去,不一會兒,叼出一隻大青蛇丟往岸上,鷹幻化回人形,是全身濕透的枸杞,他踩著青蛇的大頭,手捉著青蛇的尾巴,讓他動彈不得。
「哼!」相較於茜草的聒噪,他的勝利宣言只有短短一字。
水承瀲上前半扶起白椿槿的肉身,將她的三魂七魄取出含在口裡,吻上她的唇,未久,失了吐息的白椿槿像初生嬰兒頭一回接觸到空氣般,輕吟出聲。
「嗚……」她困難地睜眼,映入眼底的是水承瀲的臉。
「白椿槿……」水承瀲微溫的指尖游移在她冰冷的頰上,低切的喚著,見她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才鬆口氣。
「呃……」白椿槿聽見他的呢喃,頭好暈,眼看又要昏倒,卻聽見水承瀲改口喚道:「琴兒。」
「你……」白椿槿一聽,臉色巨變,「水承瀲,你怎會知道我的小名?」
她名裡的「椿」字,是藥材亦是可制琴的木材,因而爹親和娘親總喚她「琴兒」。這小名在爹親過世後,除了自己,無人知曉,而今再聞,人事已非。
「你方才魂魄出竅,記憶有一段落出,教我捉回時聽見的。」水承瀲扶起她,決定從今以後喚她「琴兒」對她較不會有危害。
「喔……」白椿槿沒有反對他喚自己琴兒,這兩字由他口中傾吐而出,讓她有點鼻酸,「會這般喚我的人,早已不在世間。」
「他們去哪兒了?」水承瀲讓她靠在身上站起,此舉讓忙著制伏黑狐和青蛇的茜草與枸杞瞠大雙目,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奇人異事。
「死了。」白椿槿輕描淡寫。水承瀲聞言,只拍拍她的頭,撩開她披肩的發,動作輕柔得讓茜草和枸杞差點放手讓黑狐和青蛇跑掉。
「很好。」水承瀲吐出這兩個字,「這名只有我能叫。」
他專有的,死人他可以不計較,但活著的,只有他一人能喚。
白椿槿偏首望他,心頭情潮洶湧起伏,這獨佔欲深濃的話語,他說得自然,她聽得赧然。不知為何,總覺得水承瀲自要她喚他名後,一切行為舉止皆滲了似水柔情,可假若真是有情,他凝視自己的眼眸為何又有著一抹單純與理所當然?
她未能理清心海起伏是為了水承瀲的行為還是因為水承瀲本身?或者……或者都有吧!
她只知當他看著自己時,她不會再發顫,反而有如魚得水的感覺,比起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對自己有情的杜仲言——
「琴兒,你還好嗎?」水承瀲發現她對著他發呆,於是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啊,我很好。」白椿槿回神,微微一笑。
水承瀲因她這個笑容一怔,心裡有種莫名的騷動,她的嘴看起來很可口,她的臉蛋摸起來也很可口,他想……想要吃她……
他看著她,迎上她流轉著水光的黑眸,吞了吞口水。
可是靠近她,他的心會開始失律,明明是低溫的身體,體溫卻會升得老高;離開她,體溫雖會下降,可也有種奇怪的失落感。
他寧願讓自己發熱,也不願體會那份失落感,擁有某樣東西的滿足感,是失落永遠比不上的,可一旦擁有了,他會更害怕失去。
這矛盾交雜的情感一直在他腦中打轉,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白椿槿的一生都該同他在一起,不論他是否清楚自己的心情。
「你流血了。」白椿槿發現他的右肩正汩汩地染上殷紅,忙著要替他看傷勢。
「不礙事。」水承瀲輕咳兩聲,嘔出黑血。
「還說沒事?」白椿槿責備地看他一眼,扶著他坐在大石上,汲了水讓他漱口,再自然不過的扯開他的衣襟觀看傷口。
此舉教茜草和枸杞更加目瞪口呆,他們先將受重創的黑狐與青蛇綁在湖中央,才悄然躲得老遠,兩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怎麼回事?爺怎麼跟個人類如此接近,還讓她對他上下其手?」枸杞大皺其眉,一邊擰乾身上衣物的水。
「親近不好嗎?椿槿姐姐可是好人類呢!瞧,她同蚣蟆在一起,蚣蟆沒吃了她,也沒折磨她,代表他已經開始接受椿槿姐姐,那椿槿姐姐一定會留下來,跟我們在一起。」茜草滿心歡喜的期待這樣的遠景。
「跟個人類一道住?」枸杞嗤之以鼻,「人類的臭味你又不是沒聞過,他們走過都會留下臭味。」
「椿槿姐姐身上只有藥草香。」
許是長年身處藥堆中,使得白椿槿身上有股淡淡的藥草味兒。
「那又怎樣?她還是只人類。」
「枸杞,你很怪耶!」
「誰怪了?」
「啊!你也受傷了!」茜草突然捉住枸杞的手大叫,一看,更是不假思索的回頭,「椿槿姐姐,你可以也替枸杞看看嗎?他的手流血了。」
白椿槿才包紮完水承瀲的肩,聞言,朝茜草一笑,頷首,可發言的茜草卻被水承瀲瞪眼示警。
茜草一臉無辜的回頭,也被枸杞瞪,不明所以的她癟起嘴,唇兒顫動,眸裡有豆大的淚打轉著。
只有枸杞一人見著她的淚,冷凝的瞪視終究融化在她強忍的淚中,他抬起沒有受傷的手,食指擦過她的眼底,拭去她的淚。
「別哭。」他的聲音冷硬中帶著羞澀。
「你欺負我,蚣蟆欺負我沒關係,因為我是他養大的,可是你不能欺負我!」
敢情茜草哭是因枸杞的一個瞪視?
「發現你的人是我。」說起這個,枸杞忍不住要辯,茜草向來不將他當兄長看待。
「不管。」茜草捉了他受傷的手就開始用爪子輕觸他的傷口。
「茜草……」枸杞皺起眉頭,想阻止她又不知從何阻止起。「這傷是青蛇咬的,有毒,你別玩。」
「放心,我剛剛抓花黑狐的臉,爪子裡有黑狐的毒,也許毒性會中和也不一定。」茜草也想盡一己之力幫助枸杞。
「你少惹禍就是幫我了。」枸杞因兩毒相戰而皺起眉頭。
「茜草妹妹,枸杞兄弟傷到哪兒了?」白椿槿出現在茜草身邊,身後跟著面色不悅的水承瀲。
「椿槿姐姐,枸杞中了青蛇的毒。」茜草抬高枸杞的手讓她看。白椿槿伸手搭在茜草的手上,溫柔但堅定的將她的手抬高至枸杞的胸臆,順勢也抬高了枸杞的手。
「茜草,就這樣別動喔!」她笑道。
「喔。」茜草站起來,好方便白椿槿診療。
只見白椿槿看了枸杞的傷口就要吸,一時間,三人全大叫──「不行!」
「別吸!」
「不准吸!」
白椿槿莫名其妙的停住,環視三人,解釋道:「中蛇毒要將毒吸出來,才能確保一命。」
「我來!」三人又異口同聲的叫。
「到底誰要來?」白椿槿被弄糊塗了,怎麼吸蛇毒這等危險事他們也搶著做?
「我來。」水承瀲獨排眾議,拉起白椿槿,人坐上她原本的位置,不由分說地替枸杞吸毒。
白椿槿想了想,點點頭,「水承瀲,你體內也有毒,多吸一點無妨。」
枸杞皺起眉頭,「你這不是咒我家爺死嗎?」
「小哥勿氣,這樣對水承瀲無法根治的毒或許有效。」白椿槿斂睫,手撫上吸完血的水承瀲肩頭。「他仍有毒在身,不知何時才清得光。」
「我不會有事的。」聽出白椿槿的憂心,知她為醫不好自己而難過。水承瀲見她難過就會跟著難過,為了讓自己舒坦些,他不願見她傷心。
「我相信。」白椿槿揚袖替他拭去嘴角的血漬,微微一笑,有些明白自己當初大發善心救他的原因——
水承瀲雖憎恨人類,但他有自己的原則,獨善其身,勞勞孤傲……某一方面,跟她很像。
也許水承瀲這個名字,也只有她能喚吧?是吧?是吧?
「你眼睛又有眼淚冒出來了。」水承瀲皺起眉頭,很是礙眼的擦掉她未成形的淚滴。
「是嗎?」被水承瀲先一步拭去,白椿槿反而沒有自覺。
「嗯。」他握住她的手。「別再冒眼淚了,很礙眼。」
「好。」也許下一次她再落淚,水承瀲還是會像這次一樣,先行替她擦乾,也許……直到她生命終結為止,水承瀲都願意如此做。
「椿槿姐姐,我還要不要放下手呢?」茜草的手好酸,可為了枸杞,她還是勉強的撐住自己。
「咳,我倒忘了。」白椿槿取下腰帶,為枸杞的傷口塗上日前所剩的解毒藥膏,包紮妥當。「好了,休養一陣子便行。」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茜草挽著枸杞的手臂如是問道。
「嗯。」水承瀲頷首,望著氣息奄奄的黑狐與青蛇,「將他們丟在這兒三個日頭,之後就任他們自生自滅。」
「好。」
「是。」
一行四人,踏著夜風的腳步離去。
一切歸於平靜。
然而總有一道風拂來,帶著警告輕訴——
「變異……異變……氣變……人變……妖變……天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