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他並不急著離開,微微挪動身體,感覺到圈在他腰間的小手,他俯低頭,凝視那張蜷靠在他胸口的嬌顏,頭一次發現,女人睡著時的樣子也能如此可愛。
坦白說,她並不美,尤其在看過狂野的、清純的、美艷的,各式各樣的女人後,單就外表而言,她在他的獵艷錄裡實在不是最出色的,不過,最起碼不是妝前妝後兩張臉。
他真的曾經看過那種化完妝美得像天仙下凡,卸了妝走在路上完全認不得的女人。所以他不愛在過夜後多看枕邊人一眼就是這樣,很怕哪天醒來,發現昨夜的冶艷玫瑰變成圓仔花一朵。
他不得不說,化妝品這東西就算不是全世界最偉大的發明,起碼也是女人的再生父母,給她們第二張臉。
然而,她推翻了他的觀念。
這張脂粉不施的小臉,不特別美麗,卻愈看愈有韻味。
她有一雙彎彎細細的柳葉眉,記憶中,一雙眼也是清清亮亮的,睫毛綿密細長,他還伸出食指撥了撥,確定每一根都是真的,不是黏上去的假睫毛。
沈雪融被擾醒,睜開惺忪睡眸。
「早。」她給了他一記傭懶、帶些孩子氣的笑容。
揉揉眼,撥撥散亂的長髮,摸索著散落床邊的睡袍,隨意套上,回頭見他目不轉睛地瞧著,她投來不解的眼神。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的動作很居家。」
「還有更居家的呢!你早餐想吃什麼?」
「早餐?你做?」
「當然。」
「那我要五分熟的荷包蛋和鮪魚鬆餅,鬆餅要煎成有點酥又不會太酥,鮪魚不要加甜沙拉,我討厭那個味道,很噁心,還有一杯現搾果汁,我要原汁,不要蜂蜜或任何添加物……」
沈雪融足足愣了三分鐘,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個……言立冬先生,你好像『賓至如歸』過了頭……」
「會嗎?那我要求辣妹服務,再來個指壓按摩——情色性的那種,還有——」
辣妹服務?還指壓按摩?!
「你想哦!」她欺上前去,小手東揉西捏,將一張俊顏弄得扭曲變形,而後孩子似的,兀自笑得開懷。
「夠了你!」為了捍衛男子漢尊嚴,他決定反擊,翻身將她壓制於身下,狠狠吻住嬌笑的小嘴。
「唔……嗯……」棄械投降。
激情席捲了知覺感官,她渾身嬌軟,沉淪於他狂熱炙吻中。
直到他退開,她淺淺嬌喘,凝視近在咫尺的面容。
「看什麼?」他淡然回視。
纖長十指貼在他頰側,她低低告訴他:「我叫沈雪融。」
「我知道。」面試那天就瞄到桌上的名牌了。
「記住,好嗎?」
「嗯哼。」他不置可否的淡應。
她輕笑,頑皮地伸手揉亂他的發。「我發現,你實在是帥得不像話,很有讓女人如癡如狂的本錢。」
他沒好氣地丟給她一記白眼。「我全身上下你都摸熟了,現在才注意到我長怎樣?」
淺淺紅暈飄上頰容。「你亂講,我、我哪有——」
「嗯哼。」沒等她辯解完,言立冬故作若無其事地掀開被子,審視昨晚她留在他身上的激情印記……
完全啞口無言。
「你、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耶!」她羞惱嬌瞠。
他不予置評,沒什麼表情的跨下床,撈起床邊的長褲。
他——要走了嗎?
說不上來為什麼,一瞬間的心慌來得又快又急,完全無法解釋。她甚至沒來得及細想,在大腦支配動作之前,雙手便已自有意識的環抱住他。
「就——這樣了嗎?」脫口而出的聲調,竟帶著些許不捨。
他半回眸,斜瞥貼靠在他背上的嬌顏。「你現在好多了,不是嗎?」
原來——他知道。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甘心作陪;他知道,她為另一個男人的離去而心傷,所以及時補替心底那塊空掉的角落,不讓心痛有機會進駐;他甚至知道,她在逃避,以短暫歡快,逃避自身的悲哀。
可,他還是奉陪。
「可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捨不得就這樣結束呢?」她遲疑地,低聲問了出來。
他僵了下,久久沉默著,不發一語。
「不能——不走嗎?」她聲音發緊,小心翼翼問道。
她也知道這樣很差勁,一夜情的男女,不該死纏爛打,大家好聚好散,留給彼此一個美好的回憶,可是……
「如果不走,你想要些什麼?」終於,他有了回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很快樂,忘卻所有的煩惱……」
「你應該知道,我給不起女人絕對的專一和永遠。」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有人陪而已。」真的,她只是怕了一個人的孤單,有他、相陪的感覺很好,就這樣而已,以後會怎樣,她無法預測,也不願去想……「可以嗎?」
他再度沉默——
「不行嗎?」聲音滿滿、滿滿儘是掩不住的失落,她鬆了手,垂下頭,放他走,不再糾纏。
「行不行,該問你吧?」
「什麼?」她愣然抬眼。
「電話都給你了,要不要打,決定權是在你手上。」
「那不一樣,你會給電話是工作因素,和私事無關,我不是個會公器私用的人——」
「你沒看到我留下的字條?」
「字條?」
他回過身,盯視黯然垂首的她。「那一夜過後,我有留字條給你,我從沒反對你找我。」
「你、你是說——」她愣了愣,而後笑開,傾入他懷裡。「謝謝你。」
言立冬順手收納嬌軀,任她放鬆身體,仰靠著他堅實的胸膛,淡淡地說:「沒什麼好謝的,這是雙方互惠的事。」
「那不一樣。」枕在他肩上,她堅決搖頭。「今天你和任何女人在一起,或許是各取所需,但是昨天你沒丟下我,只是單純的不想把我丟給寂寞所吞噬,不帶其他目的,單就這一點,我其實該謝謝你的。」
他沒承認,也不否認,只輕嘲道:「你要是知道,過去那些女人加諸在我身上的形容詞有多精彩,就不會這麼說了。」
「也許,在世俗的定義裡,你是壞男人,但我覺得,你很好。」
一個真正壞的人,反而會努力掩飾,把他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但是他卻不介意告訴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他就是壞,想和他在一起,就要有承受傷害的心理準備,否則就別輕易交心,只因他並不想傷人。
他,壞得還不夠徹底。
頭一回有人說他好,照理說,他該捧場的感激涕零才對,誰知——
「你別侮辱我了!」
「……」三條黑線爬上右邊臉。
「小時候作文課寫我的志願,別人不是寫當作育英才的老師,就是當打擊壞蛋的警察,我卻是立志當被打擊的壞蛋。老師看了還緊張地把我大哥叫來學校溝通,害我上了一個月的心理輔導。」
「……」唉!
對於一個從小就立志要當壞蛋的人,你還能跟他說什麼?
「可不是?多偉大的志向。」她有氣無力地拍了拍手。「那後來怎麼沒去蹲綠島,反而在女人堆裡混得如魚得水?」
他聳聳肩。「我也不想啊!都怪我大哥管教太成功了,任勞任怨、愛心滿滿,連點變壞的機會都不給,不能大壞,只好使點小壞了。」
「真好。」她露出欣羨的神采。「我從小父親就不在了,媽媽再嫁,又生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繼父並沒有虧待我,但我總覺得那是媽媽的家,弟弟妹妹的家,而不是我的。在那裡,我像是一個外人,所以我很早就搬出來住,半工半讀,獨力完成學業。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苦撐過來的,所以很渴望家庭溫暖。你大哥給你的愛一定很多、很多,多到可以讓你放棄當壞蛋的夢想。」
「所以?」倚偎輕擁已經不能滿足他,言立冬張手將她抱坐在大腿上,眼對著眼,腿疊著腿,很情色的那種坐法。
「所以後來遇到他——就是魏家瀚,我不小心喊錯名字,讓你小心眼的記恨到現在的那個男人,他對我……」
小心眼?!「請問喊錯名字是誰的錯?」閒著沒事的大掌,順著微微鬆落的睡袍探入,指腹輕描光滑肌膚,感受它柔膩美好的觸感。
「我也道歉了嘛。」她低噥,續道:「我和他大學時代就認識了,他對我很好,噓寒問暖,體貼入微,這讓從小——」
「孝子耶!有沒有親奉茶水?」
「你這人的嘴真的很缺德!」她輕斥,鼻息略略不穩。「從來沒人這麼關心過我,他的出現,讓從小就缺乏家庭溫暖的我,頭一回感受到有人在乎惦念的美好,所以我的心才會就此淪陷。交往了這麼多年,他一直全心全意的對我,我把我的人、我的心全都交給了他,天真的以為,他會一直這樣疼我、寵我,一直到老,怎麼也沒想到,他疼的、寵的不只我一個人,對像還是我的好朋友……」
「好兔不吃窩邊草,連這道理都不懂,要當劈腿族他功力還不夠,回去再多修練幾年,別丟我們男人的臉了。」言立冬冷笑,
「你這是什麼話?」她聲調微顫,分不清是指責他縱凶的言論,還是不安分的調情行為。
「基本上,敢偷吃就要有自信不被抓包,否則就別做。我若要偷腥,絕對不會讓對方逮到任何的把柄,除非我故意。」
「是,他功力沒你高深,所以我發現了,也崩潰了!最無法接受的是,他背叛的理由居然是我太忙於工作,忽略了他……明明說好要努力打拚,一起建立個溫馨的小家庭……我全心全意,為我們建構的未來藍圖圓夢,他卻、他卻……」
「深閨寂寞,半夜爬牆?」他善解人意地替她找形容詞,抱高纖腰移近他,水嫩柔軟緊貼著火熱剛毅。
「你的形容詞怪怪的……你到底要不要讓我說完?」她呼吸急促,心跳亂了拍。
他輕哼,「繼續。」
「後來、後來……」強烈的充實感,令她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我說到哪裡了?」
「說到他深閨寂寞,半夜爬牆。」束緊纖腰,持續著剛強密實的入侵。
「對,說到深閨、深閨……」「立冬,你這樣我說不下去……」
「是嗎?我沒封住你的嘴。」
「可是、可是……」。
「嗯……立……冬……」她無法思考,緊緊抱住他,指甲情難由己地把他的肩背抓出幾道紅痕。
他低哼。「不錯,這次喊對名字了。」
「不、要、再、翻、舊、帳、了!」索性狠狠吻住他,同時也封住即將出口、害怕會過於放浪的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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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方歇。
沈雪融由他懷中坐起,順手拿起他的襯衫套上。
言立冬撐起微倦的眼,看向下床的她。「去洗澡?」
她回眸,溫淺一笑。「不。那是你給的溫暖。」
體內,以及每一寸肌膚,都還留有他的溫度,她想讓那樣的餘溫陪伴她久些。
言立冬閉起雙眼,躺在有她柔馥馨香的床上,低回激情後的慵懶,耳邊傳來她壓低音量的講電話聲。
「……我請假需要很驚訝嗎?如果我沒記錯,我累積的年假夠我休上十天半個月了……是!但以前從不請假不代表今後不會,我不想再苛待自己了……」
他唇畔勾起了笑。
她開始學聰明了,不再凡事嚴謹,把生活過得太緊繃。
講完電話,她回到床邊,輕聲告訴他。「立冬,我去做早餐,等一下再來叫你起床。」
他撐起眼皮,看她拉開窗簾,讓清晨的陽光灑入。
「聽說穿著男人襯衫的女人最性感,現在看來果然不假。」她有一雙雪白修長的腿,歡愛過後微泛粉紅色澤的肌膚,讓她看來更加撩人遐思。
她回眸,輕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那是女人的小小心機,想多留男人一會兒。」
「那麼,換我告訴你,一個要走的男人,不是你們穿了他的襯衫就留得住的,而不想走的,自然會上前來擁抱你。」
「那,你想走嗎?」她眨眨眼,慧黠反問。
言立冬懶得和她裝迷糊,直接下了床,由後頭摟住她的腰,陪她看早起的麻雀停在窗口覓食。
「我一直想問你,你曾經……呃,我是說……你曾經……就是說,受過什麼感情傷害之類的,所以……所以……」
「繼續啊!怎麼不說了?」
他挑高眉,嘲譫的表情,實在讓她說不下去。
「不說了啦!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一臉要笑不笑的白目樣,無法不讓她覺得她的話白癡得不可救藥。
「很抱歉,我不知道。」
厚!真會裝傻。
「不要說我沒警告你,你再不改改這種爛個性,遲早會被扁。」
他輕哼兩聲。「所以?」
「所以你是不是因為這種爛個性,才會被女人甩掉,然後——」
「然後大受打擊,性情丕變,從此憤世嫉俗,浪蕩情場,視女人如玩物?」他果然放聲大笑,不客氣地嘲弄。「我說沈雪融小姐,你是連續劇看太多,走火入魔了吧?」
「那不然呢?」被羞辱得很不甘心,她悶聲反問。
「你想太多了,本人生就一副爛個性,無關外在因素,就像吉普賽人天性熱愛自由,而我無法永遠停留在一個女人身邊,就這麼單純。」
「是這樣嗎?」她斂眉沈吟。
「個性如果那麼容易改,那你現在被拋棄,怎麼就沒有性情丕變?」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哦喔!差點忘了,一夜情這種事,的確不是你這種良家婦女做得出來的,打擊看來不小。想報復他?」如果是,那他會說,她笨到太平洋去了。
好在她還沒笨過台灣海峽,知道要搖頭。「不,我只是撐得好累,人生每一步都照著計劃去走,努力想早日和他建立一個家,卻讓他說我眼裡只有工作,沒有他,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傻,這麼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於是白天工作,夜裡解放自己,平衡那份不甘?」
「我並沒有和任何男人過夜,除了你。」她不至於如此墮落。
「哦?為什麼?」
她偏頭想了一下,學他那副白目態度。「因為你帥。」
「膚淺的女人。」他懲罰性的啃吮她耳垂、頸際,她怕癢的嬌笑,躲著他的攻擊。
「你不要亂咬,這樣我怎麼出去見人?」
「那就別出去見人了。」他不放棄的一路襲擊,吮出一記又一記的紅印……
「喂——」避不得,她索性迎上他的唇,阻止他繼續犯案,製造更多羞死人的縱情鐵據。
言立冬當然不會跟她客氣,當下便吻得她嬌喘吁吁,臉紅心跳。
她十指插進他濃密的發間,熱熱烈烈地回應。
結束這一吻,她輕喘著,盈盈水眸瞅住他。「幫我個忙,好嗎?」
「相當樂意——」正欲解開襯衫的扣子——
「我不是指這個。」她按住他的手,啼笑皆非。「幫我,清除所有他曾經存在的痕跡,好嗎?我想徹底的忘了他。」不管外在,或是心裡。
聽出她的雙關語,他挑眉。「聽起來是相當浩大的工程。」
「你不肯嗎?」
他撇撇唇,不置可否。「閒著也是閒著。」
「那,就從這個屋子開始。」
她轉身,由櫃子裡拿出未拆封的牙刷、毛巾進浴室,盯視鏡台上成雙的盥洗用具三秒,而後甩甩頭,笑笑地取下它,換上新的。
「先進來梳洗一下,等會兒就可以吃早餐了。」
言立冬看著她一一取下所有男性用品,順手拋去被她遺漏掉的刮鬍水。「我討厭這個牌子的,味道難聞死了。」
刮鬍水不都是那種味道嗎?
她笑歎。「是,我會記得的。」
打開衣櫥,取下所有屬於男性的衣物就地打包,聽見浴室傳來沖水聲,她想了下,換上乾淨的衣物,出門就近買了套換洗衣物回來。
「立冬——」她敲敲門,將衣服遞進去。「你先穿這個,衣服我再幫你洗。」
「我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真有個性。
「這是我剛才出去買的,牌子才剛剪下來而已,滿意了嗎?言大少爺。」
「差強人意。」
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夠了。
利用少許的時間,她駕輕就熟的做了早餐,言立冬沖完澡出來,沿著香氣找到在廚房中忙碌的她。
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啃。「真的出得廳堂,進得廚房,上得——」
「夠了!最後一句請放在心裡,我領情就是。」這男人,真不是她要說他,天生嘴巴壞,連誇獎都難以入耳,沒得救了。
將他「欽點」的鮪魚鬆餅盛上桌,他咬了一口,她等待著。「還可以嗎?這鬆餅粉是臨時在外頭買的,下次自己弄會可口一點。」
「嗯……」他沉吟了半晌。「你確定真的不讓我把話說完嗎?進得廚房,上得——」
「好好好!這樣就行了,多謝金口。」完全敗給他。
回頭去端來鮮搾果汁和他要的一顆荷包蛋,再繞去浴室拿毛巾替他擦拭還在滴水的濕發。「真是的,洗完頭也不擦乾,哪天就不要給我喊頭痛。」
他懶懶抬眼。「了不起,年紀輕輕就有阿婆的功力。」有夠會碎碎念。
說歸說,還是乖乖的任她擺佈。
為什麼?他也說下上來,或許——因為她是第一個替他做早餐、擦頭髮、為生活瑣事叮嚀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