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哥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許是被他的目光震住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在黑幫,他是現任天地盟的盟主,承襲父親的名號「戰神」,也承襲了父姓,叫戰遠,田馨嘴裡的紀遠,是從母姓的他,正常生活裡的他。
原來是竹連幫的人在他的酒店裡喝酒鬧事,欺凌店裡的舞小姐,被圍場子的弟兄們出面勸阻時,雙方起了衝突,他的得力助手也是店裡的頭兒李方,氣憤地上前桶了鬧事的人一刀,中了要害,奄奄一息,剛才被送去急診室了,李方也是那位被欺凌的舞小姐的男人,在他看來,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天經地義。
「戰爺,這件事你要怎麼解決?」竹連幫的人手裡拿著開山刀,個個磨刀霍霍,軍爺以前曾跟他提過這個叫祥哥的人,說他是竹連幫裡出了名的瘋狗,誰惹了他,都會沾一身臭,說他根本就是黑社會裡的惡棍,難怪連足智多謀的軍爺出面也解決不了。
大概是他一直沒有作出反應,那個叫祥哥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叫你一聲『戰爺』是給你那個要死不活的父親面子,年輕人!」看不起他年紀輕輕就當上天地盟的盟主。「如果你不會解決就別學人當角頭老大。」那傢伙臉一橫。「來人啊,把那個傢伙抓過來,一刀還一刀。」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看來事情是談不下去了,能文爭就不必武鬥了,但是即便要鬥,他也不要弟兄們受傷,他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竹連幫的人要強行擄走李方,雙方備戰的人馬,一觸即發。
「住手!」他鏗鏘有力地大喝一聲。如果任由雙方打鬥,場面將會不可收拾,誰死誰傷他都不想看到,最重要的他答應田馨明天要陪她出席餐會,最平和而又能擺平對方怒火的解決方法只有一個。
他從軍爺手中搶走一把利得發亮的彎刀,朝自己的左臂上猛劃一刀,當場衣破、皮開、肉綻,血流如注,現場的弟兄們驚呼地大喊:「老大——?!」
他的左臂忽地僵麻如木,好像脫離了他的身體,冷著臉,面容鎮定地問道:「一刀還一刀,這樣解決你滿意嗎?」
竹連幫的祥哥被戰遠自殘的手法所嚇,這個少年仔瘋了,這麼恐怖的方式虧他做得出來,換了他才不那麼傻呢,他手下的兄弟何其多,死一個算得了什麼?
「少年仔,你這麼護著手下,遲早會惹禍上身的。」不過,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小伙子的氣魄,難怪天地盟在他接手以後,聲勢如日中天,比起他父親戰神,甚至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有人拿來止血帶為戰遠止血,其實那隻手臂已經沒什麼知覺了,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冷冷地瞟著祥哥。「天地盟的每個人都是我的弟兄、我的家人,保護家人是身為大哥的義務。」
天地盟所有的人又不約而同地齊喊一聲:「老大——」個個眼眶發紅,內心感動。
那個祥哥回頭看一眼自己的人,低眉垂眼,氣勢轉弱,已遭戰遠那幾句話所傷,仗還沒打就不戰而敗了。心裡起了戒心,如果不盡早想個法子拉這小子下台,依那種照顧兄弟的方法,他的人早晚會被吸收過去,絕不能再讓那小子坐大了。
再環視天地盟的人,個個同仇敵愾地怒瞪著他,暗自盤算著這時候不宜硬幹。
「哼,如果我的人在醫院裡有什麼閃失,我不管你多有種,照樣得賠一條命來。」惡虎虎地吆喝一聲。「走!」竹連幫的人才不甘不願地離開天地盟的地盤。
軍爺見敵人已退,一邊高高地拉起戰遠受傷的手臂,一邊急呼:「快叫救護車!」現場有幾個兄弟,就有幾支手機在撥一一九。
「不必叫救護車了。」戰遠此時的聲音比起方才和竹連幫的人對陣時,虛弱很多。
雖是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李方卻當著眾家兄弟面前,跪了下來。「老大,你把我交給竹連幫的人就好了,何苦替我受罪!」聲淚俱下,看著戰遠手臂上汩汩而出的鮮血,那比割在他身上還痛。
軍爺憂心忡忡地皺著臉皮說:「戰爺如果把你交給竹連幫的人,你還能活命嗎?」看一眼戰遠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臉色。「戰爺是用他自己的手臂換你的一條命。」
戰遠用那只沒受傷的右手將好弟兄李方拉起來。「今天的我,換成是你,也會這樣做的。」
李方握住戰遠的手,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老大,我李方這條命從今天起是你的了。」
「醫生來了。」幾個弟兄簇擁著那位專看「黑道大哥」的名醫進來。
「好長的口子!戰爺。」那位名醫是他父親的舊識了,看診看出來的交情。「你的傷勢不輕,最好跟我回一趟醫院。」
戰遠搖搖頭。「沒時間了。」天快亮了,他還得趕回田馨那兒,以眷屬的身份,陪她出席餐會,她是那麼的重視那件事。「陳醫師,你先幫我縫幾針,這樣我的手活動時比較不痛。」
陳醫師馬上警告他。「你的手絕對不能亂動!這一刀砍得很深,傷及骨頭,有裂開的現象,所以不但不能亂動,而且需要用木板固定住,否則整隻手會廢掉的。」
那麼就讓它廢掉吧,他是絕不會放棄任何可以和田馨相處的機會。
???
鬧鐘催人醒的高音頻率鈴鈴鈴地響入雲霄,卻遭遲睡又賴床的田馨一記無情的巴掌打落了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連螞蟻也叫不醒。
算一算,這已經是第十八個被田馨「分屍」的可憐鬧鐘,死狀其慘無比地斷裂成好幾塊,散落在床旁邊的地板上,而殺「鍾」兇手田馨約莫又賴床了十分鐘後,才霍地彈起來,眼睛一張開,急惶惶地要看時間,卻找不到她的鬧鐘。
「一定是紀遠半夜醒來,怕早上爬不起,所以偷偷到客廳的沙發旁拿走她的鬧鐘。」太過分了,雖然來者是客,但是臥房已經讓他睡了,沒理由連鬧鐘都要佔為己用吧。
她氣沖沖地走出去,打算要向侵佔了她的閨房和鬧鐘的紀遠興師問罪。
怒氣衝天地打開了房門。「紀——」還沒念完人名,就被眼睛看到的景象嚇住了嘴。
「咦?!我剛才不是從客廳走過來的嗎?」揉揉惺忪的睡眼,用力地睜大眼睛看清楚一點,她明明是走進了臥房的。「怎麼還是客廳?」
不對哦!她又以同樣的步伐同樣的速度,倒走回去剛才來的地方,用後腳跟踹開那房門,一、二、三,回頭,她看到的應該是——「客廳!」糟了,真的很不對!
「怎麼客廳變成臥房了?!」坐下來想一想,昨晚紀遠趁她洗澡時,佔用了她的床,所以她就心不甘情不願地拿了鬧鐘到客廳的沙發上睡覺。「那怎麼會醒來時,人變成在臥房呢?」擠眉弄眼又咬牙切齒地把五官糾在一起,齊動腦想清楚。
忽地豁然開朗。「啊——難道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喜歡紀遠,晚上睡覺時就會夢見跟他睡在同一張床上,夢得厲害一點,就變成了夢遊,太可怕了,連睡著了都還會想去親近紀遠,難道自己真的不小心愛上他了?!」
一想到昨晚自己夢遊地爬上床來和他同床共眠,就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起來。「嘿嘿,還好我有先見之明穿了牛仔褲和套頭毛衣,否則紀遠要是一個翻身壓過來,那豈不就白白失身了。」說著一手要去摸脖子上的套頭,一手要探牛仔褲的褲頭,看看是否安好如初,沒遭破壞?「啊——」
田馨忽地尖聲慘叫,嚇得紀遠火速衝進來,緊張地問她。「發生什麼事?」
「我……」聲音抖得比Maggie還厲害。「我……的牛……仔褲……和套……頭……毛衣呢?」
紀遠吁了一口氣,差點被她嚇壞了,他可承受不起田馨有任何的意外!
「在那邊。」他指向梳妝台前的那張小椅子上。
「不會吧?!我除了夢遊回到床上睡覺,還夢遊自己換回睡衣?!」她被自己的夢遊嚇得臉色發白。
紀遠老被她的狂想逗得心裡直髮噱,索性就順水推舟了。「是啊,挺嚴重的,我一早醒來,發現全身動彈不得,以為鬼壓床了,原來是你睡在我的身上。」如果被她知道是他替她更衣的,肯定會當他是只大色狼。
她可緊張了。「那你有沒有——」
紀遠當然知道她在緊張什麼,故意促狹地反問道:「我還想問你昨晚有沒有對我亂來呢?」
「真的哦!對不起啦!」她真的好糗喔。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打起精神來。
「好,你先去刷牙洗臉,我去做早餐請你吃。」至少她還是個會下廚的現代美眉。
紀遠卻揚一下眉毛,頭一歪,很疑惑地用眼尾餘光看她,很傷人的眼神。
「你不相信我會做菜?」
紀遠只是聳聳肩,不置可否。
田馨被激到了,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你給我十分鐘,我給你一份營養豐盛的早餐。」說完,咻一聲,衝到廚房去了。
不到一分鐘,廚房傳來哈哈哈的大笑聲。「來吃早餐嘍!」
紀遠覺得左手臂越來越痛,方才在廚房裡忙了一會兒,就疼得不得了。
但是一到飯廳裡,見了田馨,他的痛楚馬上吞下肚裡,鎖在眉間。
「你看——」田馨指著桌上煎好的蛋、烤好的吐司、泡好的咖啡、搾好的果汁,以及各種果醬和番茄片。「嘻嘻嘻,沒想到我還會夢遊煮早餐呢!」
紀遠坐下來先啜一口香濃的卡布奇諾,雲淡風清地說:「這些東西是我弄的。」
田馨的笑容泅溺在紀遠剛剛喝下的卡布奇諾裡,那是她最愛喝的咖啡,即使活到一百二十歲,她也泡不出這麼好喝的東西來。
忽然啪啦一聲,田馨霍地朝他的左手臂上拍打著,不偏不倚地擊中他的傷口,忍不住低叫出聲。
「喂,紀遠,你除了英俊迷人、有錢了一點,還溫柔體貼得可以,而且又是個會做早餐的新好男人之外,有沒有什麼缺點?」
「有,你最好不要碰我的左手臂。」紀遠的臉痛得縮了一下,眉頭糾得都快打結了。
田馨好奇地提一捏他的左臂研究著。「為什麼?」
紀遠隱忍著臂痛。「因為那裡是我的敏感帶,碰了是要負責任的。」她很清純,用這一招嚇她,應該有效。
田馨的手倏地放開,臉火紅,心跳一百二十下,就快破表了。
???
餐會的時間訂在十一點三十分,但與會人士九點就要抵達,因為十點鐘有一場關鍵性的說明會,她備妥了一大疊的資料,上台時,好將公司的優點發揚光大,一舉奪下宇宙創投的投資眼光。
臨出門前,田馨換了不下十套的衣服,頻頻問他的意見。「這件好不好看?」緊張得連審美能力都降到了零。
他帶著激賞的眼神。「你穿什麼都很好看。」試著安撫她的情緒。
田馨嘴角微微一撇,杏眼一瞪。「我是跟你說真的。」心裡其實很高興聽到他的讚美。
「我是跟你說真的,但是我也得告訴你,宇宙創投會不會投資你們的網路公司,絕對和你今天的穿著無關。」
田馨的神情微慍,他那麼說,好像她只有美色沒有專業。
「是嗎?」
紀遠讀出她的神情,忙加以解釋。「你沒聽過,二十歲做生意是靠衝勁,三十歲靠腦筋,四十歲靠交情。宇宙創投那幾個董事多大歲數?」田馨歪著頭想一下昨天才看過的資料。「好像都四十歲以上了。」
「那就得靠交情!」紀遠又問田馨。「你跟他們熟不熟?」
「那不是死定了,我一個也不認識!」被紀遠一說,她就更緊張了。
「不熟沒關係!中國人談生意絕對離不開酒,所謂酒量和生意是成正比,你的酒量好不好?」紀遠眼前擺著一張比苦瓜還苦的臉蛋。
「我哪有什麼酒量?一杯啤酒就可以把我灌得不省人事了。」
紀遠原只是想逗逗她,一見她心情沮喪,心裡又不捨。「別緊張,你還可以靠一樣東西。」
田馨如獲至寶地問道:「什麼東西?」
「運氣!」
「什麼啊?!」為了出席餐會爭取投資,她大費周章花了多少精神,到頭來卻只能靠運氣兩個字。「那萬一運氣又不好呢?」
看她那一臉未戰先敗的沮喪,紀遠實在忍俊不禁,身體稍一牽動,就扯痛了臂傷。
「至少你意外得到一位好丈夫。」紀遠的眼神情深意切地凝視著她。
被他一看,田馨心跳又怦怦地像在鳴槍,轉開臉去,不敢直視紀遠,故意漠視他的結論,拉高嗓門說:「至少氣到戰神那個大魔頭。」
紀遠心裡想著,大魔頭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他的領帶有點鬆了,左手臂又行動不便,只好有勞「愛妻」了。「你可以幫我繫緊領帶嗎?」
田馨脹著一張大紅臉,迴避著他的眼神,低首含頷地動手幫他繫妥領帶,又聞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了,一顆心亂成一張網,摸了老半天還沒打好領帶。
「你真把我當老婆啊?」偷瞄他一眼,被紀遠灼然的目光遠個正著。
「你不想當我的老婆嗎?」
他很狡猾,總是把問題丟給她,試探她的心。
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戰神不會放過想娶我當老婆的人,你不害怕嗎?」
「真心愛一個人,心中就不會有恐懼了。」當年,在田馨父母親的喪禮上,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決定要照顧她一輩子,憑藉著一股對她愛的信念,自己才有能量不畏艱困地挑起天地盟盟主的重擔,闖蕩黑幫,好幾回遇上險阻,心情跌入谷底,無以為繼時,他就會去看她,躲在一隅,偷偷探視她,看著她正正常常地生活著,甚至大聲地臭罵他這個大魔頭,也許他和她就是依賴對彼此的愛與恨所產生的力量成長茁壯的吧。
「你才認識我多久而已,就那麼肯定,不怕後悔?我看你是還沒見識到戰神那個大魔頭的卑鄙手段。」想起以前那些想追求她最後卻逃之夭夭的男人,她可不信人世間有什麼真愛?「如果你怕了,我也能體諒,只是要走的時候,記得說再會,我討厭人家悶不吭聲就消失不見,太沒種了!」談情說愛太傷神,還是去談生意吧,和工作談戀愛總不會被甩了吧!心裡開始害怕紀遠離開她的那天來臨,只好假裝瀟灑。
紀遠一走出大門,他派來保護田馨的保鏢,守在門外,一見了他就直覺地喊著:「老——」見田馨尾隨出來,他忙眨眼示意,兩名保鏢總算懂得應變,馬上改口,接著說:「師——」
田馨覺得奇怪。「戰神的人怎麼稱你『老師』?」
紀遠從容地回說:「哦,我以前教過他們跆拳道。」
「他們學跆拳道一定是去跟人打架,惹是生非,以後別教他們了。」只要田馨一踏出家門,他們就奉命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她,真煩。
紀遠暗示地說:「今天有老師在,你們就休息吧!」
兩位保鏢離開時,面露憂色地說:「老——師,陳醫生說不能碰酒,對傷口不好。」
「好了,你們快走吧!」多說多錯,他的手臂已經夠痛了,不想再多一項頭痛。
兩個人向他深深地一鞠躬,才離開。田馨越看越好奇。「看不出他們還挺尊師重道的,唉,什麼陳醫生不能碰酒?什麼傷口?」
紀遠的頭真的痛了,腦筋急轉彎,搾都得搾出個理由來給她。「我有個學生叫陳一聲,一二三的一,聲音的聲,他前兩天身體開刀,我要他別喝酒,對他的傷口不好。」
「哦。」田馨心裡掛念著餐會的事,也無暇多想了。
說到酒,紀遠才想到——「你的包包帶了嗎?」
「哎呀,你不說我倒忘了,今天可全靠它了。」她又跑回去拿那一袋裝滿文件資料的包包。
「是啊,全靠它了!」紀遠低吟著。
田馨走出來時,露出一臉燦爛的笑靨。「祝我有個luckyday吧!」雙手合十祈禱著。
「會的,你一定會心想事成的。」紀遠拍拍她的肩,很有信心地看著她。
「謝謝!」她現在真的很需要紀遠的祝福。
其實,她早就知道,昨晚是紀遠抱她回床上的,連那一身讓人睡得很不舒服的牛仔褲,也是他幫她換掉的,他那麼體貼她,她也回報他那份體貼,所以假裝不知道。
只是,他昨晚出去了兩、三個小時,做什麼呢?
越來越在意一個人,是不是表示越來越喜歡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