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中都是些愛芙琳的老朋友,他們的態度雖然和善,但多少都帶點好奇。安妮妲知道,他們只是想找個名目來聊聊公爵的閒話。布魯倫謝絕社交活動已有多年,這次竟一反常態,不僅做了三個妙齡女子的監護人,還特地為她們大宴賓客!一向冷靜的他,竟然有這樣異常的舉動,怎不引得大家猜測紛紛?從她們弦外之音裡,安妮妲可以猜到,她們正在猜三個女孩中哪一個是公爵所要娶的。她不由得想到,雪倫是否聽從了她的話,真想辦法去取悅公爵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安妮妲不由得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雪倫是太年輕了。」
至於公爵是否會娶凱柔這類猜測,安妮妲卻是想也不敢想了。
當她們坐著公爵的馬車駛回布魯倫宮的時候,雖然愛芙琳在旁一路嘮叨著,安妮妲卻兀自陪念著凱柔:等她們到家的時候,是不是已有侯爵向凱柔求婚的佳音等候她呢?
他對凱粱的傾心,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何況他今天還特地邀凱柔去公園玩。但是,當她聯想到雪倫也被勃肯特夫伯爵約了出去,心裡才興起的那股喜意,便立刻又涼了下來。
「你怎麼不說話呢?」愛芙琳見安妮妲毫無反應,便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噢!對不起,我一直沒注意,」安妮妲滿懷歉意地解釋著,「我在想,凱柔和雪倫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喔,那當然,她們一定回來了,」愛芙琳明白她憂的是什麼,便立刻安慰她說:「或許正在沙龍裡,一面喝著午茶,一面等著你呢!」
不幸的是,她並未言中。
等她們回到屋裡時,凱柔和雪倫依然不見蹤影!這時安妮妲難免緊張起來。
「她們怎麼會耽擱這麼久呢?」她問。
「對年輕人來講,時間根本不存在。」愛芙琳好像在自怨自歎似的,只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便回房去換衣服了。
這時,她聽到女僕在身後喚她:「主人正在書房,小姐,他要你回來的時候去見他。」
「公爵昨晚生的氣是不是還沒有消?」她突然產生了一種恐懼:或許他氣瘋了,不準備再款待她們了,而想把她們攆出去。
然後她又立刻責備自己未免庸人自擾了。
不錯,他很生氣,但是那並不是凱柔和雪倫的錯;而她隱隱覺得,不管公爵怎樣難纏,至少他是公正的。然後她又立刻問自己:憑什麼把他想成這樣的好人?她對他一點也不瞭解,只知道他大有權勢、非常專制,並且偶而會對她暴跳如雷。
「任何和他有關的事,我好像都會做錯。」她不安地想著。
然後她的驕傲阻止她再想下去,「其實這有什麼好煩心的,只要等凱柔和雪倫結了婚,我就不用再和他見面了。」
不論她怎麼想,她知道讓公爵久等,畢竟不是件聰明的事。她脫下帽子,解下披風,然後把頭向上一昂,穿過長廊邁向公爵的書房門。
僕人替她開了房門,她迅速走了進去,看見公爵就坐在書桌旁。
他沒有全站起來,只欠了欠身,手虛讓了一下,要她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安妮妲望了他一眼,覺得他今天要比任何一天更有興師問罪的架勢:嘴角上那一抹嘲弄的意味要比以往都濃,兩條眉毛依然像昨天那樣高聳著,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好像比昨晚更要怒氣驚人。
她覺得剛剛才鼓起的氣勢,一下子就散盡了,然而她立刻警惕自己,這一次,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為所欲為地再佔上風。
她一緊張,講話的速度自然快了:「我想,在我明白你找我的目的之前,閣下,我必須先為昨晚的舞會謝謝你。」她停了一會兒,卻沒見公爵回答,於是只好繼續說下去。
「今天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滿口稱讚著昨天的舞會,都說是他們所參加過的最好的一個舞會,布魯倫宮佈置得實在太富麗堂皇了。」
公爵仍然一副不言不語的樣子,安妮妲的氣勢不由得又低落了許多,她偷偷地覷了他一眼,然後尷尬地降低了聲音:「閣下……究竟為什麼……要劍我?」「首先我得恭喜你,安妮妲,你的手段比我想像的還要高明。」公爵冷冷地說。
「有什麼好恭喜的?「安妮妲覺得奇怪。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那麼還是讓我簡單說明吧!你那熱情的追求者,在你出門的時候,曾經來拜訪過。」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安妮妲回答這話的時候,臉都紅了。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必須向你道賀,」公爵繼續說:「若就世人的眼光來看,那實在是一樁了不起的婚事,從此你就可以高居上位,更可以好好地照顧你的妹妹,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到處張羅奔走了。」
安妮妲兩眼盯著公爵的臉,好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囁囁地說:「你究競……要……告訴我……什麼?」
「我要告訴你,」公爵說,「克洛赫德伯爵下午曾來求婚,我這個監護人,已經替你答應下來!」
有好一會兒,安妮妲覺得心臟已停止了跳動,四肢不能動彈。
然後她未經考慮地猛然站了起來,快步行到窗邊,把目光投向浸浴在陽光下的花園,就這樣近乎昏亂地怔在那裡。
「你已達成你偉大的計劃了,」公爵的聲音又在她背後響起,「克洛赫德可是個最佳對象!這一點,喏,我們的堂姐一定能說得比我更明白。」
安妮妲沒有動彈。
她正回憶著;昨晚當克洛赫德伯爵觸著她的時候,她竟噁心得幾乎不顧一切地喊出來。
她記得自己怎樣掙扎後才逃出他的掌握!他那非常有力的手臂只有今她恐懼——他竟不顧她的掙扎,硬是不放她走。
而當她準備上床就寢的時候,她還用肥皂把他所接觸過的肩部、頸部狠狠地擦洗了一番。雖然這樣,當她躺在黑暗裡的時候,卻依然忘不掉那種令她噁心的感覺。
她雖曾向公爵怒喊,並且還咬牙切齒地說明她恨他;但是那、種恨,卻還不及對這位克洛赫德伯爵的痛恨。
公爵曾經激怒她,她也曾反抗他,但那只是精神上的;而克洛赫德所施諸於她的則完全不同,那是純粹的肉體上的侵犯!當他接近她的時候,她便免不了發抖,就好像被某種邪惡不潔的東西纏上身了。
「我正等著你的答覆,安妮妲!」公爵的聲音又逼過來。
安妮妲自窗口轉過身來,望向他。
「求求你!」她的聲音低柔得使他幾乎聽不見,「我……
不能……嫁給他。」
房間裡突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公爵才說:「我有沒有聽錯,安妮妲?你是說你不願意嫁給伯爵閣下?」
「我……實在……不能!」她掙扎著想要說清楚,但是聲音卻始終卡在她的喉嚨裡。
公爵站了起來,走向壁爐,然後背向著它站著。
「身為你的監護人,」他說,「我必須指出這件婚事能為你帶來怎樣的利益。」安妮妲想要轉過身去,不要望他,但是他嚴厲地制止了她。
「你必須聽我說,安妮妲!過來,坐下!」
她勉強地遵從了他,慢慢地離開窗邊,定到壁爐邊的長椅坐下。
她坐下後才發現,站在身邊的公爵,看起來更高大、更有權勢。
她知道必須聽他的,便把兩手交叉地放在膝前,等著。
「伯爵不只是個非常有錢的人,」公爵停了一會兒才說,「他同時還是個在任何階層都吃得開的角色。在運動方面,他尤其出名,曾贏得全英國最佳騎土獎……。」
他停頓了一下,安妮妲不由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並且,他真的愛上了你,若就一個女人的觀點來看,這是很重要的;事實上,他對你的美麗動人還詠誦了一大篇很有詩意的讚辭。」
公爵又用上了那些刺人的字眼,安妮妲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很顯然地,安妮妲暗想,伯爵所詠誦的那一篇讚辭,公爵事實上一個字也不欣賞。
「你不是專程來倫敦找丈夫的嗎?」
安妮妲急得做了一個抗議的手勢,於是沒等她開口,他便叉替她說了下去:「喔!我明白,你的兩個妹妹才是主角,但是你也早已料到,在那批男人中,自然也會有對你感興趣的。了不起,的確是一舉兩得的妙法!現在你還遲疑什麼?這樣好的成果全都落在你的手中了!」
又是那種聲調,她覺得好像被他用鞭子在身上抽打一樣。
她緊握著兩手,握得幾乎都發白了。她說:「那沒有……用,這些好處我都明白,也知道這樣我就—可以幫助凱柔和雪倫了,但是我還是不能嫁給他……我真的不能!」
她說到後來,竟淪然欲泣了。
兩人又不再說話;沉默了許久之後,公爵以一種與方才完全不同的語氣問:「你能不能說個理由?」
「我不……愛他!」
這幾個字一直艱難地卡在她的喉嚨裡,但是還是說出來了。
「愛?」公爵怪叫了一聲,露得四壁啷啷迴響。
「愛,安妮妲?這可是你第一次提到這樣虛幻的字眼!
我還以為你要的只是一個地位、一個封號和一頂能戴在你漂亮腦袋上的冠冕!」
他說得對,安妮妲不得不承認。
她一直急著幫凱柔和雪倫找丈夫,卻忘記,婚姻不僅是找棟可以往的房子,找個所屬的名分,或在社會圈中取得地位——婚姻還表示必須和一個男人同處。
但是沒有愛情的話,有誰能夠忍受婚後必須朝夕相對的關係呢?她冗自低頭檢討著,沒有理會公爵的表情,然後又聽到他問了:「我希望你能夠對這次觀念的大改變作個解釋。是不是你突然和人戀愛了?」「不……不……當然不是的,」安妮妲很快地辯白,「我只是……知道……這一輩子絕不會……嫁給伯爵,即使世界……只剩他這個男人!」
她說得十分激動,公爵瞧了她一陣,然後十分安詳地說:「愛情有時是在婚後培養出來的,你才認識他不久。」
「他這人可怕極了,」安妮妲幾乎是嚷著,「他令我……
害怕,我絕不會再讓他……碰我。」
她偷偷望了公爵一眼,發現他整個臉都變了。
「他碰你了?!」他的聲音突然冷峻起來。
「他吻了我的……肩膀……和我的脖子,」安妮妲囁囁地說,「我認為……就要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公爵可以從她的話聲中聽出驚怖之情,他聳起的雙眉徐徐地平復下來。然後他幹著嗓子又說了:「你在這方面很有辦法嘛,上次你能掙出力氣從我手中逃出,這次自然也一樣順利羅!」
「那……不同。」
「什麼不同?」
她無法回答他,因為她自己既不明白也說不出口:為什麼被他強吻的時候,她所感覺到的絕不是驚嚇。
她當時只是被他的大膽驚住了,接著便是一股無明的憤怒——但她自始至終並不覺得被驚嚇;這和伯爵所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同時他的嘴唇也沒有讓她感覺那樣討厭、噁心。
事實上,至今她仍記得那種奇異的感受,一種她從未經歷過的感覺,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但絕不是厭惡。
經過一番努力後,安妮妲站了起來。
「閣下能不能代我回絕克洛赫德伯爵的好意?」她說,「就說我……無福……消受。」
「你已經決定了?」公爵又問,「安妮妲,你要知道,要找到比伯爵更好的對向,已經沒有可能了,你何不再考慮一下?」「我已經決定了,我寧願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安妮妲的表示非常堅決。
「好吧,」公爵說,「我等會兒就差個僕人把這答案捎給他:我相信他今後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請你再幫個忙,」安妮妲懇求道,「我實在不能……
再忍受和他……見面了。」
「這一點我可沒法答應你了!」公爵回答說,「我只能禁止他到這裡騷擾你。下次你再遇見他時,只要不和他去花園就好了。」
安妮妲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點……你不說……我也知道,閣下。」
「安妮妲,這種事情,你好像總是很容易忘記呵!」公爵還是加了一句。
她紅著臉正要離他而去,卻突然想起,她不是也正想和他談一談雪倫的事嗎!
「我想,閣下,」她說,「我不太喜歡依凡·勃肯特夫伯爵追求雪倫的方法。我並不考慮他做雪倫的丈夫,假如你能轉告他,要他把興趣轉到別的地方去,那麼我會十分感謝你的。」
「是不是雪倫要你來對我說的?」公爵問。
「不,當然不,」安妮妲搖了搖頭,又說,「雪倫太年輕,不懂事,依凡伯爵雖年輕溉灑,但她實在沒有必要把時間全浪費在他身上。」
「當然羅,假如他所給雪倫的只是暫時的歡樂,雪倫當然不該再在他身上花時間。」公爵一派慎重地同意。
「我們實在沒有時間可浪費了,」安妮妲說,「你也明白,一旦我們把錢花完,我們就得轉回鄉下。在這困境到來之前,凱柔和雪倫倆都必須成婚。」
「嗯,我很明白,你現在更須全心全意去經營這個找丈夫的事業了。」
安妮妲知道公爵又在取笑她了。她有點懊惱地說:「對你而言,閣下,這可能只是個笑話,但是對凱柔和雪倫而言,她們的終身幸福卻全要看未來的這幾個禮拜了。
她們既不關心,又不積極,便只好由我來為她們操心了。」
「但是你究竟還是不肯為她們犧牲掉你自己!」
安妮妲抬起了她那雙大眼,他可以看清,那雙眼睛有多麼憂愁。
「我實在應該做……這樣的犧牲,但是……我實在……
辦不到。」
「對不起,安妮妲,」公爵竟出乎意料地說,「你既已作了決定,我便不該再提起。這事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了,同時,你也不要再為你兩個妹妹瞎操心,你們三個全都還那麼年輕漂亮,應該趁機好好地享受一番,明天自有它的變化。」「那是賭徒的看法,閣下!」安妮妲迅速地回了一句。
「那麼,就要象賭徒一樣有自信:下面模到的一定是張好牌1」公爵也迅速地答了她一句。
他看著她微微地笑了。而她不禁想,此刻,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仁慈而富有同情心。然後她又聽到他說話了:「把事情都交給我來辦好了,傻孩子,假如你信得過我的話,我會替你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
「我一直都信任你呀!」安妮妲未經考慮地反射出這一句話來,連她自己都吃驚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然後她又聽到自己說:「我很抱歉……閣下,我昨晚實在太……魯莽了。你對我一直那樣仁慈,給我們的比我們所希望的還要多!我很……
慚愧,沒能如你所期望的那樣……檢點自己。」
公爵又微笑了。
「安妮妲,你有時真數人摸不透!但是,哪一個女人不是這樣呢?」
安妮妲有點弄不清楚,他說這活是什麼意思,因此在離開他之後,她仍然久久地思索著這句話。
她回到房間後,發現凱柔已經回來了。她站在梳妝台前,正要把風帽摘下。「你回來得太晚了,凱柔!」安妮妲說。
「公園裡的景色真棒!」凱柔用夢幻似的聲音說,「我們還看到野鴨子在湖上滑行。」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安妮妲熱心地問。
「噢,一大堆事情。」
安妮妲本想再繼續追問,但是凱柔己拉了繩鈴,女僕立刻在門口出現,是來幫凱柔卸妝的。
此時,要說任何體己話都不可能了。
於是,安妮妲只好轉身去找雪倫,卻發現雪倫正和愛芙琳在一起!而且整個晚上,雪倫似乎在避免和她有私下談話。
的機會。她只有希望公爵能如她所求的,禁止依凡伯爵再來浪費雪倫的時間!他實在長得風流瀟灑,各方面的資料來源都稱讚他聰明,難怪雪倫要為他著迷了,何況,除了那張英俊的面貌之外,他還有著俄國人獨特的火熱的氣質,那是在英國紳土的身上絕找不到的。
「她很快就會把他忘記,」安妮妲打算得好好的,「明天再去跟她討論,怎樣去取悅公爵。」
同時她心裡又想,假如實在拿公爵沒辦法,那麼還有一大堆送花、送名片來的紳土,那些人每當雪倫在舞會上出現時,都迅速地圍攏到她的身邊。
她把這個問題暫時拋開後,立即感到無限輕快,連昨夜讓她抑鬱了一晚的克洛赫德伯爵事件,也順時成了過眼雲煙。
晚上她們去參加晚宴,宴後還有舞會,這次公爵沒有陪她們來。
由於這個舞會是為一位剛成年的貴族小姐開的,參加的人都非常年輕。安妮妲覺得自己快要被看成老處女或寡婦之一了。
安妮妲坐在一邊,看著那些和雪倫、凱柔跳舞的年輕人,覺得他們全都太不成熟,於是她不由得想到了公爵,雖然他每次都激得她發怒,雖然他們每次見面就要爭吵,但和這樣一個世故而聰敏的人對話,要比跟眼前這些人在一起刺激得多了。她很奇怪公爵為什麼這樣憤世疾俗,隨後又猜想到愛芙琳或許知道這個謎底吧!他這一生中,一定也有過年輕而快樂的時光,究竟是什麼使他變成目前這個樣子呢?他這樣有錢,又有地位,怎麼還會那樣憤世疾俗、冷嘲熱諷的?這個問題一直困擾她;雖然明知不能解決,但是她在上床後,仍禁不住要想。第二天早上,當她醒來後,她覺得非常不自在,因為她昨夜竟然夢見了他!
布魯倫宮中的女土們,一向都在她們臥室之間的那個小餐室裡進早餐。
小餐室裡裝飾得尤其典雅,另外還擺滿了愛慕者所贈的花籃、花束,室中因此而有著盈盈浮動的香氣。當安妮妲走進餐室時,她看見凱柔仍穿著潔白睡袍、披著垂肩的金髮,卻已同雪倫開始進食了。
「我睡晚了,」凱柔一面說一面向她的姊姊微笑,「我想你們都不會介意我尚未換裝就先吃早餐吧。」
「當然不會,親愛的!」安妮妲安慰她說。「幸好早上沒有什麼好忙的,可是,唉,一過了中午就要馬不停蹄地忙下去了。」「今晚俄國大使館有舞會哩!」雪倫說這話的時候,聲調格外輕揚,安妮妲相信自己絕沒聽錯。
「這個我絕不會忘記,」愛芙琳正好走進來,她也喊著,「李文公主邀請我們全體赴宴!你們應該覺得格外榮幸,公主殿下通常是不請年輕女子的。」「我奇怪究竟是誰能夠說服她破這個例子的?」雪倫嘴裡裝模作樣地說著,眼裡卻閃著得意的光輝。安妮妲不用猜也知道答案是什麼,於是她很快地轉移話題:「我看你們倆今天都有很多信來。看,多麼叫人興奮!
在家裡的時候,若能一個月接到一封信,都是個奇跡了。」
凱柔聽她這麼說,便選了一封信拆開。安妮妲瞥見那信封上特有的紋飾,便知道這封信是誰寫來的了。
信顯然很短,凱柔只略略看了一下,臉色就變了。
「唔,不,」她哭了起來。
「什麼事?」安妮妲立刻問。
凱柔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把信擲在桌上,衝回了自己的臥室。
安妮妲迅速把它拾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
我被那位與你有關,而我不得不聽從的人警告,從此不能再與你見面了但是,我不能不對你說,我親愛的,我愛你,全心全意地愛你,今後這一生,我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了!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美麗了!雖然不能再見你,但是你的臉龐,將會在我跟前不斷浮現……。
安妮妲看完之後還是不能相信,她讀了一遍又一遍;當然不用去讀寫信人的地址,她也知道是誰寄出這封信了。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愛芙琳在一旁直問。
安妮妲卻不答話,拿著信,開了餐室門,便直往樓下衝去。
她知道公爵一向在「晨室」吃早餐,但是當她奔到的時候,門已經開了,室內空空的,她知道他已經吃完而轉去圖書室了。
果然他正站在壁爐前,手裡還捧著一份時代日報。
他抬起頭來看到她,便把手中的報紙合上,順手放在几上。
安妮妲走了過去,把凱柔接到的那封信遞紛了仙。
「你能不能做個解釋?」她問。
公爵不慌不忙地接了過來,看了看,又把它還給她。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他說,「我已告訴那位高貴的侯爵,要他離開凱柔遠一點。」
「為什麼?為什麼?」安妮妲緊迫地問。
「這個理由不好對你說明,」公爵回答,「你必須相信我對這件事情的判斷。」
安妮妲這下幾乎捺不住心中的怒氣了。
「凱柔非常喜歡侯爵!他們為什麼不能結婚呢?為什麼你要橫加干涉?」
她緊盯著公爵卻不見他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說:「你這樣就令我為難了,安妮妲,早知道我就該設法不讓葛林送這封過份戲劇化的信,這封信當然白白地使凱柔難過一番。但是,老實說,她只是被他的甜言密語迷住了,我不相信她真的愛上他。」
「凱柔喜歡侯爵!」安妮妲再三強調,「假如他願意娶她的話,我百萬個願意成全他們!」
「你還需要我的允許。」
「簡直豈有此理!你心裡明白,」安妮妲嗤了一聲,「是我把你硬拖下水的,是我讓你心不甘情不願地做了我們的監護人。你自己說過,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你只希望越少關連越好!現在你卻要干涉了,不僅干涉還要發號施令!
我不管,我們仍要做我們想要做的,凱柔一定得嫁給侯爵!」
「我想你會發現,侯爵根本不會向她求婚。」公爵很堅決地說。
安妮妲猛地一頓足,說:「他愛她!他在這封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是顯然你已在他身上加了壓力,他自然會怕你。」
公爵默默地不置一詞,安妮妲又說:「很好,我可以自己去找侯爵,現在就去!我要跟他說,你根本無權管我們,假如他想娶凱柔做妻子的話,他絕對有這個自由!」
她轉身就要衝出這個房間去,但是公爵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聽我說,我真的有理由,一個非常好的理由。凱柔實在不能嫁給侯爵!」
「我可不信!」安妮妲依然怒氣不息。
「請你相信我,安妮妲!」
公爵居然在懇求她!但是她太生氣了,她不要聽。
「你又要做暴君,又要像以前那樣專制了!」她怒沖沖地直喊,「你不想要凱柔幸福,你不想讓她有做侯爵夫人的機會!毫無理由地固執己見,哼!還不是為了要表現你的權勢。我這就去見侯爵,不論你怎麼說都休想阻止我!」
她扭著手臂,想要掙脫,但是公爵卻抓得更緊,然後他有點暴躁地說:「假如你堅持要去鬧笑話,我想我不能不把理由告訴你了!」
「什麼理由?……假如你還真有理由的話!」安妮妲憤怒地說。
「他已經結過婚了。」
安妮妲突然靜止了,她眼中的那股怒焰熄滅了。「這怎麼可能呢?假如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沒有人知道呢?」
「坐下,安妮妲,」公爵說,「我之所以不願告訴你,正因為這件事情干係到侯爵的名聲,那是件大錯——侯爵本人則是個犧牲者。看來,我必須把這件事情跟你說明白了。」
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她突然覺得一陣虛弱,便趁勢坐在壁爐前的大椅子上。
「這的確是真的麼?」她問。
「九年前,當侯爵第一次到牛津去的時候,他搞上了一個聲名狼籍的艷婦,每到放假的時候,他們便一塊兒到倫敦來玩,去的儘是一些不太名譽的夜總會。」
他遲疑了一會兒,又繼續緩緩地說:「有一晚他醉得很厲害,竟和那位和他玩得很愉快的女人結婚了!只是他對這個婚禮一直模模糊糊地沒有什麼記憶。」
「他們真的……結婚了?」安妮妲低低地問。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由她一手導演的,她知道侯爵真正的身份,知道他雖然一文不名,卻正是爵位的第一繼承人。她所去弄的那張結婚證書當然是真的。」
公爵歎了一聲,然後又繼續:「愛瑞滋一家人知道這事之後,當然想盡了辦法以求補救,但是離婚究竟是件非常不名譽的事情。你知道,那必須通過議會法案才行。」
「那麼他們採取了什麼行動呢?」,安妮妲問。
「他們付給那女人一大筆款項,要她出國,從此不再回這個國家。然後兩年後,他們向所有的親戚朋友宣佈這個女人死亡的消息。」
安妮妲的兩眼突然又睜大了。
「既然她已死了,」她說,「侯爵現在自由了。」
「那只是他自己這樣想,」公爵回答說,「不幸的是,就在滑鐵盧戰後,我卻在布魯塞爾遇見了他的妻子。」
「你怎會碰上她呢?」安妮妲的聲音仍有敵意,似乎仍不相信他。
「我和一個僚屬正在慶祝勝利,」公爵沒在意,又繼續說:「當我看到那位『歡樂之家』的女主人時,只覺得十分面熟。」
「你以前又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呢?」安妮妲突然插嘴問。
「葛林結婚的那一晚,我正好也和一群牛津大學的學生.到倫敦玩!」
「你參加了婚禮?」
公爵點點頭。』「我參加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呢?」
「那天在場的有十幾位,」公爵回答,「而我比葛林年長,跟他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朋友。說實話,當時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女人——那個稱艷一時的女人,競會設下這樣一個計謀!」他笑了笑,那股嘲弄的意味又在他嘴角上明顯地浮起,然後他又加上一句:「我們那晚同樣被騙過了!」
「你能確定,那個女人就是你在布魯塞爾所見的那一位?」安妮妲問。「她在那間……『歡樂之家』做什麼?」
公爵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說:「她是那個地方的主人!」
「那裡是幹什麼的?」安妮妲又問,「是不是你們可以賭博的地方?」
公爵再度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差不多——就是那種地方!」
「你真的確定,那是同一個女人?」
「其實是她先認出我的,否則我還真看不出。」公爵歎了一口氣,「她變得太厲害了——不是變得更好,令我不得不懷疑她是否還能夠活很久;我見她咳嗽還咳出血來,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是我敢說她得的是肺病!」
「這樣的話,侯爵還是算已婚的啦?」
「是的,他還是算已婚的,」公爵說得十分肯定,「即使他不願這樣想。」
「這樣太殘忍……太不公平了!」安妮妲低低地喊了一聲。
「我同意,」公爵很安詳地說,「但是你卻幫不上忙呀!」「嗯,我明白。」安妮妲說,「但是我仍禁不住要想,凱柔若嫁給他的話,一定會很快樂。今她喜歡的男人並不多,她很容易被他們嚇住,……而她跟侯爵實在處得很好!」
「他的確嚇不住人!」公爵不表反對,但是他的口氣卻有幾分譏嘲。「可是,我卻不敢想像,這樣兩個沒魄力的人,真會成為理想的一對!你想要凱柔去治理人口上千的大城堡,要她擺出一副作威作福的侯爵夫人樣,你想她成嗎?」
「做個公爵夫人,並不一定要作成作福呀!」安妮妲辯道。
「一個有爵位的家庭,是有許多責任須盡的。」公爵回答她,「尤其在蘇格蘭,做公爵的——尤其是葛林那一族人,就好像做國王一樣。」
安妮妲不得不承認,這些凱柔實在做不來,但是她不願在公爵面前承認,免得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於是她把話岔開了:「反正這事我們也無能為力了,你說是不是,閣下?看來,我必須替凱柔另外再找一個了。真是大不幸……她在侯爵身上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此外也是一大損失,真是天不從人願!」公爵隨聲附和著。
安妮妲一抬眼,便看見了他眼裡那一絲惡作劇的光芒,她知道他又在嘲笑她。
「你能明白,自然更好了,」她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我們的錢究竟不可能用上一輩子。」
她想,他又要反過來刻薄她幾句了,因此,沒等他回答便立刻轉身出了房間,並且把門「砰」的一聲帶上。
她回到樓上,看見凱柔正坐在椅上,沮喪著臉。
「你還很難過嗎,親愛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喜歡他,」凱柔說,「而他愛我,他一直這樣告訴我!為什麼公爵要把他趕開呢?」
「我想他認為你不適合做愛瑞滋家的公爵夫人吧!」安妮姐很快地給了她一個答案,「他們在蘇格蘭的城堡和領地大得不得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在那裡就像國王一樣,我是很願意你去那裡主持朝政的,凱柔,但是這樣你會快樂嗎?」
凱柔搖搖頭。
「我以前沒想到會這樣,」她說,「侯爵雖然溫柔、安靜,但是若除了他外,還得面對那麼多人,……我會受不了的。你知道,我一向就不喜歡那一類事情。」
「是的,我知道,親愛的,」安妮妲說,「因此,只有現在就叫他離開你才是最好的方法,免得你會愛上他。」。
「他人很好,」凱柔帶著幾分思念地說,「只是不怎麼愛講話。」
「試著把他忘記吧!」安妮妲勸著她,「公爵對於這類事一向很明智,他知道什麼事情適合你或者不適合你的。」
「他真好,」凱柔點了點頭說,「我以前竟沒想到,侯爵總有一天會成為公爵,那時要我管理像這樣一幢大房子,我是絕對辦不到的,我知道我是真的沒辦法!」
「但是那時你會有很多僕人幫助你呀,」安妮妲抓住機會試探了她一下。
「但是還是太大了!」凱柔依然肯定地說。
安妮妲終於放下了心事,這一個大變,顯然沒有在凱柔心底留下任何陰影;同時她卻也不由得惋惜,凱柔竟沒能和侯爵配成夫婦,簡直是個悲劇!且不論公爵是怎麼說的,她仍然認為,他們兩個配在一起,仍然算得一對理想的伴侶。
如今她又將從頭開始了。要為凱柔找個合適的丈夫,實在不容易!雖然她的妹妹佔盡了所有優越的條件。
雪倫和愛芙琳自然也想知道,為什麼公爵要把侯爵剔除,「我沒得到允許,不能告訴你們,」安妮妲搖了搖頭,「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公爵呢?」
她明知道,這兩個人沒有一個敢問公爵!
她一面為侯爵惋惜,一面卻不由得想到了公爵——他在那布魯塞爾的「歡樂之家」是否玩得開心?或許同那一類型的女人在一起,公爵才能放鬆自己,才會把他那副冷漠、嘲世的面孔暫時放下;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只是不得而知了。
下午愛芙琳動了買東西的念頭,硬要邀安妮妲同行。
因為雪倫說要寫信,而凱柔則說她太累了。
因此大家把午餐草草結束,然後,安妮妲隨著愛芙琳出發購物。
安妮妲早已決定,除非必要,他們是絕不能再買衣服了,她知道,僅有的這五百鎊,已被她們花得差不多了。
這一趟回來;更得向公爵要份賬單來看看,這樣才知道還剩多少!她心裡暗暗盤算著。
但是到了包廷夫人的服裝店,安妮妲還是忍不住買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細絲編成的白紗衣,若讓凱柔穿在身上,就更要象天使了。因此,安妮妲想,把這件衣服帶回去送她做禮物吧!那樣她的心情說不定就會好轉;包廷夫人自然求之不得,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把這件薄如蟬翼的衣服包好,幫她們放進馬車。
看看天色,才發現一個下午已消磨得差不多了,於是她們坐上馬車,踏上回程。馬車在擁擠的街道上只能迂迴而行;雖在這條街上已來往多次了,安妮妲還是禁不住被那一簇簇游動的景象所吸引:沿銜叫賣的販子、絡繹不絕的行人、四處嬉戲的孩子、百貨紛陳的各類店舖……實在讓她目不暇接。
「我想,別的地方一定找不到這樣時髦、瀟灑的群眾和這樣雄壯、美麗的馬匹!」她忍不住讚歎著。
「你說得很對!」愛芙琳點頭同意說,「你也知道的,我和我先生曾到過許多國家、許多地方,不論到哪裡,但是呢,我們都禁不住懷念起倫敦——沒有任何一個城市能比得上倫敦高雅,尤其在這個季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們現在看的只是倫敦最好的一面,」安妮妲說,「至於那些貧民窟、那些龍蛇雜處的地方——聽說就常有不法的事情發生;譬如:吉爾街或一些像吉爾街那樣的地方。」
「親愛芙琳說,「說起來,你或許不相信,羅馬和巴黎的貧民窟還比倫敦的糟上好幾倍呢!」」
「啊,那就更糟了!」安妮妲陪歎了一口氣。
她聽說過好幾所著名的賊窟,小偷、扒手麋集;只要略有一點地位的人,沒有人敢去接近他們。
除了感到黑社會、惡勢力之可怖外,安妮妲不禁想起,在報上所讀的一段與虐待學徒有關的新聞:那些必須自力更生的窮孩子也夠可憐了,做僱主的欺負他們不說,連政府都沒能善待他們——不知那個廢除兒童掃煙囪的法案怎麼樣了,政府一定不會去為難這些窮孩子吧?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想起公爵。這個人不知道是否關心過這一些事情?然後她又記起,愛芙琳曾斬釘截鐵地說過,他這個人大自私、太自大,除了自己誰也不管!他們終於到家了。一進得大廳,安妮妲便問管家:「凱柔小姐是不是在樓下?」
「不,小組,凱柔小姐出去兜風去了。」「她不是說要休息嗎?」安妮妲喊了起來,「她是和誰出去的?」「和葛林侯爵,小姐。侯爵在你剛出去後便來了。」
「那麼凱柔小姐真隨他去了?」安妮妲又問。
「是的,小姐。」
「那麼雪倫呢?雪倫小姐在哪裡?」
「她也出去了,小姐。」
安妮妲覺得很奇怪,怎麼兩個妹妹出去了都沒先向她說一聲呢?愛芙琳也覺得奇怪。
等她們走到僕人聽不見的地方後,她再也忍不住抱怨:「太頑皮了!出去前應該來跟我說一聲才對呀,她們都不當我是她們的伴婦了!」
「哦,她們不是有意的,夫人,那些邀請是在我們出去後才來的,她們大概覺得把這樣的下午浪費在屋內太可惜了!」
她一面走向臥室,一面竭力保持鎮靜,但是愛芙琳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緒早就亂了!
「連決絕的信都寫了,侯爵怎麼還背著公爵來找凱柔呢?」
她實在弄不懂。
她放不下心,在回到自己臥室後,便立刻趕到凱柔的臥室去看看。
才一跨進門,她便怔住了。房間裡亂糟槽的:衣服丟得滿床、滿椅皆是;皮箱敞開著放在地板上,衣櫥則半開著。
她直覺地迅速望向梳妝台。
凱柔的發刷、髮梳都不見了,而赫然入目的則是一張薄薄的信紙。安妮妲奔了過去,果然是寫給她的。
她急急地把它打開:
親愛的安妮妲姐,我跟侯爵一起走了,因為他需要我!不要讓公爵來阻止我們,我們會在蘇格蘭成婚。
安妮妲一口氣看完,回身便走,直往樓下奔去。
她叫住正在大廳內工作的僕人,急急地問:「公爵閣下在不在?」
「不在,小姐。主人騎馬去了。」
「你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她的聲音激動而高亢,連她自己都可以感覺出來。
「主人沒有說,小姐……。」僕人睜大了眼望著她。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大門「呀」的一聲開了,看見男僕躬身拉住門的樣子,安妮妲立刻放下了心裡那塊重石:是公爵回來了!他真回來了!他自那輛黑色的大馬車上跨下,從容地步上階梯;雪亮的馬靴、裁剪合身的馬裝,更顯得他溫文懦雅。
安妮妲跑了過去。
「我有話跟你說!」她壓低了嗓子,但聲音仍然急促,「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俯視著那張蒼白而激動的小臉,然後把帽子、手套;和馬鞭順手遞給了站在身邊的僕人,最後才握著安妮妲的手把她拖進了大廳旁的小沙龍裡。
「什麼事?」他問。
「凱柔和侯爵私奔了!」
說著,她便把凱柔留下的字條塞進他的手裡。
公爵迅速地把它看完。
「該死!」公爵立刻咒罵起來,「葛林沒有權利這樣做!」
「我們怎麼辦?」安妮妲可憐兮兮地問。
「你先留在這裡!」公爵命令她。
然後他走出了小沙龍,同時順手把門關上。但是安妮妲仍可以聽見他的聲音自門縫中傳過來,他似乎在吩咐什麼,然後僕人各自領命而去。
她牢牢地盯著那扇門,等著他隨時推門進來。終於他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