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苗彎月的長髮放了下來,安靜地坐在梳妝的鏡台前,聽見開門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立刻回身警戒。
「是我。」白亦城安撫的語氣道。
她點點頭,深吸口氣,努力壓下震驚。她其實還在顫抖,只是努力克制不要顫抖得太嚴重。可是她的舉動,看在白亦城眼裡,只讓他覺得更想殺人。
直接而血腥的念頭讓白亦城嚇了一跳,成年後,他幾乎不曾為任何事情失去冷靜,今晚是頭一次。
「明珠,你先退下。」
「是,少爺。」明珠將衣物收拾好,才離開房間。
「還好嗎?」話一出口,白亦城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問這是什麼爛問題,遇到這種事,她會好才怪。
「我現在安全了,對不對?」宙彎月問道,又深吸了口氣。
「對。」有他在這裡,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那我應該不用怕了,對不對?」
「對。」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可是我還在發抖……」她綻出一抹虛弱的笑,自嘲道:「我真沒用,居然到現在還在怕……」
「怕」字消失在他突然大步跨向前,伸手環住她的緊緊擁抱裡。
「你很勇敢。」他沙啞地道。
她不知道,她愈是努力想要鎮定下來,看在他眼裡,就愈覺得心疼。
「真、真的嗎?」她可憐兮兮地問著。
「真的。」他語氣很堅定,想帶給她一點安慰。「很少有女人碰到這種情況,還有能力反擊,甚至逃脫,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聞言,苗彎月抬起頭,被熱水熏得紅潤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真正的微笑。
「白亦城、白亦城……」她迭聲低喚著,好像那樣可以帶給她心安的感覺,然後將臉埋入他胸膛,緊緊依著他。
白亦城抱著她坐到椅子上,不管什麼男女之防、授受不親的,只是不斷地撫著她的背,想讓她不再害怕。
當他知道她被朱威捉走時,他整顆心都為之震動,既擔心又憤怒,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他一定會當場出手,甚至殺了朱威也不會感到後悔。
一直到剛剛她在沐浴,而他守在房外,他才猛然發現,他居然那麼擔心她,擔心得連心也會痛。
她是什麼時候跑進他的心裡,而他居然不知道?
才兩天的相處,他居然就被她拐走了心,原來他自以為的瀟灑、遊戲人間,也不過如此。」
「白亦城……」她又低喚著。
嗯?他低下頭看看她。
「你可不可以……這樣抱著我睡?」
他一震。
「好不好?」
「彎月……」他一臉的為難。
「我怕,我會做惡夢。」她閉眼靠著他,臉上因沐浴而起的紅潮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蒼白。「至少今天晚上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拜託……」
「好。」一句「拜託」讓他不再遲疑的應允。
「謝謝。」她笑了,坐在他的腿上,側枕著他胸膛,不一會兒便緩緩睡去。
等她睡沉了,白亦城這才抱著她躺到床上,伸手拉過棉被蓋在兩人身上。
經過今晚,不管她懂不懂情、喜不喜歡他,彎月都嫁定他了。
她的性子直率,想法直接,偶爾迷糊得讓人發噱,但他想這輩子都不會膩了她這種苗彎月式、獨一無二的單純。有她在,他一輩子都不會覺得無趣,保護她也將成為他一輩子的責任。
想到這裡,他也想到朱威今晚的舉動。
知道彎月是他的人,朱威才會故意想侵犯她,這個事實已經很明顯了,朱威容不下他,也視他為敵,以打擊他為樂。
既然如此,等稟告過王爺後,他將不再有所顧忌。
低首望著她平靜的睡顏,她的雙手緊揪著他衣襟不放,他心一動,憐惜地在她額角印下一吻。
他會確保朱威沒有第二次機會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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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昨晚發生的事,王爺立刻叫人傳喚長子前來。
「爹。」進了書房,朱威一直低著頭。
「把頭抬起來。」王爺命令道。
「這……是。」朱威緩緩抬起頭,臉上遍佈道道的紅痕,王爺當場青了臉。
「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孩兒只是不慎誤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大夫也來看過,說過幾天就會好,請爹放心。」
「是這樣嗎?」王爺沉了聲。
「是。」朱威回答得沒有一點遲疑。
「為父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威兒,你有膽做出有辱王府門風的事,卻沒有膽子承認嗎?」
「孩兒不懂爹的意思。」
「昨晚你私下抓走白亦城身邊的那位姑娘,還對那位姑娘做出侵犯的舉動,不是嗎?」
「絕沒有這回事,是那名女子貪圖王府的名聲,主動獻身,想要孩兒娶她進門。」朱威面不改色地說謊。
「如果真是如此,你臉上的傷又怎麼解釋?」
「是孩兒不肯,那名女子惱羞成怒,才對孩兒撒了麻癢粉。」早知道王爺會問他,所以朱威也編好了一套說辭。
「那麼,棋兒看到的事實,你又怎麼說?」王爺瞪視著他。
「棋弟一向尊敬白亦城,為他說話也是很自然的。」朱威不再畏縮,抬頭挺胸彷彿問心無愧。
王爺定定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爹不相信我?」
「你的話裡,有哪一句足夠令為父相信的?」王爺反問他。
「爹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相信孩兒嗎?」朱威的語氣軟了些。
「如果你的話是真的,為父自然相信,但是……」王爺語氣倏地一沉,「白亦城沒有對為父說什麼,為父知道的一切,都是棋兒說的,你認為以棋兒九歲的年紀,敢在為父面前說謊嗎?」
「這……為了白亦城,棋弟也許會這麼做,畢竟他是棋弟的師父。」朱威死不肯認錯。
「威兒,為父不曾指望過你與棋兒成就有多高,但至少要有做為人應有的尊嚴與擔當。你是我洛陽王府的小王爺,身份何等尊貴,但是你連在為父面前承認自己所做之事的勇氣都沒有嗎?」
朱威閉著嘴,一臉叛倔。
「為父再問你一次,昨晚你到底有沒有想侵犯那位姑娘?」王爺緊握著椅臂,給他最後一次自首的機會。
「有。」朱威抬起臉承認,卻面無表情。
王爺閉了下眼,忍住心中的失望。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輸給白亦城。」朱威直視自己的父親。「爹,你一直誇他有多優秀、多讓你賞識,你知道這話聽在我心裡是什麼感覺?我是堂堂小王爺,在你心裡卻比不上一個平民、一個外人,這叫我怎麼服氣?」
「就因為不想輸他,你就可以任意傷害一個女孩?你應該明白名節對女人來說有多重要,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王爺痛心疾首地道:「你做事這麼無法無天,甚至連強搶民女這種事也敢做,不要說是白亦城,你根本連販夫走卒、最下等的乞丐都比不上。」
「爹,你太瞧不起孩兒了!」朱威心裡的怨恨更深。只要能讓白亦城痛苦,犧牲一個女人又算什麼?
「你——」王爺氣得差點說不出話。瞧兒子的表情,就知道他一點都不將別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從此刻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踏出王府一步1」
「爹,我——」
「住口!你回房好好反省,如果讓我發現你偷溜出府,我絕對會親自打斷你的腿!」
「是,孩兒遵命。」朱威咬牙切齒地離開書房。
為了一個外人,爹居然這麼訓斥他,好,那他也不必再念什麼父子之情。他一定要得到權勢,成為洛陽王府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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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斥完兒子後,王爺派人將白亦城請到王府。
「昨天晚上,你和威兒起了衝突?」他語氣平淡地問道。
「亦城冒犯了,還請王爺見諒。」白亦城躬身請罪。
雖然一夜無眠,但他仍顯得精神奕奕,苗彎月直到天快亮時才好不容易平靜的睡著,他交代馬總管與明珠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然後來到王府。
「我聽棋兒說,是威兒擄走了你身邊的姑娘?」向來獨來獨往的白亦城身邊突然多了個女子,就算昨天晚上王府裡全是客人,王爺也不可能沒注意到這種特殊的情況。
「是。」白亦城點頭。
「那位姑娘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是。」
「威兒可……侵犯了她?」王爺低聲詢問。根據棋兒的描述,他不確定那位姑娘是否真受了傷害。
「沒有。」白亦城低聲回答,雙手握成拳。
聽出他隱忍的怒氣,王爺頓了下,才開口問:「那位姑娘現在還好嗎?」
「她受了驚嚇,現在……應該還好。」至少在黎明前,她已能平靜入睡。
「唉,威兒太妄為了。」王爺歎了口氣,轉身面對白亦城。「在那種情況下,你沒有出手教訓威兒,實在很令本王驚訝。」
若是一般男人,見著自己的女人差點受凌辱,不氣得殺人才怪,就連王爺自己也會是這種反應。
「如果昨晚彎月沒有逃脫,小王爺絕對看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陽。」白亦城坦白直言。
王爺一愣,然後搖著頭,歎笑出聲。
「亦城,你就是這種個性,教本王又愛又恨。」這也是他最欣賞白亦城的地方。
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白亦城不是個衝動的人,相反的,他冷靜、慎慮,不輕易衝動,他會迂迴行事,但不曾有虛言,或者為圖任何利益而做出有損自己人格的事,即使對手是皇親。
王爺十分清楚白亦城各方面的能力深不可測,而他希望他的兒子也有這樣的擔當,才會特別商請白亦城在洛陽的時候,撥空擔任朱繼棋的師父。
「多謝王爺見諒。」白亦城拱手道謝。
「是威兒行事太過極端,沒有容人的雅量,怪不得你。」王爺搖搖頭,揮手摒退左右。「除了昨晚,威兒可還有找你麻煩?」
「除了日前教唆他人劫走我一批貨,之後沒有特別的舉動。」
「你沒報官?」
白亦城笑了,「王爺,有些事亦城不願多計較,能息事寧人,自然不願多生事端,但那不代表會任人得寸進尺。」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小王爺行事太沒分寸,就別怪他不給王爺面子。
王爺一聽便明白他的意思。
「本王猜,就算本王開口要你手下留情,你也不會聽吧。」
「還請王爺見諒。」
「罷了。」王爺不以為意的揮揮手。「五天後本王要與家眷到鴻德苑遊獵,巳時出發,你也一起來吧,順便帶那位姑娘來,本王想見見她。」
「這……」白亦城有些遲疑。如果朱威在,他不會帶彎月一同前往。
「關於威兒的事,你不用擔心,本工不會任他胡來。」王爺保證道,讓白亦城無法再拒絕。
再怎麼說,他也不能不給王爺面子。
「多謝王爺,亦城遵命。但亦城若沒有準時來,王爺可先行出發,亦城會自行到鴻德苑與王爺會合。」
「好。」王爺點點頭,「對了,從早上醒來開始,棋兒一直念著你,你離開王府前先去看看他。」
「是,亦城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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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亦城離開後不久,苗彎月就醒了,聽馬總管說他去了王府,她可一點都不想再跟。
用完白亦城在離開前交代要她吃的早膳後,馬總管就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他說這也是白亦城的交代,而少爺交代的話,他這個做總管的無論如何都要服從。
苗彎月聽了差點翻白眼。
好吧,不能出莊,不可以獨自亂走,可她也不想無聊地待在房間裡,所以她要馬總管替她找來一塊木板和兩條粗麻繩。
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她就已經相中書房外那棵大樹很久了,反正現在沒事,就來做鞦韆。
白亦城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馬總管將麻繩一端縛上樹幹的舉動。
「白亦城!」一聲喜悅的低呼,伴隨著一道嬌俏的身影撲入他懷中。「你去了好久。」
「我現在不是回來了。」順勢將她抱了滿懷,他細細打量她的神情,見她神態清朗,看不出一絲昨夜的陰霾。
昨天夜裡,她做了幾次惡夢,然後又在他的安撫下入睡,一夜過後,她就可以完全忘記昨晚的驚嚇嗎?
白亦城朝馬總管投去詢問的一瞥。
「小姐很好,也吃過早膳了。」馬總管立刻回答。
「嗯。」白亦城點點頭,看向做到一半的鞦韆,忍不住笑了。「你叫馬總管幫你做鞦韆,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點?」
「誰要你叫他不准離開我半步,那我只好找點事情來做,不然我和馬總管、明珠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多無聊。」
他挑高一眉,「所以,這算是我的不對囉?」
「嗯。」苗彎月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呀,真是強詞奪理。」他捏了捏她的俏鼻,馬總管在他的示意下,拉著明珠悄悄離開。
「有嗎?」她眨眨眼,表情十足無辜。「我說的是實話,而且都有道理,不然你叫馬總管……咦?」
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馬總管聽不下你的歪理,所以早就走了。」他涼涼地道。
「才怪,一定是你故意使眼色叫他走的。」他們主僕倆默契好得沒話說,絕對是一丘之貉。
白亦城笑了笑,顯然是默認。
「我就知道。」輕哼了聲,苗彎月放開他,轉身準備自己綁好鞦韆。
馬總管幫她把一頭的繩索綁好了,木板兩端也打了洞,現在就剩下三個結要打。
不過,麻繩好粗,一點都不像閒隱谷裡的籐繩那麼好綁,好不容易將繩索穿過木板上的洞,她的手掌已被粗繩磨得發紅。
「我來。」白亦城一看這種情形,二話不說的接過手,然後以令人驚歎的速度,三兩下就弄好鞦韆。
「好了,你要不要試坐?」拉扯了幾下木板,確定繩索綁牢後,他笑著回身對她說。
「你好厲害。」她拉扯著鞦韆,試試看它到底堅不堅固。
「舉手之勞。」瞧她滿眼的崇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做了什麼大事,其實只不過是綁了個鞦韆而已,她真的很容易取悅。
「我坐坐看。」苗彎月把他推遠一點,然後坐上鞦韆,動作熟練地前後擺盪,鞦韆愈搖愈高。「哇,好好玩喔!」
「小心,別搖得太高。」他提醒道。
「放心,沒事的。」她繼續蕩著,笑容在臉上擴大。「以前在谷裡時,我幾乎每天都在玩,有時抓著樹籐在林子裡蕩來蕩去,然後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每次都要勞煩姐姐們來找我……」說著說著,她的眼眶突然紅了,鞦韆也慢慢的停下來。
「彎月?」
「我想念姐姐她們……」她一手抓著鞦韆,一手開始揉著眼睛。
「想家了?」白亦城淡笑著摟她入懷,他坐上鞦韆,讓她側坐在他腿上。
「嗯。」她點點頭,頭低低地沒抬起。
「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帶你去杭州。」
「真的?」她連忙抬起頭,眼角有些濕潤。「你真的願意帶我去杭州?」
「真的。」他點頭。
「耶!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會帶我去的。」苗彎月立刻破涕為笑,歡呼一聲,興奮地抱緊他。
白亦城縱容地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其實,他要帶她去杭州,跟他是不是好人一點關係也沒有,跟「提親」倒比較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