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坐,要不要我讓懷兒去泡茶?」被尊稱為「龍頭」的風平,笑呵呵地走向沙發,指著其中一張,而自己也坐了下來。如果你不特別注意他,那以外表看起來,他頂多是像個只會鑽研學術的老學究罷了!瘦小斯文的外貌,外加一副老在鼻樑上滑動的老花眼鏡,愛穿中國的長袍馬褂,渾身有著舊時代的氣息;哪有人能把他和以科技辦案的「I.J.O」首領聯想在一起!?
「龍頭還記得我愛喝茶?」江海音努力地打著哈哈,盡量拉開他會問話的範圍。她不想插手父親的「遺囑遊戲」,那根本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當然!聯盟裡每個人的特性和喜好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的。若不這樣,那又怎能做一個好的領導者?」很好!有被拉開話題了嗎?
江海音不動聲色地暗自得意地笑說:「是啊!龍頭的確是位好領導者,泉爺爺也是。」泉傲天的爺爺負責「調查局」。不過目前他都是掛名而已,實際的工作則是「白影」在負責,而泉傲天則和女友遊山玩水去了。
「唉!海音,你好偏心!怎麼叫老泉那傢伙爺爺,卻叫我「龍頭」!?真是好疏遠的感覺……」喔!有「香奈兒的誘惑」味出來了!
「想想你進組織時,你老爸還曾慎重的把你托付給我,要我把你當自己孫女……」
「又不是我爸帶我進……」江海音一叫完後才發現自己被「誘拐成功」。狡猾的龍頭!唉!還是自己太笨了!?
「他死了!」風平沉靜地說完,把訃聞遞到她眼前,「在你接到信的前一天晚上死的。這是他的律師寄來的,希望你去參加,日期是農曆年前。」
「他們敢選在過年前出殯?」她不是照中國人的習俗長大的小孩。自十一歲來到美國後,接觸的更是只有西方文化,她不大明白一般民間的忌諱,只依稀記得好像有一大堆禁忌而已。
「海音,你愈來愈會裝蒜了,下回可和白影較量較量。」風平笑得很和藹,但無端得就會使人有些惱火……因為他語氣中透出的,就是捉弄成分多於好心好意嘛!
可惡!這龍頭!有時真令人無法「敬老尊賢」,反倒想K他一拳!
「反正我不會回去參加葬禮!」江海音淡漠地拋下一句,起身要走。
「珍珠……」風平慈愛的聲音冷不防地在她背後響起,滲進她冰封的心底,暖暖地化開。
「你知道「珍珠」是什麼嗎?」龍頭要和她討論珠寶嗎?
江海音停下腳步,旋身大惑不解地凝視著這名老者,心知肚明他絕對話中有話,而不是閒來無事或心血來潮的哈啦。
「「珍珠」,是嵌入蠔肉中的一粒砂,因著傷口的刺激,蠔的身上會有許多平時未被發現的力量;而當傷口復合時,就會有一粒晶瑩的珍珠,「珍珠」,癒合了
創傷。沒有創傷,就沒有珍珠……」
「龍頭!?」江海音有些莫名龍頭突如其來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沒頭沒尾地冒出這一串學理性的話到底有啥用意。
「我下個任務,是珠寶店職員嗎?」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做如是猜測了。
「海音!慧黠如你,會不明白爺爺我的這番話嗎?」風平走向她,像長者鼓勵晚輩似地拍拍她的肩膀:「在我們一生中,不幸也可以變為祝福,傷痛則能成為無價奇珍,連痛心的殘廢與缺陷,都能成為自救救人的力量。需知蒼鷹也需獨自地越過太陽,不能攜帶巢穴飛行。不要老惦著昨日,要抓住今日,努力明日。仔細想想,你被父親丟下,真的有那麼糟糕嗎?沒有從中獲得什麼,或學到什麼嗎?這麼一想,也許你就不會這麼不諒解他了。」
江海音蹙起眉,有一絲不悅,「龍頭!你何時和亞里斯多得、帕拉圖稱兄道弟了起來?講話「哲」味這麼濃!」
風平哈哈大笑,「你錯啦!這是我從「新荒漠甘泉」上抄襲來的!」他又回她一記「白影」式的賊笑,彎起唇角,別有深意地說著:「好好記住我所說過的話,有一天,你會需要的。」
「對了!龍頭!」江海音原本要步出大門的窈窕身影再次停了下來,回首似真非真,半嘲弄半俏皮地笑著:「聽說風岱要結婚了,恭喜您了!終於三個孫子都有好「婆」家了。」
這丫頭!還會調侃老人家!
「替我通緝「幽靈」!告訴他我要見他!你回台灣時,記得替我把話帶到。」
「我不會去參加「遺囑遊戲」的!」她清麗修長又勻稱的身影走到大門前,拋下一句認真的保證:「那和我無關。」
「唉……」風平目送她消失在大門口,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甩甩頭,想起了自己的三個孫子,甜蜜幸福的笑了。
啊!就只差一步啦!只要找到了「龍頭繼承人」,他就可以安心地「含飴弄孫」了!呵呵呵……
江海音一個人坐在「白影」的辦公室中,手動著滑鼠,玩著他留下的一大堆遊戲光碟。往年過農曆年時,不是「幽靈」在陪她,就是仲霆。可是今年「幽靈」有了工作,連仲霆也因為堂哥繼任為總裁而召開的「忘年會」,不得不回去日本,只剩下她一個人在美國的總部中。
到後來,她還是沒有去參加喪禮。那天,她謝絕一切的電話和訪客,自己跑去邁阿密的水族館看海豚;那時,她似乎真能明白為何蘇東坡會寫下「夢裡蝴蝶,栩然一身輕」的句子。仔細想想,若做個毫無□的畜牲,就不會有這種衝擊和掙扎的情感攪擾她了……明明很想原諒父親,也清楚二位媽媽的「德行」,更知道「江氏」的重要,但……她就是……唉!難怪有一句話說:「立志行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她現在就入陷入這個「行出來由不得我」的掙扎中……
嗶……
她被「GAMEOVER」了。
江海音洩氣的用力靠上真皮辦公椅的椅背中,望向落地窗外飄然而下的雪之舞蹈。突然很希望,這樣美的雪景,能有人和她一同觀賞……
低下頭,她的唇角逸出一抹自嘲的笑,站起身,二指勾起了火紅色的大衣,走出白影的辦公室。
她發暈了嗎?還是因為最近「大家」都相繼墜入「情網」中,以至於牽引得她也有些……
「思愛」!?
呵……愛情還真是一種傳染病呀!
走出大樓時,她驀地煞住了腳,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穿著敞開的黑色大衣,站在風雪中撲飛的人行道上,火紅色的圍巾以隨時準備告別的姿態攀附其肩的男子,微詫的輕喊:「凱!?」
「別誤會喔!」羽生凱以再認真不過的語氣慎重聲明著:「我只是路經此地而已。因為風雪太大,飛機停飛,我回不去……真的……真的只是路過喲!」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例證活生生的在眼前上演。
他是留下來陪她的嗎?
江海音看著他凍得稍紫的嘴唇,感動的心情持續湧現。她知道他有休假,絕對是會回家去的,算是「I.J.O」愛家排行榜上有名的人物。就是因為這一點,讓她覺得,其實羽生凱,還是個有可取之處的人。要是,他死鴨子嘴硬的性格改一改就好了。
「呵……路過就路過……」她開心地挽住他修長結實的臂膀。
「反正你是一個人,我也是,那我們就湊成一對吧!」
「誰……和你這個老女人是一對呀!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想他大少爺毫不領情地抽回自己的手,難掩激動地漲紅了俊臉。
什麼?又說她是「老」女人!?
「要真和你一對,那才是我的不幸呢!」從一數到十,江海音使自己平靜下來,不慍不火地說:
「動不動就生氣,而且渾身上下一個叫浪漫的細胞也沒有。」
「你憑什麼說我不浪漫!?」羽生凱不服氣地質問著。在他的心中認為,「不浪漫」是和「大木頭」畫上等號的,而這可惡的老女人竟然這樣說他!?真是太可恨了!
「……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嗎?」江海音幽幽地吐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和他這樣鬥,實在很累了,伸手招了一部計程車,沒想到他也跟了上來。
「說呀!我哪裡不浪漫了?」
「啊!是情侶呀!」駕駛的司機好心好意地笑問:「要去哪裡?」
「機場。」江海音簡單扼要的說完目的地後,就聽見羽生凱惱火地朝司機「開炮」:「你眼睛脫窗啦!不要把我跟她擺在一起!」
「小姐,你男朋友好凶喔!」司機仍然談笑風生,不把羽生凱的怒氣當一回事。
「他是我弟弟。」江海音哈哈大笑,眸光不經意地流轉,發覺羽生凱的臉色又綠了一大半,殺氣騰騰的眼光射向她,咬牙切齒地用力地問著:「你說誰是你弟弟!?」
「就是你呀!」她笑容可掬地用左手托住下巴,望著身旁的那只噴火恐龍,突然發現捉弄他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說我是「老」女人,那理所當然的,就是表明你比我小。那比我小的,不是弟弟,是什麼?」
「我才不是你弟弟。」他陰鬱沉重的表情,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因這二個字而群起革命,擠滿一肚子火與不甘,酸酸苦苦地,也不知是滲了什麼滋味,很是蝕人,攪得他難受。
偏偏江海音並不明白他的情緒。誰會去費心思解剖一個不懂情趣浪漫,又大男人主義得離譜的「小男孩」的心理!?她突然笑得天真又無辜,甚至還有一絲惡作劇地問:「難道你想當「妹妹」!?」
「你……」太過分了!他的好心霎時全成了驢肝肺!羽生凱忍無可忍,也顧不得是在飛馳的公路上,伸手扳開車門就要下車,江海音眼明手快地抓回他的手,還是那抹溫柔如水的笑意。
「生氣了?」
「立場調換的話,你會不會生氣!?」羽生凱費了好大的勁,才以平靜、有理智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他討厭聽見自己比葵小的事實,但因為是事實,所以更鮮明刺目地令他不能不在意;因為那彷彿是鮮明的烙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它的距離的存在,這使他更形難受!他無法忍受這種事實的存在,他不要這個慧黠靈動、沉靜堅毅的小女人年齡比他大!
「希望你也能記住這句話。」江海音可得小心了;好不容易抓到有人陪她,她不想又把對方給氣走,雖然,他是一座隨時會噴火的「活火山」。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為慶祝我們的巧遇,我請你去看NBA職業籃賽。」不待他說話,計程車已來到了機場,江海音拖著他下車,不容反抗地付了車錢,走向售票處,購買二張去芝加哥的票。
「別再拒絕我,要知道,一個女人是無法連續承受一個男人再三的拒絕的,何況我的臉皮還不夠厚。」羽生凱接過那張往芝加哥的機票,不自在地別過臉去,硬硬地說:「好……好吧!」他只是為了芝加哥今日的賽事……公牛對湖人而去的,羽生凱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而且他也不是自願的,是被某人抓去的;他完全是迫於無奈,所以不得已不去。
他一副勉為其難的說:「看在你那麼有誠意道歉的份上。」有誠意的道歉!?
江海音吃驚的張大了嘴,不知道他這樣算不算惡人先告狀!?
看完了精彩的球賽,江海音又拉著別彆扭扭,不情不願的羽生凱去逛芝加哥的觀光區:芝加哥美術館、傑特水族館、林肯公園、何德勒天文台……等。當然,其中最好玩的,並不是這些地方;而是,當別人看見他們倆時,都問……你們是姐弟還是兄妹!?
那時羽生凱的反應,更是有趣的很,他只用一句日文的髒話……「八格鴨肉」,就吼得對方嚇到屁滾尿流,抱頭鼠竄。唉,堂堂「大日本」帝國的臉,只怕全教他給丟光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家的品種哪有那麼差的呀!那些老外的眼光未免……
還真是有待改進。
回到自己的住所後,她按下電話答錄機的播放鍵,就進到浴室去放了一池溫水,準備洗去自己一天的疲憊。她並不是個不喜歡獨處的女孩,相反的,她是個獨立性很強的人,不大容易去依賴別人,或許……這該溯源至她偉大的父親對她所做的一切。但她今天會抓著羽生凱不放,完全是一時興起。
是的,她突然心血來潮地想找個人陪她一起玩、一起笑、一起叫、一起鬧;也許,是因為看了那場溫柔的雪之舞蹈,所以才會有了突如其來的悸動吧!
「小音?是我!」沒過多久,電話答錄機中傳來了一陣悅耳、輕快又迷人的男中音,江海音一下子就聽出來,那是許久未見的「幽靈」。
「抱歉過年無法回去陪你,自己保重。我不喜歡和電話答錄機說話,好像白癡一樣,你只要知道我有在惦著你就好了。」有在惦著!?
這「幽靈」未免太性格,討厭和電話答錄機說話,就匆匆丟下一句……有在惦著!?
她實在弄不清楚他這對她來說亦師亦友,亦父亦兄又亦……
「情人」嗎?
江海音笑著搖搖頭,轉身去衣櫃拿出換洗衣服時,冷不防聽見一個陌生的男聲,突兀地由答錄機中傳出,顯得是那麼地無奈與焦急,這使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側頭不解地看著機器。
「抱歉!江小姐,這麼冒昧的找你,我是李律師。」李律師!?
江海音心底猛然一揪,倒抽了一口氣,有些微詫……這「李律師」,是不是爸爸所說的律師呢?
「我現在人在××飯店的517號房,有關遺書方面的事,要和你商討……」江海音秀美的唇角泛起一抹不搭稱的冷笑。
是嗎?追到美國來了?她記得自己為了避開這些麻煩,甚至連喪禮也沒去參加。或許別人會認為她是有些冷血和寡情,但她不願被當成「假想敵」一般的遭受無端的攻擊,承受他們研究的目光與評論;畢竟,她已有八年的時間不屬於那個家中了。
自她被拋棄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開始,她的心就已經不再屬於「江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