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可以認同,因為千思萬想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確是如好友所說,已不像以前那樣,真的那麼深戀柏烈旭。
對柏烈旭的感情,早在這幾年的淡化中成功轉為單純的友誼。
妳比妳想像中的還要喜歡我……
慢、慢著!他打哪來的自信,竟然對她說這種話?
甚至可以說妳比妳想像中的還要愛我……
真是夠了!他什麼時候變成她肚子裡的蛔蟲?連她都不知道、不確定的事,他也能說得煞有其事,好像已經發生了似的!
她說喜歡他了嗎?她說愛他了嗎?
沒有啊!
那他憑什麼自開一言堂,說得這麼武斷?
惡哉愛情!把人的腦袋攪得像漿糊一般稀巴爛,怎麼理都理不出個頭緒來。
昨晚的驚魂讓她一夜不成眠;起了個大早,葉秋索性晃到社區小公園,挑了塊乾淨的草皮大刺剌躺下。
還沒有想通之前,她不想見到他。
偏偏天不從人願的機率高過順應人,黑壓壓的陰影降臨,擋住澄藍天光。
「一大早妳躺在這裡做什麼?」來人正是她極力想迴避的,語調因之前的跑步參雜稍微短促的喘息。
哇靠!「為什麼沒人告訴我你有晨跑的習慣?」
「因為妳從來沒問過我。」
無言以對,葉秋閉上眼,眼不見為淨總行了吧?
結束緩衝動作,孟暘谷落坐葉秋身旁,注意到她眼皮微浮。「昨晚沒睡好?』
「拜你所賜。」可惡!她徹夜未眠,他倒好,精神飽滿到還有力氣跑步。
「我只不過是說中妳的想法,何必這麼興奮?」
閉合的眼猛地一掀,無法置信地看向身邊的男人。「我現在才知道律師最需要的不是法律知識,而是一張萬箭不穿的厚臉皮,多謝賜教!」
孟暘谷側躺下來,左手撐額俯視她。「秋,我不相信妳能容忍一個絲毫不喜歡、不愛的男人像這樣親近妳--」他說,空閒的右手戀戀不捨地摩挲她粉嫩的臉頰。「或者像這樣吻妳……」逐漸壓近的唇帶著同樣的眷戀,舔吻她的眼、她的頰,最後落至她的唇。
嘴裡不曾說出口的話,在兩人相濡以沫的親吻中也能夠傳達,以無聲的親暱方式讓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吻作罷,孟暘谷退開點距離以便能收進她所有的表情。「我說錯了嗎?」
「不,你沒錯,但不足以解決我的疑惑--你如何肯定我愛上你?你忘了嗎?我還有暗戀的人。」
「相信我,我從來不曾把他或『他們』放在心上。」
「因為你有自信我絕對會愛上你?」
他搖頭。「因為我知道那只是妳拒絕男人追求的盾牌。」孟暘谷再度壓低身,吻上她因驚愕微張的檀口。「想要我吻妳就說一聲,不要用這種表情暗示我。」
她想要他--慢!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你、你怎麼知道?」連她都要好友提醒才注意到的事,他是怎麼發現的?
「我相信妳曾經深深暗戀過某人,甚至是好幾個人,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暗戀在無法實現的情況下,它只會被逐漸淡忘,感情是最禁得起時間考驗、也最禁不起時間考驗的東西。」
「好矛盾。」她感歎。
「是的,就是這麼矛盾。至於能不能通過時間的考驗,要看這個人對於這份感情有多大的堅持。秋,我只能說從妳身上,我看不見經年累月深情暗戀一個人的表現,妳過得太自由、太快樂,一點也沒有為情所苦的跡象,這點恐怕連妳自己都沒有發現,甚至於妳自以為的失戀和感傷也不過是日積月累下來的習慣--習慣暗戀、習慣失戀、習慣偶爾為它傷感--並非妳還眷戀著對方,只是單純的習慣,就像我們習慣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牙洗臉一樣,妳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將自己丟進事實上早無疾而終的暗戀裡悲秋傷春。」
比起好友提點她的話,孟暘谷的說法更犀利透徹,幾乎是將她整個人放上手術台解剖開來一樣。葉秋呆若木雞地瞪著他好半晌。
「也許我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很會掩飾。」她企圖力挽狂瀾。
「我還沒見過比妳更表裡如一的人。」「狂瀾」還是將她捲進無底的漩渦。「承認這一點,妳只是習慣,只是拿暗戀這事當借口拒絕每一個企圖追求妳的男人,以維持妳的自由之身,還有--保護自己免受感情的傷害。」
「你如果不作律師,可以考慮去當心理分析師。」她冷冷地說,心下惱火他對自己準確無誤的剖析。
「我多了妳六年的閱歷是不爭的事實。」孟暘谷抬手,指腹輕輕捻起落在葉秋額上的蒲公英種子。「妳已經開始關心起我的生涯規劃了。不錯,有進步。」
「你真是--噗哧!」
「秋?」
「不行了……」算了,她認輸了,葉秋翻身,倚進右側門戶洞開的胸懷。
孟暘谷亦不吝惜出借手臂給她當枕頭,一手佔有地勾在她腰側。「妳不再嘴硬否認了?」
縮在他懷裡的葉秋動了動,為自己調整出最舒服的姿勢。
「告訴我,」實在是忍不住想問他,「讓你追求的女人是不是都像我這麼慘?被你的陰險狡詐氣得多長出好幾條魚尾紋不說,還得忍容你自信過度,專斷霸道的行事作風?」
「把我批評到這種地步,幾乎讓我懷疑自己是四大惡人之一的女人,妳是第一個。」她實在很懂得怎麼讓一個男人受挫;但矛盾的是,這更顯出她的與眾不同,讓他一旦心動,就無法放棄。
「之一?」葉秋哈的一聲,「四大惡人之首的段延慶還排在你後頭哩。」
什麼話她都接得上。「葉秋,妳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女人。」
愉快機智相佐的對話到這裡突然中斷,氣氛為之驟轉。
葉秋難得嚴肅地望著他。「是不是因為這樣,才激起你男人劣根性裡的征服欲,想試試看能否征服我,讓我愛上你?」
征服?原先環在葉秋腰側的手轉扣她臂膀,推出一點距離好看見她的表情。
「妳以為自己在寫小說嗎?征服?」孟暘谷幾乎失笑出聲。
「我本來就在寫小說。」她很認真看待這個問題,他卻在打諢。
「小說家?」
「沒那麼崇高,只是一名剛出道的小作者。」
孟暘谷的眼神透出興趣。「關於哪方面的著作?改天一定拜讀。」
「如果你對言情小說有興趣的話,我可以送你幾本,讓你好好『拜讀』。」再狗腿啊,看你能奉承到哪去。葉秋頗有興味地欣賞他尷尬的表情。
Yes!總算扳回一城。
她到底要給他多少驚喜(或是驚嚇)才甘心?看著她因為勝利露出的得意燦笑,孟暘谷只有搖頭失笑的份。
言情小說?呵!
「你笑什麼?」她問,發現他不住審量的目光,復問:「又在看什麼?」
「我笑自己還是有看走眼的時候,我以為妳只是一名打字員。」畢竟他幾乎是每天看見她在書房面對計算機敲敲打打,作這聯想並不為過。
「你乾脆說我從事家庭代工做塑料花算了。」葉秋不高興地掃了他一眼,退離他懷抱,翻過一百八十度背對這個老是讓她生氣的男人。
沒多久,她又翻回來,與他對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是不是只勾起你的征服欲,其實你的感情並沒有嘴巴上說的--」
「我愛妳。」孟暘谷率先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改躺為坐的葉秋。「我不會再說喜歡,因為我發現除了『愛』這個字之外,沒有其它字能夠詮釋我對妳的感情。」
「男人一般不大喜歡把『愛』這個字掛在嘴上。」這是她多年的觀察心得。
「我不是一般的男人。」
「的確,」這點她同意。「普通的男人臉皮不會像你這麼厚。」聽的人都臉紅了,就他這個說話的人還一副沒什麼的樣子,不是臉皮厚是什麼。
「秋。」她真是個焚琴煮鶴的高手。
葉秋抬眸仰望,不知何時升高的太陽在孟暘谷身後形成一道暈輪,乍看之下,本來就肩寬頑長的他更形威嚴。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認識這樣的男人,更有甚者,進一步與他發展出男女之間的感情。
但還是遇見了,也心動了,還能怎麼樣?
「你那天晚上問我的問題,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妳不說也無妨。」
「不,還是要說,以示鄭重。」她堅持。「雖然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很好,但我還是喜歡說出口。」
「洗耳恭聽。」
「親愛的孟暘谷先生--」葉秋擊掌,拍落手心的草屑,朝他伸手。
孟暘谷咧嘴笑出聲,伸手拉她一把。
待站定,葉秋緩緩啟口:「我不討厭你,甚至,我可以試著和你交往。」
「親愛的葉秋小姐,我必須告訴妳,我們已經在交往了。」他歎息。
「哦?」眉眼淘氣地挑起一抹疑惑。「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或許早在我剛搬進來、不幸看見妳睡衣下的春光時就開始了。」
「喂!」浪漫旖旎的氣氛為之一變,葉秋氣呼呼地瞪著他。「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幹嘛?等等!什麼叫做『不幸』?」
孟暘谷縱聲大笑,不待女友反應,拉著她往回家的路上走。
後頭的葉秋邁步跟著。「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不幸』看見……」
沿途,羞惱的女人汲汲索問,時而被走在前頭捧腹大笑的男人以吻中斷,一直到走進屋內,還隱約能聽見前者的逼問與後者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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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葉秋成為孟暘谷女友之後有什麼甜頭可嘗,大概只有以「閒雜人等」的身份進入寰宇法律事務所而不被趕出來的特別待遇吧。
從第一次的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驚奇到現在的熟悉,葉秋曾經想過或許將來可以拿寰宇作藍圖,編寫出幾篇故事來也不一定,誰教寰宇裡藏有不少帥哥美女。
好比她眼前的章婕妤。
叩叩!今天的她非閒雜人等,而是被男友請托送來被遺忘在家的文件,
「打擾了,婕妤。」第一個拜訪的不是男友,而是男友的助理。
沒辦法,這就叫做制度化行政程序--在見到主人前,一定要先通報門房。
所幸,她很喜歡這位門房小姐。
「秋。」正如葉秋欣賞她,章婕妤對她也頗有好感,尤其是得知她跟她一樣都是參與世界展望會項目的展望之友後,相談更是投契。
「我把東西拿來了,他在忙嗎?」
「應該算……」章婕妤囁嚅好半天,最後決定開口:「秋,妳能不能勸勸我家老闆?我想女朋友說的話他應該比較聽得進去。」
勸?「什麼事這麼嚴重?」
「關於方照龍的事。」
方照龍?「誰啊?」
章婕妤拉她進助理室,將自己所見及心中的憂慮簡略說明。「……所以我想請妳勸勸老闆,不要這麼輕易相信他,尤其現在又是上頭準備遴選合夥律師的重要時刻,方照龍這段日子跟老闆的互動異常熱絡頻繁,我擔心他會對老闆不利。」
「婕妤,妳有寫小說的本事哦。」想像力豐富。
「秋,不論到哪種職場,爭權奪利都是不可避免的,人總想往高處爬。」
「聽妳這麼說,我倒想見見這個讓妳十分防備的方律師。」
叩叩。助理室門板再度被人叩關敲響。
裡頭兩個女人聞聲抬頭,章婕妤迅速別過臉,顯然厭惡見到對方。
葉秋只好代為「接客」。「你哪位?」
「剛才兩位小姐話題中的男主角。」方照龍斯文笑道,一雙眼跳過葉秋,落在章婕好身上。「何其有幸,能讓兩位小姐在我背後指指點點。」
「是啊,」相較於章婕妤的沉默,葉秋反而不覺有什麼難為情,直刺刺地回頂:「男人的價值在於能讓多少女人在暗地裡討論他。」反正她不是寰宇的人,得罪他也不會少塊肉。
狡詐的詭辯讓方照龍意外地將目光移到葉秋身上。「妳是--」
「我的女朋友。」跟在後頭步出辦公室的孟暘谷搶口道。
「妳是葉秋?」方照龍溫文地頷首。「幸會。」
這男人不糟啊,為什麼婕妤避他如蛇蠍?葉秋困惑地來回看過兩人。
「秋,我請妳帶來的文件呢?」
「在這。」葉秋沒多想,拿著紙袋走向男友。
「孟暘谷,你好好考慮。」
在孟暘谷帶女友進辦公室前,方照龍突然回頭這麼一說。
而葉秋的視線此時不小心越過方照龍肩頭,撞見章婕妤聞言臉色微變。
真是奇怪哪,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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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孟暘谷的辦公室,葉秋直接破題:
「他要你考慮什麼?」
「考慮跟他合作,離開寰宇獨立執業。」
「寰宇給你們的待遇不好?」
他搖頭。「並不是待遇的問題,只是我不想工作得這麼累。」
「年紀輕輕就有退休的念頭,你是受了什麼打擊?還是覺得人生幾何,想遠離塵世到深山隱居?」
孟暘谷噗哧失笑,將淘氣的情人攬入懷中,垂視在地面的眼閃動著男人在對女人訴說自己的理想時,難以掩去的激昂精光。「我只希望工作之餘能享受生活。」
「在我看來,你已經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再說,你不要忘了,沒有足夠的本錢在背後撐腰,享受生活只是一個奢侈的夢想。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純粹就事論事。」
「我知道。」有對象可以傾訴,有個人願意聆聽--此時此刻,孟暘谷全心沉浸在與人分享內心世界的感覺。「我從來沒有一直待在寰宇的想法。這裡的確是法律人趨之若騖的寶地,但附隨體制龐大、利益牽涉複雜而來的人事問題讓我心煩,只要是稍有規模的組織都有這樣的問題,任何行業都一樣。」
「你指的是寰宇傳出遴選合夥律師消息這件事?」
「還有很多妳不知道的。」話才剛說完,孟暘谷就看見女朋友雙眼亮晶晶地盯著自己,透露「說吧、說吧」的殷殷期待。「以後有的是時間告訴妳,重要的是,妳覺得呢?」
葉秋愣了一下。「你的事幹嘛問我?」
「因為妳是我的女朋友,將來更是我的妻子。」
「等、等一等!」葉秋有種觸機落阱的感覺。「女朋友三個字我接受,但妻子是怎麼回事?」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到可以談這個話題了嗎?
「如果妳不曾想過關於未來的事,那妳從現在起可以開始想了,秋。」孟暘谷摟緊她,不讓她輕易逃出這個話題。「三十歲以上的男人,絕大多數是用以結婚為前提的心態去追求一個女人;換句話說,他找的不是能燃起一時激情的女友,而是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
「你也是?」
「我是。」他老實承認。「對妳來說這或許還算很遙遠的事,但對我並不是。我必須坦承--秋,我很渴望有個家。」
「你已經有了,就在我家隔壁,獨門獨院,三層樓高的透天厝。」
「不要裝傻。」他知道她乍聽見他的話覺得無措,但他絕不容許她用這種方法閃躲。「我想要一個有妻子、有孩子的家,那是我的夢想。」
啊?葉秋這回是真傻了。「夢想?」成家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構成要件,他竟將它視為夢想?會不會把它想得太崇高了些?
知道她驚訝什麼,孟暘谷肯定起予以重複:「是的,夢想。」
「對你來說這不是難事。」有才能、有出色外貌,男人想有的他都有了。
「我告訴過妳我因為花蓮大地震的緣故,成為展望會受助童之一對吧?」感覺她在懷裡點頭,孟暘谷繼續道:「但我沒有告訴妳,那場地震讓我失去一切。」
失去一切?「難道你的父母親--」
「不,他們沒有死。只是日子太苦,生活過不下去,他們決定把我丟下,謀求自己的生路。」他說得很簡潔。
葉秋卻聽得想掉淚,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視有個「家」為夢想。
「混蛋!沒事說這種無聊話是故意要破壞我的心情嗎?人家今天本來很開心的說。」雖然抱怨,她的手卻離開身側,緊緊圈住這個把自己的事說得漫不經心,好像它不過只是個案例的男人。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多渴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她在安慰他嗎?孟暘谷收緊雙臂,敞開一切感受她給予的溫暖。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喜歡她笨拙卻對他很受用的撫慰,他知道的葉秋是很獨善其身的人,能被她兼愛的,只有她在乎的人。
能被她在乎,他覺得很快樂。「在我的想法裡,與其埋首苦幹為人賣命作嫁,我寧可獨立執業。一來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二來也能妥善調配自己的工作,不至於影響到我的家居生活。」
在她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還在學習摸索中,他已經想到這麼久之後的事;兩相比較之下,她面對愛情的態度會不會太混了點?葉秋不禁這麼想。
「秋,」孟暘谷沉吟出聲,下顎抵在女友為配合自己側敞的肩頸,品味從她身上飄出的淡淡香皂味,摩挲出親密的熱度。「答應我,從現在開始妳會把我放進妳未來的人生當中。」
「你的步調太快了。」葉秋凝視西裝上精緻的鈕扣,藉以分散注意力,免得自己掉進他溫情的漩渦太深,貿貿然答應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從追求到交往,你的動作都快得嚇人,我之前會躲你,除了因為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之外,泰半是被你太過積極的態度嚇到--沒有人提出追求是從強吻開始,也沒有人交往不到兩個月就論及婚嫁,你的行為很霸道。」
「就我所知的案例當中,有人交往不到一星期就結婚。」他說。
葉秋挑眉,不置可否地睨視他俯下的臉。「敢問孟大律師,這對夫妻是你哪種案例的當事人?」
「……離婚之後的財產權糾紛。」好吧,算她精明。
看吧!送給他的白眼寫著如是訊息。
「有人說女人最容易受情境影響,你希望我是因為一時感情衝動答應,或者是認真思考過後,才決定跟你組成一個家?」葉秋挑明問他。「我不想現在就討論這個問題,但我保證絕對會開始去想,關於你我是否有共同生活的可能,這樣可以嗎?」
「衝動可以讓妳立刻作出我想要的決定;但是,」孟暘谷決定退步妥協。「秋,妳說服了我。」
「這是我的榮幸,孟大律師。能讓孟大律師俯首稱臣的人不多哪。」她傲傲地說,引來男友發笑。
「不瞞妳說,秋,」孟暘谷吻了她一記,續說道:「我衷心期待妳點頭答應的那一天來臨。」
她微笑,踮腳主動吻上他。
這一吻,打破了向來都由孟暘谷採取主動的交往模式,也難怪孟暘谷嚇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無法反應。
「沒人跟你說過嗎?別在女人面前張嘴,特別是那個女人對你有所企圖的時候。」葉秋裝酷地說,孟暘谷呆若木雞的反應逗得她很樂。
她在回敬他呵,這個愛記恨的小女人。「我歡迎妳的企圖,親愛的葉秋小姐。」
「那就請你招待我去福華餐廳吃頓好料的吧,親愛的孟暘谷先生。」葉秋公佈自己的「企圖」,指指腕表。「十二點零四分,該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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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答應男友會更進一步去思考兩人的感情未來將如何發展,但前提是她必須要有那個時間。
日曆不會因為沒人去撕它,就讓時間永遠停在那天,濃情蜜意之餘,葉秋還是得先填飽自己的肚皮,回到計算機前面與十萬字的浪漫愛情搏鬥,面臨雖然是自我要求,但還是會讓她歇斯底里、握發吐哺的截稿壓力。
不久前,有個朋友這麼跟她說--
「既然已經有這麼個知名律師作男友,就不要自找麻煩、給自己壓力,專心做個受寵的小女人吧,反正言情小說界人材濟濟,也不缺妳這株小草;漫漫書海中亦不乏妳這點小雨滴,說不定封筆嫁作律師娘,也沒人發現XX已嫁作他人婦,默然退出言情界……」
算她狠!本以為自己說話已經夠狠,但聽完這位何姓女檢官給她的良心「忠告」之後,葉秋覺得自己說的話堪比飄飄仙樂。
就算記恨她出賣她當年苦追她冰山老公的愛情滄桑史,也用不著說這麼傷人的話嘛!嗚嗚……
但她不會放棄,能將興趣與工作合而為一的人不多,她何其有幸,怎麼能輕言放棄!
於是葉秋宣佈閉關自守,將自己丟進既令她痛苦又讓她快樂的小說世界。
基本上,這樣是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妨礙的,畢竟寫作本就是一件孤單的工作,一旦開始起稿,就會自然而然形成一方任何人都沒法進去的空間。
但對一個身為男朋友的男人來說,女友的鎖國政策意味著自己被遺忘冷落。
有的人受得了,有的人吃不消--
葉秋很幸運,她有個尊重她工作的男朋友,還會不時送來補給品,盯她乖乖吃完才准她繼續回到計算機前面。
偶爾,讓他撞見她敲鍵盤敲得手腕酸痛的畫面,還能得到免費的指壓按摩。
這樣的男朋友恐怕是所有女性作者的夢想吧?
有時想想,葉秋覺得自己很幸運,只要不去想這個男友三不五時壞心作弄她的事就成了。
「子淚眼婆娑地望著丑,她不敢相信心愛的醜竟然相信寅跟卯挑撥離間的話,離開她,選擇了辰--」
「啊啊啊!」連續三音節不中斷的慘叫打斷背後強忍笑意朗讀的聲音,葉秋急忙按下待命狀態的快速鍵,瞬間,計算機屏幕轉成漆黑。
他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不知道?!醒神的葉秋這才發現自己呆了好久。
「妳這次是打算用十二地支代替人物姓名了?」短短幾句話就出現「子丑寅卯辰」五個人物,她這回的故事還真不是普通的複雜。孟暘谷暗想,覺得好氣又好笑。
「要你管!」討厭!葉秋記恨地怒視笑不可抑的男人。「笑死你算了!」
「那就沒有人幫妳送鰻魚飯來了,秋。」孟暘谷晃晃手上的提袋。「還是妳指定位在中山北路的肥前屋。」
隨著晃動飄出的香氣刺激葉秋的唾腺分泌,只見她像只聞到木天篸香的貓,跳下椅子,幾乎是用撲的,撲上孟暘谷的手臂--當然是提著食物的那隻。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孟暘谷早事先有所防備,在葉秋撲上來的同時,他高舉執袋的左手,右手也沒閒著,緊扣葉秋腰身,讓她動彈不得,只能學貓伸長手試圖搶到美食,最後因為拿不到,表情怨懟地瞪著把她要著玩的男朋友。
「你給不給吃?」
「要吃可以,答應我,飯後休息一個小時。」
「成交。」
達成協議,孟暘谷將袋子交給她,只見葉秋表現出難得的賢慧,領他到樓下,利用幾分鐘的時間張羅兩人的便當和味噌湯。
「伯父伯母呢?又出門旅行了?」
好好吃……鰻魚鮮嫩多汁,吸收鰻魚肉汁的米飯也十分美味。
「秋,」孟暘谷失笑,輕推因為嘗到美食滿足得瞇起眼進入忘我境界的女友。「我在問妳話。」
「他們跑去西藏玩了。去度他們第……」掐指算算,「四十七次的蜜月旅行。」
「我希望將來老的時候可以跟伯父伯母一樣。」孟暘谷羨慕道。「秋,妳擁有一個令人欣羨的家庭。」
「你也會有的。」她說。「只要你經濟許可,生出來的孩子像我跟我哥一樣,個性獨立又不會讓作父母的擔心就行了。」
「那就拜託妳了。」
嗄?偷襲男友鰻魚飯的手頓在半途。「什麼?」
「妳的肚皮要爭氣點,別讓孩子遺傳到母親糟糕的個性。」孟暘谷戲謔地輕拍她剛裝進一盒鰻魚飯微凸的腹部。
「我認為遺傳到父親的個性才更糟。」可惡的傢伙,損人不帶髒字。葉秋夾奪他一大塊鰻魚肉以示薄懲,準備送進嘴裡。
「那妳打算什麼時候生我們第一個孩子?」
啥?!誤入陷阱,剛搶到手的鰻魚「啪」一聲掉進早唱空城計的便當盒裡。
表情錯愕的臉迅速竄上兩團紅雲,燒至耳根,直愣愣瞪著嘴皮子佔上風、此刻正托腮笑睨自己的男人。
他、他們已經進展到談論何時生小孩的程度了嗎?
這男人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