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錯了,從來到鳳凰山後,不,從認識易水寒後,她做錯了很多事,她是個自以為是的傻瓜,是個沒腦子的女人!
易水寒說的沒錯,自己什麼都不懂,竟敢胡作非為!可是如今,她還能挽救所有的一切嗎?
在自責懊悔中,葉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是一陣粗魯的拖拽將她驚醒。
她抬頭一看,易水寒板著臉站在炕前。
「起來!跟我走!」
「去哪裡?」她茫然地問,視線不很清楚,她舉手揉眼,發現滿眼是淚。
「幹嘛?又想安排什麼詭計嗎?」易水寒冷冷地將一個小包袱扔給她。
「帶上這個跟我走,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
葉兒不再說話,跟隨他出了門,卻見飛狐正靠在外屋的門上。
「飛狐大哥!」她欣喜地喊他,易水寒則進了他的房間。
飛狐回頭看著她,笑容依舊地說:「呵呵,小狸子該收收利爪了,你要知道今日你可是差點兒壞了咱們的大事。」
「對不起……」葉兒羞愧地說。
「不過我倒想吃吃那笑菇燉小雞,也痛快笑它一場呢!」飛狐安撫似地說。
可他的安塞讓葉兒更加羞愧,她垂頭無言以對。
易水寒從屋裡走出來,腰上多了一把劍,身上多了件披風。
「好啦,我們走!」他抓起葉兒的手,對飛狐說:「這裡就交給你了。」
「祝哥哥馬到成功!」飛狐不正經地對易水寒彎腰行了個大禮,再對葉兒說:「美麗的小狸子不需要害怕凶狠的獵人,因為你的美麗是最好的武器!」
葉兒被易水寒拖著往前走,但她踉蹌中還是回過頭來看飛狐,想弄明白他話裡是什麼意思,更何況她是多麼希望能有人告訴她,易水寒要帶她去哪裡!
可是拽著她的大手沒有給她任何停下來打聽的機會,那邊的飛狐也只是一臉興味地看著她被拽著往立於前方的馬走去。
「不用看了,沒人能救你!」易水寒雙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舉起側放在馬背上,然後一甩披風,瀟灑地翻身上了馬,不等她回應就將她摟入懷中。
而當他一抖韁繩策馬起步時,葉兒看見紅綢跑過來,嘴裡似乎在喊著什麼。可是易水寒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一夾馬腹軀馬離開了山寨。
葉兒僵硬地坐在他懷裡,雙手緊抱著那個他扔給她的包袱。雖然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但在他緊繃的雙臂間,她無法開口。
此刻太陽已偏向西方,很快就會落下山去,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像眼前的落日一般沒有生氣。
進山那天因為被蒙著眼睛,所以她不知道,路的情形,今天才看清楚山寨外的地形果真是非常複雜。離開峽谷後,就是望不到頭的樹林山丘,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中,就算她雙眼大睜也不可能記得住路。而且路越走越窄,走越高風也越大。
就在她感到寒冷時,易水寒大手一拉,用身上的披風將她裹進懷裡。他的動作絲毫沒有遲疑或商量的意味,只有全然的佔有。對他突然這麼好心為她遮擋風寒,葉兒有份驚慌,也有絲安慰,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並沒有恨死她?
靠近他,感覺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一股熱流從體外直燒到心裡,再蔓延到她的臉上和全身,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沒有回應,身側的男人彷彿沒有聽見似地只顧驅馬穿過山間狹窄的石徑。
沉默中,她更加感覺到緊靠著她的魁梧身軀所帶給她的巨大壓迫感。
「你要帶我到無人的地方關起來嗎?」她擔憂地問。
「沒錯!」身側傳來低沉的回應,攬在她腰上的手卻將她摟得更緊。
聽他說要把她關起來,葉兒心一涼。「你要打我嗎?」
環繞在她腰腹間的力量更大了,彷彿她只要一掙扎,那股力量就能勒死她。
「你覺得你該挨頓打嗎?」身側依然是聽不出喜怒的低沉聲音。
葉兒抬頭想看他臉上的表情,可被他用力摟住,只看到一張佈滿胡碴的下巴。
「不該!」她倔強地說。
「不該?」頭頂傳來冷笑。
「就憑草場下絆子、食物裡放毒傷及無辜,壞我大事,你就該挨幾頓板子!」
哦,他果真知道草場是她做的手腳!寒氣透過脊樑,她一哆嗦,因理虧而不敢爭辯。看來今天她是數罪並罰,難逃一死了?
葉兒的心往下墜,可她隨即又想:不,他不會殺死她,因為他說過要給她機會讓她做朝廷做不到的事,還說要她老老實實地等著,所以他不會放她走,但也不會殺死她,起碼現在還不會!
然而,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死並沒讓她安心,但她不想再開口,怕更加激怒他。
終於在太陽落山前,他們到了一個長滿柳樹的山坳,停在一幢木屋前。
易水寒放開她,先跳下地,再小心地把她抱下來。
這次的動作與他先前抱她上馬時完全不同,那次粗魯得像對待一截木樁,這次卻很輕柔,就好像她脆弱得用力碰一下就會碎似的。
葉兒的腿有點麻,她坐在屋前的柴草上,看著他將馬牽進木屋右側的馬廄裡,聽到他用醇厚的嗓音跟馬說著話,她的心裡再次湧起感動。
過去幾天自己怎麼沒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個很有感情心思很細密的人?
這樣的人真的會把她關起來,或者打她、折磨她嗎?
看著忙碌的背影,她無法猜透他究竟要怎樣對待她,但相信他不會讓她好過。活了十八年,她對人性的殘忍和冷酷已經領教得夠多了,就連生養自己的爹娘都對她那麼冷漠殘忍,更何況是這個被她幾次三番惹怒過的強盜?
如今她知道如果易水寒真的要打她、關她,她是根本無法反抗的,這不僅因為她是咎由自取,更因為這個男人實在太強悍。
寒意襲身,她轉開視線,眺望著山頂最後一抹餘暉,環臂抱緊自己,彷彿自己的胳膊是剛才一路上環繞在她腰間的那雙鐵臂一樣。
這裡的景色更美,也更安靜,四周沒有一幢多餘的房屋,只有石崖樹木環繞,房屋與山林渾然連成一體,猛然一看還真不容易發現這裡有間房屋。
「快進來,外頭不冷嗎?」門裡傳來易水寒的聲音,她猛然回過神來,才注意到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馬廄的門也關上了。
她搓搓冰冷的手,起身走進亮起燈的屋子,看到他正在一個地爐前點火。
「關上門。」他頭也不抬地命令。
她依言關上門,站在門口打量著屋內。這是一間用石頭和原木蓋成的屋子,屋子雖小,但結實保暖。
這裡顯然有人住,因為房門後掛著幾件衣服,牆壁上吊著臘肉,牆角下有個大木櫃,櫃頂整齊地放置著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櫃側立著水缸,扁寬型的窗戶上,用小木條做成的窗欞貼著厚厚的窗花紙。
最顯眼的,是那盤佔了房屋三分之一強的大炕。炕的兩頭分頂房屋的南北兩牆,小炕桌端放炕尾,一張獸皮墊在炕頭,上面有一床攤開的棉被,看得出來住在這的人不習慣疊被收炕,看起來像是單身獵戶的住所。
她隨意問:「誰住在這兒?」
「有時是我,有時是飛狐。」
「飛狐大哥?原來是他住在這裡啊?」葉兒吃驚地問。
易水寒看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叫那麼親切幹嘛?」
葉兒沒理會他充滿醋意的話,繼續問他。
「今夜飛狐大哥會回來嗎?」
易水寒停下手裡的活,一屁股坐在身邊的木柴堆上盯著她問:「你是存心要激怒我是不是?你要是想念他,門就在你身後,自己找他去吧!」
見他生氣,葉兒倒不慌了,還露出了微笑說:「是你帶我來的,要回去,自然得你帶我回去。」
她的笑靨溫暖了易水寒的心,他的眼神柔和了,可是為了讓她明白她今天確實犯了錯,他口氣仍然強硬地說:「我們的帳還沒算清,你哪兒都別想去!」
「我聽你的。」葉兒很配合地說:「你要飛狐今夜守在山寨裡,對嗎?」
「沒錯。」因為她少有的溫順,易水寒的口氣和緩了。「你會做飯嗎?」
「會。」葉兒看看地坑裡的火已經燒得很旺。
「那好,你看這屋裡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就做吧。」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裡?」見他往門口走來,葉兒心一緊,難道他真要把她關在這兒?
易水寒拍去手上的柴屑。「我不會走遠,飛狐新裝了機關,我去看看。你快做飯吧,我可餓壞了。」
說著他拉開門,回頭對她狡黠一笑。
「放心,我不會把你獨自留在這裡。」
看著他帶著那抹笑容、彎下高大的身軀邁出對他來說顯得矮小的門,葉兒的心落下了,他的笑雖然有點邪門,但這是今天他給她的第一個笑容,在忐忑不安了許久、自責懊悔了許久之後得到他的笑容,讓她的心安定並充滿了快樂。
是啊,他是好人,她怎麼可以懷疑他要關她、打她,甚至將她殺掉呢?!
就在這一瞬間,她對易水寒有了一種全新的、讓她激動也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她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但嚴格說來她是今天才真正開始瞭解他呀!
帶著難以平靜的心情,她找出菜刀將掛在牆上的臘肉切下一塊,清洗後切碎放在鍋裡煮著,然後又找出麵粉乾菜,一邊做飯,一邊回想著與易水寒認識的經過,尋找著他值得尊敬的證據。
他們相遇的那天,雖然他是搶劫的強盜,但在奔跑的馬車上,他柔聲安撫受驚嚇的馬;當她因差點兒墜車被嚇得魂不附體時,他沒有落井下石,反而緊緊拉住她;當她不顧一切跳下車時,是他用結實的胳膊抱著她,用寬大的身子護著她;就在她用過熱的水給他洗澡燙傷他時,他也只是將她扔進已經不是很燙的澡桶裡;他還替她找衣服,甚至細心地替她找來梳子和綁頭髮的髮帶;她下絆子陷害他和他的下屬,又給他們吃笑菇,壞了他的大事,可是到現在他也沒有對她動粗……
喔,這麼多的證據都說明他正是大娘和小三說的好人,是她太麻木、太固執,她早該領悟到他是個好人,絕不可能傷害她!
想著憶著,她臉上露出了笑容,任心中對易水寒剛剛產生的那種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恣意蔓延。是的,他確實是她見過的人中最不尋常也最好心的一個。
正想著,門一響,易水寒進來了。
她哪囔道:「你怎麼老是嚇人?」
「我再不進來,你就要讓我吃麵糊了吧?」易水寒湊近鍋邊打趣道。
葉兒趕緊攪動一下鍋,還好沒有糊,還很香。
「好了,可以吃飯啦!」她快樂地說著,趕緊找碗盛上。
「我嚇到過你嗎?」易水寒將炕桌放好,問她。
「沒錯,很多次。」葉兒把面端上炕桌給他。
易水寒拍拍身邊的炕。「來吧,坐到炕上來吃。」
「不用,我就在火邊,這裡暖和!」葉兒搖頭,坐在地爐邊的木墩上,她可不想上炕去,那樣靠他太近了會讓她心慌。
易水寒也沒勉強她,他端起碗大口吃喝起來。葉兒也在火爐邊吃起來,幾乎一天沒吃飯,她也餓壞了。
「真的嗎?」等吃得差不多時,易水寒突然問。
「啊?」葉兒一愣,一時不知他問的是什麼。
「什麼真的?」
「我讓你受驚嚇了嗎?」易水寒提醒她。
葉兒想起他們早先的對話,點頭道:「沒錯,第一次見面你就嚇壞了我。」
「第一次?」易水寒嘴裡發出怪聲。「我以為那次應該是你嚇壞了我。」
「怎麼可能?」葉兒癟癟嘴。「我怎麼能嚇到名震天下的天爺?」
「哈哈哈!」易水寒放下碗筷發出愉快的笑聲。
「看來你果真忘記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了,我可是忘不了那只攻擊性極強的野狸子呢!」
「我真的很厲害嗎?」
「當然。」
見他回答得認真,葉兒試探地問:「你過去從沒跟女人打過架嗎?」
「沒有。我為什麼要跟女人打架?」易水寒瞪大眼睛看著她。
「再說也從來沒有女人想用一隻麻袋勒死我。」
「我沒想勒死你……」葉兒立即反駁。
「可你一心想把我推下車去。」易水寒亮得出奇的目光看得葉兒心慌。
「我承認我那時只想把你推下去。」她逃避那眸光,卻不能否認那個事實。
「幸好你沒有做到,不然我會拖著你,就是死,我也要你陪著我!」
他的話讓葉兒心跳。「幹嘛要我陪著你?」
「做婢女啊,你是我一輩子的小婢女!」他的話似乎很隨意,可是他眼中閃爍的光芒使得葉兒難以分辨他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要做你的婢女。」她對他瞪起眼睛。
可是易水寒卻笑了。「那做我的壓寨夫人,如何?」
這次他的笑容既不帶邪氣也不帶嘲諷,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其中那種濃濃的感情讓她的心再次失序猛跳,她不敢看著那閃亮的眼眸,也不願在他的目光中示弱。
「我告訴過你我是定過親的女人!」她走過來取走炕桌上的空碗,警告他。
這話讓易水寒的臉色微變。
「那又如何?」他重複著以前說過的話,心裡卻因她的言詞而有刺痛的感覺。
他跳下炕,扯下門後的一件長衫開門而去。
「你又要去哪裡?」葉兒衝著他的脊影問。
「河邊洗澡去。」他頭也不回地說,並將房門帶上。
「洗澡?」葉兒對著被關上的房門嘀咕。
「這麼冷去河邊洗澡,他瘋了!」
可是就算他要發瘋,她也無力阻止。於是她安然地收拾好碗筷鍋盤,再燒了熱水洗臉洗手,看著寧靜的房間,她為自己沒有像先前想的那樣受到懲罰而高興。
為什麼她總要提她那個該死的定親?她以為那就能阻止我嗎?走向河流的易水寒惱怒地想,並對自己無法對她嚴厲施懲感到沮喪。
屋裡的葉兒收拾打理完所有的事後,仍不見易水寒回來,不由有點慌了。
她倒不是怕他離去,而是怕他發生什麼意外,畢竟在來的路上她就看到這裡山路崎嶇狹窄,萬一摔下山崖……
我得找他去!
她猛地拉開門往外走,卻一頭撞上帶著涼氣的身軀。
「你要去哪?」易水寒扶著她驚訝地問。
「我……」葉兒本想說實話,可是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很在意他,於是口氣一頓,問道:「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從她眼裡的擔憂早已看出實情的易水寒也不點破,只淡淡道:「很久嗎?」
葉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愣了愣轉身想進屋,可胳膊被他抓住。
他的手很冰涼,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
葉兒驚呼起來。「快進屋去烤烤火,你的手好涼!」
說著她情不自禁地拖著他的手,將他拉進屋。
「洗過了,晾在火邊!」易水寒順從地進了屋,但沒有到火邊去,而是將手中的濕衣服塞給她,然後直接脫鞋上了炕。
「幹嘛自己洗衣服?」葉兒抖開濕衣服,晾在火爐邊拉著的一根麻繩上。
「習慣。」易水寒淡淡地說:「上炕睡覺吧,天不早了。」
「睡、睡覺?!」葉兒手一抖,差點兒沒把衣服繩子拽下來。
是啊,她怎麼忘了這事呢,她轉過身看著端坐炕上的他。
「這裡只有這一間屋?」
「沒錯,一間屋。」易水寒點點頭。
「就這一鋪炕?」
他還是點點頭。「沒錯,一鋪炕。」
「就一床被子?」她指指堆在他身後的棉被。
「沒錯,一床被。」
「那我睡哪兒?」她終於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
易水寒瞅著她,彷彿她有毛病似地指指房間、拍拍炕、再抖起被子一角。
「這一間屋夠我倆住,這一鋪炕夠我倆睡,這被子大的足夠兩人蓋……哦,不過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去隔壁那間……」
「隔壁?」葉兒迅速在腦子裡想著,面色驟變。「胡說八道,隔壁是馬廄!」
易水寒毫無悔意地點點頭。「是馬廄。不過如果你願意,我的寶馬不會介意與你分享它的地盤。」
「你這個混……」
「停!」易水寒對她擺擺手。
「不可以口出惡言,我只是給你選擇,並沒有強迫你做任何事。」
「可、可是,是你把我帶來這裡的!」
「要這麼說的話,我可是有帳要跟你清了。」易水寒往後靠在被子上,模樣放鬆,但神情緊繃地說:「先來說說,我們為何到這裡來。」
「因為你想懲罰我。」葉兒恨恨地說,虧自己剛才還將他歸類子好人了呢。
「錯!」易水寒直起身嚴厲地說:「如果要懲罰你不必這麼費事。我把你帶來這裡親自看著你,是讓你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
「我沒想傷害無辜的人!」她輕聲爭辯,但聰明地沒敢提她做的「蠢事」。
易水寒只當沒聽見,他脫掉身上的長衫,翻身倒在炕上。「我累了,要睡了,你到底要怎樣,自己考慮著辦吧。」
看到他脫衣露出健壯的臂膀,葉兒的心一跳,急忙轉身往門外走。
聽到房門響,易水寒沒吭聲,直到房門關上,聽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石頭路上,他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女孩真是有石頭般的頑固和籐蔓般的韌性,從她今晚關心他的神態看,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有所改變,只是這個倔強的女人永遠都不會主動承認這點,要降服她,他到底還得花多少力氣和耐心呢?
對她今天兩次破壞他的計畫,讓他每日的訓練中斷,讓他醞釀許久的計畫差點兒功虧一簣,雖然由於補救及時沒有給他帶來什麼損失,但對她的愚蠢之舉他還是很生氣,可是就算他再怎麼樣對她生氣,還是捨不得重罵她一句,光看到她愧疚的眼淚和惶恐不安的神情,他就覺得心痛不已,更別說是責罰她了。
將她帶離山寨,除了像他所宣稱的避免她再做傻事累及無辜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與她獨處,讓她能更瞭解自己、接受自己。可如今這倔丫頭在睡覺的問題上又跟他槓上了。其實決定帶她來時,他完全忘了這裡只有一床被子,也沒有想到這問題會成為破壞他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平和關係的導火繩。
本來他可以把被子給她,讓她獨睡炕上。對他來說這麼做不稀奇,坐在火邊過夜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因為對象是她,這個讓他愛、讓他惱、總要與他唱反調的小女人,因此他絕對不會對她讓步。既然她認定他是強盜,那他就是強搶了她的一切又何妨?
而且他相信今夜她會回到炕上來,因為她不是傻子,懂得生存的意義。
就在他思緒連綿時門開了,葉兒攜著涼風進來,燈上的火苗飄搖。
「葉兒,是你嗎?」知道是她,易水寒仍裝傻地問。
正在沮喪中的葉兒對著炕頭沒好氣地說:「當然是我。」
「怎麼,馬廄不好睡嗎?」易水寒還是沒轉頭看她。
「我沒去馬廄!」葉兒掩飾著心虛嘴硬地說,她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那間冷颼颼的馬廄裡咒罵了他很久。
「那你幹什麼去了?」
「我……我……」葉兒腦子飛轉。「去小解不行嗎?」
「喔,當然行。」易水寒強忍著笑回答。從她的口氣裡,他自然聽出了她矛盾的心情,也就不想太為難她。「插好門閂,我可不想睡著時被夜遊的野獸咬掉鼻子或腦袋。」
他的話讓葉兒立即回身將門插好,還用手試了試,確定很結實才放了心。
屋裡沒人再說話,葉兒走到炕前又猶豫了。她真的要跟他睡嗎?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跟男人合睡過一炕,更別說還合蓋一床被,她不知該怎樣上去。
「你打算這麼看我一夜嗎?」炕上傳來慵懶的聲音。
「一頭大笨熊有什麼好看的?!」她怒氣騰騰地說,並趁著怒氣蹬掉腳上的鞋,爬上了炕。
還沒找到合適的位置,身子就被拉進了暖暖的棉被中,一雙鐵臂緊緊摟著她。
她本能地掙扎。「放開我!」
「噓——安靜!」他摟著她,用被子將兩人蓋好,在她耳邊說:「不要這麼喳喳呼呼的,我是強盜,記得嗎?通常我這樣的強盜只有賊心,沒有色膽,你的貞潔不會有威脅,好好睡覺。」
他的聲音就像在安撫脾氣暴躁的馬,輕柔又有節奏,那是她聽過好幾次並被感動過的聲音。對從小在斥責吆喝聲中長大的她來說,突然有人用這樣的聲音跟她說話,還真讓她不習慣,她無所適從地僵在了他的懷裡。
「這就對了。」他繼續用那種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說:「放心地睡吧。」
而他除了抱著她外,果真再無其它進一步的動作。
葉兒的心隨之漸漸放鬆,可是睡意還是離她很遠。她無法漠視她正躺在一個男人懷裡睡覺的事實,也無法忽略他壓在自己腰部的胳膊,她希望睡著,那樣就能逃離這種尷尬的感覺。
可是屋內越安靜,她的意識越清醒,睡意也越渺小,久久不肯光臨。
他的呼吸暖暖地吹拂著她的頭頂,讓她的肌膚變得十分敏感,她無可救藥地想起了在老磨坊他也是這樣抱著她,不同的是那時他壓在她身上,暖暖的呼吸吹拂過她的唇……
就在這一刻,不該出現的那一幕幕都清晰地出現在她腦海裡,讓她渾身燥熱。她輕輕扭動身子想退離他,可是他把她抱得更緊。
「你喜歡抱著女人睡覺嗎?」知道他沒有睡著,她賭氣地問,並詫異地發現想到他像這樣抱著其它女人睡覺,竟讓她的心裡十分不快。
緊貼著她的身軀微微緊繃,但他的回答卻很輕鬆。「不知道,正在學。」
「你娶親了嗎?」聽到他的回答,葉兒心頭小鹿亂撞。
既然睡不著就跟他說話吧,這樣起碼可以減輕那份尷尬。
「沒有。」他的回答很乾脆。
沒有?葉兒一愣,看他年紀不小了,居然沒有娶妻?!
「定親了?」她再試探道。
「沒有。」
也沒有?!這下葉兒好奇了,他雖非俊美無儔之士,但身材修長挺拔,舉止清雅,舉手投足間充滿陽剛之氣,絕對有吸引力,怎麼可能連親都沒定呢?
「你爹娘沒給你定親嗎?」
「我沒爹娘。」
沒爹娘?難道這人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她剛想開口,卻心頭一懍,莫非他也是苦命人!
「你的爹娘都過世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對他的身世有了強烈的好奇心。
「沒錯。」他簡單地回答,似乎不想滿足她的好奇心。
可是對葉兒來說,越不讓她知道的事,她越是好奇。想起他劫富濟貧的強盜生涯,她大膽地問:「你爹娘是被餓死的嗎?」
「錯!我的爹娘是被叛軍殺死的!」易水寒冷然糾正她。
「被叛軍殺死?」葉兒心驚地喊,揚起臉來想看他,但被他用力壓回懷裡。
「不要問了,你什麼都不懂,睡覺吧!」
見他如此,葉兒明白這是他的傷心事,於是儘管很想知道,也不敢再追問。
「我出生於洛陽商賈之家。」就在她放棄打聽時,他卻開口了。「十二年前叛軍攻破洛陽,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我的爹娘和家人都死子劫難中,我也受了傷,是我師傅,也就是飛狐的爹爹及時趕到救了我,從此我隨師傅來到關外。」
他的描述很簡單,但葉兒卻從他平淡的敘述中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你那時多大?」她低聲問。
「十七歲。」
十七歲?比她現在的年紀還小一歲,可是他已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劇。她不由自主地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膀。「我為你難過,幸好你師傅救了你!」
她的撫摸讓易水寒的肌肉倏然緊繃,心裡漲滿了喜悅,他抱緊她。「確實得感謝我師傅相救!不過你不必為我難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十幾年來,太多的死亡已經讓我麻木了。」
葉兒激動地阻止他。
「不,你並沒有麻木,否則你就不會劫富濟貧,冒著生命危險拯救飢餓的窮人,就不會被這麼多的人尊敬愛戴,不會被人稱為天爺!」
她沒有意識到,此刻她的手不僅拍撫過他的肩,還搭在了他的頸子上,而她的身子也更緊地依偎著他強健的身軀。
「真的嗎?你真是這樣想的嗎?你不再認為我是無惡不作的壞蛋了嗎?」易水寒難以置信地將她推開一點,低下頭看著她。
淡淡的燈火中,他黝黑的雙瞳放射出耀眼的光彩,那光彩直抵葉兒的心扉。
「是的,我是這樣想的。以前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誤會了你,還故意傷害你,破壞你的事……」迎接著他的凝視,葉兒愧疚地說。
可是在他越來越灼熱的目光中,她的聲音弱了,意識模糊了,只看到他的五官在她的眼前漸漸放大,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近,感覺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隨之而來,是一種全然陌生的熱流穿透她的全身,讓她情不自禁地顫慄。
「易水寒?」受不了那樣的顫慄,葉兒抓住他的肩頭輕聲呼喚他,可他的雙唇已經重重壓在她的唇上,像在老磨坊那次一樣的有力,可是這次給她的感覺全然不同。
這次彷彿有一種強烈而神奇的東西像閃電一般穿透了她的身子,點燃了她心底深埋的火種,燃燒著她的全身,直抵她的心坎。當她的嘴快樂地迎接著他時,她才發現,原來自老磨坊的親吻後,她一直渴望再得到他的吻,只是不自知而已。
此刻,當她終於得到時,她興奮地頭腦一片空白,並本能地釋放出全部的熱情回應這個粗魯但熱烈的吻。
他的唇不斷地摩擦著她的,這樣的挑逗對葉兒來說是如此的驚人和刺激,她彷彿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個在他的熱情之火中被點燃的火球,她渴望隨他一起燃燒!沸騰!融化!
易水寒同樣陷入了經他一手點燃卻無力撲滅的熱情之火中,他全然忘了自己曾許下要讓她好好睡覺的承諾,忘記了自己傲人的自制力。
他所有的感官世界裡只有她,這個從第一次見面就緊緊抓住了他的心的女孩,這個他等了一輩子的女人!他吸吮、輕夸一一品嚐著她,似乎永遠也吻不夠。
兩人愈吻愈深,葉兒的手穿過他無袖的貼身小褂撫上了他的胸膛,他的皮膚平滑而灼熱,肌肉結實而有力,在她的撫摸下,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有力的心跳震動著她的手掌。
他緊緊環抱著她的腰,扯開了她的腰帶和上衣,用他熾熱的手和唇在她身上做著同樣的事。而在他的愛撫中,葉兒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腰竟是如此纖細,胸部是如此柔美,她的女性意識在這一刻是如此鮮明深刻地震撼著她……
醜死了,男人只要看了你的身體都會厭惡你!沒人想碰你!
忽然刻薄的話語和鄙棄的眼神穿過腦海,她的熱情彷彿被一盆涼水澆熄,強烈的自卑感封閉了她所有美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