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謝寧香直盯著嚴擎烈吞下藥丹後才開口問出疑惑。「我很好奇,在你陷入昏迷之後,晏大哥不用問就能診出你身上的毒,到底是這幾味毒太好辨認,還是晏大哥太厲害了?」
真是奇怪,在莫離山之時,她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可是思考就像是被某種東西屏障著,理不出個頭緒來,到現在仍是如此……
「晏郡平不負神醫之譽。」他收起水袋,淡淡說道。
「你會怪我嗎?」指的是設計他求醫的事情。
他細望她有些不安的神色,伸出手將她擁入懷裡。
「如此一來,我虧欠他們人情。」
「師父處事大而化之,而晏大哥仁心熱腸,我想他們不會在意的。」她在他懷中調整好最舒適的姿勢。「只是回蘇州的這一路上,還是聽到不少對晏大哥的詆毀傳言,令人有些不快,好想痛罵那些喜歡散播流言蜚語的人。」
「晏郡平他,」他斂目沉吟。「也許不若妳所以為的。」
「怎麼意思?」她皺眉瞪他。「你是說,關於那些晏大哥墜入邪道、見死不救的詆毀有其真實性?但之前是因為師父的失蹤讓晏大哥萬念俱灰,現在已經回復為。那受人稱許的君子神醫了呀!」
無論如何,她就是聽不得別人對她喜愛之人的批評。
對於她心中所認定親近的人,她會給予完全的信任和寬容,甚至是無限度的包庇。就算她可能偶爾心生不滿,也只能由她自己認為,卻不許旁人說嘴。
這是她個性中不可理喻之處,卻也是她最單純的天性。
並非不明事理,然而卻又是絕對的捍衛。
他望著她寫滿不服氣的表情,很明白就因為她這樣的天性,才會得到週遭之人的竭力保護。
「妳可知道赤雲教目前內鬥嚴重,根底幾乎毀盡,再也難成氣候?」
「是嗎?那季嬿呢?」雖然一想到之前遭到季嬿毫不留情的追殺,還有她那枉顧人命的狠毒心腸,就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在對於愛情的執著與癡傻上,她同情她。
「季嬿因為受不了功力與身軀的衰竭而瘋狂,所以赤雲教眾才會為了教主之位而起內哄,她則下落不明。」
「這算惡有惡報吧,誰叫她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太多人……等等!你該不是想告訴我,季嬿會招致這樣的下場,是晏大哥所為?」
難怪……
她一直很疑惑,為何自從到了蘇州之後就沒再聽過季嬿的消息了,原來如此。
「只要是人,性情都會變,而且性情轉變之後就很難更改回原本模樣,若影已經成為他目前唯一的良知。」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因為師父,晏大哥不會救我們?」
「正確的說,是不會救我。」他輕吻她的頭頂,細細聞入她的髮香。「若影疼妳,因此他必定會幫妳。」
「所以你才不想欠他人情?」
「嗯。」這筆恩情算是欠大了。
聽到他的應聲,她突然覺得心情好沉重。
師父想離開,在某方面而言,也是為了晏大哥著想吧?
原來,維繫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常常不若自己所以為的簡單……
所以她算是幸運的嗎?總是可以率性而為,卻獲得所有人的寬容與疼寵?
想起數日前清晨的道別,晏大哥臉上那和煦溫雅的表情,以及師父帶了些不捨的笑容。
也許,這一別,相見無期……
心有些空,眼眶有些澀,她垂下眸,試圖驅走那令人不愉快的感受。
「寧香?」
「無妨的,我需要好好想想。」螓首偎入他的頸窩摩挲。「我們還有多久會回到蘇州?」
「入夜之前可進城。」
「喔,那……」她輕聲開口,「答應我,別怪玄膺。」
「為怎麼?」他挑眉問。
「因為時間急迫,我們也沒有更快的方法可解你身上毒患,所以我才與他合謀,出此下策。」
「時間急迫?」
「嗯,我的功力在怎麼程度,自己心底多少有底,雖然或許瞞得過護院,卻一定瞞不過你們,然而,我卻不止一次見到你毒發。」
「妳如此擔憂我?」他取笑她。
「我們是夫妻,我想與你相偕白頭,當然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她輕喃著,紅潮沿著粉頸蔓延而上,卻說得很堅定、很理所當然。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一旦認定了,就絕對不會退縮……
他垂眼看見妻子的嬌態,心口一暖,決定順由情動,低下頭吻住她。
細細密密的吻逐漸加溫,馬車內漸漸蔓延開某種旖旎的熱度。
腦海警鐘突然敲響,他連忙拉開兩人的身子,不願在馬車內要了她。
「擎烈?」她疑惑地看著喘息的他,雙眼迷濛。
「別這樣看我。」他連忙將她摟入懷裡,一手覆著她的頭,以免自己克制不了衝動。
「喔。」藉由他胸口急速的起伏,她大概明白他在克制怎麼了,於是乖順地偎著,動也不敢動。
這幾日為了讓他好好療養,倒是真的沒有想到那些。
現在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夫妻之間,其實會有,也該有更多親暱……
「我猜想,」在這種時候,找個話題似乎是轉移注意力最好的方法。「或許玄膺所謂的時間急迫不單指我身上的毒。」
「是嗎?」趕快想,趕快想,能說怎麼?「對了!我那日有聽到他與另一名男子在交談,說到皇上對玄膺曾經有恩,要玄膺聽命做事,為此,那名男子本來還打算殺我滅口,是玄膺救了我。而後,玄膺突然告訴我他有方法救你,問我願不願意與他合謀。」
劈哩啪啦,不多加思索地,趕忙說了一大串。
「原來如此。」
「結果,我其實怎麼都還搞不清楚。玄膺和那名男子談話的重點在哪裡,以及那男子啥時離開的我都不知道,感覺還滿冤的。」她嘟囔著抱怨。「反正皇太后對賢王忌憚已久也不算是新消息了,有怎麼好怕人知道的?又關蒼龍幫怎麼事?」
「這的確會牽扯上蒼龍幫。」他在她抱怨完後才淡淡開口。
「為怎麼?」她掏掏耳朵,原先的不知所措被好奇所取代。「蒼龍幫只是個商幫,怎麼會和政爭扯上關係?」
雖說蒼龍幫在江湖中也有些威名,但卻很少插手江湖中事。更何況,江湖恩怨素與朝廷無涉,兩造互相能避則避,就更沒有理由扯在一起了。
「問題在於,賢王邢晏,是蘅蕪老的大弟子,也就是纖纖的師兄。」
「啊?!」很錯愕地驚呼,而後表情乍變。「這麼說……」
她是不是真的聽到了怎麼不該聽的秘密……
「我終於明白玄膺的選擇了。」俊美的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笑意。
聽到他的話,她臉上沒有任何一點替他開心的表情。
終於明白為何纖纖一提到玄膺就恨得牙癢癢……
「可否告訴我,」她悶聲發問:「玄膺怎麼知道你身中何毒?」
「一年多前,當我確定那些毒並沒有消解後,曾分別要玄膺為我尋找那三味藥的詳細配方和解法。至於他如何知道,或許是與妳相同,曾不意之間見我毒發,因而自行推測得來的。」
「是嗎……我也終於明白,」可真是一兼二顧啊!俏臉倏沉,謝寧香咬牙切齒。「那個王八蛋,我被他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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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大門口停住,謝寧香才剛讓嚴擎烈攙扶下車,就見到無雙匆匆忙忙從門廳內衝出來。
「小……夫人,不好了!」
「做怎麼衝來衝去,冒冒失失的?」謝寧香皺眉看她。
「舉世……舉世找來了啊!」
「舉世來了?」謝寧香霎時臉色發白。
「無雙,讓妳出來歷練這麼久,怎麼個性還是這麼急躁,一點長進都沒有?」從門廳內走出一名白衣女子,她穿著樸素,相貌標緻卻略顯剛冷,與無雙同是丫鬟打扮,只是氣質沉穩許多。踏步無聲無息,下盤極穩卻又不帶足跡,是個練家子。
「我……我哪裡需要長進啊?」無雙不太高興地回嘴,帶著一些心虛。
「果然毫無長進。」撇撇嘴,她朝謝寧香一福。「小姐,好久不見了。」
「嗯,是啊!」謝寧香很敷衍的響應,小手抓緊嚴擎烈的衣袖,令他訝異地側頭看她。「妳來這兒有什麼事?」
「舉世特地來蘇州為老爺和夫人向小姐傳達思念之意,請您盡速回返洛陽。」
「可是,」話語是心虛的囁嚅:「我已經嫁為人婦……」
「老爺要舉世轉達,小姐與嚴家婚姻無主婚之人,亦無媒妁之言,實乃不合禮法,依照我朝律令,此婚約當屬無效。老爺已經盡全力封鎖所有消息,也請小姐不要為難舉世。」
「是嗎?」她緊緊靠著嚴擎烈,覺得世界有些飄浮。
舉世是福滿姨的女兒,與無雙同為她的貼身婢女,她這次能順利溜出家門,是把舉世騙去與娘一同上白馬寺裡參佛才能得逞。
聽說無雙之所以能來到蒼龍幫,是因為被趕出家門後,在洛陽一帶盲目搜尋,結果被得到消息的玄膺給騙回來囚禁。
那麼舉世能夠找來蘇州,就真的是靠爹的人脈搜尋了,也顯示爹鐵了心要她回返,履行原有的婚約。
這名婢女雖然個性較為冷淡,和無雙截然不同,卻是相當護自己的。所以她現在會這麼說,必定是爹下了最後通牒。
但是……怎麼會這麼湊巧?她才剛定下心念想與他共偕白首,爹卻如此明白地宣示反對。
嚴擎烈突然握住她發顫的手。「妳這婢女,架子倒很大是不?」
「不敢,只是費了太多工夫找尋小姐,難免心情會急躁一些。」她淺淺一笑,但是看著嚴擎烈的目光,卻帶有一點敵意。「相信嚴幫主也瞭解事情的嚴重性。」
「好,如果這是謝老爺的堅持。」他冷冷回望她,而後才開口:「寧香會回去,但是,由我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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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改嫁!」洛陽謝府的大廳內,謝寧香大聲喊著。
「妳本來就沒有成親,哪裡來的改嫁?!」謝孟宗也生氣地洪聲回吼。
「我跟擎烈拜過堂,也已經洞房,是真正的夫妻了!」
「荒謬!高堂俱在,你們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言,依律只屬私通,當以奸論,別告訴我妳不知道!」
「你和娘現在馬上承認我和擎烈的婚姻,我們就算已有父母之命,也不算私通了啊!」
「妳……荒唐!」謝孟宗氣得拍案站起。
「爹才糊塗!那個國舅之子是怎麼樣的人您又不是不清楚,為怎麼偏要我嫁給他?!反正您早已經自請辭官了,我們也沒必要再演一出攀龍附鳳的爛戲碼!」她也氣得口不擇言。
「妳懂怎麼?!真是我們溺愛過度,讓妳變得這樣驕縱,目無尊長了?我不管妳這段時間裡在外頭做了怎麼事,反正從現在開始,我會讓舉世看好妳。給我好好定下心,準備嫁入國舅府!」氣憤地罵完,便拂袖離開。
「怎麼嘛!」她生氣地踢了下幾腳,為自己父親在親事上的堅持感到沮喪。
「夫人……」無雙很憂慮地低喊,被舉世嚴厲的眼神一瞪,才警覺到自己稱呼不當,頓時消音。
「寧香,妳方才話說得太重了,老爺是怎樣的人,妳應該很明白才對。」坐在側邊躺椅上,垂眸似在思考,卻更像是在昏睡,從頭到尾沒說過半句話的中年美婦,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娘,原來您都聽見了呀!」謝寧香聞言轉頭,眼睛眨呀眨的,很迅速地凝出兩汪淚水。「您最疼孩兒了,對不對?」
「別向我撒嬌,都怪我們太寵妳,才讓妳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女兒為私自溜走,讓你們擔心賠罪,可是,我的夫婿是擎烈,不想再嫁給國舅之子啊!」
「婚書已立,聘禮也已經收了,由不得妳說不嫁。」
「婚書立了可以毀,聘禮收了可以退啊,蒼龍幫是我朝第一大商幫,不需要忌憚國舅府的。」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就可以算了,妳爹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怎麼願意和那個只懂得作威作福、仗勢欺人的國舅府攀親帶故?又怎麼捨得把妳嫁給沉雲那個沉迷酒色又不成材的蔭封學士?」美婦表情有薄薄的責備。
然而,從那由鼻孔而出的哼聲聽來,很顯然國舅府在謝寧香娘親心中的評價也沒高到哪兒去。
「怎麼意思?」她聞言錯愕。
一直以為爹是老頑固了,搞不清楚現實狀況,難道不是?
「妳的親事,是年初由當今太后對老爺當面授意,聘禮也是她所選,在中秋之後送達洛陽的。妳說,退得了嗎?」
「這……總找得出辦法吧?」
「辦法?」很淡很淡的哼聲。「反正我查過了,蒼龍幫請帖上寫的是別人的名字,前往祝賀的賓客甚至沒有人知道新娘的真名,妳就安心嫁進國舅府去當妳的皇親國戚,救活我們一大家子人吧。」好累!很少清醒這麼久的,又想睡了。
「我不要!」
「不要?」正優雅地打著呵欠,卻因為女兒形同忤逆的話而止住動作,鳳眼瞇起。「那好,我的女兒果然很有骨氣,咱們謝家最少不得的就是風骨,大夥兒就提著頭,跟皇太后與國舅府卯上了。」
「我是說……我一定會找出法子。」理虧的表情之中,還帶有一點點諂媚。「再說,會讓舉世會到蘇州找我,一定是因為娘的授意吧?」
「是妳爹的命令。」這孩子,果然愈來愈精了。
「反正,只要我們有辦法退國舅府這份聘,娘就一定會成全我們,是不?」小臉上有著開心的光采。
在這府中,爹只聽得進娘的話而已,所以無論任何事情,只要有娘的認可,爹那邊從來就不是問題。
「最好快一些,免得夜長夢多。」
「娘……」她的表情難掩激動。
「我相信他身為一幫之主,又能讓妳如此堅持,必定有過人之處,妳爹那邊我可以幫妳說說。只是倘若真的來不及,妳就要乖乖披上嫁衫,不得再反抗。」
「我就知道娘最疼寧香了!」她雀躍地衝上前抱住美婦,而後像一陣風似地捲出大廳。
「小姐……」無雙欲哭無淚。
又跑那麼快,也不想想身邊的人有多可憐啊!
「不用追了。」舉世拉住想要跟著跑出廳堂的人,雙眼直盯著那陣風消失的方同。「妳再怎麼樣也追不上的。」
好輕功!真不知道小姐打那兒學的?
「舉世、無雙,妳們先下去吧。」美婦輕聲吩咐,鳳眼仍直直凝望著女兒消失的方向,表情頗有感歎。「年輕人,真是活力十足得令人羨慕啊!」
「安人也還是芳華正盛呀。」福滿趕忙在旁邊開口。
「是嗎?看到寧香這樣子,總讓我有些感慨,如果自己當年也能有像她這樣的倔性與堅持就好了。」
「安人……」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掩嘴又打了個呵欠,瞇著眼看站在另一旁的兩個人。「算了,真的想睡了……」
春滿和福滿對看一眼,只能默默幫漸漸入睡的人兒蓋好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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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今之計,只能請持庸從中斡旋,讓寒武城出面幫忙了。」
「沒有其它辦法了嗎?」如果可能,他並不想和寒武城打交道。
「皇太后把持當今朝政,滿朝文武幾乎都是沈家人馬。這樁婚事起源於太后對謝侍郎影響力的忌憚,想退親實在太困難,除非由皇上親自出面轉派親事才有可能。」
嚴擎烈坐在主位上,臉色沉重,斂眉思索著玄膺的建議。
這也是他之前覺得棘手的原因。
先皇廢立太子不到半年就晏駕崩殂,二皇子邢煉原本素有孝名,即位後卻沉迷逸樂,朝政盡落於外戚之手。朝廷官員為求自保,許多只能投靠外戚一派,然而暗地裡擁護大皇子邢晏的人依舊不少。許多靖節之士不願意屈膝,有些選擇繼續待在朝中試圖力挽狂瀾,有些則為了保持風骨而辭官,謝孟宗即屬於後者。
可是謝孟宗雖然辭去官銜,在朝中仍具有一定的正面評價和影響力,太后不敢輕忽,所以親自指派這門婚事,企圖藉此作為牽制,讓支持邢晏的人馬少去一份力量。
原以為寧香與沉家婚約只是兩方尊長合議,所以大家都認為不算太難解決,怎料背後會牽扯出如此深的爭端,且在他得到消息的同時,國舅府也已經下聘,讓他與寧香的親事變得更是困難重重。
「如果必定要請皇上出面,無法由你去說服嗎?」
「我?」玄膺指著自己的的鼻子,眉眼挑高。「我只是曾受皇上施恩,面子還不夠大到能請動聖顏,所以這種丟臉的事就別提了。更何況……前不久我才得到一件消息,不知道老大有無興趣?」
「想說就說,不必故佈疑陣,吊人胃口。」嚴擎烈冷哼。
「是!」趕忙危襟正坐。「聽說九轉騰龍璧……目前在寒武城內。」
玄膺話音方落,議事廳內頓時陷入一陣靜默,所有人都看著嚴擎烈手上茶杯化為灰粉灑落飄散,沒人有膽子出聲。
「擎烈!」在氣氛如此逼人窒息的時刻,一道嫩黃色的身影突然奔入,打散沉寂,讓眾人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以幫主對這樁親事的重視程度而言,很顯然的,也只有這新夫人才能緩和現場緊繃的氣氛了。
「娘說聘禮是太后親選,退不得的。來此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們能不能叫玄膺那渾蛋請皇上出面,又或者乾脆直接暗算那個沉雲算了?」謝寧香速度飛快,目不斜視,眼中只見得主位上那個魁梧的身影,便這麼直直衝入嚴擎烈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問道。
嚴擎烈一語不發,只是下巴微微抬起。
謝寧香順著他所暗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廳內除了她和嚴擎烈外,還有七個人,六站一坐,站著的人,其中兩位她曾見過,是蒼龍幫的分舵主,另外有四張是陌生面孔,六個人共同的特徵是身型壯碩,都是練家子。
而那除了嚴擎烈之外唯一坐著的人,當然就是玄膺了。
在幫內除了他沒人敢如此沒大沒小,在幫主面前還一副委靡不振的樣子,謝寧香直盯著他,雙眼瞇起。
「原來我在嫂子心中的評價這麼差,枉我如此盡心盡力幫妳……」玄膺一臉欲哭無淚。
「玄膺,你怎麼時候被放出來的?」她記得他們那日回到蘇州後,還來不及歇息喘口氣便又立即啟程,走水路趕著回洛陽,她並沒有聽見擎烈怎麼處置玄膺,也不知道他何時獲得釋放的。
放出來……當他是狗還是犯人啊?!
玄膺臉色有些難看,瞪了廳中那些偷笑的漢子幾眼,直到每個人都垂眉斂目,面無表情後才開口:「托嫂子之福,我昨晚才到達洛陽分舵。」
「是哦?」他們昨兒個下午到,他晚上就跟著來了,動作還真快嘛!「看副幫主你雙頰凹陷,面色憔悴,想必前數日讓你受了不少苦。在這樣的狀態下還如此勞碌奔波,你的忠心真是令我太感動了!」
怪了,擎烈特別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動玄膺,纖纖是用怎麼方法讓他變成這樣副淒慘模樣的?
「別這麼說,能為大哥的事情奔波是小弟的榮幸。」話說得很有禮,面頰卻有青筋在抽動。
「別再為難他了。」嚴擎烈撫著謝寧香垂落背後的烏細髮絲開口,語氣雖然依舊淡漠,卻少了原先的冷冽。「寧香,我必須去耀武鏢局一趟。」
「為怎麼?」
「耀武少主楚持庸和寒武城主寒君策雖然表面上看似互無牽涉,實則相當交好,我們必須請他斡旋,讓寒君策出面幫助我們。」玄膺在一旁答腔。
「為怎麼非找那個病鬼不可?」
之前就是因為聽說他有宿疾纏身,所以才會丟了親事,未婚妻被揚威鏢局給搶了去,所以兩鏢局人馬一向互看兩相厭,只要狹路相逢必定引發衝突,她之前在隆興樓內就曾親眼目睹過那種水火下容的「盛況」。
「寧香,持庸也是我和玄膺的朋友。」嚴擎烈側面提醒她用詞上的不當。
「啊?我為方纔的失言道歉。」
「無妨。」
「可是……真的非寒武城不可嗎?」她皺直彎彎柳眉,朝玄膺問道:「你難道不行?」
「只怕沒那份薄面。」很無奈地聳肩。
「但是聽說寒君策也不算怎麼好人,我還聽過他以前曾經幫助過西蜀邪教的傳言……」感覺到自己夫婿霎時緊繃的身軀,她驀地收言住口。
「無論如何,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嚴擎烈沉聲開口。「所有人立即下去安排,在最短時間內打通所有環節。還有,玄膺,徹查寒君策底細。」
對方都已經送了如此大的請帖,他又怎麼能拒絕邀約呢?
「遵命。」大夥兒迅速回答,轉眼之間,廳內已經只剩下他與她兩人。
「擎烈……」她依偎著他,心底難受。
無法不去思索,這樣一個性格剛強的男子,這個擁有使人服膺魅力的天生領導者,為了與她的婚姻,究竟做了多少退讓?
「不用想太多。」他輕拍她的肩,扶抱著她站起。
「我能幫你怎麼?」她環住他的腰,想就這麼一直膩著他,還不想讓他走。
「專心當我的妻,為我織就天倫,如何?」他輕笑,為著她這樣孩子氣的舉動。
「好啊,只要你以後別像我爹一樣娶妾讓妻子傷心,我怎麼都答應你。」
「怎麼都答應?」他挑眉,顯然很不相信的樣子。
「呵……呵呵,我是說,無論如何,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
她乾笑著,很有自知之明地修正自己的話,也許下了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