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眸總是訴說著與你的話語相反的含意,讓我沉淪又迷惘。
C.G
「一共是一千英鎊,先生請問您是要刷卡還是支票?」有著高挑身高的Gieves&Hawkes服務員將成套的衣服以紙袋裝好,一邊笑容可掬的問。
「支票。」鞏君延自上衣裡袋中掏出鯛筆和支票本,簽下金額與名字。
「謝謝您,歡迎下次再光臨。」服務員確認過後,將收據與紙袋一併送上。
鞏君延接過紙袋,朝她微笑頷首,一手插入褲袋,走出店外。
都怪那張突如其來的邀請卡。害得他不得不買現成的新服。
明明他是來渡假的,卻怎麼也離不開社交圈,尤其鞏家在國際上的地位雖未若著名財閥與歷史悠久的貴族們顯著,但也不容小覷。
在這個經濟起飛的年代,像台灣這樣的小地方出了幾個財大勢大的集團,在國際上立足不易,尤其台灣在國際的地位並不高,幾個在國際揚名的集團在他人眼中不過是暴發戶。
傳統是需要時間沉澱,鞏君延並不反對這一點,因此在英國,即便此時為社交季的旺盛時節,原以為不會收到任何請柬的他,竟意外的收到一封晚宴的邀請函。
這使得輕裝便服前來的他,必需立時購買現成的晚服。
鞏君延在鞏靖的命令之下,得到了兩個月的年假,還給了他一堆錢,要他盡情揮霍。
想來大概是因他自倫敦回來後的異常皆看在父親眼裡吧!鞏君延不禁為自己的失敗感到沮喪。
選擇英國沒有別的原因,純屬下意識,直到他吩咐秘書訂好機票,開了票後才驚覺自己選了什麼地方。
對於倫敦,鞏君延沒什麼特殊感覺,但自從上次……
或許是他的經驗仍不夠,所以才會輕易被讀透。
他性喜刺激衝陣,知自己最大的缺點是只能開源無法節流,因此就算他明知伯爵帶給他莫大的恐懼,在那樣的落荒而逃後……即使會害怕、即使會被吞噬,他仍應「邀」前來。
只因伯爵帶來的謎團讓他不由自主的沉淪,他恐懼伯爵,卻也渴望知曉所有的事。
一股涼風吹來,讓鞏君延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佇立在十字路口,此時正是綠燈,人來人往,而他的停佇讓人流分開,回過神來的他,趕緊舉步,然而才要邁開腳步,燈號即閃轉成紅。
他有些無奈的停步,出神地凝望著紅燈,孤立單薄的身影幾乎消失在人群中。
冰涼的觸感握上鞏君延的手,鞏君延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他垂斂的眸由那人白晰的手爬至包裹著黑色布料的手臂到他漿得筆挺的白領;由線條優美的下巴、耳朵與其後飄逸以紅繩束成一束的亮直黑髮到那人含笑以對的藍紫色瞳眸。
鞏君延一驚,但心底有個地方落了實,他與伯爵的視線做了短暫的接觸後立即別開,見燈志轉綠,他想跟著人群過馬路,卻因手被執握而僵立。
「放開。」鞏君延低聲喃著。
「Chester,你何時來倫敦的?」菲瑞爾左眼覆著眼罩,不容他拒絕地牽著他的手過馬路,語間愜意盈盈。
鞏君延末語,專注於掙開伯爵的手,但他以行動表示的拒絕未果,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菲瑞爾的身高如同歐美人般地比鞏君延高出一個頭,手長腳長,步伐亦大,讓鞏君延跟得有點急。
「伯爵……你放開!」鞏君延停步,大叫一聲,終是掙離了伯爵的手。
「Chester,到我那兒坐下來聊聊如何?」伯爵沒有生氣,但眼眸閃著凌厲的光芒,顯對鞏君延的態度不悅。
「不了,我還有事。」鞏君延淡漠的拒絕。
「難道連同朋友喝下午茶的時間也沒有嗎?」伯爵冰厲的藍紫色眼眸緊瞅著他,唇色卻拉開一個笑容。
「我們不是朋友,只是生意上的夥伴。」鞏君延正色續道:「而且我們的合作案胎死腹中,記得嗎?」
言下之意,他同伯爵不過是陌生人,即使在路上相逢,他亦可不打招呼的轉身離去。
「說到合作案,上次可是你自己落荒而逃的。」伯爵面迎風,風似愛撫般地拂過他的臉龐,吹開他落開的幾絡髮絲,悠遊優雅的神態惹來不少路人的注目禮。
伯爵身著一襲手工縫製黑色的燕尾服,這個年代沒有人穿燕尾服在路上走,除非特殊場合,像婚禮、宴會,可伯爵穿來卻十足的合襯,且無突兀感。
若他再留個兩撇鬍,數個高帽子,便是十足的十九世紀的英國紳士。
「我道歉,但我……」鞏君延的下文教伯爵截去:
「既然心懷歉意,不若陪我喝午茶來得有誠意。」伯爵的手再次握上鞏君延的,招來不少人的目光與竊語。
然而伯爵全然不在意地任人看,反是鞏君延急於想擺脫他顯得慌張失措。
半個小時後,鞏君延如坐針氈地端坐在伯爵倫敦的宅邸。
伯爵的宅邸坐落放大倫敦區北郊(TheNonhSuburb)的高閘墳場(HighgateCemetery)
附近,有寬敞的典型英式對稱花園,宅邸有三層,同樣是平行對稱的建法,以中央突出的尖樓為主軸,向左右擴散,各有十數個窗子,一一數來,竟絲毫不差。
尖樓的門刻意挑高,步上階梯,走入敞開的廊裡,發現兩旁的牆上掛著每代的伯爵肖像。
畫中的伯爵與鞏君延身旁的現任伯爵長相如出一轍,除了服裝隨著時代轉換之外,其餘藍紫色眼眸、蒼白的膚色、微揚的唇色,無一不相似。
鞏君延忐忑的模樣完全落入了伯爵的眸裡,但他只微勾唇色,含笑地望著他看向窗外的側臉,命僕役送上伯爵茶和甜點,整間書房洋溢著伯爵茶清冽的芳香混著灑上玫瑰花瓣的甜點香氣。
「Chester,試試。」將伯爵茶倒進上好磁杯,伯爵笑笑地喚著鞏君延。
鞏君延瞄眼伯爵,點下頭,斂眸注視著深紅色的伯爵茶,想著兩人上次會面時,伯爵說的話,可那個伯爵與這個伯爵……可是同一人?
愈想鞏君延頭愈暈眼愈花,他思索著如何開口,最後他的視線落至伯爵的左跟上:「伯爵,你的左眼怎麼了?」
伯爵眼眸閃過一陣驚喜後笑道:「如果我說我有日盲症,你信不信?」
他看起來很高興,可鞏君延心頭警鈴大作。
鞏君延皺起眉頭,「我只聽過夜盲症。」
他的回答讓伯爵開心的放聲大笑,鞏君延的眉未懈反緊,他認真的刺探反被當成笑話,不悅的指數高漲中。
「這是極為特殊的病例,我的眼無法直視烈日,左眼尤其嚴重,因此才戴眼罩。」笑到一個段落,伯爵語間的笑意未褪反增的解說。「我的家庭醫師也為此苦惱許久,據說這是我們家族長久以來的遺傳隱疾。」
鞏君延凝視著伯爵,想在他無懈可擊的說辭中找到一絲破綻,直瞅著他瞧的結果是反教伯爵的凝視給逼得別開視線。
『從前有個人,也曾這樣問過我。』伯爵揚起的唇吐露陌生的語言,鞏君延確信自己沒有學過這種話,可他聽得懂。
那人是誰?能讓伯爵露出那種複雜的神情?鞏君延一怔,發覺自己的好奇心開始針對伯爵運作——這不是好事,於是他趕緊收回欲問出口的問題,好一會兒才想到話接。
「可見你的病症讓人多所疑異。」鞏君延舉杯輕啜口伯爵茶,佛手柑的芳香伴著蜂蜜的清甜在口裡散開,讓他不由自主地放鬆警戒神色,查覺到伯爵的眸光落至自己臉上,不由得揚睫以對,迎上那雙藍紫色的眼瞳,教瞳裡隱蘊的濃情懾住。
伯爵深睇的眼眸穿透鞏君延,鞏君延不自在之餘只覺伯爵似乎透過他在看著某種不存在的東西。
他深切疑惑,但未問出口,一遲疑,伯爵的臉近在咫尺,一驚,想退開,才發現伯爵的手固定於他的頭後,微冷的唇先是落至他睜大的眼睫,呼出的氣息滑過他的睫毛,讓鞏君延瞇起眼,縮起肩膀,伯爵不允許他退縮地抬高他的下巴,四片唇瓣膠著。
被男人吻了……第二次……鞏君延的大腦下令得避開,可他的身體全然落入伯爵的宰制中,外頭的陽光斜逸,射入他的眼裡讓他睜不開眼,一合眸,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伯爵的碰觸上,一顫——
「唔……別……」伯爵放開他的唇,含住他的耳垂,另一隻手的指尖由他的額輕劃滑至他的鎖骨,不久,唇也跟著烙上他的鎖骨,鞏君延瞪大眼,忙摀住自己的嘴,深怕聲音背叛自己。
伯爵的舌描繪著他鎖骨的形狀,煽情而火熱地舔吻著,鞏君延像被釣上岸死命呼吸的魚兒,動彈不得,抵禦不了伯爵的親吻,沒有違和感,鞏君延怕的是自己的反應,伯爵的一碰一觸都像觸媒,他很懷疑自己的身體還有哪個地方是伯爵不知道的。
可明明……明明……都是男人……都是……為什麼……他……他會……
「不……」鞏君延勉力移動軟弱的雙手抵上伯爵的胸膛,意亂之際未曾覺查伯爵的胸口沒有起伏。
一遽。
伯爵停住攻勢,退離他,呼吸微紊地望著鞏君延被吻過的唇與矇矓的黑眸。
『君延……君延……』伯爵誘惑力十足的嗓音不停的用這陌生卻耳熟的語言喚著他的名,他胸口一熱,連帶的,眼眶也跟著泛熱。
藍紫色瞳眸凝望,一生望不厭,情深濃似海;他的指尖輕碰鞏君延的臉頰,指背拂過他的發,將他的頭按壓於胸口,鞏君延幾乎喘不過氣來。
「喀」的一聲,書房門把旋開的輕響讓伯爵顯露於外的情感全數掩斂,快得讓鞏君延不知所措。
『伯爵大人。』管家強森在門扉無息地敞開時站在門口,身著黑色西裝、灰髮灰眸、臉色慘白的他恭敬地喚著。
『強森,我記得我吩咐過你。』語未道盡,但警告與嚴厲的意味濃厚。
『是。但是奇特少爺在起居室等候您。』管家低頭微彎腰,死板的說著明來打擾的原因。
同樣是管家,鞏君延此刻不由得懷念起台灣家中的亞伯。
似乎覺察到鞏君延心思的伯爵,危險地瞇起眸來,冷視鞏君延,口裡道:『我知道了,要奇特再等一會兒。』
『是。』管家退下,門扉合上。
咦?適才管家的手好像沒有碰到門把……鞏君延探首想看清楚,下巴即被伯爵輕捏住,強迫他迎視。
「亞伯是誰?」口吻充滿強烈的質疑與……妒意!?
怎麼可能!?鞏君延下意識地否認伯爵的口氣含帶的意味。
他到現在仍不知道此伯爵與彼伯爵是否為同一人,即使他內心早就印證了這個昭然若揭的事實,在伯爵親口承認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叫「臆測」。
是的,臆測,即使心知肚明,他也不能先開口承認抑或詢問。
收好自己的心緒,鞏君延要自己將適才的一切當作一場夢境忘卻。
反正,他也常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這種情形在遇到伯爵後就更加的嚴重。
「回我話。」伯爵銳利略顯怒芒的眼眸瞪著鞏君延,強拉回他游離的心神,要他回答。
「亞伯……他是我家的管家。」鞏君延的回答讓伯爵很是滿意,他恢復原有的從容與莫測,坐回他對面的椅子,背靠上椅背,右腿疊上左腿,右手支著下頷,微瞇起眸看著庭園百放的花朵。
「管家啊……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外國人。Chester,這位管家亞伯不會正是英國人吧?」伯爵態度悠然地問。
不知為何,鞏君延比較想聽到伯爵喚他的中文名,而非英文名。
他知道伯爵開始同他扯開話題,明白再待下去他非但沒有機會再問出任何事,搞不好還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於是——
「是的。既然伯爵有客,我也該離去了。」鞏君延起身,告退。
「等等。」伯爵也起身,為他開門。「我送你到門口。」
「也好。」鞏君延識相的答允。
事實上,伯爵的態度也讓他無法拒絕。
「趁著時間還早,也許你會想到附近逛逛。」伯爵取過管家遞上來的紙袋,將之交給鞏君延時若有所思的看了下裡頭的東西。
之後,他微揚笑,看著鞏君延的神情像是他們只是短暫的分離,很快便能再次相見。
鞏君延不喜歡伯爵事事篤定沒有疑惑的模樣,在他事事都虛浮懷疑時,最不希望,又或者是最希望看見的是一個堅定的存在,可他下意識的不希望那人是伯爵。
伯爵的存在太過炫目,鞏君延害怕自己會被吞噬,到時……他會連自我也燃燒殆盡。
「謝謝。」鞏君延沒有正面回答,接過紙袋轉身離開。
伯爵見鞏君延毫不留戀地離去,有些悵然地噓口氣,轉身合上縷花鐵門,走進主屋;而鞏君延,走了一段路後緩下步伐,回首看眼無人的鐵門,聳肩歎氣,離開。
高閘墳場裡有共產主義的始租馬克思、名小說家艾略特、名詩人濟慈(JohnKeats)的墓,整個墳場分為東西兩區,由建築師吉爾瑞(StephenGeary)所設計,墓園的建築看起來極為典雅精緻,墓園大得驚人,也很豪華。
鞏君延和伯爵的午茶雖名為午茶,但實則早了些,是以鞏君延還能趕上墳場關門前的兩個小時入場。
隨意亂逛的途中遇著有旅遊團,因而他跟著他們走了一段路,聽著導遊講解名人生前的事跡,就在前往濟慈墓地時,之後一股奇異無法形容的感覺油然升起,讓鞏君延沒有跟著旅行團,而是轉往西側墓園走去。
這兒的氣氛少了東側墓園因為馬克思等名人的墓地所在而有的喧鬧,另有一股沉靜的氣息漫散。
鞏君延的腳像有自己意識般地走到一處偏僻但整理良好的墓地,簡單古拙的墓碑上寫著:
Fina.Quinell(1876~1897)
墓誌銘的概略意義為:
最親愛的,
長眠於此。
立碑人為:
L
沒有註明是姓或是名,更不知這個L開頭的字為何。
鞏君延蹲在墓前,一股悲傷的感覺湧上心頭,眼前浮掠過一幕又一幕的陌生場景,像海市蜃樓般地清楚呈現。
「你的名字好特別,眼睛的顏色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樣。」
「你是伯爵?那我是否該行禮?」
「為什麼是我?」
「即使你恨我入骨,我還是愛上了你。」
「你對她的愛好深,我……好羨慕。」
「我不行麼?我不能成為最後一個麼?」
「求求你……讓我留下來……讓我留下來啊……」
眼前的畫面開始失序,雜亂了起來。
鞏君延膝蓋一軟,跪在墓碑前,黑眸幽深失了焦距,呆凝地望著前方。
他……他看見好多的人,好多穿著不同服飾的人……不同時期、不同地點,但都有著相同下場……被人折磨至死。
他開始喘不過氣來,胸口灼熱的像要自體內燃燒般的痛苦,手緊捉著POLO衫,狠狠將布料捉至變形。
男男女女都有,他們眼中有著相同的恐懼與不甘,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種,多到鞏君延說不出名稱來。
冷汗與淚一齊落下,分不清是汗或是淚。
「嗚……」鞏君延發出一聲痛呼,貫穿全身的痛楚襲捲而至,像到地獄旅遊過一遭經歷過前所未有的惡夢的他只能發出單音。
封閉的知覺在他昏倒之前沒有恢復,殘留的意識裡僅有那一遍又一遍的酷刑,耳邊迴繞的只有那一聲比一聲還淒厲的慘叫……
失去意識之前,他唯一能釐清的竟是伯爵的名。
一道黑影於日光斜下的暗處微晃,看不清臉部,但隱約可見其嘴角是彎起的,像看了一場好戲般的心滿意足。
四周的空氣鼓動了起來,那人唇色的笑逸去,風起風拂的間隙,那道暗影已然消失。
另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伯爵迎著風,抬手微略開髮絲,見著昏倒在地的鞏君延時,腳步驟頓,瞠大藍紫瞳眸,似乎在確認著什麼。
風吹散樹上結的花朵,落開成瓣成一大片化雨地漫天飛舞著,伯爵臉色凝重地彎身抱起鞏君延。
藍紫色的眼眸倒映著他緊閉著眼,汗淚涕交錯的面容,俊顏冷凝,微顫的手在感受到他活躍迷人的脈動後,平止。
「君延……是誰帶你到這兒來的?」伯爵低問,不求回答。
騰空抱起鞏君延,伯爵的目光落至墓碑,眼波一柔,繾綣深情縈繞,卻盛有更多的悲傷,『我會實現我的諾言的。』
風不止,化雨依舊翩飛。
『我會議一切中止的……可是……能不能……』伯爵慘笑一聲,抱緊鞏君延,將自己的臉頰置於他的摩挲。
花瓣似淚,飄散於他與鞏君延身上。
『放心吧……安心吧……』伯爵殘留哀傷的低語逸失於風中。
他抱緊鞏君延溫熱的身軀,即使他的體溫燙紅了他的皮膚也不放手,眸裡蘊含無限柔情與複雜的糾葛,甚至可窺見一絲……恐懼。
忽地,伯爵利目大亮,勁風成旋地往某處打去。
『哎呀!』一聲痛叫,原本隱息的身影因而現身。
『奇特,你在這兒做什麼?』伯爵訝異地看著那人。
一名較伯爵年輕、黑髮黑眸、面色蒼白的男子摀著肩膀走向伯爵。
『看戲。』奇特噙著微笑,坦承。『我還擔心佔不到一個好位置呢!』
伯爵聞言,擰眉,四下張望,寧靜的墓園開始有了風聲以外的聲音,那是窸窣的竊語。
『滾。』伯爵壓抑著怒氣的命令一出,四周的聲音立止。
『奇特,你留下。』伯爵喚住同樣欲離的奇特。
『唉,菲瑞爾,我是中立而且無辜的呀!』奇特雙手大攤,作投降狀。
『你不準是中立的。』伯爵斜看他一眼,意思十分明白。
『為什麼?』奇特垮下一張臉,『為什麼我看戲也不行?』
『我需要信任的人。』伯爵抱著鞏君延好似他輕若鴻羽般,低眸深睇。
『我不值得你信任。』奇特想笑,卻扭曲成酸楚的表情,『當初若不是我,菲娜不會……』
視線移往墓碑定住,奇特滿心酸楚的落淚,他一生也不會忘卻他曾經將他自己最愛的女人害死。
但對於愛上鞏君延這事,他無悔,唯一後悔的是他沒有給君延選擇的機會,在他有機會逃跑之前即將他的去路全數封罄,讓他只能投入自己的懷抱。
很卑鄙,可他別無選擇。
伯爵不想給召延選擇的機會,只因他明白一旦君延深思過後,被丟下的,會是他。
奇特沒有答話,黑眸盯著伯爵懷裡的鞏君延,突然靠近也想試試親他的感覺是什麼,然而,他只感受到鞏君延所散發出來,屬於食物的美味。
眼前一花,想起自己尚未用餐,為免引起不必要的爭鬥,奇特選擇離鞏君延有多遠是多遠。
他皺起眉,不解地看著伯爵,不明白為何伯爵抱著如此美味的食物而坐懷不亂。
『我不懂。』
『嗯?』伯爵指尖輕滑過鞏君延的臉龐,不知道奇特在問什麼。
『不懂你為什麼會對他動心。』也不懂伯爵為何不會對前一世的那個人動心。
『你也不需要懂。』伯爵歎息,因為他也不懂。『一句話,與我為友或是與我敵?』
『這個……欸……當然是與你為友,我可不像其它人那樣吃飽沒事做,成天只想拉你下馬呀……』奇特雙手交抱胸前,吹著口哨。
口哨的曲調是古老的家鄉民謠,現今已失傳。
『感謝。』伯爵藍紫色的眼眸光芒流轉,看似水光,然而下一瞬卻隱沒不見。
奇特笑了,笑停開懷,黑眸卻滿是傷懷,『別謝我,就當我是為了菲娜吧!』
伯爵回以笑容,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