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朝陽每天清晨,都是在相依為命的姊姊的柔和呼喚聲中,逐漸的清醒過來。
他一張眼所看到的即是用鐵皮所搭建的破舊屋頂,他再次在心裡暗暗的起誓,等到他有賺錢能力的一天,首要的就是改善他們現在居住的環境,他要以奉養父母的孝心,回報姊姊這些年來的辛苦。
樓朝陽飛快的爬起身,火速穿好制服,跟著掀開圍在他床邊的布簾,「姊,你是不是又一晚沒睡了?」看到屋子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堆滿已經製成成品的塑膠花,樓朝陽又心疼起姊姊,看來她又是一晚沒睡趕著做手工,而大清晨又要趕去送報,這讓他不由得嘮叨了幾句:「姊,錢夠用就好,你不要這麼拚命,別因此而搞壞自己的身體。」
「放心,我自有分寸。」為了掩飾臉上的倦意,樓雨寒以最為甜美的笑容轉身面對弟弟,希望能夠讓他安心。
樓朝陽彷若能夠透視人心的犀利眼神,專注的凝視著她。「算了,反正我說不過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記得,現在我樓朝陽就只剩你這個姊姊跟我相依為命,如果你……」
「呸、呸、呸!一大清早的就說這些不吉祥的話,你欠揍喔!去刷牙洗臉,準備吃完早飯上課去。別忘了你跟我的約定,今年高中畢業,一定要考上大學,要不然的話,可就真的會增加我的負擔,到時只會更累了我。」不想聽弟弟說些讓人感傷的話,樓雨寒乾脆嚴厲的開口,制止他的話。
「知道了啦!」心不甘、情不願的樓朝陽實在是拗不過姊姊的固執,無奈的只能屈服於她為他前途著想的心思,只因他實在是不忍心讓辛苦撫養他長大的姊姊失望。
樓雨寒怎會不瞭解弟弟是在為自己的身體擔憂,但為了他的前途著想,她還是堅守自己不變的志向。
十年前,若不是自己的任性,怎會害得父母雙雙因車禍身亡?
當時,她如果不要胡鬧的去搶爸爸的方向盤,也不會讓父母親就這麼喪命在砂石車的輪下。
想起那時危險的情景,如果不是爸媽的保護,也許她也是喪命的一員。
為了彌補自己這天大的罪惡,她樓雨寒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代替爸媽照顧弟弟,一直到他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好伴侶為止,這是她心中所立定的唯一志向,至於她……
她是個全身充滿罪惡的壞女人,就算終其一生孤單自守,她也無怨無悔。
「姊姊,不要發呆了啦!我的肚子可餓死了。」梳洗完的樓朝陽一看到姊姊泛紅的雙眼,就知道她又在想去世的爸媽,為了轉移她心中哀傷自責的感受,他故意大聲的喊著,企圖引起她全副的注意力。
「對!吃飯了,要不然你上課可會遲到的。」心中感謝著弟弟的貼心,樓雨寒悄悄的抹乾臉上的淚珠,趕緊忙碌的張羅著早餐。
照顧弟弟吃飽飯,她將準備好的便當包好放入他的書包,順口叮嚀著他:「走路當心點,放學之後趕緊回家,晚餐我會準備好放在電鍋裡,你回來只要打開鍋蓋就可以吃了,還有要……」
「看書,洗澡,早早上床睡覺,不要亂跑。」白眼一翻,樓朝陽甚是無奈的接收這千篇一律的叮嚀。「老姐,換個新詞好不好?我聽得都會背了。」
「知道就好,總而言之你要乖,不能變壞,要專心用功的讀書。」反正該說的她還是要說,不怕他煩,就怕他變壞而誤了自己的前途。
「再見啦!」爭不過她,樓朝陽乾脆放棄,在姊姊熱切關心的眼神之下出門。
送走了弟弟,樓雨寒照著往常的習慣,細心的梳理她那頭及腰的長髮,這也是母親生前的最愛。
每每在她為自己梳發的時候,腦海裡總會憶起母親和藹的幫她整理頭髮的慈祥模樣,那種溫馨、那種難以言喻的親情感受,已經成為她心靈的寄托,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也因此,她始終不捨得剪去這頭長髮。
細心的梳理後,她滿意的看著鏡子裡所反射的自己,「加油吧!樓雨寒,又是新的一天,別忘了你的目標,努力賺錢。努力,再努力!」
草草的餵飽自己的肚皮,樓雨寒順手拿起一旁的空紙箱,將桌上製成成品的乾燥花全部收入空箱子裡,然後扛著它拿到屋子外頭,綁在破舊的腳踏車上。
「走羅!出發了!」首先她得先送貨給人,然後再去加油站值班,跟著就是晚上的臨時工作。
就這樣,她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
由於一夜沒睡,樓雨寒現在真的感到全身乏力、頭暈目眩,騎著腳踏車,更是搖搖擺擺的,讓錯身而過的路人看了都不禁為她擔憂。
撐著點,樓雨寒,只要送完貨,安全的抵達加油站之後,就可以在好朋友阿芳的關照之下,稍稍的瞇一下眼。對!撐著點吧!
樓雨寒忍著頭暈目眩的無力感,拚命的幫自己打氣。
正當她轉過車頭,打算要橫越馬路時,突然而至的一陣暈眩擊潰了她的意志,讓她就這麼不由自主的傾倒在地,跟著一聲刺耳尖銳的煞車聲在她的耳際響起。
「噢——好痛!」暈眩無力的感覺,再加上身體所感受到的痛楚,讓樓雨寒一時之間竟爬不起來,就這麼無助的趴在大馬路上申吟。
「小姐,你沒事吧?」
不知是誰在她的上方擔憂的開口急問,樓雨寒耳朵雖然能夠清楚的聽到,卻無力去回答他的問題。
端木嶸看著趴在馬路上的女子,她那痛苦的模樣並不像是假裝的,可是他對自己開車的技巧很有自信,他明明在最緊要關頭已緊急煞車,按道理來說,他的車子絕對沒有撞上這名女子。
也就是說,她是自己先跌倒在地的。
但基於道義,他還是蹲下身子,親自察看她到底是哪裡受了傷。「小姐,你哪裡受了傷?需不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送你上醫院檢查?」
聽到「醫院」兩個字,樓雨寒直覺的反應就是要花錢,而她辛苦所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要用在弟弟身上的,這筆錢花不得啊!
「我……沒……事。」咬緊牙關,她忍住全身刺骨的疼痛,奮力的試著先坐起身,可是幾番嘗試,依然還是無法順利的站起身來。
「你確定你真的沒事嗎?」不能怪他多疑,實在是她臉上的表情,明明是痛得無法忍受,卻還是倔強的不肯承認,這讓他心中產生了一股憐惜。而因為憐惜,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的伸出手扶她一把。
「謝謝。」因為他的幫助,樓雨寒總算是成功的站起身,她小心翼翼的試著移動自己疼動的四肢,等到確定自己所受的只是皮肉傷,她才笑著正視熱心幫助她的好人。「我沒事,你趕快離開吧!要不然等一下警察來可就麻煩了。」
端木嶸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看著眼前這女子的一頭長髮。這是巧合嗎?要不然為何在自己的夢境中會出現和她一模一樣、令人記憶深刻的烏黑秀髮,她到底是誰?
樓雨寒是個女人,而且是個二十六歲的成熟女子,但因為一心專注在撫養自己的弟弟,讓她錯失很多對她有意的追求者。
她平靜的心湖,不曾因為任何一個男人而掀起波濤,但此時在眼前這男人逼人的視線之下,她的心卻是極度的不安,有一種想逃的念頭,直覺的只想逃避他如火般炙熱的眼神。
「呃……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我應該走了。」
按捺不住自己心裡的波動,她慌忙的低下頭以躲開那過於炙熱的眼神,手忙腳亂的拾起掉落一地的手工製品,重新再將它們綁回屬於她唯一的資產——破舊的腳踏車上。
「等等,是不是可以請你告訴我你的芳名?」端木嶸雖然還厘不清自己的心情,但卻直覺的不想讓她就這麼離開自己的視線,更希望能夠得知她的姓名。
樓雨寒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滿眼疑惑的凝視著他。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我們彼此認識一下,畢竟我是肇事的一方,道義上我必須擔負起你所有的醫療費用,不是嗎?」面對她那疑惑的眼神,端木嶸難得的出現靦腆的表情,他只能緊緊的抓住這唯一的藉口,希望能夠真正的認識這個似在他夢裡出現的女人。
「不用啦!我想你也知道,剛剛是我自己先跌倒的,完全不關你的事,所以你沒必要對我擔負起任何道義上的責任。」樓雨寒實在不想跟他多牽扯,她斷然的開口拒絕,然後跨上自己的車子就這麼離去,連回頭也沒有。
而端木嶸就這麼無奈的看著她那離去的背影。倏地,他的眼睛一亮,有了驚人的發現。
是她!她果然就是夢裡的那個女人!那頭長髮、玲瓏纖細的身軀,讓他十分確定。這個發現讓端木嶸很想追回她,但眼前的情況卻不允許他如此的任性。
不只是現在上班的時間已經遲了,更因為他的車子正停在大馬路上。
端木嶸萬般不願的走回自己的車子,蹙眉的想著: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跑到他的夢裡來干擾他?他的心又為什麼會因她而掀起不可抑制的波濤?還有,現在身體的灼熱為何會跟夢境中的感覺那麼類似?
種種得不到解答的困惑,讓他渴望能再見到那名女子。
雖然有著無奈與疑惑,但他仍自我安慰著,他跟她應該是有緣的,要不然她不會出現在他的夢境裡,對吧?
因此,他相信兩人一定會再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