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許高大強壯,但他不聰明,她隨便都能找出十幾種理由脫身。可到頭來,她卻只是看著他來到眼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看得出他的緊張,感覺到他粗糙的大手有些汗濕。
那一秒,她知道她不能在這時反悔。
這是她做的決定,他是這幾個月來,她遇見最適合的對象,他想要娶個老婆,而她確實需要結婚,需要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
所以,她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和他一起下了樓,坐上了他的機車後座,讓他帶她去做結婚登記。
蓋下印章的那一瞬間,她知道無論如何,當他娶她時,她就已經欠了這個男人。
看著眼前男人放鬆的睡臉,她忍不住伸手輕撫著他被陽光曬得萬分黝黑的臉龐,摸著他像雜草一般粗硬的黑髮。
他其實長得不難看,雖然不是大帥哥,但確實有著濃眉大眼,即便鼻子有點稍大,配上那張嘴大小卻很剛好,只不過因為經常日曬,讓他皮膚黝黑,雖然才三十二歲,眼角和眉心已經有了細紋,臉上毛孔也有些粗大,禁不起細看。
可整體而言,他是順眼的。
也或許,是因為她看習慣了吧。
他沒有醒來,她沒有叫醒他,只是收回了手,關掉了電視,起身拿了條小毯子,替他蓋上,然後回房間去洗澡。
半個小時後,她從房間裡出來,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仍在睡,她來到他面前,伸手輕推他的肩頭,她推了好幾下,他才有反應。
「別睡這裡,起來洗澡,回房裡睡。」
他咕噥一聲,睜開惺忪的睡眼。
「去洗澡,我幫你放好水了。」她說。
他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搔抓著後腦勺走回房裡,她跟在他身後,關掉了客廳的燈,確定他進了浴室,聽到水聲,才躺上床睡覺。
半晌後,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又一會兒,他開門走了出來,跟著疲倦的在床上重重躺下。
他那邊的床墊因為他的體重陷了下去,沒有兩秒,他就已經再次睡著。
她張開眼,看見浴室的燈仍亮著,便下床走去上廁所,順便關燈,然後在黑暗中回到床上躺好。
她背對著他側睡,可空氣裡,充滿著他的味道,她可以感覺到被窩中,從他那兒輻射而來的熱力。
她的腳很冷,一路冷上背脊,讓肩背都冷痛了起來,雖然覺得這樣不太好,她最後還是忍不住偷偷把腳貼到他溫熱的小腿上。
身後的男人沒有醒來,也沒有把腳抽開。
身體慢慢暖了起來,她凝視著黑暗,偷偷汲取著他提供的溫暖,她的背還是有點冷痛,但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
輕輕歎了口氣,她閉上眼睛,試圖入睡。
剛開始那還是有些難,可她強迫自己躺著,強迫自己慢慢的深呼吸,告訴自己要放鬆下來,放鬆每一根僵硬的肌肉。
夜很黑,但她很安全,她在人口近千萬的都市裡,還有個男人在身邊。
她很安全,不需要緊張。
她不知道這樣自我催眠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有一度她很想乾脆去吃那包醫生開給她的安眠藥,但比起失眠,她更害怕被藥物奪走知覺,處於全然的毫無防備。
可與其這樣躺著,讓恐懼逐漸佔據她的心智,或許她該直接爬起來到客廳去,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照亮身邊每一處陰暗的空間。
當她才想要起身時,身後的男人翻了身,將長腿和長手都跨到了她身上,抱住了她。
有那麼一瞬間,驚慌讓全身僵硬,她差點想從床上跳起來,掙脫他的掌握,但理智告訴她,那不是別人,只是她嫁的那個男人。
所以她沒有動,只是屏住了氣息,告訴自己鎮定下來,他對她沒有什麼企圖,就算他有,也了不起只是想做那件事而已,他不會傷害她。
事實上,她還真希望他是想和她做那件事,那至少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而且每次完事之後,她都會睡得比較好。但他翻身之後就沒有動了,她能聽到那溫熱徐緩的呼吸拂過她的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貼著她冰冷的背規律的跳著。
他還在睡,抱著她睡。
他的手腳有些重,但那重量已經不像新婚時前幾個月那樣,讓她驚慌失措,事實上,當她清楚讓恐慌的腦袋知道抱著她的人是他,反而讓她鎮定了下來。
剛開始,有好幾次她真的嚇得跳下了床,從他懷中掙脫了開來,甚至差點攻擊他。幸好她總是及時清醒,而他幾乎不曾因此清醒過來,或許是因為做的是需要大量體力的工作,他只要入睡,總是睡得很沉。
這是另一個她選擇嫁給他的原因。
他睡得很沉,不會在半夜被她嚇醒,不會發現自己娶的女人是個瘋子。
胸中的心,狂亂的跳,然後隨著她的自我催眠,慢慢變緩。
她告訴自己再試著躺一下。
只要夠累了,她就能睡著,就算睡不著,躺著也是一種休息,她知道。
所以她躺著,安靜的躺著,聽著他的呼吸,感覺他的體溫,數著他的心跳,甚至刻意跟著他一起吸氣吐氣,那並不容易,他的吐息很深長,但這招很有幫助,她不需要去多想別的,讓她能夠專心在他與自己的呼吸上。
在這漫漫長夜中,他溫熱的胸膛,將她的背也溫暖,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身體無法自主的僵硬肌肉,一束一束的鬆開。
她的小腿抽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開始放鬆。
恍惚中,她不自覺覆握住他擱在她腰上的大手,摩挲著他手上的粗繭,再次歎了口氣,然後在下一秒陷入黑甜的夢鄉。
第2章(1)
他在晨光中睜開眼睛。
他三年前娶得的那女人已經在浴室裡洗臉刷牙。
她是個很安靜的女子,有點小小的神經質,牙膏牙刷一定要放左邊,洗面奶一定要放右邊,用過的毛巾一定好好的攤開在桿子上,出門前還會特地拿到後院去曬乾。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她沒出來,他知道她正在裡面梳頭,她每天早上都會梳一百下,晚上睡前也一樣。
他下了床,推開浴室門走進去。
她穿著昨晚那件棉t和小短褲,屏住了呼吸,握著梳子的手停了一下,然後才有繼續。
「早。」他咕噥著說。
「早。」她悄聲回答。
她剛起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莫名的性感,像某種滑順又香濃的香草冰霜淋,讓他想吻她,但他不認為她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他還沒刷牙。
他站到她身邊,她習慣性的從鏡子前讓開一點,讓他方便拿起自己的牙刷,沾了水和牙膏,對著鏡子開始刷牙。
這間浴室的空間不大,即便已經過了三年,他看得出來,當他全luo時,她還是有些不自在,她往旁看了一眼,他知道她在考慮離開浴室到房間裡梳頭,但她已經梳到一半了,而且到房間梳頭,會讓頭髮也掉在那裡,這樣就要掃兩邊的地板。
她是有點神經質,但也沒有勤勞到天天掃地。
她把視線拉了回來,決定待在原地繼續梳她的頭。
一百下。
他慢慢的刷著牙,從鏡子裡不著痕跡的看著她,覺得她這個小小的強迫症有點可愛。
當她抬起眼時,他低頭吐掉一口泡沫,那漱口杯漱口,然後聽見她在身邊問。
「你這次的工地附近有手機繳費的門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