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才存在。
看著那圈白痕,她心口微微的緊縮,熨著奇異的暖。
他在這時,像即將冬眠的大熊一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邊用自由的右手搔抓著後頸。
看見他眼裡已經泛著紅絲,知道他累了,她小心的替他把戒指套回去。
「好了,去刷牙吧。」
「我剛洗澡時刷過了。」
「那是吃飯前。」她有些好笑的看著這男人,有時候,她真的覺得他像個沒長大的小男生。「吃完飯要刷牙,才不容易蛀牙和得牙周病。」
他咕噥著聽不清楚的字句,卻仍是起身走進浴室,乖乖的刷了牙。
她把醫藥箱收拾好,又到廚房把剩菜、剩飯收到冰箱裡,然後關掉廚房與客廳的燈。
等她回房時,他已經在床上躺平,完全睡死。
吃飽就睡,對身體不好,但她知道他是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她忍著想將他搖醒的衝動,熄了房間的燈,掀開被子上床,在他身邊躺下。
這一夜,為了她也無法確定的原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比平常花了更多時間才睡著。
火車轟轟從身前駛過,揚起一陣風,撕扯著她的發。
她猛然回過神,快速轉身從月台邊退開。
地鐵月台上,人潮洶湧,人與人擠到摩肩擦踵,她卻看不清身邊的沒一張臉。
她推擠過人群,爬上樓梯,離開車站,快步走在不知名的城市裡,只覺心臟狂跳,頭皮發麻。
有人在跟蹤她。
她很想拔腿狂奔,卻不敢加速,甚至不敢回頭。
這是個噩夢,她知道。
眼前的街道與建築是拼湊出來的,香港的中環,倫敦的大本鐘,紐約的時代廣場,悉尼的歌劇院,東京的天空樹,都在身邊流轉。
這是夢,她不需要害怕。
那些人不能傷害她,她能夠應付這些,她應付過了,她逃離了他們的掌握,她知道現實是什麼。
她已經有了正常且真實的生活。
這是夢,她不怕。
但他依然不敢停下腳步,只在擁擠的人潮中,快步而行,她不會怕,但她也不想回身面對那些追趕她的人。
她轉過街角,慕地,看見了一棟正在興建的大樓,那是沙烏阿拉伯的王國塔,它是如此巨大,高聳入雲,宛若傳說中的巴比倫塔。
而在其頂端,有好幾輛塔式起重機聳立在哪裡,來回運作著。
那塔樓如此之高,她不可能看得到上面的人是誰,可她清楚看到了,他在那裡,坐在其中一座塔吊的操作室之中,快速的吊掛鋼樑,興建那嚇人的高塔。
不可以,他不能蓋那樓,不能在那樓上。
這一秒,她忽然驚慌了起來,明知是夢,恐懼卻仍讓她拔腿狂奔,朝他所在的那棟高樓跑去,試圖要阻止他。
她跑過大街,衝進門裡,狂亂的按著電梯,但電梯不聽使喚,她快步跑上那如螺旋一般,好似永無止境的樓梯,可只要她抬頭,就能看見他,看見她在那裡,在高聳的樓頂,像只螞蟻一樣勤勞的工作。
她不斷的往上奔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心肺好像快要裂開,正當她終於跑到他所在的樓層時,忽然間天旋地轉,狂風驟起,他所在的塔吊,像玩具車一樣左右搖擺。
她嚇得無法呼吸,下一瞬間,那巨大的起重機攔腰斬斷,摔了下來,經過她的身旁,用一種可怕的緩慢速度,重重跌落一千公尺,轟然摔倒在地面上,爛成一團,她在那瞬間從夢中驚醒,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渾身是汗。
還是夜。
屋子裡漆黑一片,但她能借由顯示冷氣溫度的光亮,看見他躺在她身邊,他動也不動的,有那麼一瞬間,她不敢動,不敢呼吸,害怕仍在噩夢之中,或許是另一個噩夢。但她能感覺自己在床上,蓋著溫暖的棉被,而他,在其中散發著誘人的溫暖。
然後,她聽見他徐緩深長的呼吸,她吞嚥著唾液,舔著乾澀的唇,跟著才終於能夠喘息。
她環抱自己,感覺有些耳鳴,無法克制胸中如在夢中那樣狂跳的心。
不要害怕,別恐慌。
這沒什麼,就是夢,雖然是噩夢,也只是一個夢而已。
她不需要恐慌,她在自己的床上,他也一樣。
他很好!他很好!他很好!
他沒有摔落那幾百層樓的高塔,他只是再睡覺。
她試圖說服自己,試圖跟著他呼吸,和他一起吐息,那很難,她喘不過氣來,而那恐怖的過往,就要浮現。
她不要,他不想回憶那些事情。不願意去回想那些。
所以她爬起身,脫掉了衣褲,跨坐在他身上,朝他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附身低頭親吻他。
她舔吻他的嘴,他的脖頸,撫摸他溫暖的身體,然後感覺到他脈搏加快,他的身體熱了起來,越來越熱,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
她的心跳聲在耳中大又響、又急又快、他舔吻著她的臉頰,她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哭了出來。
暗夜裡,她看不清他的眼,瞧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楚感覺到他。熱湯的體溫,濕潤的皮膚,強而有力的心跳,還有那仍停留在她身體裡,難以忽視的存在。
他已經醒了,完全的清醒過來。
有那麼一秒,她擔心他會開口問她為什麼這麼做,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他什麼也沒問,只是抱著她翻成側躺,歎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然後沒兩秒就在次睡著。
聽著他徐緩的心跳,她不知道該怎麼想。
也許他沒真的醒來?可能他以為這是夢?也或許這個男人認為她大半夜爬到他身上,對他亂來,一點也不奇怪。
更有可能的,是他其實什麼也沒想,他通常什麼也懶得想。
急促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
她希望他什麼也沒想,她需要他什麼也不去想。
淚水,莫名又盈滿眼眶。
一開始,她只是為了利用他。
誰知道,日子一天天過去,事情卻在不知不覺中走樣。
不知何時,她的噩夢一點一滴變了樣,過往可怕的夢魘,竟不再是她潛意識裡最害怕的事,不知怎地,這個男人反而成為她心上最深的恐懼,
當年,她總以為他不聰明,有些傻,到頭來,才發現傻的人是她。
暗夜裡,他感覺如此溫暖,
凝望著他的身影,她悄悄伸出手,卻又停在半空,微微的抖,不敢真的觸碰,不敢真的索取,強烈的渴望,最終還是讓他抬手環抱住他,把心貼在他心上,偷偷汲取他的溫暖。
她閉上眼,將那沉睡的男人,緊擁在懷中。
這感覺很好,擁抱他的感覺好好,讓喉頭微微哽咽,教心微熱,讓她情不自禁的吐出長年壓在胸中的鬱悶。
過去,即便和他同床共枕,她一直不敢依賴他,不敢和他拿取什麼,不敢要的更多。
她是個騙子,關於她的一切,什麼都是假的,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和他多要什麼,更何況她一開始就打算拋棄他。
可三年了,她已經和他在一起三年多了,那是一千多個日子。
或許,老天爺終於決定放她一條生路,讓她能在這裡,和這個男人,過平凡的日子。她既然能這樣躲了三年多,說不定能就這樣躲下去,說不定能就這樣和他過下去……
第4章(1)
一早醒來,身邊的女人已經不在,有一秒,他幾乎以為昨夜的激-情只是夢,但空氣之中,殘留著**之後的味道。
然後,他聽見水聲輕響,知道她正在浴室裡洗澡。
說實話,他還以為她半夜就會跑去洗澡,她向來喜歡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睡覺,他不是不愛她洗澡,只是每次歡愛過後,她就算再累,總也會爬起來迫不及待的去清洗自己,然後穿上乾淨的舊衣褲再回來睡覺,讓他偶爾會納悶她是否覺得他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