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陰著天氣的日子,她和元哲,坐著有軌電車來到這外灘……
現在回想,只覺得前塵如夢,過往的一切似乎都粉碎成浮沫,被這江水早衝入歲月的長河,再也尋不回了。
她已經回不到以前的日子裡去了……
「夫人想到什麼事了?」顧容錦卻突然大煞風景地打斷她的思緒。
她沒理他。
她完全沒有忘記,當年的事,同樣跟顧氏也有關係,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堅持著,就是為了要等著顧氏哪天分崩離析,徹底遂了她的心願。可是她此刻卻站在顧容錦的旁邊,而且還要同他說話——這樣一想,她不覺開始厭煩自己,難道她忘記了當年元哲是為了什麼而死的嗎?雖然是古千城下的手,可是若不是顧氏給了他這個機會,古千城哪裡會這麼快下手?
所以她淡然開口:「很晚了,先走一步。」
她這樣突然轉了臉色,顧容錦似乎有那麼一絲近乎愕然的情緒了,可是他掩飾得很好,依舊那樣微笑,笑起來的樣子是很斯文爾雅的,彷彿他根本不是顧氏的老大,而是這上海灘有錢有閒的翩翩公子似的,「夫人不多看一時夜景?」
「看多了,只會觸景傷情,也罷了。」她神色淡然。
「哦,不知道夫人想起了什麼?」顧容錦似乎很是好奇。
她回眸,唇角略略一揚,帶著一抹要笑不笑的意味,「只是想起來……為什麼古堂總喜歡跟顧氏過不去的原因罷了。」
也不給他答案,她只笑著,隨即坐上車離開。
顧容錦在她的視線裡一直站在那裡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來沒過幾天,就漸漸忙碌了起來,因為她要提前做準備,去見竹幫老大說的那個香港人了。
其實想想這事,倒也荒唐,只是沒想到她居然當真應了下來。古堂的事,她之所以交給保羅,便是因為覺得厭了這種日子,沒想到如今卻還要瑛渾水——
彼時,她正在客廳,頗無聊地把玩著手中的扇子。
何雲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夫人,古堂來人了。」
她抬頭看過去,就看到了許世昭。
心卻突然一跳,她下意識直起了身子。
無他,只為許世昭手裡抱著一張古琴。
他走路的樣子,他抱著古琴的樣子,無一不與她記憶中的人吻合,她一瞬間張惶驚歎,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世昭卻已經走到了跟前。
他略略欠了下身,將那張古琴平放在桌上,「夫人。」
「保羅讓你送過來的?」她強自鎮定,看向桌面上那張琴,琴面上一幅喜鵲登枝圖,雖然是常見的花樣,但是做工卻很細緻。
「是,說是夫人要用。」許世昭點了點頭。
「誰選的琴?」她隨口問了一句。
「我。」許世昭卻立即回答,只是又補了一句,「琴行裡的人說這張琴很好,所以我就買了。」
「怎麼你自己不是會選嗎?」她眉眼一挑,帶了三分笑意看他。
許世昭卻立即笑了,「夫人說笑了,我對這種東西絲毫不通,又哪裡會選?不過琴行裡的人說了,若是不趁手,還可以拿去換。」
「你在哪家琴行拿的琴?」她笑了一笑,又問了一句。
「秦記。」
她看著許世昭,過了片刻,舒眉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保羅交差吧。」
「那這次的事,就多勞夫人費心了。」他又欠了下身,隨即便離開了。
她看著那桌面上的琴,棕黑色的琴身,仲尼式,做工甚好,撥一下,有冰玉聲,倒果真是張好琴了。只不過,不知道許世昭去秦記選琴的時候,店主可曾像她那日初見他一般,萬分詫異?
實在是太像了……
她忍不住為之歎息,隨即斂眉一笑,算了,既是裝,便要裝得像一點吧。
從什麼時候她又是開始允許琴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呢?
從那一次幫顧煙煙審琴開始嗎?
似乎是……
又好像是自從見到許世昭之後,她便開始對琴不再有以前那樣強烈抗拒的心理了,所以顧煙煙那張琴,她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接了過來的。
只是可惜,許世昭終是許世昭,而不是元哲。
於是便不再理會這心思,又隔了兩天,終於見到那香港人杜岳汶。
竹幫的人安排她住進了匯中飯店,凡事都不要她操心,當然,古堂有人一直跟著她免得出事,羅長勝倒是嚷著說古堂的人信不過他,只是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住進匯中飯店的第一天,她就在茶室見到了杜岳汶。
隔著一條長長茶桌,她看著對面大概有六十歲上下的男人,相貌是極普通的,可是眸子卻依然有著不合年齡的精明,在看到她的瞬間,分明地一抹激動溢於言表。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像他曾經愛過的那個女子,可是她相信他一定是愛著的,甚至現在還在愛著,因為他那種神情,她在看到許世昭的時候,也常常會浮現在臉上。
杜岳汶透過她的臉去想念他愛過的那個人。
而她——
下意識去尋找許世昭,因為保羅將他撥給了她,暫時負責幫她。
當她看到他那張臉的時候,於是,莫名地有些心安了。
她看著長桌對面的杜岳汶,對他笑了笑。
「小文……」杜岳汶低低喊了一聲,神色激動,隨即似乎便要朝她走過來。
但是隨即,就有人帶走了她。
出了茶室,她看著自己這一身打扮,素色旗袍,簡單的髮式,沒有帶任何首飾,跟她平日的模樣完全不同,看了許世昭一眼,「他會相信嗎?」
許世昭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開口:「或許會的,你沒看到他剛才的表情?」
她看著他臉上那種淡淡的表情,突然略挑了下眉,「你對我有成見?」
「怎麼會?即便我不看保羅的面子,也要看古堂的面子。」許世昭聽出她話裡有話,唇角略略抽動,給了她一個看不出表情的笑容。
她心裡卻總是想從他身上尋找到一絲自己熟悉的感覺來的,只是隱隱約約的,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房間已經安排好了,如果沒事的話,最好不要出去,」許世昭看著她,不知道何故嘲弄地笑了一下,「萬一被人認出來,這齣戲,可就沒得唱了。」
「放心,我不會隨便出來的。」她淡淡一笑,經過大廳跟著他朝樓上走去。
人常說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話真是相當經典,起碼她此刻就覺得,用這句話來形容突然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的那個人,當真是相當準確無誤。
顧止繡。
居然是顧止繡。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只是還沒等她做好反應,顧止繡卻已經看見了她,立即凶巴巴地大步朝她走了過來,她此時剛好走到樓梯拐彎處,顧止繡走過來攔住了她的路,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臂,「還真是巧啊……」
只是有人比顧止繡的動作更快,站在她身旁的許世昭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擋,隨即對顧止繡一笑,恰似和風舒展,眉朗目清。
不知道為何,顧止繡那個瞬間一愣,隨即被許世昭抓住了手臂。
她看得好笑,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許世昭,正要從顧止繡身旁走過,卻有人不知何時從她身後走來,利落伸手,她的手便被迫勾在了那人的臂中,隨即又聽見一個聲音低呼一聲:「韓姐姐?許先生?二姐?」
全亂套了。
她不由苦笑,回頭看去,顧容錦神色含笑,對她略略挑了下眉。
而顧煙煙正看著眼前這一切,分明搞不清楚此際狀況,「二姐,你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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