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卻早就忘記了昨天的事,按照往常的時間做著同昨天、前天、大前天,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子裡一樣重複的事情,洗漱、吃早飯,收花……
沒錯,還是那奇怪的玫瑰花,錦紅的芯,碧梗綠葉,擠在漂亮的籐籃裡,她一笑了之,吩咐劉媽隨意處置。
再後來,因為沒事,所以便讓何雲載著,回到她以前住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昨天跟顧容錦說到了以前的事情了吧,所以她才想著舊地重遊,還是以前的老弄堂,近日來陽光正好,挨家挨戶都在曬衣服,空氣裡一種混雜著霉味的衣香,又或者根本就是那樟腦的香。
她讓何雲停在外頭,自己順著那牆根一步步朝裡走去,偶爾跑過幾個小孩子,有的還在笑著打鬧,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她身上。她扶了他起來,對他笑了笑,但是那小孩子卻還是飛快地跑開了。
莫不是她在古堂裡待的時間太久了,人就變得凶神惡煞起來?
她微微笑了笑,聲音有點空落落的清脆,落在空氣中,讓那陽光彷彿也濺了起來,一線一線的,她突然覺得無聊,便閉上了嘴,繼續朝裡走。眼看著就要走到自己以前的家,可是斜刺裡人影一閃,她吃了一驚,朝後一退,再朝那人臉上看去,頓時吃了一驚,「許世昭?」
許世昭聽到她的聲音後,臉上似乎也掠過吃驚的表情,可隨即又疏離而客套地微笑,「夫人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她蹙了眉,上下打量他。
他卻淡然開口:「只是恰好經過這裡而已。」
騙人——
「難道保羅交給了你什麼任務,還要讓你朝弄堂裡鑽?」她越是看他,就越覺得他像元哲,可是她也知道,若是她問,他是斷然不會理會她這句話的。
他卻只是笑了笑,「夫人,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她突然喊住他,隨即對他一笑,「這樣吧,你若是沒事,就陪我走一走,說不定等會兒,要差你辦事。」
許世昭看了她一眼,最後才說:「既是這樣,那我就不走了。」
她卻帶著他繼續朝裡走,一直走到她曾經的家門那裡。
房子依舊還保留著,沒有人居住,只在門上掛了把大鎖,她取了鑰匙開門後走進去,回頭招呼他:「進來吧。」
許世昭這才走了進來。
房間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動,甚至打掃得也很乾淨,她伸手拂過房間正中的桌子,「我每隔一個星期,便會讓人來打掃一次。」
「這裡是夫人以前住的地方吧?」許世昭在她身後淡淡開口。
她點了點頭,回眸對他一笑,「是啊,這就是我以前住過的地方。」
許世昭卻移過了視線,打量起其他東西。
她只輕輕一歎,隨即便走到屋中一角,拿了張尚未上弦的古琴出來。伸手撫過那面板,手指來回摩挲了幾下,她輕聲開口:「這張琴還沒有上弦呢。」
許世昭沒有做聲。
她依舊繼續說下去:「我也許久沒有做過這事了,自從嫁進古堂,我幾乎沒有再碰過琴,手生了也不一定。」
於是轉身拿了絲絃,慢慢朝那張琴上纏去,她上了一根弦後,便又試了試音,只是卻不知道為何,那根弦居然「啪」的一聲斷開,她微微吃了一驚,「噫」了一聲,收手一看,手指尖上居然沁出了一顆血珠子,原來被那弦給割傷了。
只是她還沒有任何反應,那邊廂許世昭已經驀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指含在口氣一吮,隨即按住她的指尖,一臉擔憂緊張,「疼不疼,有沒有什麼事,早就跟你說過上弦的時候切不可毫無技巧地……」
話只說到這裡,他看她一眼,頓時灰白了臉色,抓著她的手的手略顫,頹然放開了她。
她的眼淚頓時撲簌簌流下來,只說了一句:「元哲哥,你……好狠的心……」
心裡萬語千言,他終於暴露,可是她此刻不覺得欣喜,只覺得滿腔悲涼。
他明明沒有死,明明活得好好的,可是他要欺騙她,甚至裝得跟她毫不相識,甚至還要常常嘲諷於她……他知不知道為了他,她忍了多少日子?可是他卻對她漠然,甚至連一句好聽一點兒的話都沒有說過。
她不曾大聲哭鬧著要他給她一個解釋,也不曾哽咽得泣不成聲,她的眼淚只是那樣靜靜地彙集在眼底,慢慢地大顆掉下去,面上的神色沒有變,只有清晰的兩道淚痕。
第15章(2)
他又驚又怕地看著她,看著她的眼淚,終於有氣無力地開口:「小若,我多怕你認出我……」
「所以,你才要裝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抹了一把眼淚,手指不自覺地握在一起,「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的『死』,我有多傷心?」
他卻一句話都不說,眼底藏著她看不出的憂傷和無奈。
可是那個時候,她只想著,他便是再難過再悲傷,都抵不過她的,永遠也抵不過她的。
「你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她終於問出了口,「即便不能帶我走,便是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他困難地移開了目光,輕聲說:「那時我被打得渾身是傷,肩上還中了一槍,自己以為會必死無疑的,又被人扔進了江裡,哪裡想到會被一艘勞工船上的人救了起來,然後我就到了美國……」他突然衝動起來,眼神哀傷地看著她,「小若,我絕對不曾想過要將你丟下。」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為什麼現在又……又跟顧煙煙在一起……」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領,眼淚含著淚,卻忍著,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他,只為了他能夠給她一個解釋,可是他卻只是痛苦地別過了臉去。
她頹然放手,怔怔地坐在了桌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開口:「我知道了……你若是想繼續這樣,我答應你,絕對不會說出你的真正身份。」
他卻還是沒有說話,臉色無比難看。
「我真是蠢到家了。」她卻突然又苦笑起來,「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像元哲,可是我總是以為元哲哥已經死了,而你,不過是長得跟他恰巧相似而已,現在想來,根本就是你故意裝出的那模樣罷了,可笑我居然沒有想到深究……居然要靠玉哥兒提醒才想到試探你,結果這一試,沒想到這這麼輕鬆地認出了你。我真蠢,我真蠢……」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蠢」字,臉上的表情又是嘲弄又是厭倦,眼神更是疲憊到了極點。
他卻只是那樣默默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曾說一句話。
她心下又是灰心又是失望,可是他卻還是沒有給她任何可能的解釋。
「我想……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朝後退了兩步,隨即又說,「煙煙是個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吧……」
為何他不說話?為什麼不肯說一句解釋給她聽?她又想哭了,可是突然卻在此時想到她那日同杜岳汶談話時,她心裡只想著,只要他能平安,只要他還活著,那麼她的愛是微不足道的,隨時都可以捨棄。
現在他果然還活著,而且平安無事,那麼,到了她實踐誓言的時候嗎?
到了她要放棄對他的「喜歡」的時候了嗎?
她伸手去撫自己的眼角,擦去最後一滴眼淚,隨即微微揚了下唇,讓自己露出一個微笑,只說:「元哲哥……」
他的身子動了一下,可是她隨即又接著說:「就當我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吧,其實看到你還活著,我不知道有多歡喜……我真的很高興,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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