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是該出來走走。」溫絲縈輕聲細語地說著,她望著江水,瞧著漂浮其上的水草與蔚藍天空。
「娘,你瞧我捉了什麼!」
溫絲縈迴首,清風吹亂了她幾綹秀髮,她瞧著兒子軫懷自草地一頭捉了隻兔子跑過來。
不遠處坐著尹灩衣與翟沐文,紅笙則與尹淺舞在一處放風箏,鬥氣著想把對方的紙鳶給弄下。
「小心,別割了手。」尹灩衣朝妹妹與紅笙說了聲。
「下次咱們把場面弄得更大些。」翟沐文往後躺在草地上。「把一家人全吆喝出來。」
「那可不容易。」尹灩衣微笑著。
今天是三叔的忌日,原本三嬸及翁舅要一起過來祭拜,可今兒一早翁姑身體不適,所以便由她代替婆婆來上香,翁舅則在祭拜後便讓三嬸給說了回去,要他在家陪婆婆。
「你有沒有覺得大伯很聽三嬸的話?」翟沐文小聲地說著,深怕讓人聽見。
尹灩衣點點頭,從籃子裡拿出切好的梨吃著。
「我同你說,你可不能同別人說……我的意思是,這事兒府裡上下大概都有個底,可卻是不能提的,也不能說的,不然……」翟沐文做個殺頭的姿勢。
「這麼嚴重?」她驚訝道,雖然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想到這麼可怕。
「我記得好像是十年前吧!二娘鬧過。」翟沐文順手拿起另一個籃子裡的糕點。「那時我還小,不過依稀記得,那時整座宅子都要翻了,大伯發了好大的脾氣,一巴掌打得二娘牙齒斷了一顆,血流滿面,如果不是爺爺出來喝止,我看二娘現在就是個『無齒』人。」
尹灩衣讓翟沐文的話逗笑。
「你知道,大伯就跟大哥一樣,平時性子溫和,可真發起火來,閻王都要怕三分。」她露齒而笑。
「那是。」尹灩衣微笑。
「大夥兒都說……」翟沐文緊張地四處張望。「大伯喜歡三嬸。」話畢,她噤聲不語,吃了好大一口梨子,差點噎著。
「你小心些。」尹灩衣叮嚀一聲。
「嗯……」她狼吞虎嚥地吞下食物。「剛剛的話是我娘說的,千萬別賴我身上。」
尹灩衣笑出聲。「你這人真是……」
她哈哈笑著。「我娘說,三嬸是名門之後,她父親很有名……叫什麼來著……」她敲頭。「不管了,反正還挺有來頭的,沒想到卻遭滅門,三嬸連夜帶著弟弟逃出來,正巧遇上當時押運到杭州的大伯,大伯將他們帶回揚州,躲避仇人的追殺,後來三嬸就嫁給三叔了。」
「為什麼?」
「我娘說,三叔自小身子就弱,可大伯偏偏又最疼這個弟弟,想盡各種法子要治好他,三嬸會嫁三叔是因為沖喜的緣故,可沒想兩年後三叔就過世了,三嬸便一直沒再嫁。」她又拿起另一塊糕點吃著。「接下來還有更曲折的,十年前,大伯讓人陷害入獄,是三嬸救他出來的,母親說當時的縣官是三嬸以前同鄉的人,三嬸這一去,整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
她又緊張地左右張望。「有人說……三嬸陪了那縣官一宿。」
尹灩衣蹙眉。「三嬸怎麼說?」她與三嬸談過話,感覺得出她是個有傲氣的人,想必不至於用美人計這等方法。
猛地,她忽然想起三嬸對於「美貌」的感歎,難不成是由此而發嗎?
「沒人敢問。」翟沐文搖頭。「這事在府裡是更不能提的,大伯撂下狠話,誰敢嚼舌根,他就讓那人見不著明天的太陽,這可是催命符,誰有膽說一個字,連爺爺都說了,這事再有人提,就剁了沉到江裡去,在府裡,三嬸雖不管事,可連大娘都要讓她三分。」
尹灩衣想了下,問道:「可大伯為什麼納妾?」
「那是大娘的主意,沒人清楚大娘心裡到底想什麼,她是個很識大體的人,從沒為三嬸的事在大伯跟前鬧過,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大伯也沒對大娘的意見反對過什麼。」
「這一家子的事,也不簡單啊!」尹灩衣自言自語地說著。
「在說什麼?」溫絲縈牽著兒子走來,臉上是溫柔的笑意。
翟沐文差點沒噎到。「沒……沒什麼,隨口說說。」
溫絲縈也沒再追問,只是道:「軫懷想坐船游江,你們要一塊兒來嗎?」
「好啊!」翟沐文興致高昂地拍了下手,隨即轉頭把尹淺舞與紅笙叫過來。
尹灩衣交代隨行的僕役看好物品,留在岸邊等他們,溫絲縈則牽著兒子低聲在丈夫的墳前說了幾句後,一行人便喚了船家過來。
上船後,就屬孩子們最高興,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還得不時提醒他們別亂動,萬一翻船如何是好。
「夫人毋需擔心,只要他們不跑,走動倒是沒關係。」船家是個五十出頭的老漢,有著灰白的髮絲與鬍鬚,皮膚黝黑,身骨瘦削,可看起來還挺硬朗。
「老丈做這行多久了?」尹灩衣閒聊著。
「大半輩子羅!」他露齒而笑。
「生活可還過得去?」她又問。
「勉強還能餬口,可這陣子繳了漕糧,家裡沒剩多少米了。」話雖如此,可他仍是樂天知命地笑著。
聞此,尹灩衣不覺心有所感,之前她還汲汲營營地為生計而忙,沒想到她現在竟有閒錢坐船游江。
「最近遊船的人很多嗎?」翟沐文詢問。「我記得以前好像沒這麼多船。」現在舉目望去就能瞧見五六艘。
老漢呵笑一聲。「那些船不是遊船,是商船。」
「商船?」翟沐文不信。「商船應該再大些。」
老漢搖頭:「他們只是做小生意的,上回我瞧見有人同他們買東西。」
「什麼生意?」尹濫衣隨口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微笑。
「大姊,有島。」尹淺舞興奮地指著前方。
「客官可要過去瞧瞧?島上有許多罕見的鳥,風景也好。」老丈問著。
尹灩衣瞧著淺舞、軫懷與紅笙一臉期待,於是道:「那就過去看看。」
一刻鐘後,老丈已將船靠在岸邊,一行人上了島,尹灩衣回頭道:「煩請老丈在這兒等著,我們去逛逛便下來。」她拿出一貫錢。
「夫人這……太多了……」
「你一人載我們六人花的力氣可不少。」她笑著往島上走,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謝……謝夫人……」老漢叫著。
眾人走過雜草叢生之地,拾階而上,一面欣賞週遭的翠綠蔥林和遠山。
「方纔應該把點心帶過來的。」尹灩衣深吸口微涼的空氣,能感覺山林裡特有的木材味與車味。
「我們看誰先跑到上面。」軫懷大喊一聲,就往上衝。
「偷跑——」紅笙大叫著緊追在後。
尹淺舞也不甘示弱,跑到紅笙前頭,還給她一個大鬼臉,紅笙生氣地大叫。
「小心點。」尹灩衣喊著,深怕他們只顧著玩,一會兒絆倒可就不好了。
「快點,上面有廟。」軫懷回頭叫著。
「為什麼小鬼就喜歡跑來跑去的!」翟沐文搖頭。
溫絲縈淺笑。「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是嗎?」翟沐文訕笑著。
片刻後,六人站在小廟旁邊的亭子裡眺望遠方。
「瞧,那兒是漕幫,咱們的船停在那兒。」翟沐文指著遠方。
「爹——」紅笙圈著嘴巴大喊。「紅兒在這裡啊!」她用力揮手。
翟沐文笑道:「這麼遠聽不見的。」
「沒關係,好玩嘛!」尹灩衣笑著說。
「我也來。」軫懷鼓足中氣。「爹——我是懷兒,我十一歲了,你聽得見嗎?」
尹灩衣偷望三嬸一眼,只見她輕歎一聲,目光幽遠。
「換我,換我。」尹淺舞大吸口氣。「爹娘,我是淺舞,你們在天上好不好?」
尹灩衣望著天上的白雲,不由得也輕歎口氣。
接下來三人又是一陣鬼吼鬼叫,互相比賽誰比較大聲,三個大人不得不摀住耳朵,隨即相視而笑。
這時,站在小船上的翟玄領望著前方不遠的島嶼,拉了下耳朵。「我好像聽到熟悉的叫聲。」他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什麼?」翟啟譽悠閒地品著茶。
「你聽。」他示意他專心。
翟啟譽放下茶碗,隨即眨了下眼。「好像有人在上頭大叫。」
翟玄領對船夫說:「快點。」他有種不好的感覺。
「是。」船夫立即加快速度。
這邊,島上的三人還在大叫,卻讓突如其來的大喝聲給嚇了一跳。
「你們在幹嘛!」
這聲暴喝讓六人全呆了下,尹灩衣發現不知何時,亭子邊已聚集了五、六個漢子,他們膚色黝黑,身體健壯,頭上綁著頭巾,穿著對襟短衣裳,褲子捲到膝蓋上,臉上有著許久未刮的鬍鬚,顯得骯髒而邋遢。
「你們是誰?」翟沐文瞄了他們一眼。「看來很像挽舟卒?」不管是挽舟卒或運丁都有一定的服飾,雖然各船幫不盡相同,但大致上是差不多的,
尹灩衣瞧著他們不友善的表情,心裡有絲緊張,他們不知是不是誤闖了什麼?就在這時,她瞧見樹後有抹熟悉的身影,那人在感覺她的注視後,將自己更往裡縮。
舟卒們相覷一眼,一個看來像是頭兒的說:「把他們捉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翟沐文喝道。
「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們,只是要委屈你們一陣子了,等風聲過後,我們自會放你們回去。」其中一人道。
「什麼風聲?」翟沐文打開欺近過來的一名舟卒,隨即對尹灩衣他們說道:「快走。」她學過一些拳腳功夫,應該能擋一陣子。
「誰都不許走。」一人喝道。
翟沐文瞧著外圍又跑來另一批舟卒,不由得在心裡苦叫一聲,他們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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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玄領自舟船上躍至岸邊,腳下在岩石上輕點,往上而去,因為船夫停的地點較為陡峭,所以得費些勁。
「這兒不會有什麼毒蛇猛獸吧?」翟啟譽跟在後頭,昨天他在另一個島差點被毒蛇給咬上,幸好他反應快,不然這會兒就在西天陪佛祖老爺了。
翟玄領在一處緩坡上停下,側耳傾聽,隨即飛身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
「大哥,等等行不行?」翟啟譽快步跟上,這幾天的緊湊生活跟他以前的閒散日子實在相距太遠,讓他有些適應不良;他以前可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人,可最近天才亮就得調查這、調查那,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另一邊,六人讓舟卒團團圍住,雖說翟沐文力退好幾人,可因為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她雙拳難敵,到最後甚至已有些體力不支。
「氣死我了。」她飛身踢上一個人的臉。
尹灩衣將淺舞與紅笙護在身後,心急如焚,怎麼會這麼倒霉遇上這種事!她與三嬸互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瞧見明顯的焦慮。
「只要你們乖乖就範,我們不會傷害你們——」
「有僕人在岸邊等我們,如果我們在這兒待太久,他們會上來找我們。」尹灩衣撒謊道。「只要你們放我們走,我們不會告訴別人這兒發生的事。」
為首的人皺了下眉,差點忘了若沒人挽舟,他們是無法到這島上的。
「我們真不知你們做了什麼,也不在乎,如果你們現在放我們回去,我們什麼都不會對外人說。」尹灩衣繼續努力說服他們。「見你們該都是辛苦努力過活的人,不是什麼強盜,或是泯滅良心之人,如果你們真的扣了我們,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我的丈夫脾氣很不好,他會把這兒都夷平的。」
「我爹會生氣喔!」紅笙自她身後探出頭來。
其它人相看一眼,似乎有些為難。
「大……大哥……我們還是別做了……」一名較瘦小的膽小漢子說道。「我……我想回家了,咱們在這兒藏了都快半……」
「閉嘴。」一名漢子喝道。
「沒錯,不能放他們回去,咱們都走到這地步了。」另一人附和。
「可是她說得也有道理,他們有僕人在下面等。」
「咱們也把僕人擄上來。」
「可是他們的家人會出來找。」
就這樣,他們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辯駁,突然有一人道:「那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殺了。」
頓時,現場一片安靜,尹灩衣的手心開始冒冷汗。
「我不殺人——」一人叫道。
「這樣吧!」溫絲縈突然開口。
大夥兒全都望向她,似乎這才驚覺她的存在。
「等我們回去後,你們再換座島藏著,這樣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告密。」
「那不行,我們有東西——」
他的嘴忽然被同伴摀住。「你少說兩句。」
「不要再說了,先把他們綁起來。」一壯碩的大漢突然衝過來。
尹灩衣本能地後退,翟沐文嬌斥一聲,「看你姑奶奶的『狗吃屎』。」她躍起,在漢子的後腦踢了一下,當他踉蹌地往前跌時,她又在他背上補一腳。
漢子重心不穩地往前倒,尹灩衣見他撲來急忙往後退,他慌張地揮舞手臂,跌趴在她跟前,齜牙咧嘴地叫了一聲,當他瞧見眼前的繡花鞋時,手臂未加思索地猛地一抄,握住她的腳踝,大叫:「抓到你了!」
尹灩衣的腳讓他一揮,整個人失去重心往旁跌去,滾下長階梯,她只來得及本能地護住頭,而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灩衣。」溫絲縈急忙上前,卻見她無法止住跌勢,一直往下滾。「快攔住她。」
大夥兒都被這意外的狀況嚇了一大跳,一旁的尹淺舞大叫著,「大姊——」隨即衝下階梯。
「完了,完了。」翟沐文飛身躍下,三步做一步地往下奔。
翟玄領自階梯旁的樹林飛奔而出時,就瞧見一道身影自他眼前滾下,當那人的衣裳閃過他眼前時,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下。
「灩衣——」他縱身躍起,高大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往下衝,而後右手掌碰地,借力後仰跳起,翻越至數尺外的石階下,尹灩衣在一瞬間撞進他敞開的手臂裡。
他聽見她無力地呻吟一聲,他的心狂跳。「老天——」他的聲音嘶啞,飽含感情,她沒事,她還活著……他不斷地重複這句話,而後將她緊緊攬入懷中,額頭垂至她額上,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血液奔留著,他粗喘的氣息吹拂過她,讓她動了下。
「噢……」尹灩衣張開眼,呻吟一聲,她眨了下眼,熟悉的氣息鑽入鼻翼。「相公?」她有些疑惑,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她撞暈了嗎?
「沒事吧?」他仍是驚魂未定,他甚王能感覺自己的雙臂在發抖。
「嗯!」她現在仍有些暈眩,不過,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怕。
「怎麼樣了?」
翟玄領瞧著二十幾名舟卒奔跑而下,他們在他前面五、六個階梯前停住,可下一瞬間卻讓後面煞車不及的人往前撞下了一、兩個階梯。
大夥兒一動也不動地瞪著站在他們面前滿是殺氣的男子,他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而且整張瞼陰沉得像是半夜跑出來嚇人的鬼,這個……該不會就是那個脾氣不好,會把這兒夷平的丈夫吧!
原來這姑娘不是在嚇唬他們,所有的人開始往後踏上一個階梯,隨即轉過身,開始往上跑……
沒人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到這裡慘叫一聲,那裡哀嚎一句,有些人還伴隨骨頭斷裂的聲音,一個個滾落石階,隨即像迭寶塔似的在底下摔成一團。
忽地,聽到一名漢子哀鳴著,「我就說放他們回去……你們都沒人要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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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幸無大礙,可身上的瘀青擦傷一樣也沒少,讓她怎麼站、怎麼坐、怎麼躺都酸疼不已,不過,所幸大家都沒事,她也覺得這一摔還算值得。
當她讓丈夫抱回漕幫上藥時,這才發現他的右手掌磨破皮,甚至滲出了血。
「相公受傷了?」她捧著他的手掌,顯得懊惱。
他溫和地笑著。「只是小傷。」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捧著受傷的鳥兒,讓他不由得失笑,不過不可否認他心裡很高興,這表示她是真在意他。
她將帕子浸濕,細心地為他拭去上頭的血跡及塵土。
「你的身子真的沒任何不適?」他不放心地問了句。
「只是有些酸疼,不礙事,剛剛大夫不是也說了,說我福大命大,沒受什麼傷。」她只是撞出不少瘀青罷了。「對了,相公怎麼會在那兒?」
「我去查一些事。」這三天他們也去了兩個島確認,可都無功而返,剛剛他們的目標其實是另一座島,幸好他有聽見他們叫嚷的聲音而改變行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一憶及她滾下階梯的模樣,就讓他眉頭緊皺,原本溫和的表情也顯得嚴厲。
「我滾下階梯的時候,心裡想著還有好多事沒做呢!」她撫了下自己袖子上的塵土。「如果我走了,相公會想我嗎?」她的眸子閃亮著,雙頰升起紅暈。
聞言,他皺眉不語。
「相公有時一定覺得我很煩人吧!若我走了——」
「我說過,我不想再娶妻。」他的口氣依舊不疾不徐。
「嗯!」她點頭。「即使這個妻子老是與你爭論。」
他微笑。「這個妻子的確很讓人頭痛。」他撫過她頡骨邊的小擦傷。「不過若真少了,卻會讓人心痛。」
她癡癡地瞧著他,紅霞滿頰,雙眸熠熠閃動,心兒怦怦地急促跳躍,她眨著眸子,嘴角漾起笑。
她既羞且喜的模樣讓他嘴角上揚,他抬起她的頭,彎身吻上她,尹灩衣勾上他的頸項,臉蛋兒閃著迷人的粉暈,手上的巾帕不知何時悄悄滑落。
他抬手觸摸妻子的臉頰,拇指滑過她的嘴角,他輕離她的唇,黑眸鎖著她,而後又意猶未盡地吮上她的唇。
「我讓你很頭痛嗎?相公?」她低聲問。
「是很頭痛。」他淺笑,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喜歡已超過他所想的,讓他有些心驚。「當初父親曾問過我關於你的事。」
她訝異地看著他。
「是母親要他來問的,因為母親不贊成我迎你進門,但因為我心意已決,所以她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讓父親來試探我的想法。」
「父親說了什麼?」她好奇地問。
「他問我為何堅持娶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子,我告訴他我娶過,而現在我想照自己的意思做。」他頓了下。「我告訴父親我欣賞你處事及說服人的方式,我需要一個有主見的人來幫母親治家。」
她明白地點頭,她一開始便知道夫君娶她是因為看中她的才能,只是讓她生氣的是他利用杉弟來達成目標。
「父親說有自己想法而且聰明的妻子只會讓丈夫頭痛。」才結婚沒多久,他已有這樣的體認。「可喜歡上了這樣的女人卻得不到,只會懊悔一輩子。」
尹灩衣揚動睫毛,忽地有所領悟,難道公公在說自己嗎?
「現在我大概能明白父親的意思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單純的欣賞她的才能與智能,卻不知他其實也為她心折。
他瞧過有些人為情而心神不寧甚至又喜又狂,可他一直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情緒,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基於做丈夫的責任,他會保護她、善待她,即使兩人無夫妻之情,卻一定會有夫妻之義……就像他的父母。
但現在不同了,他為她的一舉一動、一眉一眼所牽引,他便不想失去她,雖然為一個人所牽引的感覺有些駭人,但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
「相公也讓我很頭痛。」她輕聲說著。
他笑著又吻上她的唇,她全心全意地回應他。「我喜歡相公……」她在他唇邊低喃。「愈來愈喜歡,讓人很害怕……」
他捧著她的臉,黑眸閃著情意。「是很讓人害怕。」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直到兩人喘不過氣來。
良久,他才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好好歇息。」他撫著她的眉眼。「有一些緊急的事我得先處理。」他雖想與她再說說話,可有些事他必須得在今天處理掉。
她柔順地頷首,當他起身要離去時,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別對那些舟卒太嚴厲了,他們其實並無傷人之意。」
「這事我會斟酌。」他又吻她一下後這才離房。
尹灩衣輕觸唇瓣,臉兒燒紅,感覺丈夫留在上頭的溫度及氣息。「相公……相公……」她不住低喃著,隨即輕歎一聲,眼波儘是動人情意。
她不知喜歡一個人能有多深,可她相信他們一定會愈來愈順利的,而目前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