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是沈校尉!」諸葛冰心舉頭張望,發現是沈良率領一批輕騎衝出城門,正朝他們疾奔而來。
「被發現了嗎?」烈焰皺了皺眉。
「烈焰,你快走!快!」諸葛冰心大驚,立刻推著他上馬。
「不,我要帶你一起走!」他握緊她的手,堅持不放。
「你能帶我到哪裡去?回渤海國嗎?回去只有一死……」她倉皇地喊著。
「那我留下來。」他高大的身子站定,動也不動。
「你瘋了!留下來你必死無疑……」眼見沈良愈來愈接近,她就心急如焚。
「既然如此,我們倆就拋開一切走吧!」他早有決心,為了她,他寧可放棄三皇子的地位。
「拋開一切……」她被這句話引得微微失神,真要能拋開一切廝守在一起,該有多好……
但是……但是她不能!
烈焰或許可以做到,可她還有家人,她若這樣走了,整個諸葛家族不全完了?
「不,我無法拋開一切,我得作戰,得……」
「和我為敵?」烈焰替她說下去,眼中盛滿懊怒。
「烈焰,我是身不由己……」諸葛冰心咬著下唇,無奈地搖搖頭。
「我不願和你戰鬥,冰心,這毫無意義,這場仗不該是我們倆的戰爭,我們只是受其拖累。」
「但我們身處其中……這是天意……」她悲哀地道。
「我不管天意如何,我只要與你廝守!」他握住她的手,滿臉不捨。
「快走,別再耽擱了,他們人人想取你的人頭,再多留一刻就太危險了……」諸葛冰心才剛說完,東方忽然沙塵飛揚,戰馬齊鳴,她不由得一呆。
那是……渤海鐵騎出動了!
「該死!至勇王那老傢伙竟趁我不在時下令出兵了!」烈焰氣得握緊拳頭。
「糟了!兩軍就要交戰,我得回去……」諸葛冰心才剛轉身,渤海軍竟萬箭齊發,紛紛射向她和烈焰。
「小心!」烈焰一把擁住她,翻身上馬,只得閃進迷陣裡。
「當心!你闖進了『五行八卦陣』了!諸葛冰心連忙警告。
這陣複雜難破,是她花了十天才佈置完成,平時連自己營裡的人也都不敢隨意亂走,只因進了這裡,一個不慎就會葬身其中。
「沒有其他退路了!告訴我怎麼出去。」他將她緊擁在身前,看著身後千軍萬馬,眉頭一皺。
「走金、木方位,避開水、土、火的暗椿……」她緊張地盯著前方。
「這我不懂,你帶路!」他回頭看著遠遠奔來的別拉罕,知道至勇王在打什麼主意,那老傢伙想利用他和冰心,要拿他當穿越這迷陣的先鋒,才會逼他進入陣中。
「往左,走那小甬道!」諸葛冰心指著一條植滿枯枝的羊腸小徑,那是『木』位,是生路。
烈焰就這麼照著她的話小心行走,但才走沒多久,他們就發現有幾名渤海鐵騎在別拉罕的帶領下也跟了進來,尾隨著他們,企圖闖過迷陣。
諸葛冰心看出端倪,回頭看他一眼。「他們想利用你過迷陣,好攻進營州城?」
「是的。」
「可是前方有沈良把守,你一出去正好被他擒住,我得想想辦法送你離開……」她焦急地沉思著。
「別管我,你先回城裡才是最重要的,萬一被我的手下追到,他們絕不會放過你。」他憂心地回頭張望。
「西方是有個出口,但那裡離懸崖很近,若馬兒控制不當……」
「就走這裡吧!我的騎術不差。」烈焰替兩人拿了主意。
「好,向右!」
烈焰勒馬往右走去,忽東忽西、忽南忽北,他已記不清走過什麼路,感覺上好像一直穿過許多枯枝及金色的巨石,別拉罕那群人有的誤闖機關而中暗箭落馬,有的則被困在迷陣中轉不出去。
不久,諸葛冰心終於帶著烈焰出了迷陣,不料才一胯出陣門,沈良就從一旁殺了過來。
「烈焰!快放開諸葛冰心!」沈良早就料到諸葛冰心會帶烈焰從這裡出來,因此兵分兩路,在這裡守著。
「沈良?!」諸葛冰心驚呼。
「哼!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她了!」烈焰冷笑著,將她放下馬,拔出腰間長劍,衝上前與沈良交鋒。
兩人搏命廝殺,互不相讓,諸葛冰心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明知不該,但她心裡卻只希望烈焰不要受傷。
這時,渤海鐵騎開始展開另一波行動,他們改以火箭攻勢,將綁了油布的火箭射向迷陣,以此破壞陣局。
諸葛東權則在城上坐鎮,指揮大軍抵抗,但當他發現愛女竟深陷混戰之中,嚇得差點昏厥過去,為了把女兒找回來,他也披掛上陣,打算將諸葛冰心平安帶回城內。
不久,迷陣中的木陣破了,五行八卦相生相剋,少了其中一項,陣局立毀,渤海鐵騎們再無忌憚,大舉進攻,一部分鐵騎更向諸葛冰心逼近,人人高舉弓箭,朝她射來。
「嗄!」在天空盤旋的黑雲見狀立刻俯衝下來,大翅一揮,幫她擋去大部分利箭。
「冰心!」烈焰一方面與沈良互鬥,另一方面又要擔心諸葛冰心的安危,頓時分身乏術,一個閃神,左肩被沈良劃破一道口子。
「烈焰!」諸葛冰心嚇得驚叫,正想衝過去,豈知被沈良一手捉住,揪上馬背。
「跟我回去!」沈良好不容易將她奪回,卻見她滿心幫著敵人,不禁氣得臉上青白交錯。
「冰心!」烈焰怒火中燒,取出馬鞍上掛的弓,搭箭射向沈良。
「刷」地一聲,沈良手臂中箭,摔落馬背。
烈焰乘機將諸葛冰心帶回自己的馬上,向西方直奔。
此時的唐軍與渤海軍正式交戰,兩軍傾盡全力,殺得腥風血雨、鬼哭神號,其中更有人急於立功,渤海鐵騎猛追著「賽諸葛」,唐軍則死盯著烈焰,但他們兩人偏偏同乘一騎,演變到後來,竟成了雙方人馬拚命追趕的目標,唐軍因諸葛東權的喝令,怕傷了諸葛冰心而不敢放箭;渤海鐵騎們也擔心射中了自己的統領,因此大家都只是緊緊跟隨,一直到他們被逼到斷崖上,才停止前進,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雲在天上繞了幾圈,停落在烈焰的肩上,靜靜凝望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喧天的叫喊聲也一一平息,大家都愣愣地看著烈焰與諸葛冰心,在這命危的驚險時刻,他們竟是一副無畏無懼的傲然神情,視死如歸的風範與氣勢教在場的人感佩不已,一時之間不知該拿他們怎麼辦。
「三皇子,還不快拿下『賽諸葛』的首級!」至勇王在這時大喝一聲。
「我辦不到!」烈焰擁著身前的諸葛冰心,環顧眾人,一臉嚴正。
「你敢違抗忽汗的旨意?」至勇王怒道。
「我只遵從我自己的心意,我和冰心彼此相愛,為何硬要我們自相殘殺?」烈焰朗聲反問。
「你……」
此時,諸葛東權追了上來,他排開眾人,盯著崖邊黑色駿馬上的相依人影,急道:「冰心,你難道忘了皇上的命令?」
「我沒忘,但我一樣下不了手……爹,烈焰是我至愛的人,也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爹,要砍他的人頭,不如拿我的首級去向皇上交差!」諸葛冰心淒惶地說著。到了這田地,她只盼能與烈焰一起死。
渤海軍大都知道「賽諸葛」乃女兒身,但唐軍幾乎所有的人都還被蒙在鼓裡,因此乍聽此言全都呆住了。
「你……你竟跟他……」諸葛東權大吃一驚,臉上滿了震怒與錯愕。
至勇王老眉一聳,突然喝道:「三皇子烈焰抗旨,殺無赦!」
但渤海鐵騎誰也不敢出手,他們跟了烈焰多年,對他敬愛有加,哪能在這時對付他。
眼看著大家都下不了手,別拉罕忽然騎馬衝上前,舉刀往諸葛冰心刺去,口裡並大叫,「都是你!王爺將因你而遺臭萬年,你該死——」
「別拉罕!」烈焰推開諸葛冰心,一手抓住別拉罕的手腕厲斥。
就在這一瞬間,一支箭從人群中射出,直射向烈焰的胸膛,諸葛冰心想也不想地挺身上前,張開雙臂護在他身前,叫道:「烈焰!」
箭正中她的胸口,她只感到一陣撞擊,整個人往後倒向烈焰懷中。
「冰心!」烈焰揮劍擊退別拉罕,伸手摟住她,驚得肝膽俱裂。
「冰心!」諸葛東權同樣大駭,急得大吼。
黑雲振翅一飛,尖銳的鳥喙啄向射箭之人,只見沈良痛呼地衝了出來,抱著頭,倒在他上打滾。
諸葛東權見射箭之人是沈良,氣得一把揪起他。「為什麼要發箭?你殺了冰心!你竟殺了她!」
沈良驚恐地看著諸葛冰心胸前那攤鮮血,傻了。
諸葛冰心倒在烈焰懷中,奄奄一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氣若游絲地道:「能……死在心愛的……人……懷裡,我此生……無憾……」
「冰心!你不能死!不能死!」烈焰顫抖地抱著她,掌心緊按住她血湧的傷口,幾乎要發狂。
「我愛……你……烈焰……」諸葛冰心的氣息愈來愈弱。
「不!不——」
烈焰仰天痛號,淒厲長嘯震得人人心驚。
就在他的吶喊聲中,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他擁著諸葛冰心並駕馭駿馬轉個方向,縱身往斷崖躍下。
「王爺!」
「冰心!」
一干人同時驚呼,但誰也攔不住他們共赴黃泉。
黑雲見主人殉情,在空中嗄叫了數聲,跟著飛往終年迷霧的山崖下。
大家都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驚得無法開口,霎時朔風野大,一大群原本是要互相殺戮的人馬竟是同時為這對情侶哀悼,忘了戰事,忘了爭鬥,忘了對立……
夜深沉,月淒清,營州一戰是怎麼結束的已沒人去在意了,隨著唐朝開元盛世的衰落,渤海國也日漸凋零,大武藝後來接受唐朝的安撫,兩國再度和平相處,直到敗亡,都不曾再舉兵犯唐。
只是後來的人都不斷地談起「賽諸葛」及「常勝烈王」這兩個人物,有關他們的故事不僅是當時的傳奇,也流傳在人們的心中,永不消失。
尾聲
「爹,娘,快來看,我又找到一株『還心草』了!參雲太爺一定會說我好棒。」
一名年約六歲的小男孩開心地蹲在溪澗邊,低頭看著一株果實如心形的紫色小草。
「剛兒好厲害,眼睛真利!」長得秀麗出塵的少婦坐在溪邊休憩,寵愛地看著小男孩。
「剛兒,你要小心,溪澗中的石頭很滑,當心摔了……」低沉的聲音是來自一名頭帶草笠的高大男人,他正捲起褲管在溪裡撈魚。
「我才不會摔倒……唉呀!」才說著,小男孩腳下一滑,就往溪裡栽去。
「剛兒!」少婦驚叫。
「黑雲!」男人毫不驚慌,只喊了一聲,棲在溪邊大樹上的大鷹就飛了過來,一雙雪白的爪子適時抓住小男孩的衣衫後領,將他拉正,順勢停在他身邊。
「哇!黑雲,你又救了我,你真是我的救星。」小男孩開心地摸摸那隻大鷹的羽翼。
「嗄!」大鷹叫了聲,眼神似乎充滿著無奈。
「剛兒,才要你小心的,你要嚇壞娘嗎?」少婦撫著心口,嗔怒地責備小男孩。
「娘啊,你的心被參雲太爺用『還心草』修好了,可是膽子還是太小,我得問問參雲太爺有沒有壯膽的藥,好摘來給你吃。」小男孩古靈精怪地偏著小腦袋。
「什麼壯膽的藥,相公,瞧瞧你寵出來的兒子說這是什麼話!」少婦笑罵著。
「我哪裡寵他了,我寵的是你!」高大男子笑著走向少婦,癡迷地看著她。
「又亂說話了,原來兒子的壞毛病是你教的。」她白了他一眼,搖頭歎氣。
「別忘了,他是你生的。」他湊近她,趁兒子不注意偷香她嬌柔的雪頰一記。
「我生的……」她念著這三個字,揚起一朵滿足的微笑。
「辛苦你了。」他看出她的想法,擁著她的肩,緊挨著她坐下。
「不,一點也不辛苦,能看到剛兒健康無憂地成長,我心中只有感謝,不再有苦。」
「是啊,現在你心裡就只有兒子,沒有我了!」他故意逗她。
「啊,怎麼吃起兒子的醋了?」她抿嘴一笑。
「我不止吃醋,我還要他明白,你可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別來搶……」他說著低頭吻了吻她。
「哼!又在玩親親了,爹和娘真是不害臊!黑雲……咱們來潑水。」小男孩悄聲對大鷹說著,繞到石頭後方,掬起水就往兩人身上潑去。
「啊……剛兒……」
「剛兒!」
同時分開的兩人齊聲開罵,小男孩卻格格地笑個不停,他稚嫩頑皮的笑聲伴隨著蟲鳴鳥語,在這青山綠水間悠揚迴盪,彷彿天上人間……
—完—